天文台公园的枪声 1959 年10 月15 日,《巴黎新闻》头版头条披露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 “悲剧有可能在明天发生。杀人凶犯别动队已经越过西班牙边境。黑名单已经 确定。”第二天,巴黎各报以头版头条报导:参议员弗朗索瓦·密特朗昨日深夜在 天文台公园遭暴徒枪击,幸免于难。谁都以为密特朗名列黑名单之首。声援和慰问 信件雪片似地飞来。密特朗顿时成了“英雄”。记者纷纷上门采访。 密特朗只简单表示:“同我的政界朋友一样,我是个爱国者。我只是想为法国 效劳。据说,现在掀起了一股煽动法国人反对法国人的浪潮。”他不愿谈论枪击事 件的细节。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1959 年10 月15 日,子夜时分,夜巴黎开始沉静下来 了。密特朗同几个朋友用过晚餐后驱车回家。几分钟后,他发觉有辆黑色轿车在跟 踪他。他故意开车转来转去,怎么也甩不掉这辆车。他急中生智,快速开到参议院 南边的天文台公园,急忙弃车,翻过铁栅栏,趴在花草丛中。 这时,背后响起一阵枪声,座车连中七弹。那时是零时45 分。 密特朗夫人还没有睡。像往常那样,她在等密特朗回家。突然,电话铃急促地 响了。 “密特朗夫人?”“是的。”“我是巴黎警察署长莫里斯·帕蓬。您丈夫遭到 袭击,但您尽管放心,他平安无事。”密特朗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转而一想,也不感到意外。因为几个星期来她连接不断地 接到恐吓电话:“如果黑色对你合适的话,那么你可以准备一个装黑色服装的衣柜。 不久,你就得认领你丈夫的尸体了,……”接着是一阵谩骂声。 此案在巴黎轰动一时。不料,一周之后却成了政治丑闻。22 日,前右翼议员 罗贝尔·佩斯凯举行记者招待会,宣称这起枪击案是密特朗自己策划、由他一手执 行的。他是在核实密特朗确已不在车内之后才让他的同谋阿贝尔·达于龙开枪的。 会场闹轰起来。这简直太难以令人置信了。这时,他不慌不忙地当场提出预谋证据。 事发前几小时,他特意给自己写了两封信,一封以“待取邮件”方式寄巴黎;一封 是寄往卡尔瓦多斯的挂号信。均有邮戳为凭。工作人员当场拆开,信中描绘的情景 同15 日晚发生的情况一模一佯。 他还说明,行动前,他曾于10 月7 日、14 日和15 日三次会见密特朗,共 同策划,商定行动路线和方式方法。他把此案说成是密特朗沽名钓誉的苦肉计。舆 论大哗。 事实上,事前佩斯凯确实三次悄悄见过密特朗,告诉他:极端殖民主义分子拟 定了一份暗杀主张谈判解决阿尔及利亚问题的人士的名单,密特朗名列榜首,要他 小心提防。佩斯凯还出谋划策:一旦发现汽车被钉梢,要他千万别往家门口开,那 里无处躲藏,还是逃往天文台公园比较安全。佩斯凯要密特朗严守秘密,也别向警 察局报告,尤其不能泄漏他的姓名,因为“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告诉您的”。密特 朗信守诺言,真的为他保密,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后也没有报告警察方面。 佩斯凯说得活龙活现,而密特朗除了矢口否认,拿不出令人信服的反证。 密特朗顿时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政治骗子。不仅成了政敌攻讦的目标,甚至许 多朋友也嗤之以鼻,纷纷离他而去。戴高乐复出后,密特朗的政治处境本来就十分 困难,天文台公园枪击案更使他走投无路。 戴高乐的首任总理米歇尔·德勃雷要在打倒在地的密特朗身上再踩上一只脚, 建议参议院取消密特朗的议员豁免权。10 月27 日,检察院以亵渎法院罪要求取 消密特朗的豁免权,因为密特朗故意向警方隐瞒了他与佩斯凯的关系这一重要情节, 影响了警方的侦破工作。 11 月25 日,参议院讨论此案时,密特朗指责政府“不是自己拿一个政敌的 名誉当儿戏,就是听任别人拿一个政敌的名誉当儿戏。”他援引前总理布尔热—莫 努里的类似事件为自己辩护。一个月前,佩斯凯也曾悄悄告诉布尔热—莫努里,有 人要暗害他,甚至说,第四共和国的一些元老将倒在血泊之中。这位前总理将信将 疑,还是报告了国家安全局长,但没有说出佩斯凯的名字。此后,佩斯凯就不再纠 缠他了。天文台公园事件发生后,布尔热—莫努里曾向内政部旧案重提,政府却把 这一重要旁证久久束之高阁。密特朗强调指出:他“同布尔热—莫努里的遭遇一模 一样,使用的是同一手法,捣鬼的不是别人,正巧也是佩斯凯。”他指责政府生怕 “暴露自己是这桩丑事的主谋或帮凶。”然而,参议院仍以175 对27 票通过暂停 密特朗议员豁免权的议案。这又加重了对密特朗的政治上和道义上的打击。 密特朗并不认输,他决意一步一步东山再起。他在《我的历史真相》一书中刻 画当年的心态:“面对似乎难以逾越的障碍,我全仗着自尊心在起作用。我一心一 意要恢复自我。在让别人信服之前,先得使自己信服——只要有坚定的决心,任何 事情总能办成。”实际情况正是这样。 36 年过去了,这起奇离古怪的天文台公园枪击案,一直是个没有解开的谜。 密特朗有自己的说法。他被传讯后步出司法部大楼时,宣称:“极端主义组织 造成的激动的政治气氛可以解释这次谋杀事件。”“有人即便不想置我于死地,至 少是想要使我名誉扫地。”他在1959 年10 月30 日巴黎《快报》撰文,又作了 这样的解释:“的确,我受骗上当了。五年前,他们就盯上我了。五年来,我一直 走在布满陷阱和圈套的道路上。10 月15 日晚间我落入了陷阱。”密特朗逝世后, 密特朗夫人对《快报》记者旧事重提。她说,她一辈子有两件事真正使她心碎。一 件是1941 年她父亲被维希当局解除中学校长职务;另一件就是天文台公园事件。 “1959 年那一次,弗朗索瓦确实被打倒了。 人们本想把他从肉体上消灭,结果, 他在精神上被搞垮了。他寻思:‘怎么 搞的?谁对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得把我弄到这般田地?’这个圈套确实布置得 太周密了, 以致无法逃脱……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才认清谁是真正的朋友 ……他们对弗朗索瓦连一秒钟也没有怀疑过。”他的结论是: “在这起事件中,历史证明,他太天真了。”佩斯凯也没有好下场。1959 年 11 月29 日,他被指控参与1958 年2 月5 日议会爆炸案遭逮捕。1959 年12 月4 日,因健康原因被假释,后逃亡国外。几年后,他改口了,说此案的幕后策划 者是戴高乐派头面人物。1975年1 月8 日,他又在极右翼《一分钟》周刊撰文,点 了两个人的名字:当年的总理米歇尔·德勃雷和克里斯蒂昂·德拉马莱纳。1995 年,他在就此案撰写的书中,又一次点了德勃雷的名。不过,他也拿不出什么真凭 实据,没有人轻信他的说法。还有一种比较广泛流传的说法:此案是戴高乐派的情 报部门操纵的,目的在于从政治上消灭第四共和国时期留下来的最危险的对手。 总之,这桩无头公案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快报》,1996 年2 月19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