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洋学堂”里的“洋先生” ———毛泽东和萧佚名(2 ) 自从第一次音乐课之后,毛泽东和不少同学都与萧佚名先生亲近起来。课余时 间,他们都喜欢来到萧先生的住处,向他问这问那,而问得最多的还是中国以外的 世界,还是日本。 有一天晚饭后,毛泽东和萧佚名一起,走出学堂的围墙,坐在池塘边的草地里 看小白鱼戏水。稍后,谭世瑛、萧三等几位同学也都来了。他们和毛泽东一样,也 很喜欢和萧先生接近,爱听他讲国家大事和在日本的所见所闻。 这一次,萧佚名没等毛泽东他们发问便讲开了,而所谈的内容又比上次在讲堂 里的深刻得多。他讲起了日朝战争、中日甲午战争的经过,越讲越激动,瘦削的双 颊胀得通红:“日本地狭人稠,并不很富饶。在明治维新以前,还是一个很落后的 国家。现在,仅用了三四十年的时间,就变得强盛起来,不仅打败了沙皇俄国这个 泱泱大国,还把我们堂堂的大清帝国也打得一败涂地,北洋水师弄得全军覆没,逼 得我们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同学们,你们知道中日甲午海战吗?” 毛泽东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老师。”这场战争发生在毛泽东出生后的第二 年,在那个政治极为封闭的年代,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好吧,我来给你们讲讲!”萧佚名习惯地扶了一下眼镜,以深沉的口吻说开 了:“……最后,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战争以中国惨败而告终。” “萧先生,一个小小的日本,为什么这样强大,居然能打败俄国、中国这样的 泱泱大国?而我们堂堂的大清帝国竟然甘心受它的欺侮呢?”毛泽东听完萧佚名的 讲述,深思片刻后提出了心存已久的疑问。 听了毛泽东的发问,萧佚名没有立即正面回答,他启发式地反问道:“同学们, 你们自己想想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毛泽东认真地思索着。在学习上,他始终牢记古文中“学而不思则罔”、“心 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的教条,逐渐养成多问多思的习惯。对于某一 个问题在未想明白之前,他不愿轻率地发表看法。 谭世瑛见毛泽东没有答话,拘谨地插问了一句:“先生,日本的富强,是不是 明治维新的结果呢?” “是这样的。”萧佚名回答说,“日本明治天皇执政以来,非常认真地学习西 洋的科学技术,大力发展文化教育和从事经济建设,努力振兴实业,使国家日益强 盛起来。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作后盾,他们造枪炮,修海船,提高了这个岛上小国家 的军事实力。正是仗着坚船利炮,它才打败了中、俄两个大国。眼下,不要说中、 俄奈何它不得,就是一些西洋国家也被它赶上和超过了。可是我们中国人至今还在 做梦,一边在挨打,割地赔款,另一边还要以‘文明古国’、‘礼乐之邦’自居, 闭关自守,夜郎自大,甚至把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看成是‘奇技淫巧’,予以一概 排斥。那个前年驾崩的‘老佛爷’,把火车都看成妖怪,要推到大海里去,岂不可 笑之极!古语说得好:”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看看咱们国内的政治、经济和 军事状况,不遭外侮那才怪哩!如今国难当头,可大清朝的皇亲国戚,贪生怕死; 王公大臣,腐败成性,文臣既爱钱,武将又怕死;八旗军、绿营军长期懒于操练, 军队素质极差,纪律松懈,斗志消沉,兵卒使用的是大刀、长矛、弓箭之类的陈旧 武器;加上连年的耗银赔款,国库搜刮一空,民力损耗殆尽,哪有力量和外敌抗衡 呢?唉!如此下去,不出好多年,我堂堂华夏之邦,必定是砧板上的肉块,只能任 人宰割了……“ 讲到这里,萧佚名已声泪俱下,欷有声,再也说不下去了。