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潘多拉的匣子能打开吗? 尽管拿破仑那经过自己精心渲染的遭遇已引起了广泛的同情,但已患上革命恐 惧症的君主们却大声疾呼:盖紧潘多拉的匣子! 心惊肉跳的波旁王室可怜分分地乞求说:“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放松对圣 赫勒拿岛的监视…… 尽管拿破仑已作为囚徒远在南半球的圣赫勒拿岛,法国的波旁王朝自恢复了统 治之后却很难有一天安宁。有时,它的统治者们觉得已成为囚徒的拿破仑也比他们 更自由些。 由于拿破仑在滑铁卢迅速失败,这个王室流亡生活并不很长,但当他们在威灵 顿和布吕歇尔的拥卫下重返巴黎以后,便立即感到了举目的敌视情绪。拿破仑那可 恶的“魔力”仍在影响着法国人。 心惊肉跳的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但形势却似乎仍没有什么改观。那个纂位者的 阴影却一天比一天越拉越长。在法国西南部,一个“巨大的险谋”已经被揭露了, 圣赫勒拿岛上又正在发生什么变故呢? 波旁王室的当家是阿尔特瓦伯爵,他是国王路易十八的弟弟。由于体弱多病, 又没有孩子,他可以希望成为下一任的法国国王——如果波旁家庭仍然掌握着政权 的话。这位长脸,高颧,薄薄的嘴唇令人注目地向上翘起的殿下,已经年满花甲, 皇冠尚未加顶,已经白发满头了。他的仪态是容易引人误解的;对于一个贵族来说, 他的确是彬彬有礼的;但在他那些忠诚的伙伴们组成的小圈子内,他却是热情而慷 慨的。他也是一个盲信者,对大革命和大革命的一切成就抱着一种狂热的憎恨。而 他最痛恨的,是大革命生出的那个怪胎:篡位者波拿巴。 1789 年,当他才32 岁的时候,大革命就把他赶出国外,过了差不多四分之 一世纪的流放生活。在爱丁堡的何莱路德城堡,他领用英国政府提供的一份补助金 过活。他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远征计划,准备推翻大革命的政权,因为正是这个大 革命的政权把他逐出国外,并把他的哥送上了断头台的。他从来没有参加保王党人 的军队在法国登陆的行动,而这些远征计划都一一失败了。当波拿巴担任首席执政 的时候,他曾给他捎了个口信,企图通过约瑟芬的关系,要求巴黎给自己留一个位 子,以引起他的二哥对于王位的重视。 拿破仑对约瑟芬说:“你就回答他说,他想谋取的这个职位,是不是以首席执 政的尸体为代价的。”从此以后,消灭波拿巴就成了殿下梦寐以求的事业。 他在英国的总部,开展了一系列谋杀波拿巴的阴谋活动,连他的哥哥也一无所 知。他在法国维持着一个间谍网,但是这个间谋网却被拿破仑的代理人打进去了, 因此那些谋杀计划都遭到失败。其中有一次几乎就要成功的谋杀计划,就是被称为 “地狱机器”的那一次:这是一颗定时炸弹,它被安排在一天晚上当拿破仑乘马车 到歌剧院看时经过半路一个地方时爆炸。拿破仑这次所以逃脱了厄运,只是因为那 位执行者——当晚喝醉了酒,把马车赶得比平时要快的缘故。因此,当炸弹在预定 的时间地点爆炸时,拿破仑的马车已经从那个地方通过了。最近一次,是拿破仑在 厄尔巴岛时判断到的一次谋杀阴谋,据说也是由殿下策划的。 如今,他漫长的流亡生活结束了。波旁王朝又回到了法兰西:路易现在就登上 了那个篡位者在杜伊勒里宫里的宝座,他又住进了罗浮宫侧翼的马尔赞宫。可波旁 王朝掌握的权力是动摇不定的,几百年来,靠着神权统治法兰西的波旁王朝,现在 却只是由于外国军队在滑铁卢打败了拿破仑才得以保住他们的宝座。在法国人民中, 波旁王朝得到的支持是少是多么可怜啊!这只要从两年以前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来 时一枪不发便把他们推翻一事就可清楚地看出来。 出于保住王位的利害关系,国王路易对大革命的拿破仑在法兰西造成的各种大 规模的变化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但是阿尔特瓦却表示反对,他和他的追随者们都 被称为极端主义者,他们却要使法国这架大钟拨回原来的位置,完全按古法运行。 (“包括弊端也要恢复”。)