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贝弗利山少女 1 克洛蒂尔达——美丽的肥皂泡 这是一个开始于夏天的故事。 人们说,出生于夏天的人,性格比较外向,而且看上去显得活泼好动,对什么 稀奇的事情都充满着好奇。也有人说,出生于夏天的人,内心中充满着躁动不安, 因此,情绪极不稳定,感情丰富却又带着强烈以及冲动的因素,我想,这大概就是 我吧。 影响我性格形成的另一个因素,我认为与我所出生的那个十分特殊的环境有着 极为密切的关系。 第三个因素,便是家庭因素了。 1973年7月23日, 我出生在洛杉矶贝弗利山庄2015号贝弗利山的一座豪华的住 宅里。 贝弗利山在美国闻名遐迩,这不仅仅因为它座落于闻名于世的好莱坞,更因为 住在这里的全都是一些著名人物。如果你驾驶一辆汽车沿着贝弗利山走一圈而身边 正好有一个熟悉贝弗利山的人的话,那么,他的介绍会使得你那张开的嘴永远都无 法合拢。因为你会发现,似乎全世界那些最为著名的导演、演员、大亨以及政界要 员们,几乎全都集中到了这里。八十年代,美国社会曾经有过一次剧烈的金融地震, 这场大地震使得美国经济在后来的几年中一蹶不振,其制造者是一个叫米尔根的人, 他后来被称为垃圾债券之父,至今都是联邦监狱中最为知名的人物之一。此人领导 这场大地震的地点就在贝弗利山,而贝弗利山酒店里每年一届的垃圾债券大会,更 是盛况空前。 “若你住在贝弗利山,即使你是个乞丐,也一定是个非常著名的乞丐”。我记 得小时候,最令我着迷的一件事便是叫出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的名字,甚至包 括他们的教名,以及有关这个人的其他一些情况,诸如家庭成员以及他的情妇是谁, 他驾驶的车出产于何时、何地等,在我的印象,那似乎不仅仅是孩子们的游戏,其 实许多的大人物们,也同样在注意着他们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以及他们的身家。 我的家庭,在当时的美国社会,当然可算是绝对的上流家庭,否则根本不可能 在贝弗利山拥有。 一座价值160万的豪华别墅,但就整个贝弗利山来看,却也只能 算是中产阶级了。 贝弗利山2015号住宅,无疑是我一生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地方,尤其是我少年时 代生活过的那一段近乎奢侈的豪华生活,我们的住宅里拥有三辆车,其中有豪华的 凯迪拉克和奔驰。对于一个普通的美国四口之家来说,这也是不多见的。我的父母 花钱很大方,每个月光为我和弟弟迈克尔花费的网球培训费、理发费用以及付给心 理医生的费用就有数千美元,每年我们都有非常可爱的旅游计划,而父母在这方面 花钱更是大方的令人叫绝,仅仅这一项,一年的花费可以就会令一个普通的美国家 庭破产,因此,我被人称作“富有的贝弗利山少女”。 贝弗利山庄,给了我温柔富贵之梦,也给了我不堪回首的记忆。莱温斯基一家 虽然每年有固定的收入,但后来处境却越来越尴尬。到1987年的时候,我们家欠下 了30多万美元的税款。随着经济的拮据,我的父母开始互相抱怨,继而便是永无休 止的争吵,最后终于闹到法庭,父母离异,家庭破裂。 那一年,我刚好14岁,开始上中学。 我的父亲伯纳德·莱温斯基,是一位开业医生,癌病专家。他毕业于加利福尼 亚大学欧文医学院,主攻肿瘤放射医疗专业。毕业后,在洛杉矶郊区开设了癌症专 门诊所, 业务兴旺, 收入十分可观。我的母亲玛西亚,是一名作家兼社交名人: 1969年,伯纳德·莱温斯基与玛西亚结为伉俪。但在火热的激情过去之后,他们的 爱情在留下两个结晶之后,迅速而且极其悲壮地走向毁灭。后来,母亲嫁给了刘易 斯。 我之所以首先交代这些,是因为18年后我决定从圣莫尼卡学院转入俄勒冈州波 特兰市的刘弓斯&克拉克学院主修心理学,与这个家与伯纳德以及玛西亚有着极大 的关系。作为父母,这是两个影响我一生的人,尤其是我的父亲伯纳德·莱温斯基。 