毛泽东等人心情 也很沉重,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池塘里的小鱼儿,轻盈地蹦出水面,弄出一丝 丝声响,溅起一朵朵水花…… 过了一阵,萧佚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毛泽东和其他几个学生:“同学们,古 人说得好:”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 国之衰‘,’君子之为学也,将以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你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离为国效力的年岁已为期不远,切不能只为一身一家的 荣辱而读书,而要为国家民族的强盛去读书啊!“ 毛泽东等深深地点了点头。“同学们,为了爱我东山,兴我家邦,强我中华, 激发大家奋发读书之志,李元甫堂长让我编了一首《东山学校校歌》,你们要不要 先听听呢?”萧佚名用询问的目光扫视着毛泽东他们。 “愿意听,愿意听!”“老师,您快唱吧!”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好的!”萧佚名清了清嗓子,唱开了: 高———高———高, 东山起凤毛。 地灵人杰良学校,斯士尽誉髦。 春风兼化雨,师师济济荷甄陶。 愿吾同学,打点精神做个大英豪。 激越的旋律在池塘上空飞扬,歌声在毛泽东心中产生强烈共鸣,一股豪气顿时 从他的心中升腾起来。他带头鼓起掌来,为老师喝彩叫好。 “同学们,校歌真的很好吗?如果你们喜欢,明天上音乐课我就教给大家唱。” 萧佚名有几分兴奋地说。 “好!好!”毛泽东和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响应。 夜幕开始降临,东台山已有些模糊了。萧佚名见到了该上自修课的时间,便打 住了话头,领着大家回学堂去了。 毛泽东走在通往东斋藏书阁的白石甬道上,思想却一时还没有从刚才同萧先生 交谈的话题中跳出来。一路上,萧佚名的话不时回响在他耳畔:“君子之为学也, 将以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要为国家民族的强盛而读书”。想到这些,他感到 胸中豪情激荡,一股为救国救民而发愤学习的内心驱动力骤然产生。 如果说,毛泽东开始听萧佚名先生“讲日本的故事”是出于好奇心的话;那么, 及至他了解了日本通过“明治维新”迅速强盛及其久存灭亡中国的野心后,这种好 奇心则湮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为祖国的贫弱落后而深深忧虑,为国家层出不穷的 内忧外患而痛心疾首。 “用什么办法,才能使中国也能像日本那样强大起来,而不至于受列强欺侮呢?” 他开始思考着这样一些大问题。 正在这时,他看了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表兄王季范又从省城寄来了康 有为的著作《大同书》。读了这些书籍,毛泽东很是激动,对康有为和梁启超十分 崇拜,十分赞成君主立宪制度。在当时,他还不是反对君主制度,他的认识还没有 达到那样高,只是觉得宣统皇帝年纪太小了,5 岁的小孩,知道什么事呢,还能治 理国家?非得有康有为、梁启超这样的能人帮他才行呢。他想:这大概就是“变法 维新”、“改良政治”吧。再联想到萧先生讲过的日本“明治维新”的事,他觉得 比以前知道得更实在了。于是,他将这些想法写进题为《救国图存论》的一篇作文 里,而大受国文老师谭咏春的褒奖,被破例给了105 分,并批给全班同学“传观”。 十七八岁,正是接受新事物、新知识很快的人生阶段;又是获得一知半解便急 于与人交流,幼稚和尚不成熟的人生阶段。毛泽东当年也不例外。通过听谭咏春先 生在课堂上讲康梁文体和自己在课余时间读康梁文章,他仿佛透过沉沉黑夜,看到 了新思想的光亮,虽然这光亮是那样阑珊。他为此感到激动、欣喜,内心有一种要 与人交谈的冲动。于是,他想起了萧佚名———他要把自己这些时来的学习心得告 诉萧先生,萧先生知道自己的长进也一定会高兴的。当然,还有许多自己一时还弄 不明白的问题也要向萧先生说一说,并请他指点。 一个星期天,他来到萧佚名的住处,在向老师讲了《救国图存论》中的那些想 法后,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萧先生,你说康梁的维新变法像不像日本的明治维 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