他和那些极端主义者已经在法国建立起一个近似政府 的“小朝廷”,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在夜里召集那些幕后谋士到马尔赞宫举行密会, 这种会议自始至终都充满着一种阴谋的气氛。这个“小朝廷”是遍布全国各地,渗 进政府各个部门的间谍、告密者、煽动者和凶手恶棍的中心。利用这些人物,小朝 廷与国王路易的手下人为控制法兰西进行着竞争。他在警察中和国外都有代理人。 在军队中,凡是对那个篡位者表示同情的单位都受到怀疑。他在每个军团中都安插 了三种间谍分子:一种专门监视现役军官,一种专门监视非任命的军官;一种专门 监视普通士兵。在每次的夜会上,人们总是对这位小朝廷的君王说,只要军队里还 有一个曾替那个篡位者服务过的军官存在,这个王朝就是不安全的。在咖啡馆里, 他手下的代理人总想挑起士兵表现出他们向着波拿巴主义的情绪,然后借此来惩罚 他们。于是军队里出现了一阵开小差的浪潮。有一位军长甚至提议,夜里把士兵的 裤子收起来,以制止开小差活动的蔓延。 他的代理人在到处搜索企图恢复大革命和那个篡位者的权力的阴谋活动。在波 旁王朝回国掌权的第一个月,一支穿着殿下仆役的绿色制服的秘密军队,便在法国 各省导演了一场比大革命的恐怖更厉害的流血恐怖活动。但是阴谋活动还是有增无 减,通常受害的是那些只领一半薪晌过活的老兵,他们总被人密告到马尔赞宫去。 这些人的身后总拖着那位篡位者的阴影。有谣言说,有人在乡下见到了他。一只母 鸡生了一只蛋,蛋壳上竟然有他的画像。 那只母鸡和母鸡的主人都被投进了监狱,母鸡就在狱中死去。 去年,马尔赞宫曾经被第迪尔事件震撼过。让·保罗·第迪尔是一个怪人。他 当过格勒诺布尔法律学校的校长,为了收回一些沼泽地而破了产,在法兰西一些暴 烈的政治派别(如保王党人、革命党和波拿巴主义者)中,他也一度很活跃,根据 一位代理人的报告,1816 年,第迪尔就开始招募那些被拿破仑解雇的老兵,在格 勒诺布尔周围组织了一个推翻波旁王朝的阴谋集团。也就是说,他告诉那些老兵们, 他们还有机会参加到拿破仑皇帝统率的那60 万黑衣大军中去。前年的5 月4 日, 当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国的时候,他的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由一名到过埃及战场 的军士带领着,沿途又收集了二百多名农民追随者,一路上敲锣打鼓向巴黎进军, 那种场面,可说是波旁王朝一个特别难忘的耻辱的镜头:那个回来的被流放者,不 费一枪一弹就打败了波旁王朝的军队。拿破仑单独一人,赤手空拳走到那支被派来 截击他的骑兵队前面,解开外套敞着胸膛说:“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想杀死他的皇上 的话,就请开枪吧!”那位远征过埃及的军士拚命高呼道:“皇上万岁!” 就这样便把那支骑兵队瓦解了,像第迪尔组织的这种小股的叛乱部队,如果没 有拿破仑的支持的话,是不难解决的。 第迪尔叛乱的消息被报告了巴黎,虽然叛乱分子的数目被夸大到五至七千人, 但叛乱的头目们,包括第迪尔)都被送上了断头台。几乎在此同时,警察又在巴黎 破获了另一个阴谋,其中三个首要分子,都以杀害亲属的罪名被宣判死刑:每人头 上遮了一条黑纱,赤着脚被送上了断头台。刽子手将他们的手齐手腕砍掉,然后再 砍下头颅。最后的一次,也就是1817 年的5 月,官方的报纸宣称发现了一个“巨 大的阴谋”集团,目的是“把最高的权力交给那个篡位者和他的儿子”。这个计划 是由一个名叫兰顿的警察组织的,他也被逮捕并和其他阴谋家一样被处以死刑。 如果说法国各地来的消息都是警报的话,从美国传来的消息也一样糟糕。住在 这个新生的合众国的25000 名法国人,就是酝酿阴谋活动的肥沃土壤。约瑟夫·波 拿巴住在波斯顿。他有足够的金钱去支持一个旨在恢复他弟弟的荣誉的计划。除了 他,在美国其他地方,还有数目可观的拿破仑的老部下,其中包括那位由于懒惰而 使法国在滑铁卢战役中败绩的格鲁希将军。波旁王朝驻美国的代办海德·德·纽维 那,监视着在这个法国殖民地中的法国人的言行,并定期向巴黎报告。有一次他报 告说,有十六七艘船只从巴尔的摩出发,去向不明,是不是可能到圣赫勒拿岛去呢? 