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雨同舟 马克思经过14年的准备,决定开始写作《资本论》。这时,大女燕妮才13岁, 劳拉11岁,最小的爱琳娜刚刚开始学走路。 这时,正得到了经济上的帮助,他们一家在梅特兰公园附近找到了一所小房子。 这是离伦敦城边离汉普斯泰特荒阜和樱草丘不远的一栋小房子。 经过第恩街贫困区的龌龊之后,现在看到这绿草如茵的环境,出门不远就是公 园,燕妮和孩子们真是入了迷。他们添置了一些家具,也不再拥挤在一起了,马克 思也有了属于自己写作的“书房”。 这个公园附近的格拉弗顿坊离城区较远,到英国博物馆得走整整5 公里,幸好 马克思是个健走健谈的人,他可以利用散步的机会同时完成去图书馆借书的任务。 当马克思的黑脸容光焕发的时候,燕妮预测他会有什么喜事了。 果真,马克思要准备动手写《资本论》了,这是他一生中准备时间最长、付出 代价最多的一部巨著啊! “你应该先好好休息几天!”燕妮见丈夫高兴得近乎发狂,立即央求他先休整 一下。 “休息?!”马克思却惊异地反问。提起休息,他忽然感到几个星期没有和孩 子们好好地一道玩了。于是,他遵从燕妮的安排,把女儿们叫到身边来。 一般,女儿们不到星期天是不敢进马克思的书房的,一到星期天就是孩子们的 天下了,马克思把星期天的指挥权全交给孩子们手里。 “我们来玩玩海战好吗?”马克思提议。 “好呀!”孩子们高兴得抱着他的脖子。 马克思用旧报纸做小船,做完一艘再做一艘,每一艘外表都不一样,很快便做 好了一个完整的“舰队”。 他带着女儿们到小澡房装满一大木盆水,然后把这些小纸船浮到里面,让这些 船互相撞击,并大声叫道:“纳尔逊公爵在特拉法尔加!” (英国舰队大败法国西班牙舰队)每当一个姑娘说了一句诙谐的话,或者机智 地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他那在浓眉下面隆起的、乌黑的眼睛便更加炯炯有神。 “孩子们可以教育父母。”马克思这样对孩子说,在游戏中他并不独断专行, 他对待他的女孩子们像对待大人一样,从不向他们发命令。 他能就这样同她们玩个把小时,一旦他的精神得到了恢复,他又惦记着他的写 作,他把船一艘一艘地点着火,让全“舰队”在姑娘们一片响亮的欢呼声中化为灰 烬。 马克思最喜欢附近的公园,并喜欢丘陵起伏的汉普斯泰特荒阜,他在他少有的 休息时间里常常带他的姑娘们到那里去郊游,给他们讲自己编的故事,他按路程计 算讲故事,好让孩子们忘记疲劳,孩子们时常要求父亲再讲一里路的故事。 每当星期日天气晴朗的时候,马克思总是陪全家到荒郊去,如有恰好来访的朋 友或者路过的流亡者,他也约着他们一道去。星期日是放假休息的日子,孩子们早 就眼巴巴地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每当收到一笔稿费,或者接到恩格斯寄来的几镑汇款,琳蘅必须首先储备口粮, 为一些流亡者到家里来避荒。然后,准备一个还是从特利尔带来的大筐里装满了很 大的一块煎小牛肉,一罐配了砂糖的茶,另外还准备一些水果。 威廉。李卜克内西通常带着两个小女孩走在前面,她们一边走一边做体操,一 边玩着,唱着,或者采摘路边的野花,走在孩子的后面的是来访的朋友同马克思和 燕妮,最后是琳蘅这个总管家。篮子必须由最想吃东西的客人帮助提。 当大家找到适于落脚的地点时就停下来休息,把带着的东西拿出来吃。孩子们 在灌木丛中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大人们便拿出他们的报纸来闲谈,而且马上展开 热烈的、有时甚至是激烈的争论。 后来,姑娘们要求所有的人必须与她们一起玩,与她们竞走、角力或者扔石子、 瓦片,看谁击在塘里的瓦片漂出来的漩涡最多,漂得最远…… 骑驴是最有趣的游戏,马克思是一位不高明的骑士,他在孩子们和朋友们的一 片笑声和欢呼声中跨上驴背,好胜心驱使着他,他反复爬上那倔强的动物的背上, 而那牲畜总是立即颠着把他摔下来。恩格斯却是位出色的骑手,他有一匹专用的猎 马,他猛烈地追逐野兽时,总是一马当先,冲过壕沟、篱笆等障碍物。这时,连马 克思也不免要对燕妮说句担心的话:“他说不定哪一天会发生意外的。” 回家的路上,琳蘅提着空篮子,领着几个疲乏了的姑娘。为了鼓舞孩子们,使 他们忘掉疲劳,马克思也参加唱民歌,一支接着一支地唱,还时不时出现拉歌的场 景,大伙都鼓掌要马克思独唱。有时,马克思就用讲故事、背诗歌代替。