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后的武器 失去了权力与军队的拿破仑成了没有羽翼的雄鹰,但他还有最后一件武器,他 决定要从萧索的海岛山峰中传出这样的神话:一个新的普鲁米修斯被残暴的国王们 用铁链锁在冰凉的岛石上,每天被凶残的秃鹰撕啄…… 从喧嚣而多事的欧洲一下子漂泊到南半球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海岛,拿破仑是 很难适应的。即使在蔷薇谷时,他就爱好大量阅读报纸,了解那些对欧洲大陆的人 们来讲早已不是新闻的新闻。 开始时,看到英国发生骚动和保王分子在法国肆行暴虐的报道,他觉得有了希 望,以为会天下大乱,到处爆发革命,可能导致他重返欧洲。他相信雅各宾派人士 还会主宰欧洲大陆,“只有我才能驾驭他们”。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他对拉贝杜瓦那和内伊因背叛路易十八而受审判的评论。 他对他们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他对古尔高说:“一个人决不应背信弃义,我鄙视叛 徒。”当他听到拉贝杜瓦那被判处死刑的时候,起先还动了点感情,但后来又回到 原来的观点,说“拉贝社瓦那的所作所为,正是没有气节的人的行径”,而“内伊 则是自取其辱”。 内伊这位元帅虽然勇敢非凡,却在1814 年背弃了他,又在百日皇朝中背弃了 路易十八。缪拉挺而走险,在卡拉布里亚登陆,遭到了悲惨的结局,拿破仑听到了, 同样漠然置之。古尔高写道:“我向皇上报告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他面不改容,说 缪拉这样冒险,一定是疯了。”这回他似乎又是想到缨拉1814 年的变节了。后来 他说他爱惜缪拉的勇猛,因而原谅其种种愚蠢行为。但他此刻的神态表明他对缪拉 1814 年的叛变从未给予宽恕。 当时,他把一些希望寄托在夏洛特公主身上。公主是英国王位的继承人,也是 拿破仑的一位仰慕者。一旦她登上英国的王位,她肯定会结束拿破仑的流放生涯。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拉·卡色。除去一些不可预见的事件之外,只有两种情况可以 使他恢复原来的权力:“需要国王的人,可能要利用我去反对人民的骚动,而人民 方面则可能利用我去反对国王。因此之故,在这场规模巨大的有关现在与过去的战 斗中,我是个当然的裁判人和调解人,我很希望成为这么一位最高的判官……但是 命运又不肯这样安排。”当一个谣言传到流放者耳里,说拿破仑的一位元帅贝特兰· 克劳尔,正领导一支起义队伍在反对波旁王朝时,拉·卡色就预言说,皇上的权力 就要恢复了。可是拿破仑只是说:“你认为他会那么愚蠢地站到我这一边来吗?我 有许多的追随者;不过假如他成功了的话,他也会成为我的追随者的……最后的一 场争吵总是正确的,人们为了现在会忘记过去。” 拿破仑的直接目标,是使他这个一度统治过欧洲世界的名字不致被人们忘记。 为此,流放者们必须设法渗透管制龙坞宫对外的通讯检查制度。实际上,要做到这 点并不难。虽然流放者们井非有意,若干年后,他们的渗透办法还是泄露出去了。 拿破仑本人极少离开龙坞,而且从来不到詹姆斯敦去,但是别的人却可以时常乘马 到五英里外的这个小港口去,在大街上或是在临海的店铺里收集情报,混迹在过往 船只的水手们中间。西伯里阿尼——那个黝黑的、勇敢无畏的科西嘉人,从童年时 代起就在波拿巴家里当差了,则此时则担当着特殊的任务。他以替龙坞宫办事的名 义出入詹姆斯敦,为拿破仑执行着秘密的使命。西伯里阿尼是拿破仑的耳目,这两 个人时常在一起,而且通常是单独在一起的。