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奇迹 我几乎肯定我疾病的真正原因根本不在肺部,而是别的什么,如果能找到它, 治愈它,其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日记》 1922 年1 月20 日 1921 年秋天,在西尔附近的山上,在死亡的恐惧中,凯瑟琳竭力想把自己艺 术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融汇起来——试图用象征的方法来表达比“自我”更有价 值的东西。此时,她也像叶芝一样,意识到个人的一切如果不用冰和盐包装很快就 会腐烂。战争过去三年了,T.S.艾略特即将脱颖而出,此时他住在洛桑,从银行获 准休假,以求从因婚姻造成的精神崩溃中恢复过来,他随身带着那首一直在构思的 长诗,希望能使它与过去现在融汇贯通,现在诗歌还只是一大团片断,等待着更好 的“工匠”之手来将它在巴黎串起来。 詹姆斯·乔伊斯等待着出版他由1904 年都柏林一天生活片断构成的《尤利西 斯》,而在汉姆林路44 号住着被母亲的亲吻惯坏了的,永远也长不大的普鲁斯特, 他受着失眠和各种疾病的折磨,正在完成他自己关于现在和过去的伟大作品,在里 奇蒙德,霍加斯宅第,11 月4 日,维吉尼亚·吴尔夫写完了《雅各的房间》的最 后一页,这是一本实验性小说,宣称人们彼此不可能了解;劳伦斯在意大利西西里。 准备最后一次登上欧洲大陆,也将在那儿去世;W.B.叶芝住在牛津布莱克维尔书店 旁边,身心极其健康,他最近的一部诗集包括了一些因其象征性的意象以及和谐一 致而极受重视的作品。世界已准备就绪——但也毫无准备——等待《尤利西斯》和 《荒原》。 《园会》2 月底出版,赢得了许多称赞,也获得了许多钱,正好偿付帐单。凯 瑟琳并不真正需要继续使自己经受秋天那种紧张工作,但是她最强烈的愿望是“先 取得成功,再做别的,尽快写书,我才能尽快恢复健康,尽快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们签订了一年的小木屋租约,打算在那儿呆一两年,如果按此计划,我们就 能读到凯瑟琳最好的书,她第一本有目的写作的书。但是通过她的朋友柯特和奥列 加的关系,两个神秘人物此时不自觉地干预了她的命运。柯特告诉了她马努金医生 的治疗方法;奥列加——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结果——让默里评论一本私 人印刷的书,《宇宙解剖,或自我的构造》,作者“M.B.奥克森”——此人是他的 诡辩神学撰稿人,华莱士医生。 默里极其讨厌这本“偶像崇拜的书”,不肯接受,但是凯瑟琳迫不急待地收下 了此书,认为它谈到了“意识的神秘扩展”、“现实的进化”等等,她开始同默里 通信谈论此书。 1 月4 日……我一直在读《宇宙解剖》,懂了更多,是的,这样的书的确吸引 了我,杰克为什么那样讨厌它? 哪怕能稍为窥见一眼事物之间的联系——追寻这种联系,发现它长久保持真实, 这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使我开扩了眼界。这只是心理学上更为宏大的一种观点,它 有助于我的写作,例如,知道帽子+面包可以意味着金牛星,物质或随便什么,不, 真正吸引我的并非这个,而是对某些原因和效果,反应总是一样这一事实。例如, 康斯坦霞选择月亮和水并非事出偶然。 这里提到的《已故上校的女儿》结尾一段是她唯一的一次承认自己使用了象征, 让康斯坦霞对此负责,是她典型的作法。如果此书的确“有助于她的写作”,它主 要的影响却不在此。通过与奥列加的通信,此书将她引向枫丹白露。