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联盟”的建筑师 1994 年7 月14 日,巴黎举行传统的庆祝国庆阅兵式。这一天,密特朗度过 他在14 年总统任期中最后一个国庆节。突然,一支由法国、德国、西班牙、比利 时、卢森堡士兵组成的欧洲军团出现在从香榭丽舍大街滚滚向前的阅兵队伍里。德 国兵走上香榭丽舍大街,不禁使法国人想起1940 年6 月14 日纳粹德国部队兵不 血刃、开进巴黎的一天。这种回忆至今仍然使许多法国人感到痛苦和屈辱。前总统 吉斯卡尔·德斯坦在电视上老泪纵横地诉说道:50年后,人们竟在香榭丽舍大街上 再次听到德国兵的皮靴声。 其实,邀请欧洲军团参加国庆阅兵式,乃是出于密特朗的精心安排。他想在卸 任之前在公众心目中留下他的西欧联合政策的强烈的印记。他也借此发出一个包括 西欧共同防务在内的“欧洲观念”的强有力的信号。他说:“欧洲军团在香榭丽舍 大街的出现, 会给欧洲建设以新的推动。”“从久远的年代起,在战争刚刚结束 的时候,我作为议员就响应欧洲共同体的‘奠基人’的号召,出席了在海牙举行的、 由丘吉尔主持的、欧洲历史上第一次盛会。那是1948 年。”多少年过去了。“我 始终不渝地为完成这项当代历史性的雄图大略而努力。”密特朗回忆录《论德国和 法国》一书中的这几句话,表明他是个老资格的“欧洲派”。如今,欧洲建设的奠 基人都已先后作古, 密特朗成了新一代欧洲建设的旗手。密特朗执政14 年,外 交上最大的成就,莫过于作为“欧洲联盟”的设计师和建筑师,对推进西欧经济、 政治、防务和科技联合所作的重大贡献。 密特朗上台时,接手的是一个停滞不前的10 国欧洲经济共同体。80年代初期, 西欧经济衰退,民族利己主义抬头,欧共体成员国之间的利害冲突加剧,在涉及共 同体深化和扩大的一系列问题上争吵不休,西欧联合进程一度处于停顿状态。 1984 年上半年,法国担任共同体主席,着手重新启动西欧联合进程。密特朗 强调,推进西欧联合的政治意志是解决具体的经济问题的基础。他大声疾呼,“如 果欧洲建设不前进,欧洲就有自行毁灭的危险”。呼吁“10 国欧洲从争吵中摆脱 出来,坚定不移地走向未来”。与此同时,密特朗积极寻求解决经济问题的妥协方 案。为此,他立即任命他的挚友罗朗·迪马为新的欧洲事务部长。他对迪马说, “你是一位出色的律师,谈判是很在行的。那么,你就动手去干吧。我任命你为欧 洲事务部长,我们一道设法使欧洲摆脱困境”。他还亲自出马,半年之内,同共同 体成员国首脑进行将近30 次双边会晤,促使各方立场接近。6 月,共同体首脑枫 丹白露会议终于就长期争执不下的改革农业共同政策等经济问题达成一揽子协议, 使共同体摆脱了长达四年多的内部危机。密特朗得意洋洋地宣布:“现在共同体不 再存在任何有待解决的争执了……当然,今后还会有别的争执,生活就是这样。” 枫丹白露会议是80 年代西欧联合进程的一个转折点。1985 年开始,西欧联合取 得长足进展。1985 年1 月1 月,西班牙、葡萄牙成为正式成员国,共同体从10 国扩大到12 国。7 月,联合发展尖端技术的“尤里卡”计划正式诞生;从1985 年起,在西欧联盟框架内,西欧主要国家之间在防务安全问题的磋商协调开始制度 化; 1986 年2 月,共同体外长会议通过《单一欧洲文件》,决定在1992 年年底 之前建立12 国统一大市场;与统一大市场计划配套,对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和政治 联盟也进行了酝酿和筹划。这一系列新的进展为90 年代西欧联合的飞跃打下了坚 实的基础。 东欧剧变、德国统一在望的新形势,为西欧联合的飞跃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 密特朗在1989 年11 月23 日欧洲议会的讲话中强调,新的事态使他坚信, “一个强大的、组织严密的共同体将是整个欧洲成功的主要因素。”“共同体将成 为欧洲大陆未来的唯一吸引中心”。为此,共同体必须加速自身的一体化建设。