在我的脑海里,记录着伯纳德与玛西亚之间的恩恩爱爱以及各自分道扬镳时的全过 程。,那种对于家庭的厄运在我心灵上的烙印,几乎无时不在…… 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读懂父母这本书也就读懂了社会、人生这本书。 从我的体验看,这话说得对极了。可以说,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伯纳德和玛 西亚曾经设想过让他们爱情的结晶诞生在情人节,他们甚至为这个孩子预先取好了 名字,叫做克洛蒂尔达。为此,玛西亚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 据她说,文章发表之后,曾经引起过读者的极大的兴趣,甚至有好些读者写信 问那个预计在情人节诞生的孩子后来是否出生了,甚至还有几个好莱坞大导演找到 玛西亚,表示这是一部极为美妙的电影题材,要买下她的版权。 只不过,老大似乎早就知道婚姻生活最初的热情都不可能成为永恒的热情。激 情之后,如果不能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匣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曾经有过的爱情烧 毁。所以,上帝没有让那个孩子出生,她(他)流产了。我不知道,如果那个孩子 真的来到了人世的话,她是否正是我?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是否还会有一个叫莫 妮卡的女孩以及后来将发生的所有事情? 对于那个准备在情人节出生的孩子的许多细节,我都是从玛西亚的那篇文章中 得知的,那真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我就不知多少次地读过它,每一次都被那炽 热的爱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时,我也感到十分的迷惑,两个曾经如此相爱的人, 是什么事情导致了后来的决裂呢?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至今部没有完全弄明白。 婚姻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奥的一本书,每一个家庭甚至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特例,井非 像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不是这样, 无论是幸福或者是不幸,实际上,每一个家庭都是一本难以读懂的大书。 我许多次地读着那篇文章,最初仅仅只是好奇,后来便想了解伯纳德和玛西亚 的爱情到底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他们的爱情那么迷人,到底是什么因素在起作 用呢?但在他们的婚姻出现危机之后,我又开始想,是否能够从那篇文章中找到危 机的潜在因素?不错,那篇文章虽然不长,却像是一个百宝箱,你可以从中找到许 多的东西,又有许多的东西是随着年龄学识的增长才可能慢慢明白的。至少,我现 在对那篇文章的理解,就超过了以前的任何时候。尤其是我与比尔·克林顿之间所 发生的一切,甚至是给整个世界带来了一片喧闹一种振奋的时候,在这一段注定会 以悲剧结束的情缘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困扰以及烦恼的时候,我对婚姻和爱情的理解 以及伯纳德与玛西亚之间那段失败的婚姻的理解,就超过了以前任何时候。 玛西亚在文章中通过孩子诞生过程的描写,阐述家庭构成对孩子的正负面影响, 无疑,玛西亚对文章中那个未能来到人世的孩子的要求是极苛刻的,她以为家庭应 对孩子的成长担任启蒙和奠基作用,否则是不道德的。