然而此时她仍 一心向往另一个奇迹,马努金医生用他无意义的机器施行的昂贵的奇迹创造。 默里说她不顾一切地转向“两个不同的,事实上是相矛盾的概念:一个说,有 一种医药技术可以解除她的疾病,使她摆脱限制;另一个则说有一种心理或精神的 技术,可以帮助她忽视疾病和限制。”他自己则一点也不相信马努金,许多医生都 告诉过他不愿让凯瑟琳听见的话。在小木屋,她似乎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注意养生 法,开始把这看作是得救和恢复理智的象征。默里责备自己,后悔当凯瑟琳受到诱 惑,要亲自去见马努金医生时,他没有“坚决反对她去”,没能使她多活一些日子。 但他忘了此时凯瑟琳的“妻子”所起的作用,在凯瑟琳和埃达夫妇般的联合面前, 默里使用一生的决断力量也不能阻挡她们去巴黎。 对金钱的需要又唱老调。1 月19 日,凯瑟琳告诉布雷特,她“难以想象地” 想见到马努金,她为这一“最后的机会积蓄了100 英镑,一旦得知他的确能帮助她, 她会想法多弄些钱。恰好此时《随笔》写信来问她是否愿意为它的“带刺的故事” 系列提供一些以婚姻为题材的作品;虽然她身体状况很不好,在笔记本中还是无可 奈何地写道:“我必须服从”。然后她开始安排去巴黎,对默里说她去看几天病就 回来,但是却告诉伊莉莎白她的治疗要两个星期后才开始。 如果所有这些听上去有些任性愚蠢,那么这也是亚瑟·比切姆——安妮·比切 姆的特点,在喜欢旅行这方面,凯瑟琳像极了她母亲,订购轮船票对她有一种激素 作用。想到可以听见马努金念出那个魔术般的字眼“痊愈”,只要有人来收拾行李, 她自己则只需在口袋里放上一本笔记本就可以启程了。 1 月11 日,她用了四五个小时写了《一盏茶》,第二天白日梦见自己痊愈了, 收养了一个名叫安东的俄国孩子。后来她断定自己疾病的真正原因不在肺部,而是 别的什么东西。一星期后,她让埃达离开西尔去订车票。就这样,受埃达的怂恿, 凯瑟琳1922 年1 月30 日离开了小木屋。 默里立即得知马努金说“我能保证让你痊愈”,那么为什么不马上开始呢?她 开始需要15 次治疗(一个疗程),每次300 法郎,然后在山上休养一段时间,再 治疗10 次“以免复发”。第一个疗程112 英镑,第二个疗程75英镑,她在银行里 有103 英镑,而编辑们则拿着支票簿等着她的聪明的故事。 她在笔记本中私下承认她虽然感到马努金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却又隐隐约约地 觉得他是一个难以捉摸的骗子,“又一次证实了我分裂的个性,一切都不一致,一 半嘲笑,一半快乐。”然而那天晚上已做了最后决定,凯瑟琳永远离开了小木屋。 默里此时又沉浸在另一本荒谬的小说中,不想转移注意力,然而他意识到凯瑟 琳希望他去她那儿,于是写信给她,提议自己也去,却被责备了一通: “这就像父亲告诉我说,如果急需,可以随时间他要50 英镑,这不是彼此深 切了解的人做出的姿态。”收到她信的当晚(1922 年2 月9 日)他就离开了西尔, 因心情过于紧张不安,竟然给了铁路看守整整一个金路易而不是一个法郎做小费, 随身带去了一封写得十分可怜的信,表白自己的爱情,承认一切的过错。 两天以后,埃达回到蒙大拿看管小木屋,看看是否可能找些房客来补偿租金的 损失。 默里到达巴黎打断了《苍蝇》的写作。现在人们公认这是她主要的杰作之一, 是对战争意义的象征性的看法,它不是匆匆赶就的,从头至尾花了三个星期才写成, 也不是杂志上凑数的作品。它发表在《民族》上,像那篇了不起的小作品《蜜月》 一样,那是她在巴黎写的——告别了她那轻松的里维埃拉风格。 此时她的书出版了,受到评论界狂喜的称赞,立即再次印刷。