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在欧洲,人们定期收到来自圣赫勒那岛逃过英国人检查的信件,流放者们也定斯听 到来自海船上的,未经英国人检查的消息。龙坞宫里的侍者圣—丁尼写得一笔好字, 因此便担负着书写信件的任务。这些信件,或者经由一位本地商人、或者通过一位 水手走私出去,报酬不外是送他几个法郎或是别的什么小玩意。(不过,这些走私 出去的信件经常送不出去。40 年后,有一位到爱尔兰乡下访问的人,在一只鼻烟 壶的壶底翻出了一封拿破仑谈他儿子的教育问题的信件,这只鼻烟壶原是送给一位 从龙坞宫离开的英国官员的。)通过访问者带回欧洲的有关他的见闻,拿破仑力图 使人们把他重返欧洲的可能性记在心里。 但英国人显然不愿让拿破仑这些愿望实现。科伯恩来到岛上,第一步便是把75 名不宜留在当地的外国人送去好望角。他还派遣“秘鲁人”号军舰到那荒无人烟的 亚森松岛升起英国旗。他向海军部报告,说这是为了“防止美国或任何其他国家在 那里安营扎寨……以图接应波拿巴将军早晚实行逃跑。”在圣赫勒拿岛常驻四艘军 舰。除了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以外,其他商船,非因天气所迫或需要补充淡水,均不 得在此停靠。 对此,贝特朗受命写了措词严厉的抗议,但是科伯恩拒不放松他的制度,但表 示愿意使他们的处境“尽可能不太难堪”。12 月21 日,蒙托龙再启事端。他写 了一封由拿破仑口授的信,抱怨“长林”是岛上最荒芜的地方,经常雨水泛滥或大 雾弥漫;说他们一越出指定范围,奥马拉便不算是英国军官,而且因为跟随拿破仑 超越界限而曾受科伯恩申斥;还说这样对待流放者将激起全人类世世代代的义愤。 可科伯恩却声言“长林”是“这个非常有益健康的岛上最赏心悦目而又最卫生 的地方”;希望雨季过后,拿破仑一伙会改变他们对“长林”的看法;宣称对拿破 仑一伙人的待遇将“得到当代一切不怀偏见的人以及后世的赞赏”。 尽管科伯恩并不友好,但与他的继任者新总督哈德逊·洛爵士相比,他简直就 像个慈善家了。 洛爵士是1816 年4 月14 日正式上任的。 他初访“长林”龙坞宫就不走运。科伯恩和他约好上午9 时去,这恰恰是拿破 仑经常驱车外出的时间。到达时,他们被告知:皇帝不舒服,要到次日下午4 时才 能接见。很快就看出来,他们一清早去拜访,已被视为失敬。 次日下午,他和科伯恩商定一起进见拿破仑。但当他走向内室时,贝特朗迈步 迎上来,同时有个近侍拦住科伯恩。洛爵士没有注意到这个无礼的行为,独自进去, 用法语致意。 拿破仑说,洛爵士指挥过一个科西嘉团,一定懂意大利语,他们于是用拿破仑 的本族语交谈。拿破仑劈头第一句正经话就谈到科西嘉人的性格,同时以探测的目 光扫了他一下:“他们都佩带匕首,不是个恶劣的民族吗?” 洛爵士识破了这个圈套,用以下的答话回避了:“如今他们不带匕首了。 在我们的军队里,他们已经放弃这种习惯。我对他们非常满意。” 他们随后谈了一会儿有关埃及和其他方面的事。过后拿破仑认为他比科伯恩好 :“这位新总督是沉默寡言的人,但看来颇有礼貌。然而,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观 察,才能根据一个人的行为作出鉴定。” 但很快地拿破仑就发现这个新总督很快就要给龙坞宫来一个下马威了。 洛爵士之所以被派到这里来,也许只是他有一种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的特点, 而这正表明这位与拿破仑同龄的将军实际上是一个平庸而刻板的无能之辈。 哈德逊·洛的同时代人对他的才能也并不恭维,曾在洛手下服务过的威灵顿公 爵,说哈德逊是一个“对世事一无所知,因而也喜欢那些对世事一无所知的人。他 不只多疑,而且嫉妒。”