读文章的过程,实际上是我 对玛西亚人格的一次审视,显然,她在文章里主张的观点与社会学家们强调的一样, 是极精辟极正确的。 从文章中,我明显地感觉到玛西亚对生活所寄予的巨大期望,这种期望在最初 十分的令人感动,也能让人看到她是一个极其严谨而且人格完善的人,这种人,简 直就可以成为许多人的教科书,成为他人整个人生的一面镜子。 但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再回过头去读那篇文章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文章所 存在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那就是一个人的愿望与一个人的真实之间存在着多么 巨大的距离,这简直就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壕沟。如果一个人能够意识到愿望与现实 的距离,并且在生活中加以矫正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智者,相反,如果一 个人只能以愿望要求或者约束别人,而以实际对待自己,那么地身边的人,便可): 有一种生活在炼狱中的感觉。男眺对是一种令人不堪忍受的感觉,而且,那也绝对 是一种不正确甚至是有害的行为方式。 玛西亚正是通过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阐述着她理想中的人生。 或者说阐述着她对自己未来的一种期望以及对伯纳德的一种约定。我想,好莱 坞那些大导演们,一定是看到了这一点但他们绝对不可能指出来。他们这篇文章的 认定,其实是对一对夫妻在他们激情喷涌的时候,共同设计着一个将会在情人节诞 生的孩子这种情节的认定,当然也包括了这种情节所包含的爱情的认定。 而玛西亚显然将它看成了对整篇文章的认定。这或许就是悲剧的潜在因子吧。 在许多年后,就这篇文章,我曾与伯纳德有过一次简短的讨论。我曾经开玩笑 地对他说:“当年,你读到那篇文章的时候,是否曾经想到过,玛西亚其实是在给 你提供一面镜子?” 伯纳德似乎显得有些无奈地摊了摊双手说:“让镜子去照她自己吧。我不需要 照镜子,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而且,我一直都知道,一个需要镜子的人,是一 个对自己缺乏自信的人。一个认定别人需要镜子的人,肯定是一个苛刻的人,一个 没有任何宽容心的人。我敢认定,这种人一定会成为生活的失败者,会为自己的镜 子感到悲哀。” 我说:“我亲爱的父亲,事情大概没有这样简单吧,外面许多人都在说你就是 克洛蒂尔达的父亲,你能忍受吗?” 伯纳德说:“老虎如果去计较风将几片落叶刮到它的身上而与风去搏斗,那老 虎就不是老虎了。” 伯纳德的容忍,并不等于玛西亚的文章就失去她的情绪的渲泄。玛西亚在文章 中以大量的篇幅渲染了克洛蒂尔达出生之前家庭的融洽和谐,但在这种和谐之中, 却不难看出玛西亚对伯纳德的苛责,尤其是关于克洛蒂尔达的出生日期,更花费许 多笔墨。 关于克洛蒂尔达的出生日期,玛西亚在她的文章中是这么叙述的: 为了克洛蒂尔达在情人节诞生,我与伯纳德精心地计算了预产期,选择好受孕 时间。伯纳德说,应该以情人节作为孩子的诞生日,因为这是我们第一个爱情之果。 克洛蒂尔达是玛西亚为她的第一个孩子所取的名字,而在我出生之后,伯纳德 不让我使用这个名字,因为克洛蒂尔达是日尔曼语中个好斗的名女子,伯纳德对着 玛西亚大喊大叫,别让一名好斗的日尔曼牛闯入我们的后院!我们家需要的是和平 而不是战争。他坚持给我取名叫莫妮卡,希望我们的家庭永远充满着中福和快乐, 同时,他似乎也希望我是个冷静的思考者(Monica是圣诞老人的名字,同时也是希 腊语中孤独、独自一人的意思。译注)。