他成段地 背诵《神曲》,有时背诵莎士比亚的剧词,他特喜欢引用《浮士德》里的诗句。 他的头脑里装满了历史、自然科学和文学艺术的各种知识,再没有第二个人能 像他那样懂得动用长期精神劳动中积累起来的知识了。他在艺术节上的观点同在科 学方面的观点一样严谨,他从不轻浮谈论那些他自己不真正掌握的东西。 一个星期日,大伙在野外发现了一棵高大的、果实已经成熟的毛栗树,马克思 找一根棍子把树上所有的毛栗打个干净才罢休,回家的路上,他感到胳膊有些酸疼,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肌肉疼得厉害,胳膊痛得一星期不能动弹。 “穷开心是消愁的最好办法。”他常这么对朋友们说。 恩格斯在长时间的分别之后来到了家里。 这往往也就成了家中的节日了。孩子们都收到了恩格斯送给自己的礼物,然后, 大家丰富地吃一顿。这之后,马克思就带着一些不好解决写作方面的问题把恩格斯 引进了书房,他们谈了看法,再回顾各人分别后生活上的经历,谈到生活中遇到的 有趣的事时会放声笑起来,笑声感染屋外的人。 孩子们就又突然记起了今天是星期天,小燕妮带着大妹妹就大胆闯进了书房。 小燕妮生得像父亲,脸色黝黑,头发漆黑。劳拉两颊绯红,前面的卷发金光闪 耀,就像经常有夕阳照耀着似的,很像她的母亲。小燕妮看看这两位笑得前仰后合 的朋友,严厉地说: “今天是星期天,不准你们坐在书房里!” 马克思听女儿说是星期天,连忙拍拍自己的头,觉得冷落了孩子,应该出去带 孩子们一块去玩。于是,他斜眼看了看恩格斯,互相埋怨起来。 “对对,星期天,只因为是你恩格斯叔叔来了才这么特殊一下,爸爸以后一定 记住,一定改正!”马克思向孩子们承认错误。 “不,要马上改正!”小燕妮又严厉地说。 “对,马上改正!马上马上,上马,上马……”马克思说着,立即耷拉着腰, 两只手支在地上,长长的腰弯成马鞍状。 小燕妮忙着把劳拉推向前去,并指使说:“我骑爸爸!你骑叔叔!” “走吧,驾——!”小燕妮第一个骑上马克思的背,并喊起了口令。 两个孩子从书房里“骑马”出来,马克思驮燕妮在前面走着,摇着,好像真的 一匹黑鬃马;后面的恩格斯紧拉着劳拉的脚,弯着腰,一边跳一边走,好像一匹真 的上了鞍的棕色马,棕褐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驾——!驾——!”全家乐得连燕妮和琳蘅也真想跨上“马”去…… 由于美国面临严重的商业危机。《纽约每日论坛》表示不愿意付给马克思每周 两篇文章的稿费。宽敞的房子和疯长的孩子需要开支。经济上又开始拮据了。 德国流亡工人在伦敦创办了周刊《人民报》,虽然由于经济上的困难,刊物发 行了四个月就停刊了,但刊物的影响力经久不息。 50年代末60年代初,马克思和恩格斯给《人民报》、《纽约每日论坛》以及其 他报刊写了不少文章,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表明德国人民争取民族统一的道路以及 首先必须采取什么步骤,抵制波拿巴法国干涉内政;要废除封建制度,要制止民族 内部分裂;要解放那些受普鲁士和奥地利压迫的人民。所有这些,就是无产阶级革 命者的行动纲领。 于是,对德国的民主统一怀敌视的所有人——从法皇拿破仑第三到普鲁士容克 ——都联合起来反对革命的民族纲领。拿破仑第三利用昔日的德国小资产阶级民主 主义者卡尔。福格特,造谣诽谤马克思,而普鲁士容克和自由党党员就迫不及待地 用他们的报刊到处传播这种谣言。他们说马克思勒索、密告革命者,甚至说他印制 假钞票,马克思依法控诉这些造谣者的时候,他们还不肯认罪。 福格特想把共产党人同那个重新逐渐高涨的人民运动隔离开来。马克思在这非 常时期写出了论战性的著作《福格特先生》。 《福格特先生》严厉制止这个可耻的企图,证据确凿地指出,在那些从德国逃 亡出来的人当中,谁是真正为进步事业作出了贡献的,谁即使在受迫害、生活极度 困难时,仍然坚定地捍卫德意志人民的民族利益。而福格特呢?却为着拿破仑第三 效劳,并且以政论家的身份来支持拿破仑的政策——旨在反对德意志的民主统一。 过了10年,在第二法兰西帝国被推翻以后,在拿破仑的文件中,这笔款子是福格特 于1859年从波拿巴的秘密基金中领得的…… 燕妮抄完马克思《福格特先生》手稿的最后一页,还击敌人的这一自费出版的 新武器刚刚排印,来自家庭内部的灾难又接踵而至…… 朋友魏德迈的夫人路易莎收到燕妮的信: “……这一次我们倒霉透了,‘四面八方’都卑鄙地攻击我们,所有德国的、 美国的和其他报刊都进行了无耻的活动。