在另一个场合,威灵顿曾称他为“可诅咒的傻爪”;威灵 顿认为哈德逊·洛是担负监视拿破仑这件工作的一个“最糟糕的人选。”俄国派驻 圣赫勒拿岛的监督官阿历山大·安东纳维奇·德·巴尔麦,在向俄国政府所作的报 告中说,“他(指洛)被委任为圣赫勒那岛的总督重任一事令我震惊。这个人对一 件最琐细的事会若思冥想几个钟头而一无所获,但若由另一个人来处理其实只要一 分钟便可完成。” 哈德逊·洛并不知道,若干年前他曾经受过一个人的羞辱,而此人目前就在圣 赫勒拿岛上,为拿破仑料理着家务。那还是1808 年,发生于那不勒斯湾内另一个 远比圣赫勒拿岛有趣得多的小岛卡普里岛上。当时哈德逊·洛是英国守岛部队的指 挥官。为了弄清法军在大陆上的动向,他雇用了一个名叫苏乍勒利、另一个叫弗朗 西斯奇的人作他的代理人。实际上,那个叫弗朗西斯奇的人原来是拿破仑的代理人, 他收买了苏乍勒利,让他当了一名双重间谍。这两人在一起向哈德逊·洛提供了大 量的假情报。结果,法军只用一支小部队,就占领了这座易守难攻的海岛。哈德逊· 洛在卡普里岛上认识的那个弗朗西斯奇,就是本年10 月在圣赫勒那岛的詹妈斯敦 的码差别上拍卖拿破仑的银器的西伯里阿尼。哈德逊·洛永远也不会明白,昔年那 个欺骗了他从而使他受辱的人,如今仍然在给他制造麻烦。而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这个人都是为拿破仑效劳的。 哈德逊·洛这个忧心忡忡的人害怕的是他会把这怕人的责任弄糟,以致让拿破 仑逃出海岛,重新在欧洲燃起战火来。如果这样,他一生的事业也就完蛋了。厄尔 巴岛的幽灵似乎总是缠在他的身边。他觉得,拿破仑所以能从他的第一次的流放地 逃出去,是因为那位被派去看管他的英国官员失职、渡海到热那亚看望他的夫人去 了。这样的事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据说圣赫勒拿岛从前发生过两次叛乱,这位新 总督认定:拿破仑要逃走的最合适的方式,是在当地的居民和驻军中挑起一场叛乱。 这种可能发生的恐怖局面,在他没有理性的心中不断扩大开来,终于导致哈德逊· 洛对龙坞的居民采取越来越多的行动。 在洛总督来到位于龙坞与詹姆斯敦中间的殖民厅官邸上任的头几个月,便开始 执行起被他的前任柯伯恩海军上将所弃置不理的一些小规章,同时又制定了一些新 的规章制度,他骑着马来到龙坞高地贝特朗的家里,对这位大元帅宣布说,所有的 流放者(包括官员和仆人)都必须签署一项声明,声明各人在拿破仑被羁押的期间 内,愿意留在圣赫勒拿岛,否则,将马上被驱逐出岛。这个要求在那群法国人中引 起了一阵混乱,这些人一向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离开这个石头海岛,而不必 等到拿破仑的未日到来时才离开。 芳妮·贝特朗——那位宁愿跳进海里淹死也不愿到圣赫勒拿岛来的女人想回英 国去让她的孩子们在那里受教育的幻想,是完全破灭了。这位30 出头不久的迷人 的金发美人,可不愿意在流放地中消磨尽她余下的青春和美色。她终日以泪洗面, 为了向愁眉苦脸的丈夫发泄怒气,时常在他们那小小的屋子里掷盘摔碟。贝特朗对 那位总督说:“家庭的压力”可以使他在一年内要求离开海岛,不过他明白道义上 的责任则要求他必须奉陪到底。后来,所有官员都在他们写的含含糊糊的声明上签 了字。贝特朗写的是。‘我声明,留在圣赫勒拿岛是我的愿望。”仆人们则全部在 拿破仑草拟的一份写着“愿意留在这里”的声明上签了名。这件事本不是伦敦所要 求做的,而这位总督的报复心也像他做其他事一样犹豫不决,因之就让这件事草草 收场了。 哈德逊·洛向龙坞宫发出的禁令,通常写成一封信件,由一位副官送给贝特兰, 目的无非要限制拿破仑跟岛民交谈和跟外界通讯的机会。