长大以后弄清楚莫妮卡的含义之后,我对 伯纳德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么一个名字作过多次探讨,并且我还间过伯纳德给我取这 么一个名字是不是要我成为一个孤独的女人,不出风头的女人。伯纳德说,“女人 太出风头不好,因为那时你母亲已经以她的行动教育了我。”从伯纳德的这一番话 中,我看出了伯纳德与玛西亚之间许许多多的积怨与无可奈何,可以想象,伯纳德 对玛西亚的好出风头是何等的深恶痛绝。反过来说,玛西亚到了要将她与伯纳德之 间的积怨放到文章里面进行发泄,也是到了多么难以忍受的地步。单从这一点看, 伯纳德与玛西亚的分手,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玛西亚只好将克洛蒂尔达用在她的文章中。 对于名字,我不是太认真地去计较,倒是对玛西亚在文章中关于克洛蒂尔达出 生时的一些场景描述有过很严肃的思索与探讨,比如说关于孕育的时间。尤其是我 懂得许多关于生育,关于性知识,并且有过较为丰富的性交体验之后,我对伯纳德 和玛西亚约定在什么时候受孕才能在情人节让孩子诞生的想法极为疑惑。不受孕是 可以做到的,无非是采取各种有效的避孕措施,但是想准确地保证受孕,那种自然 性交方法是难以做到的。在商讨如何准确地选择受孕时间的时候,我相信他两人一 定有过无数次地计算与推敲。性生活在他们那里成了一次产品生产的工艺流程,一 想起来我就感到那样生产孩子是一种罪过,因为她削弱了性生活的和谐与激情,也 就少了许多乐趣与玩味。这样做,何不将精子卵子事先采集好送到医院去进行人工 培育?那样不更可以准确地让孩子诞生在情人节吗? 这不能说明别的,只能说明伯纳德与玛西亚在制造孩子的那一段时间里是极和 谐极恩爱的,否则,他们不会去玩这种游戏。,如果伯纳德与玛西亚那时就产生了 隔阂,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一次次探讨如何准确地在某一时间里 受精成功以达到在情人节里生第一个孩子,那将是很不现实很痛苦的。 事实上,克洛蒂尔达在孕育了六个月后流产了。但在玛西亚的心中,那个孩子 仍然来到了人世。她这么描述那个可怜的孩子出生时的情景: 克洛蒂尔达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比情人节晚九天才降临人世。事实上,我在情 人节的头一天就有了要生的预感并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可惜她没有如期到来。在 我有预感之时,伯纳德在我身边,他还这么安慰过我,说:“玛西亚,别害怕,有 我在这里呢!你只管大胆地去摘取成熟的爱情之果吧。”我抓住他的手,连连说我 不害怕,我不害怕,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克洛蒂尔达的迟到改变了我的处境,伯纳德明显地对孩子的到来已经不太在意。 情人节过了8天之后, 克洛蒂尔达开始了在我腹腔的蹬踏,我痛得受不住的时 候,伯纳德还在与一个姓名的首写字母为B的女人通电话。 “你不能快点结束与她的谈话吗?伯纳德!你的爱情之果已经熟透了!”我说。 “不是早就迟到了吗?迟到一天与10天不是一样吗?玛西亚!”又过了约10分 钟,伯纳德才去了车库,他是开着他那辆常用的奔驰去找助产士的,没有按我们事 先约定的开我常用的那辆凯迪拉克。 贝弗利山的二月,气候还是很冷的。克洛蒂尔达一声啼哭之后,我感觉到了因 疼痛而被汗湿透了的衣服冰一样沾在身上的不适之感。我很需要安抚或者喝一点什 么,可是我没力气说出来。遗憾的是伯纳德似乎非常忙,一天之中,很少能在醒着 的时候见到他,他对此的解释是最近诊所的业务很多,有些应付不过来。但我想, 他也许是去找那个叫日的女人,也许是去找其他的女人,谁知道呢?克洛蒂尔达的 迟到,使得他那久已压抑的性欲迫切地需要释放。