又有一次,他报告说,有几艘美国的海盗船,正向非洲附近的一个集合地开去,准 备再驶向圣赫勒拿岛去;又说约瑟夫和格鲁希正在墨西哥,约瑟夫将成为墨西哥的 国王。5 月,也就是那个“巨大阴谋”在巴黎暴露的时候,有两个被哈德逊·洛从 龙坞宫赶出来的拿破仑的仆人也来到了美国,他们写了一封信给海德·德·纽维耶 说,他们“将在美国的各个港口找到勇敢的助手、武器和金钱”,并说“这件事不 在美国政府进行干预的权力范围内”。更有甚者,一位老波拿巴主义者,军官夏尔· 拉勒曼竞计划在巴西海域附近占领一个海岛。作为解放圣赫勒拿岛的俘虏的基地。 如今,在这1817 年的秋季,他又听到一个称为“隐居地”的计划。据说,在 加尔维斯顿湾附近的得克萨斯州,发现有两个波拿巴主义者的军官,正在建立某种 类型的居留地,他们正在招募法国军队的老兵作这个居留地的居民。这些老兵,有 些是一度震惊世界的队伍(波拿巴的帝国卫队)的战士。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隐居地”只是一个和平性质的农村公社,是一个为那些 被祖国遗弃的士兵们(因为他们曾经为那个皇帝服务过)建立的乌托邦。 但是他们从那个地方方便地开往墨西哥,帮助约瑟夫在那里建立他的统治。 或者,也可以从有许多波拿巴主义分子聚集的新奥尔良,乘船前往圣赫勒拿岛 解救陷于厄境的拿破仑,使这个篡位者又可以带领那支无敌的帝国卫队开回欧洲! 这些从美国传来的事实与谣言混在一起的报告,令他感到烦恼,也使他哥哥的 内阁大臣里查刘爵感到烦恼。这一年,拿破仑从圣赫勒拿岛逃跑的危险性,在里查 刘的心里是越来越严重了。他要求他的同僚严密监视“大西洋中央的这个石头岛。 我敢相信,人们可以说他在法兰西已失去了人们的信任,不过我也不敢心安理得地 把这个信念拿来作一番试验。”里查刘也不相信英国人有足够高的警惕性:也许在 英国人自以为他还在龙坞宫中的时候,他已经逃出去了;伦敦的一个新的政府甚至 也可能将他释放。里查刘在他写给驻伦敦的大使的信里说:“看在上帝的份上,请 不要放松对圣赫勒那岛的监视,卫兵和驻军务必经常调防,因为这个混世魔王对他 身旁的人具有一种惊人的吸引力,只要看一看贝列罗凡号上的船只就可明白……如 果那支指派去看守他的部队在岛上驻扎一段长时间,他就能在士兵们中间找到他的 支持者。” 不错,1817 年秋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警惕。即使波拿巴被禁锢在那 个遥远的石头岛上,但他庞大的阴影还是遮蔽着大西洋两岸。 最后的武器已发生了明显的效用,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不仅激励着他的老部下们 铤而走险,而且也引起整个欧洲的关注。对那些热爱自由而又充满英雄崇拜情怀的 欧洲人民来说,受难的拿破仑比胜利拿破仑更能震憾他们的心灵,英国的舆论越来 越同情他了。以至于,同盟国于1818 年11 月不得不在艾克斯一拉一夏皮鲁开会, 目的是告诉英国人千万不要打开那个潘多拉的匣子,免得让拿破仑再“为祸人间”。 与会各国,一致决议将他无限期地流放,置于英国的拘禁之下,了结他的残生。 一年以前,拿破仑曾试图通过俄国派驻圣赫勒拿岛的监督官给他以前的盟友俄皇亚 历山大送一个消息,但是,在艾克斯会议上,俄国的代表却表示赞成将他继续流放 的行动。这就是说,俄国人也已把他当作“革命的化身”。这个逻辑说明,反动神 圣同盟的各国君主们,都毫无例外地生活在1789年爆发于法国的大革命的持久的恐 怖之中。他们以为,只要把拿破仑这个“革命的化身”关在魔瓶里,丢在他现在居 住的这个遥远的海岛上,就可以控制住这种革命的恐惧症。只要使拿破仑照眼前这 个样子无限期地松垮下去,那些革命的乌合之众很快就会从欧洲各地被清洗出去。 各国的君主们赞成英国对付拿破仑的办法,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他们提醒英国人, 不必去理会拿破仑的怨言,千万注意别让这个“革命的化身”从那只魔瓶里跑掉。 拿破仑的最后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