他知道,流放者们正定期 地逃过官方的检查,把信件私寄出海岛,因此他宣布,任何一个岛上的居民没有得 到他的特许而与龙坞宫内的人员发生关系者,不论规模大小,情节轻重,一律算作 犯罪——企图以此切断龙坞宫与外界的联系。 (事实上,当哈德逊·洛把一个叫桑提尼的仆人递解出岛时,拿破仑还利用这 个机会,把一封反对英国人的特别信件夹带出去。这封信写在一块从衣服上割下来 的白缎布上,然后缝在桑提尼的大衣里子里。这封信后来在英国公开发表,标题就 叫做“来自圣赫勒那岛的抗议。”)哈德逊·洛缩小了拿破仑跑马时自由活动的范 围,他明白,拿破仑绝不会同意在一名由他派遣的人员的陪伴下出去跑马,因此, 他恢复了一条原是伦敦政府规定、但他的前任柯伯恩总督从未执行过的制度,至少 每天应有一名英国官员去查看拿破仑两次。 拿破仑的回答是尽他所能挫败哈德逊·洛的图谋,把这些规章制度当作一种反 抗英国人的牢骚。当他跑马的范围被缩小的时候,他干脆停止骑马外出——他对他 的医生巴利·奥默阿拉说(拿破仑知道医生会把他说的话告诉总督),英国人应该 为他们的作法感到羞耻,因为他们想用剥夺他进行身体锻炼的方法来摧残他的生命。 他对付那条每天必须让英国人见两次面的规定用的方法更是简单:有一段时间他干 脆呆在龙坞宫内他的两间小卧室里闭门不出6 月份,是南半球的冬季,在这段时间 里,龙坞高地被沐雾和雨水包围着,一连8 天,根本没有一个英国人见过拿破仑的 影子。 哈德逊·洛真是疑虑重重,只在一个月前,伦敦方面就警告他说,要当心拿破 仑的各种逃跑的全图:有一个谣言说,巴西正在组织一次远征,圣赫勒拿岛上有一 个波拿巴主义的代理人——美国人卡彭特,正在为哈德逊·洛准备一艘船只。因此 当前的问题是:波拿巴现在是否仍在龙坞宫里?他会不会在浓雾的掩护下逃了出去。 现在正在返回欧洲的路上嘲笑他这个总督这么容易上当,洛本人的前程是否已经毁 在他的手里了呢?因此,总督接二连三派出使者去对贝特兰传话:拿破仑必须开门 见客,否则他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 一名英国人敲着拿破仑那扇与花园相通的房门大声喊道:“波拿巴!” 可是没有回答。 最后拿破仑把奥默阿拉唤到他的房里去,他已在房里预备好了两把上了膛的手 枪。“任何胆敢强行进入我房里来的人”,拿破仑对奥默阿拉说,“在他们进门的 当儿就会变成一具死尸。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我就不算拿破仑。 我知道,这样做的结局我将被杀死,可是对于一位军人来说,除了这样之外,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与死神打过多次交道了。”拿破仑明白,对哈德逊来说, 他这个俘虏如果被英国士兵杀死,正如让他逃出海岛一样令人可怕。 可是每天查看拿破仑两次的制度,就变成纸上谈兵。 虽然拿破仑可以破坏这位总督的一些规章制度,但是哈德逊·洛的仇视情绪实 际上还是大大地消耗了拿破仑的精力。跑马的范围还是被缩小了,来访的客人日见 减少,因为每个来访者都要事先取得进入龙坞的通行证。不过,从访问圣赫勒拿岛 的海船上来的旅行者们的访问,仍然是拿破仑与外界联系的渠道,也是龙坞宫内难 得有的消遣之一。6 月份,从法国、奥国和俄国这三个盟国派来的三位监督官到达 了圣赫勒拿岛,并将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作出报告。开头,拿破仑以为巴尔麦和奥 国的巴龙·斯特默尔可能会有点用处,因为沙皇亚历山大曾经是他的朋友,也许可 以指望他出面干预,结束拿破仑这场在遥远的地方流放的生涯;而奥国监督官可能 会带来一些有关玛丽·路易丝和他的儿子罗马王的讯息吧。可是,这两位使者并没 有从他们的主人那里带来任何信息。