《观察者》的评 论注意到了死亡主题,说她的处理“在讽刺中包含着温柔,在悲喜剧中包含着庄严”, 这使他想起了哈代;《民族》认为《园会》比《幸福》更快乐,使读者相信“生活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地球上是一件好事”。《文学副刊》仍在鸡蛋里挑出了骨头,但 是又说结果意义更为宽广,“你可以说其中包含了怜悯”。 同时,默卫为《民族》写了一篇评论《尤利西斯》的文章,这使其作者立即要 求同他会面,因为两人都在巴黎。会面由西德尼·西弗安排在3 月29日,几天以后 凯瑟琳写信告诉维奥莱特·西弗: 真遗憾星期三西德尼只呆了很短一段时间,但是乔伊斯相当固执,这以前我还 不知道他对《尤利西斯》的看法——不知道它与希腊故事的模式有多么相近,不知 道绝对必须彻底了解一个人物才能讨论另外一个。我也读过《奥德赛》,对它多少 有些了解,但是默里和乔伊斯说的话却让我简直摸不着头脑,我几乎目瞪口呆,别 人绝对不可能照乔伊斯那样去理解《尤利西斯》。 听他谈论书的疑难处简直令人恶心,书中包含着暗语,只能在每段话中找到, 等等。《问题和解答》这一部分可以从天文学或地质学的观点来读,或——噢,我 不知道。他还告诉我们他最近的崇拜者是邓普西。 维奥莱特把这封信寄给温德姆·刘易斯(实际上并非出于善意,因为她知道他 蔑视凯瑟琳),还加了一段话:“昨晚乔告诉我们说默里太太似乎比她丈夫更理解 他的书,这话准会让她感到惊奇。”凯瑟琳信中写到的对《尤利西斯》的评论大都 是表示厌恶(像维吉尼亚·吴尔夫一样),只有在给布雷特的信中是一个例外: 乔伊斯肯定丝毫也不希望人们因为它的粗俗而读它,虽然我承认自己在其中发 现了许多“轻松的笑声”,但这是因为(虽然我不赞成他的做法)我的确认为有时 玛丽安·布卢姆和布卢姆描写的无与伦比。玛丽安是十足道地的女性,这不容否认, 但人们还必须记住她还是劝涅罗珀,也是夜与昼,她还是这个人满为患的地球的形 象,布满种籽,不停地旋转着,旋转着。 到处都可以听见对凯瑟琳写的书的赞扬——这也意味着金钱不再是个问题—— 可以理解凯瑟琳感觉很好,春天来了,但是她把这归功于马努金医生,他精明地给 她安排了增加体重的食谱。她给在小木屋的埃达写信说,“我几乎不咳嗽了,体重 增加了8 磅,风湿症也没有发作……我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现在不吃药了。”治疗 方案中有“山上疗养”,因此决定他们将回到瓦莱——这次不需要蒙大拿那样的高 度,主要她的心脏吃不消,他们去伦多恩。埃达能否下山在安格莱特旅馆找两个房 间?当然不会再需要她。 太好了,伊莉莎白得知后说,“但是没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为你张罗,你能去 那儿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经过疗养和最后一个疗程,他们可能会去南方,也许 再去班达尔,甚至连默里给伊莉莎白写信时也几乎准备相信了: “我开始感到也许可以开始摆脱恐惧了,在隧道的那一头有一个大的真正的光 点,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但绝不会去告诉别人、提到它都会把我吓坏。”埃达此时 已清扫完小木屋,她为凯瑟琳的服务终于成为多余的了,于是开始考虑自己找个职 业,也许可以在什么地方同朋友合开一个茶室。 6 月4 日,默里和凯瑟琳去乘火车——但没有搬运夫,一群群的人自己用车子 推行李,“15000 个普罗旺斯运动员从车上蜂拥而下,”等等。没有卧铺,只有普 通的头等车厢,也没有盥洗设备。默里拿出凯瑟琳的钱,把500 法郎的钞票当50 法郎送了出去;在洛桑丢失了行李票;在西尔遇上了暴风雨;然后又是埃达订的那 两个破旧简陋的房间;接着又发现默里丢失了自己唯一的一支钢笔,还把凯瑟琳的 小方钟忘在火车上。