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关于这一段叙述,玛西亚事后对我有过两次说明,第一次她说,我知道,那是 因为她觉得怀孕对男人的性欲是一种极为严峻的考验。她希望现实中的伯纳德能够 经受住那种考验,同时,在她的文章以及事后与我谈起这一事实时,她十分注意将 自己打扮成一个极为宽容而且非常注意伯纳德的性欲的女人,那样看上去,她更容 易被男人们所接受。 第二次谈起此事,是在他们离婚之后。玛西亚说,伯纳德简直不是一个男人而 是一条公狗,一条见了母狗就尾追不放的公狗! 关于这一点,她早就有所觉察,她那作家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力使得她洞悉了一 切。事实上,她在那时已经隐隐约约预感到一种可能,非常不幸的是,这种可能真 的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她认为自己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为自己的预感悲哀。 我始终没有搞清楚,不知是不是这个原本该诞生在情人节的孩子没有出生,使 得玛西亚对于爱情的存在产生了怀疑,还是激情在那次孕育之后快速地消褪,抑或 一次失败的记录已经让他们明白,那种计算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当然,也可能正 如玛西亚后来所说,那时,她已经预感到了伯纳德的不忠诚,因此,对于我的出世, 他们似乎显得有些无所用心。 为此,我曾向心理医生卡桑洛博士咨询过这个问题,一个人的出生,会不会与 父母以后的生活好坏有关。卡桑洛博士回答得让人费解,也让人永远可以去作无穷 无尽的思索。他认为,这应该是有关的也许是无关的,因为当一个生命在孕育之时 其母体对这一个生命所寄予的希望与母体之心态很重要。 我怎么也听不明白博士的这一句话说明了什么或者说要说明什么,而他却说事 情已经很明白无需再作解释,解释多了也对自己理解这一重要的命题的理解产生歧 义。后来我进入大学主修心理学,似乎也有要真正理解博士这一番话的涵义的因素。 遗憾的是,我的心理学导师也没能将这个问题让我真正弄清楚,倒是有一次一位街 头巫婆让我了解了这番话的真谛,她说你以为有关就会有关,你以为无关就会无关。 而我以为我的出生与伯纳德和玛西亚二人后来的生活具有极重要的关系,要不为什 么会让我陷入他们之间的那一场人为的纷争之中去呢?所以,我想这好象也有道理。 我至今都不能完全理解那场婚变的真正原因,或许那根本就是没有原因的?但 我至少知道一点,伯纳德似乎并不相信我的出生与爱情有着任何的关系,这也许就 是后来他对家庭缺乏责任心的根本所在吧。至于伯纳德对家庭以及孩子是否缺乏责 任心这件事,我始终都没有证实,我想,那也许是玛西亚为自己的行为所找到的最 好的借口,一种要与伯纳德分道扬镰的借口? 甚至每当玛西亚谈起这件事并耿耿于怀时,我总会提出质疑: “他会这样吗?他是父亲呢!”玛西亚则会说我有恋父情结:“莫妮卡你别说 了,你从小就以怕纳德作为偶像你知道吗?你总是为他的过错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伯纳德是我生命历程中的第一个男人,正是他给予了我迷人的 脸以及充满激情而且永不枯竭的躯体,使我有了第一个可以与之对话与之交流并让 我崇拜的男人,使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与别的男人打交道时有了一个标准的参照物。 他所做的一切,哪怕是有悖常情的事,我也会为他找一些借口来维护他在我心目中 的形象。尽管有时也恨他,甚至刻骨铭心地恨他,譬如他与玛西亚的分手,让我品 尝了家庭分裂的苦果。但是,我仍然将一个父亲的形象树立在心中,并且时时去仰 视有如过去那个时代中那些君主制国家中臣民对皇帝的朝觐。 我也对这件事情做过许多的揣测。