(唯一有关拿破仑的家庭成员的信息,还是间 接得来的: 一位跟斯特默尔一起来圣赫勒拿岛的年轻的植物学家,替路易·马尔商带来了 一张他母亲写的便条,马尔商的母亲是玛丽·路易丝的女仆,其中夹有拿破仑儿子 的一络头发。)相反,这两位使者只要求见见拿破仑,确认他仍住在龙坞便算完成 了使命。拿破仑拒绝他们以官方代表的资格与他会见,因为,他说,这就意味着承 认他是盟国的俘虏。拿破仑只愿意他们以个人的身分与他私下会见,但是他的提议 又被这两位监督官拒绝了,于是双方都没有见面,一条本可互相接触的渠道便被关 闭着。 法国的监督官却负有另一番使命。 59 岁的蒙德查努侯爵,是一个碌碌无为的贵族。除了他的出身之外,在他的 寄生性的事业中,并没有什么可以吹嘘的地方。他的工作都是由一位年轻的秘书代 劳,并分门别类向巴黎作出报告的。蒙德查努来到圣赫勒那岛时,还给龙坞宫中的 居民带来了一些信件,其中有写给芳妮·贝特兰的信,也有写给拉·卡色和蒙托龙 的信,但是拿破仑本人却不能希望得到他和他的主子的任何帮助。“我没有欠路易 丝什么恩情。”他议论道。大多数由白手起家的人都瞧不起蒙德查努那种自负不凡 的贵族气派:“在这种人眼里,贵族出身便是成功的唯一来源。这也就是像蒙德查 努这样的人成了大革命的主要根由的道理。愿上帝保佑由这种人统治的国家。”当 拿破仑得悉蒙德查努向欧洲报导他跟贝特西·巴尔坎一起逃亡的消息时,便派奥默 阿拉到蔷蔽谷去。 贝特西写道:“他给我送来一个口信,问我如何亲自采取复仇的措施。机会终 于来了。这位侯爵戴着一副扎有一条辫子的假发,他很为他的这副仪表得意,拿破 仑纵容我用腐蚀剂将他头上的这副假发烧掉。我本就是一个天生喜欢搞恶作剧的人, 如今得到这个建议,就更加有了做恶作剧的理由。拿破仑皇帝答应我,当他收到那 条假辫子时,将用梭罗蒙先生铺子里卖的一把最好看的扇子作为我的报酬。幸好, 这个最顽皮的恶作剧,由于母亲的抗议方才作罢了。” 拿破仑明白,他现在实行的这种闲散的生活方式,对他的健康是没有益处的。 但是,他决不容许让身体的需要凌驾于他的野心之上。在他当权的时候,拿破仑曾 经练就了一副超人的体魄:征战时白天可以马不下鞍,夜晚可以头不靠枕,在杜伊 勒里一天可以工作24 小时。如今,他的处境从逻辑上却要求他的身体应付另一种 情况:无日无夜地躺在这个又潮湿又狭窄的房间里,除了面对一只冒烟的火炉,看 不到一个来访的客人。事实上,拿破仑的健康,在流放的第一年就被痛苦折磨着了。 在5 月份时,他就觉得很不舒服,便派路易·马尔商去把奥默阿拉医生请来。在正 常的情况下,他只在精神很好时才会见奥默阿拉,目的是跟他谈天。要是他病了, 他宁可单独留在房里,喝点大麦茶,或者长时间地泡在浴盆里,作为一种自我治疗 的方法。他向奥默阿拉抱怨说他犯了痛风,又对拉·卡色说“我的双腿拒绝为我服 务了。” 他说,他一直感到畏冷,可是一晒太阳又会头痛。他的牙龈也开始来麻烦他了。 奥默阿拉发现,他的牙龈“浮肿、苍白,稍一按压便会出血。”在拿破仑身上反复 出现的这些症状,同时也在古尔高的身上发生。奥默阿拉把它们归之于“气候引起 的疾病”,一整袋的病情诊断报告仍然无法说明问题。像往时一样,拿破仑拒绝服 食奥默阿拉提议的药物,虽然这些药物分明都是“专供老年人服用”的药性平和的 药物。拿破仑承认,缺乏身体锻炼是他的健康垮下去的原因。不过他对奥默阿拉说, 与其出门去跑马,承认自己是总督的犯人,倒不如呆在房里更好受些。 8 月18 日,也即拿破仑派西伯里阿尼去出卖银器之前两个月,拿破仑与哈德 逊·洛之间的摩擦已经达到高峰。同天之前,总督跟贝特朗吵了一场,他下令卫兵 把这位前大元帅的屋子团团围住,不让一个人出入,连一位领着奥默阿拉医生进屋 给一个仆人看病的英国士兵也被逮捕了。这一天,哈德逊·洛跟海军上将普尔特尼· 马尔柯姆一起乘马到龙坞宫去,指责贝特朗的不是。哈德逊·洛发的牢骚使拿破仑 发怒了。