密 特朗还认为,德国统一的前景使共同体一体化建设更加紧迫,共同体一体化与德国 统一至少应该同步进行。 在具体步骤上,法国主张,与共同体经济一体化走向一个更高阶段相适应,必 须建立起欧洲政治联盟,以经济一体化推动政治一体化,又以政治一体化促进和巩 固经济一体化。密特朗强调,只有建立一个“政治欧洲”,才能“为正在露头的国 际新秩序提供一个答案”。 如何推动西欧联合向更高、更深的层次发展?法德轴心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西 欧联合的发动机。密特朗—科尔这一搭档,虽然个人关系远不如吉斯卡尔·德斯坦 和施密特紧密,但工作关系还是颇有成效的。虽然德国统一问题提上日程,给法德 关系带来了新的复杂因素,密特朗和科尔在德国统一的进度和德国承认奥得—尼斯 河边界线的不可侵犯性等问题上明争暗斗,但双方从各自利益出发,都需要把共同 体一体化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1989 年11 月2 日,即柏林墙开放前几天,在法德首脑会晤中,密特朗就向 科尔明确表示:“东欧事态应当促使我们加速和强化共同体一体化的步伐。”“欧 洲建设会有助于德国统一。如果德国在联合的欧洲内实现统一,苏联就不好反对。 德国问题将用欧洲的磁力加以解决。”科尔表示同意:“绝对应当实现欧洲联合, 从而使德国问题不成其为问题。”1990 年4 月19 日,密特朗和科尔联名致函欧 洲理事会本届主席爱尔兰总理查尔斯·豪伊。中心思想是:推动欧共体一体化实现 一次质的飞跃,从筹组中的经济货币联盟扩展到政治联盟。信件建议欧共体“在经 济、货币及政治方面协调一致”,“制订和实行共同的外交政策和共同的安全政策”。 信件还提出明确的时间表,经济货币联盟和政治联盟应于1993 年1 月1 日起 实施。这就是说,这一天不仅建立原先计划中的统一内部大市场,而且加码同时实 施经济货币联盟和政治联盟,从而大大加速经济和政治一体化进程。 欧共体从50 年代中期建立以来,基本上是一个经济贸易集团。60 年代初, 戴高乐筹组六国政治联盟以失败告终,政治一体化进程进入低潮。从70年代到80 年代末,曾酝酿或提出过这样那样的政治联盟方案,但均不了了之。在这30 多年 的时间里,欧共体建立了一定的政治合作机制。但这种政治合作主要是磋商和协调 性质的,不涉及各成员国的决策权。在国际重大问题上“以一个声音说话”不够经 常,也不够完善。总之,欧共体远未形成独立的政治实体。法德联合倡议是在新形 势下的一次新的尝试。 欧共体首脑都柏林会议6 月26 日公报宣称, 12 国首脑决心在世界和欧洲发 生深刻变化的时候,继续有力地推动共同体的发展,以便在欧洲和世界事务中发挥 更大的作用。首脑会议还原则认可政治联盟的倡议。 在雅尔塔格局瓦解和德国统一进程加速的形势下,密特朗将西欧共同防务置于 突出地位,主张进一步加码,把共同防务问题纳入政治联盟的范围。 密特朗的战略意图是:把加速深化西欧联合作为欧共体在构筑欧洲新格局中发 挥主导作用的主要手段,而“深化”的关键是超越经济一体化,制定和实施共同的 外交和安全政策,并最终建立西欧独立防务体系,从而使欧共体从经济共同体向经 济、政治、防务等多种功能兼备的实体转化,进而在世界多极化格局中成为独立的 一极。这自然是一个崭新的倡议。 西欧联合犹如三级火箭:从经济一体化到政治一体化,到军事一体化。 经济这一级早已直上云霄,政治这一级故障不少,军事这一级则几乎成了一个 不可触动的“禁区”。密特朗一直力求带头冲破防务合作这一“禁区”。 早在1984 年5 月,他在对记者谈话中,主张“扩大欧洲自主地确定其独立与 安全的手段的能力”,以便使西欧联合“具有真正的含义”。1985 年5 月,他在 欧洲议会的演说中指出:“欧洲的命运只能是被别人瓜分和分裂的时代正在成为过 去”,“欧洲共同防务和安定”既是“极其困难的”,又是“必不可少的”。 如何冲破这一“禁区”?80 年代,密特朗采取了迂迥前进的办法,即从法德 双边防务合作入手,带动西欧防务联合。1988 年1 月22 日,在法德合作条约签 订25 周年之际,两国首脑签署了成立法德防务安全理事会的议定书作为法德条约 的补充,并决定在当年组成法德混合旅。