多少年以后回忆起这一事件时,我曾经作过 这样一个假设:莫妮卡或者说克洛蒂尔达如果如期于情人节诞生,那又将如何? 也许这个家庭会苟延一段时间,但是,这种苟延肯定无益于家庭的实际性生存, 只会为有朝一日的分崩离异积蓄起更大的破坏力。归根结蒂,我或者克洛蒂尔达能 否准确地于情人节诞生原本就不是家庭分裂的原动力,只是想分手的伯纳德与玛西 亚手中的一个筹码,谁抓起来都可以作为打击对方的一支剑一根鞭子。 事实上,在这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使劲地为分裂这个家作各种铺垫的时候,他 们热衷于争执的主题,说穿了还是每一个家庭都要碰到的一个社会性问题——婚外 性问题。玛西亚耿耿于怀的比其实已经将问题表现得极明白。 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问题,既然伯纳德可以与玛西亚可以在以爱为前提。一起去 探讨和设计爱情的第一颗硕果于情人节成熟的问题,但仅仅只是在几个月之后便出 现了一种漠然相处的局面,以至于在后来出现了一次可怕的火山爆发呢?可以肯定, 他们的婚姻是有爱情基础的,否则他们不会信誓已旦地一起去设计那样一个妙趣横 生的孩子。 由爱到分手,并且是在吵闹中分手,足以说明这种裂变力之可怕。这种可怕, 我一开始懂事时就体会到了…… 通常,玛西亚在家里还是充当维持和平的角色,后来也就撕破脸皮时常挑起战 争。最重要的是那么一次,伯纳德很晚回来的时候,玛西亚发现他衬衫上留着深浅 不等的红色印记。这无疑是外遇者的正字标记。玛西亚知道那是女人的唇膏,但伯 纳德坚持说是他与朋友们玩扑克牌时女招待送来的红核果染的印记。 两人那种相持不下而又各自据理力争的神态,一直伴随我走过了我的小学以及 中学时代。一直到我自以为成熟了并且有了与男人交往的经验之后。 我才将这些丢进记忆的垃圾桶。因为我已经确信,只要有婚姻就会有外遇。 有外遇就会有家庭的裂变。这只是表象,内核是什么,是一个十分复杂而又繁 琐的命题,其中主要是性的问题。别说人这种高级动物,就是昆虫畜类,那种为获 得交配权的生死搏斗不是屡见不鲜吗? 我曾经为一部动物片中的两只猴子争夺一只母猴的生死搏斗而震撼过,也为人 世间争夺情人而发生的决斗而震撼过,细细想来不就是为了那个交配权吗?由此可 见,性行为无疑是产生人与人之间矛盾甚至生死仇恨的根本性原因,当然也是家庭 分裂的根本性原因。有位哲人说只要有婚姻就会有外遇,我对这句活的理解,也是 性行为在起作用,也是一个维持或者说维护性交配权的问题…… 拿伯纳德与玛西亚之间的分手来说吧,如果伯纳德保持与玛西亚性行为的单一 性而没与B等女人有过性交史,这一个家分裂的可能性会小得多。 当然,这是我用20多年的生活经历所得到的一个十分令人痛苦的总结,随着年 龄与阅历的增加才有了一步步深入的认识。在我着手写这部自传的时候,我自然会 用我的这些认识对伯纳德和玛西亚之间的爱情以及反目作一些解剖,用以说明我的 性心理成长过程。 尽管克洛蒂尔达的夭折以及我的出生让伯纳德与玛西亚有了一丝不快,总的来 说还没有到发生地震的阶段,虽然那几年一直是不太和谐的几年。 我的降生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整个家庭被这个肥皂泡的光环笼罩着,暂时掩 盖了伯纳尔与玛西亚的矛盾。 据伯纳德后来与我说的,我小时候长得不算太差。认识伯纳德的所有人,都说 我与伯纳德长得极象,这使得伯纳德对我有了一种另眼相看。每一个来访的人一见 到我,总会津津有味地吻着我的脸,大声地叫喊,“伯纳德,伯纳德”。这时,伯 纳德于是就接过我高兴地笑,用下巴蹭我的小脸蛋。他的胡子似乎长得太快了,每 天早晚要刮两次,却仍然会给我带来痛苦的感觉;我于是放声大哭起来。有人说, 男人的胡子代表着其性欲的强烈程度,也许这是对的,玛西亚见我哭了,总是叫喊, 把胡子给我吧,没见孩子觉得疼了吗?于是,客人们便哈哈大笑。 