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卸任以后,密特朗重新过起“无官一身轻”的生活。他悠闲地在拉丁区漫步; 在塞纳河边逛逛旧书摊;陪玛扎丽娜看电影或去画廓转一转;甚至同玛扎丽娜一起 去威尼斯旧地重游。他谢绝一切社会活动,倒不完全由于健康的原因。他嘲笑前总 统吉斯卡尔·德斯坦:“我寻思,他是否意识到他已不再是共和国总统了?”尽管 病痛折磨着他,但他总不愿把自己看作病人。凡是多年沿袭下来的生活中的重大活 动,依然雷打不动。50 年代以来,每逢圣灵降临节(复活节后50 天),密特朗 一家总要回达尼埃尔娘家的老屋里度假。星期天一早,全家照例去攀登临近的索吕 特雷山。密特朗当总统后,也年年如此。只是多了一大群尾随而行的记者,把家庭 聚会变成了“索吕特雷朝圣”。密特朗辞别爱丽舍宫不久,圣灵降临节来临了。四 天前,密特朗刚做了插输尿导管的手术。他不顾医生的劝告,照样去爬索吕特雷山。 到了半山腰,他已精疲力竭,只好停了下来。“我真想一直爬到山顶。可是,我仿 佛全身紧紧裹在一个小汽泡里。这是全身麻醉的缘故。”不过,他还自豪地说: “四天前,我做了全身麻醉。可是精神状态还是挺好的。”密特朗就是这么个人。 10 月初,美国前总统布什邀请冷战结束时掌权的四位国家领导人——密特朗、 撒切尔夫人、戈尔巴乔夫和加拿大前总理马尔罗尼去美国科罗拉多斯普林斯聚会。 密特朗的医生不同意他远行去大西洋彼岸,他还是执意要去。 西德总理科尔还在台上,没有被邀请。五位下台的政治人物,大谈特谈德国问 题。密特朗兴致甚浓,因为“这是我心里最牵挂的问题”。从美国归来,他非常自 信和满意。他爱在人前说:“瞧,我刚刚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密特朗富有文化素 养,酷爱写作。生前曾发表过13 部著作。撰写回忆录,是最后旅程中的头等大事, 他用颤抖的、不大听使唤的手,歪歪扭扭地一字一句写下去。有时一天能写上几页, 有时只能写上几行,有时甚至被迫搁笔,躺在床上,他还不断构思、润色。他明知 这将是一部完不成的回忆录,仍乐此不疲。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要顽强地表现自己 的存在和生命的价值。 去世前一个月,他把《新观察家》周刊社长、老朋友让·达尼埃尔请去。 说起写作事,他兴奋地说:“我不会口授。我从来不想学打字;对现代化电脑, 我更是一窍不通。要是我没有笔触纸张的感觉,我就不知道该写什么,甚至连思路 也凝固了。我有足足三个月不能写字,由于手痛得厉害,手指不听脑袋瓜的指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在最后的时光里,唯一的欢乐就是我又能写字了。一旦 我能重新开始写作,我就一刻也不停了。”在离开爱丽舍宫到去世这八个月中,他 一共留下了500 多页回忆录手稿。 他的遗著的出版商说:“他一直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1996 年4 月,密 特朗的两部遗著《未完成的回忆录》和《论德国和法国》问世。前者采取同巴黎《 环球》月刊主编乔治—马克·伯纳蒙谈话的形式。 密特朗总统任期末期,随着报刊纷纷披露他的隐私和进行种种非议,不少朋友 疏远了他,而《环球》依旧支持他。密特朗深受感动。他对主编说道:“我并非人 们描绘的那样的人。50 年来,我受够了戴高乐分子的怨恨;右翼决不会宽恕脱离 他们的阵营的人。我要向您细细说明,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表白道:“我 是无辜的,也许,有点蠢……但我绝对不是盖世太保。人们对我的指责,好多是夸 大其词,好多是大而化之。我要解释清楚。”于是,从1994 年5 月起,以每星期 六谈话一次的进度进行,一直延续到1995 年11 月28 日。谈话记录稿由密特朗 亲自细细审阅修改。有时甚至改得面目全非。有的段落甚至反复改写四五遍。密特 朗总共审改了380 页,尚有40 来页未及修改。这部书一半以上的篇幅涉及维希时 期的有争议的经历。其余部分涉及他生平受到攻击的人和事,包括泄漏国防机密案 和天文台公园枪击事件以及他同戴高乐、盂戴斯—弗朗斯的关系等。这部回忆录犹 如一幅历史自画像,又仿佛是历史面前的辩护书,力图澄清一生的疑点。 《论德国和法国》是外交回忆录的第一部分。全由密特朗一字一句写成。 最初打算以《从柏林到巴格达》作书名,因为该书主要就柏林墙倒塌后的对德 政策、海湾战争、“欧洲邦联”等有争议的外交政策问题阐述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由于死神过早降临,只完成“德国统一”部分,着重说明:所传他试图阻挠或拖延 德国统一之说,纯系无稽之谈。他临死前对亲近的人说:“再活六个月就行了。” 对未能完稿表示遗憾。 这两部书,不像是遗言。笔调年轻、有力,同他去世前几个月心力交瘁的境况 形成鲜明对照。濒临死亡边缘的密特朗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他正在为卷土重来而写 作。他仿佛对法国人说:我还在这儿,同你们在一起。我的剑也一直握在手里。如 果需要的话,我还要战斗。这两部书的问世,使人想起密特朗生前爱说的一句话: “历史会给我以公正的评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