你一定想象不到这件事使我们有多少不眠 之夜和忧虑。控诉《国民报》需要很多钱,而卡尔写完了书,却找不到出版商,于 是只好自己出钱(25英镑)刊印,现在,书已经出版了,但是卑鄙的、胆小的、出 卖了灵魂的出版界对此一言不发。你喜欢这本书,这使我非常高兴。你对它的评价 几乎和我们其他朋友的意见一字不差。出版界故意只字不提,自然就使这本书不能 像我们有把握地期待着那样畅销,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对我们说来,书能得到所 有知名人士的称赞已经足够了。甚至反对者和敌人也承认这本书是非常有意义的。 布赫尔称它为现代历史的简明指南,而拉萨尔写道,读这本艺术作品对他和他的朋 友们说来是难以形容的享受,他们还不停地称赞该书笔锋犀利。恩格斯认为这是卡 尔最优秀的作品,鲁普斯也有同感。祝贺信像雪片飞来,甚至卢格这个老头也称它 为谐谑工作。我想知道,在美国对这本书是否同样不置一词。如果这样,那真太令 人愤慨了,更可恶的是所有报纸居然费许多篇幅去登那些无聊的谎言和诽谤,也许 你的丈夫能想点办法来推销这本书。 “当我快要抄完这本书的手槁——这本书正在排印的时候,忽然感到很不舒服, 开始发高烧,不得不去请医生。11月20日医生来了,他细心地诊断了好久,沉默很 长一段时间以后说:”亲爱的马克思太太,我很难过但是必须告诉你,你患天花了, 孩子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你可以想象,这几句话使全家多么恐惧和悲伤!怎么 办呢?李卜克内西慨然提议给孩子们找住处,中午女孩们就带着自己的小东西走了。 “我的病越来越沉重,出现了可怕的天花的症状。我受了很多很多苦,脸上像 火一样疼痛,整晚都失眠,体贴入微地照料着我的卡尔担忧万分,最后,我失去了 一切感觉,但神智一直是清楚的。我躺在敞开的窗子的旁边,让11月的寒风一直吹 着。房里火炉很热,他们在我发热的嘴唇上放了冰,不时喂我几滴葡萄酒。我几乎 不能吃东西,听觉越来越迟钝,后来眼睛也闭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长眠的时刻已 经来临! “由于细心的亲切的照料,我的身体终于战胜了病魔,并且已经完全复原了, 但是脸变得很难看,暗红花的疮痕像现在正流行的品红色一样。可怜的孩子们直到 圣诞节才回到了她们深深怀念着的家里,第一次会面的情景是难以描绘的。这些小 姑娘们看到我非常激动,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五个星期以前,我和可爱的孩子 们在一起还显得很体面,那时我还没有白头发,牙齿和身段还很好,人家都认为我 保养得法,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觉得自己是一只怪兽,宁愿快放到动物 园里去,也不愿在高加索人中间,然而,不要害怕,现在我的样子不那么可怕了, 疤痕已经开始痊愈。 “我还没有离开病床,我亲爱的卡尔又病倒了。过度的惊恐,各种忧虑和悲伤 使他也支持不住。他的慢性肝脏病转成了急性。谢天谢地,受了四个星期的折磨, 他总算好了。这时《论坛报》寄给我的稿费又减去了一半,而那本书不但没有任何 报酬,反而要付出一笔款子。为了医治这个可怕的病,又花去了许多钱。总之,我 们这个冬天是怎样过的,你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这种种原因,卡尔决定到盛产烟草和奶酪的荷兰故乡去袭击一番。他希 望从姨父那里借些钱。因此,目前我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女人在专心等待…… “卡尔还没有离开,我们的忠实的琳蘅又生病了,直至现在还躺在床上,虽然 已有好转,因此我要做的事情很多,这封信也只能匆匆结束。” 马克思去姨父家不久,传来的消息是因身体未完全恢复,病又复发了。这样, 马克思又在姨父家整整住了两个月才治愈回家。 马克思又面临钱的危机,姨父家的一点钱也只能解决暂时困难。马克思跑到伦 敦一个铁路公司想去干份办事员的工作来挣些钱,可是那里回答的是:因“字写得 不好”,不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