关于这一些,我当然不甚了了,只不过是来自伯纳德或者玛西亚的一些回忆而 已。我记得的是另一些情节。那时也许我已经学会走步了,或许刚刚能够迈动脚步, 我在宽敞的木质地板的厅中间站着,伯纳德远远地在厅的那一边蹲着,伸出双手大 声地招呼我,“来,来呀,莫妮卡来呀!”于是,我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向他跑去, 结果当然是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玛西亚和伯纳德神情漠然地站在一旁, 对我说: “莫妮卡,你一定要懂得,应该自己爬起来卜开始几次我还寄希望于玛西亚或者伯 纳德,以为他们会拉我一把。直到每每无望之后,我总会挣扎着爬起来,直至走到 伯纳德的身边。我以为我会因此得到奖赏,但实际上,在他们的眼里,这应该是一 件天经地义的事。对这种事,是不必给予任何奖赏的。 这种记忆无疑是极深刻极难忘的,多少年以后,每当我与男人在一起或者做爱 时,会时常浮现出这种情景,感受到被接触的肌肤上有一个父爱。 玛西亚不是这样,她教给我的是仰仗别人的力量。 有这么一件事,多少年以后我无数次地讲给别人听过。那天,佣人刚把木质地 板打了蜡,地板极滑,伯纳德也不在家。我摔倒在地之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 没爬起来。这时,玛西亚走过来,站在我旁边,说,“莫妮卡,抓住我的裤子!” 在她的示意之下,我似乎找到了一种力量一种依靠。抓住她的裤子站起来之后,我 高兴地笑了。 在我的印象里,与伯纳德、玛西亚一道去洛杉矶音乐中心听演唱会,也是极美 好的记忆。或许是我天性的缘故,对音乐毫无半点感性认识的一个小女孩,竟然对 锡西·休斯顿那么如醉如痴。尤其是听锡西唱《三思》,我竟然能够伴随那首节奏 欢快、曲风炽热的歌子手舞足蹈。看到我的这种表现,伯纳德说,“完了,我的女 儿已经不是莫妮卡了。”他的意思是,这样一个喜欢热烈的女儿,还会是一个孤独 的人吗?而玛西亚却为我的表现极端地高兴,每每见我如此就会连声叫喊“我的宝 贝我的宝贝。”以后,锡西·休斯顿的女儿惠特尼·休斯顿唱红整个世界时,她还 特意单独带我去听过她的好几场音乐会。 伯纳德驾车带我兜风,也是最快活的时刻。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洛杉矶,大而 分散,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城镇组合体。各种道路纵横交错,密如蛛网。伯纳德带 我去参观好莱坞电影城,去看迪斯尼乐园。他将车开得极快好象要飞起来一样。我 问他,“伯纳德,你为什么不使用凯迪拉克呢?妈咪说,凯迪拉克代表高贵。”伯 纳德说,“鬼才相信她的话,只不过她要把它作为一种高贵而已,你看我的奔驰, 飞起来了,这才是男人。” “知道吗莫妮卡?”在林肯公园里,我们站在林肯高大的塑像下,伯纳德对我 说,“莫妮卡,你知道什么叫男人吗?”他用手一指,说:“他就是!”于是,关 于林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的印象就叫男人。 多年以后,当我在白宫总统私人书房里与克林顿调情或进行口交的时候,我甚 至想到林肯公园里的那一尊塑像。尽管他被塑得很高大,但他在我心目中毕竟还是 一个人,只不过与克林顿一样被人为地与世隔绝了许多东西,才使入觉得神圣。我 想,他肯定也像一般人一样能给女人以无尽的快感和极大的乐趣。 这几年, 无疑是我最值得回忆最值得珍存的几年,在那幢价值160万美元的房 子里,留下过我一连串童年的笑声。贝弗利山居住区很多的人都知道莱温斯基家有 一位爱说爱叫爱闹的莫妮卡,每当我出现在房子外面时,总会有许多莫妮卡、莫妮 卡的叫声。当然,对莱温斯基家庭来说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