对于旅馆,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假设它是R.L.斯蒂文森会呆的地 方”。然后他们开始轻松下来,考虑将要做的工作。 埃达: 如果你还没有最后决定如何度假——那么听我说。这没有用,我几乎还是像过 去一样病得很厉害,我需要你,如果你能来的话,但必须这样:我们要骗一下杰克。 杰克从来不知道我要什么,他尽力帮我,但并不能真正帮忙,结果是把我所有的精 力——每一分精力——都用在杂务上,不能工作……这完全得靠你。我要起草一封 信,找个机会发出去,如果你同意,就写信给我,这样做不算错,这是对的,我早 就想这么做。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忠心耿耿的人”提供了需要的信件,得知信“恰好达到了希望的效果”,于 是放弃了开茶室的计划,准备回到瑞士。直到1953 年,默里读了那封给埃达的信 以及其他类似的信件以后,才知道与凯瑟琳共同生活的这么多年中,他受到怎样的 欺骗。而她早就认定他“专注于自我”“记忆力不好”,可以随意欺骗他而不受惩 罚。 她现在对在伦敦的伊莉莎白承认,狂怒的心情又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回到她身上, 又说:“我唯一的麻烦是杰克,他应该同我离婚,娶一位真正快乐年轻的人,生孩 子,请我做教母。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妻子,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妻子,而他仍然 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这使我感到自己是个骗子。”而默里的难处在于她要求他这样 相信。 她还要考虑自己的父亲,他又启程前来英格兰,她在巴黎收到他的来信,得知 4 个姐妹都从他那儿获得同样的生活费用。她3 月18 日又给他写了回信: 我亲爱的父亲: 读到您的来信,我几乎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有天知道您怎么还能有心绪写 信给您不争气的孩子,想到自己忘恩负义的行为我就感到揪心的难过,不明白我怎 么会让自己屈服于恐惧和害怕误解的心情。您对于我们大家一直是——现在也是— —慷慨的化身,但是,我这么爱您,深切地感到您的敏感和同情,却怎么会去让您 痛苦呢?这真不可思议。有时我真希望自从成年以来能够同您彼此更加亲近,而不 是那个许多年前同您一起回到新西兰的心地狭窄的女孩子,但是命运作了别的安排 …… 上帝保佑您,亲爱的永远爱您的,感恩不尽的孩子凯丝她意识到父亲会有的恐 惧心理,告诉他自己“不再是开放性的肺结核,不再会传染”,还说8 月要去伦敦 见他,把自己写的书送给他,过去她总觉得这些书不够好,不值得送给父亲,无疑 她准备送他一本美国版的《园会》,其中(虽然有些太迟了)她对《陌生人》作了 一些慎重的修改,改掉了惠灵顿和奥克兰等地名,否则他会知道“哈蒙德先生”是 谁,注意到故事不仅与在港口的事件有关,而且还涉及他1920 年1 月5 日抵达奥 克兰当天缔结的第二次婚姻。 旅馆的玻璃游廊全归她一人享用,她开始写作《鸽巢》,本来是克莱蒙·肖特 要求的“系列”之一,必须7 月1 日交稿。她每天工作到中午,喝过茶再工作到吃 晚饭,连星期天也不例外,但是起床过于费事,要铺床,刷衣服,搬开床垫等等, 她累得精疲力尽,打字又使她更吃力,因此《鸽巢》除了在小木屋写的那部分外, 其他都没保留下来,在伦多恩这种情景下写的东西可能都撕毁了。 