他对海军上将说: “贝特朗是一位指挥过军队的统帅,而此公却把他当作一个班长来对待;贵国 的政府都给两类不同的人分派了各不相同的工作;一类是受人尊敬的人士的工作, 一类是受人藐视的人士的工作,而此公正是属于这后一类人,因此他们派给他的是 充当刽子手的工作。” “我必须服从命令。”哈德逊·洛说。 “这么说,假如你被派来暗杀我,你也会服从罗?” “不,英国人并不是谋杀者。” 拿破仑挥动着手臂大声喊道:“我写的每一封信都要经他过目……我接待的每 位女客都要经过他的特许……他特地派一位议员保管着一本寄给我收的书,还为此 大吹牛皮。” 马尔柯姆海军上将试图解释道:“哈德逊·洛爵士把这部书留下来,是因为这 部书的落款是写明献给皇上的,因此这部书被禁止送给你。” 拿破仑插嘴道:“那么是谁给你这个权利把我的皇帝头街取消的呢?你必定把 几年前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当时你和卡斯尔雷阁下、巴瑟斯特阁下等人的事, 你还记得吧?要知道,你已经犯下了与我作对的罪名了。” 总督突然不告而辞。拿破仑失去了一向藉以自傲的坚强的自制力,严厉地谴责 了哈德逊·洛。在拿破仑当权的时候,如果他因愤怒而大发雷霆的话,必定是为了 达到某种精心策划的目的。他对拉·卡色说:“我不愿再接见这个官员了,他使我 丧失了耐性,这是与我的尊严不相容的。如果是在杜伊勒里宫,我说这些话真是不 可原谅的。如果现在能找到一个藉口来辩解的话,那就是我发觉自己已落在他的权 力的掌握之中。” 从那天过后,拿破仑便没有再见到哈德逊·洛,他们通过各自的中间人指挥着 一场游击战争。哈德逊·洛坐镇在海岛中部殖民厅的办公室里,长时间地工作着。 他把手指含在嘴角,斟酌着信件的词句,然后派信使把信送到龙坞宫去。拿破仑的 正式回答(当他认为非答复不可的时候),是由他口授信件的内容,但却由贝特兰 或蒙托龙署名,当他想痛斥对方而又不便形诸笔墨、或者单纯为了发泄他的怒气的 时候,他便把巴利·奥默阿拉当作一支导气管来使用。他或是坐在花园里,或是泡 在浴盆里,然后把那位医生召来,开始对那个他给他取了一大堆绰号的总督——他 最喜欢的一个绰号是叫他“斯比罗西西里人”(意即西西里间谍)破口大骂。奥默 阿拉回忆起他的一次这样的谈话时写道:“每当我看到他(指洛总督)的手下人包 围着这座屋子四周的时候,便不由得想起了南海诸岛上的那些围着俘虏跳舞的野人, 他们正准备将俘虏们生吃活吞,“你告诉他,”拿破仑继续说,“就说我是这么说 的。”奥默阿拉接着写道:“他在一会儿工夫内反复演的那种令人恐怖的野蛮人的 表情,我一下子就忘记得一千二净了。唯一的结果,不过是惹得我对他评头品足罢 了。”而奥默阿拉也会把总督的反应告诉他的这位病人。 最后,拿破仑想出了最后一项打击洛爵士的办法。决定让西伯里阿尼去卖他们 银器。拉·卡色十分赞成这个计划,他写道: “我们只有精神武器。为了充分发挥其作用,就必须使我只的举止、言谈、情 绪、甚至困苦形成一整套做法借以激起欧洲一大部分人的强烈关心,并使英国的反 对党不会忘记抓住内阁对我们的粗暴行为而加以攻击。” 作为一名无畏的战士,尽管他已失去了权力和军队,但他仍想利用自己最后一 项武器去战斗。 他自信他说。 “我们在这里的境况也许不无吸引人之处。全世界注视着我们。我们仍然是为 不朽的事业而受难的义士,千百万人为我们哭泣,祖国为我们叹息,光荣之魂为我 们哀伤。我们在这里与诸神的压迫作斗争;各民族所想望的是我们。……我过去未 经忧患。如果我在无上权威的云霞绦绕中寿终于帝位,对许多人来说,我就始终是 个难以理解的人物。 他决定要让圣勒拿岛那萧索山峰传出这样的神话:一个新的普罗米修斯被国王 们用铁链锁在岩石上,每天被凶残的秃鹫撕啄,以唤起世人对他这位曾资取法国革 命之火后英雄的同情与遐思。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