混合旅规模为4200人,法德各占一半。这 是西欧国家在北约以外建立的第一支联合部队。密特朗强调,这支部队将成为“欧 洲防务的胚芽”。 在欧洲形势发生根本性变化的新形势下,密特朗试图从正面冲击防务合作这一 “禁区”。 1990 年12 月6 日,密特朗—科尔第一次明确提出:“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 策应当扩展到所有领域”,“政治联盟应当包括一项真正的共同安全政策,并最终 导致共同防务。”法德并建议,欧共体与西欧联盟挂钩,关于政治联盟的政府间会 议应“研究西欧联盟如何同政治联盟建立明确的组织联系,以及西欧联盟如何最终 能成为政治联盟的一部分,并为政治联盟制定共同的安全政策”。 同年12 月14—15 日,欧共体首脑会议把加快政治联盟和经济货币联盟建设 正式提上议事日程,确认把欧共体逐步转变为“欧洲联盟”的意志,并就建立奉行 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的“政治联盟”取得共识,就建立以发行单一货币为最终目 标的经济货币联盟达成一致意见。经济货币联盟条约谈判进展较快,政治联盟条约 谈判则停滞不前,特别是在制定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以及共同防务问题上,各国 分歧很大,争论激烈。为了对谈判施加影响,1991 年2 月4 日,“迪马—根舍倡 议”进一步阐明了法德立场。两国主张通过政治联盟发展共同的安全政策,并以最 终实现欧洲共同防务为目标;强调要是没有共同防务,欧洲政治联盟建设将是不完 整的。西欧联盟应成为欧共体政治联盟的防务组织。 为了给政治联盟谈判以新的推动和促使即将举行的共同体首脑会议达成协议, 1991 年10 月14 日密特朗和科尔联名致函欧共体主席国荷兰首相,就政治联盟 的核心部分——共同的外交政策和防务政策,对拟议中的条约文本提出具体建议, 为政治联盟定下基调。主要内容是:(一)欧共体政治联盟的目标是奉行共同的外 交和安全政策。欧共体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最终应包括共同防务。(二)建立政 治联盟与西欧联盟之间的有机联系,使西欧联盟成为按欧共体政治联盟指示行动的 防务组织。(三)现有法德混合部队应予加强,以便成为未来欧洲部队的核心。 1991 年12 月9 —10 日,欧共体12 国首脑在荷兰马斯特里赫特举行。会 议通过了《欧洲联盟条约》(包括《政治联盟条约》和《经济货币联盟条约》) 主要内容是:(一)欧共体将实行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并最终实行共同的 防务政策。(二)西欧联盟是欧洲政治联盟的组成部分,负责制定和执行联盟在防 务方面的政策和方针。(三)条约确定最早于1997 年1 月1 日,最迟不超过1999 年1 月1 日,建立欧洲中央银行和发行单一货币,从而解决了实现经济货币联盟的 关键性问题。 《欧洲联盟条约》(又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是西欧联合进程中一次质的飞 跃,标志着欧共体开始从经济实体向政治实体过渡。密特朗宣称,这项条约不仅是 本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事件之一”,而且是“为下一世纪作准备的”。 法德紧密合作和联合推动对促成欧洲联盟起了关键作用,其中法国又起了主导 作用。密特朗不愧为欧洲联盟的设计师和建筑师。如同英国《泰晤士报》所说, “不管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衡量,密特朗都算得上是他所处时代的最有影响的欧洲人 之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