埃达6 月24 日到达——“我不配有一个这样的妻子”——给布雷特的一封信 中说——但是她慎重地保持着距离,在这个简陋的旅馆边远的一侧订了一个房间住 下。 于是在她抵达几天以后,默里和凯瑟琳又要面对那个今人为难的信念问题,这 是他们最为悲哀的一次分离,也几乎是最后一次分离。显然1 月份以来她就一直在 和奥列加通信(他在中国),开始把他视作可以帮助她达到目的的朋友。她私下订 了一个计划,这显然不能告诉默里,但似乎也没有告诉埃达。默里在评论她的《书 信集》时,写道: 一种深深的不安控制了凯瑟琳,她确实发现很难工作下去,心中开始迅速转而 向往另一个奇迹——获得精神上的控制力量,使她能忽视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根本 不能享有同感,在这么一个重大问题上的分歧造成了一种使我们俩都痛苦的局面, 因而我们同意暂时分离。 他说自己不可能假装相信“神秘主义”对她有任何帮助,因此只好决定让他留 在伦多恩,而凯瑟琳由埃达陪同去西尔:“我们同意现在我俩彼此使对方感到沮丧, 应该分开生活,直到任何一方找到一种赖以生存的信念。”伊莉莎白感到非常失望, 察觉到事情不妙,被告知搬迁的原因是凯瑟琳“心脏”不好。 伊莉莎白6 月29 日的日记写道:“早饭后到凯瑟琳那儿去道别,走后面那条 小路,穿过被雨淋湿的草地,同她谈了很久,回来吃午饭。……早上5 点30 分赶 上凯瑟琳去车站的马车,坐她的车一起去送她。无聊的一天,像星期日一样,整天 都无精打采。”几天以后,凯瑟琳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些话:“今天星期二,自从 离开默里以后,我写了一页纸,其他时间似乎在睡觉,这当然开始让我感到旧日的 恐惧,害怕我再也不能写作,我得了瞌睡症了,等等。”然后布雷特来了,在同一 家旅馆度过一个月,这让凯瑟琳感到厌倦,因为她总是为布雷特感到遗憾。埃达回 忆(两人彼此嫉妒)说,布雷特使凯瑟琳累坏了,总是坐着聊天,弄到很晚,又戴 着助听器。但是她的来访促使凯瑟琳完成了最后一个短篇故事,这是她在巴黎时答 应写了送给布雷特作礼物的,当时街对面笼中的金丝雀吸引了她的想象力,写好后 成为她为一位孤独女人死去的金丝雀唱的挽歌——极端客观真实,一点也不伤感, 以新西兰,而不是巴黎为背景——标志着凯瑟琳创作生涯的结束:从《疲倦的罗莎 贝尔》至《金丝雀》,不满14 年;此时她还写了诗歌《受伤的鸟》,像不久后也 住在这个旅馆的里尔克一样,她准备承认自己长了翅膀。 虽然她仍挣扎着打字,但不可能再完成《鸽巢》,交稿的期限已过了,她知道 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此时有点钱会带来些安慰,如果是来自父亲作为一种慈爱的姿态就更好了,如 果能及时得到这种帮助,凯瑟琳就不用写所有那些杂志故事而因此多少损害了自己 最后阶段的声誉,也不用让她去同克莱蒙·肖特这一类需要系列故事的人打交道。 伊莉莎白一定得知了她的需要,于是不久有了下面这样的书信往来: 亲爱的凯瑟琳: 一定要让我借给你100 英镑,本来我想随信寄去,却又唯恐你会把它寄回。如 果你愿意的话,等你的书拿到稿费后,可以再把钱还我。如果你像我一样刚刚完成 一部书,拿到稿费,而我暂时缺钱用,我一定会让你帮我一把,男人们做这种事很 容易,从来不去多想什么,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像亲兄弟一样吗? 非常爱你伊莉莎白1922 年7 月30 日亲爱的伊莉莎白: 我们如果能成为男人,成为亲兄弟,那就太好了,我难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一拿到稿费我就把钱还给你,但那要等到秋末,我能借这么久吗?当然,如果此时 父亲打开他的钱包的话——但这更可能是一种幻想而已。 从心底里感谢你,最亲爱的表姐。 凯瑟琳亲爱的凯瑟琳: 你好,你想象得到这样的事吗?——我这个月请来的厨师,我对他寄予所有的 希望,居然没来。我们现在没有厨师,我嘴唇疼得厉害,几乎不想说话。 伊莉莎白亲爱的伊莉莎白: 再次感谢,听说你的不幸,真难过……我写的故事一点也不好,真遗憾,但是 我渴望新事物,新血液——一切崭新的东西。实际上,你把那100 英镑借给了一位 可怕的不顾一切的家伙。 凯瑟琳因此援助最终还是来自于一位“兄弟”。 那一个月里尔克也常去贝拉旅馆,这地方有一种旧日欧洲的情调,使他感到愉 快。他的出版商同他妻子一起来此听《都诺挽歌》,旅馆里客人很少,里尔克一定 常常见到这三个英国女人——穿长袍的人戴着助听器,高个子的大脚女人,还有一 个瘦削、将死的女人。里尔克假装痛恨英国人,但肯定还是会点头致意。8 月7 日, 凯瑟琳预感到情况不妙,给杰克──“心中的你”──写了一封告别信,让他届时 去银行取: 最亲爱的杰克: 我想写这封信已经好几天了,我的心脏很不正常,这不会没有缘故,因此,我 不愿意让你无准备就撒手而去,只想试着把我想到的话写下来。我所有的稿件都留 给你随意处置,有时间全部过目一下。亲爱的,销毁那些你不要用的,请销毁所有 你不想保留的信件。你知道我喜欢整洁,清理一下,让一切都有条有理──好吗? 书当然是你的──钱当然也全是你的,事实上,亲爱的,我把一切都留给你─ ─给今天早上我还吻过的心中的你。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多么幸福我觉得没有 别的爱人比我们在这世上活得更快乐的了──无论如何。 永别了──我珍贵的爱人我永远永远是你的凯瑟琳8 月14 日布雷特收到一封 电报,凯瑟琳问是否能住在她那儿,她想见索罗皮尔医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要来 ──连柯特也不能知道。那天凯瑟琳还起草了一份正式遗嘱,两位旅馆职员作证人, 遗嘱同给默里的信口径一致,把金表和金项链给埃达;西班牙披肩给安妮·埃斯苔 尔·赖斯;皮大衣给婆母;珍珠戒指给理查;《莎士比亚》给伊莉莎白;所有的书 都留给默里,但请他各送一本给沃特·德·拉·马尔、H.M.汤姆林森、索罗皮尔医 生、A.R.奥列加、西德尼和维奥莱特·西弗、J.D.弗格森和D.H.劳伦斯;她的写字 台给彻迪;绿宝石给珍妮;铜猪给父亲;《圣经》给维拉;意大利梳妆盒和刻花手 杖给柯特连斯基。关于她的作品,遗嘱中说;“所有的手稿、日记、文件、信件都 留给约翰·M ·默里,但希望他尽量少发表,多销毁,他会明白我希望少在大地上 留下自己的足迹。”立遗嘱的这一天,恰好劳伦斯来到凯瑟琳的出生地,他从澳大 利亚去新墨西哥经过此地。自从在卡普里给凯瑟琳写过那封希望她死的信后,两人 就再也没有通过信。但是在惠灵顿他心肠软了,买了一张明信片,写了一个字“忆”, 请奥特琳夫人转寄。两人就这样作了最后的告别姿态,一位在世界的另一头比另一 位要更大方些,但是事实上劳伦斯从未收到他的书,默里挑了一本密尔顿──也许 其中的一个标题谈到某个失去的东西──是奥特琳给凯瑟琳的,她很珍惜。但是他 把寄书的任务交给埃达,而她根本没寄,因为“找不到劳伦斯的地址”,所以劳伦 斯从不知道这回事。 杰克从伦多恩旅馆下来,伊莉莎白也来了,来给他们送行。8 月16 日他们启 程去伦敦,决定凯瑟琳住在布雷特家,杰克在隔壁的波里斯·安里普家住。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