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凯旋巴黎 拿破仑在意大利演出的那一幕充溢着英雄主义神话的话剧终于在巴黎的庆功晚 宴的狂欢中落下了最后一幕…… 面对狂欢的人群,拿破仑却阴郁他说:“假如我走上断头台,人们也会争先恐 后挤到我的面前来。” 拿破仑己有两年没回巴黎了。 他在意大利创造的奇迹在巴黎所产生的影响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现在,巴黎城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这位英雄的功绩交口颂扬,因为他曾在意 大利北部和中部传播了自由,曾用无价的珍贵文物充实了巴黎各博物馆,而他的军 队俘敌15 万名,并在18 次大规模激战(卡尔迪埃罗之战此时也算是法军的胜仗) 以及47 次较小的战斗中均获全胜。 他的名字已经在巴黎到处传颂。巴黎的每一位居民都知道是拿破仑打败了他们 最强大的敌人奥地利帝国,是拿破仑为法国占领了大片领土,是拿破仑在意大利建 立了南阿尔卑斯共和国。拿破仑也成了巴黎人心中最崇敬的偶像。 1797 年12 月10 日,督政府在卢森堡宫为凯旋回来的拿破仑举行了近乎奢 华的欢迎仪式。 这天的卢森堡宫内筑起了花台,上面放置着象征和平与自由的神像,在牌楼上, 饰满了拿破仑从意大利虏获的敌方旗帜。将官们分立在花台两旁,衣着彩衣的姑娘 们手捧鲜花,静立恭候着拿破仑的到来。 11 点,他到了,穿着佩有绿色棕榈勋章的法兰西学院礼服,国家各大团体竞 相向拿破仑致敬,而学院则把他捧上了天,封他为学院院士。约瑟芬挽着他的胳膊, 身穿希腊式的宽大长裙,黑花绣边,浑身珠光宝气。塔列朗退着走路,为他开道。 波拿巴跟在他后面走。 开始全场鸦雀无声,比欢声雷动更令人心醉。他似乎有些拘谨,激动,在耀眼 的灯光下泛着眼睛,一只只致敬的手向他伸来。 他听到一个姑娘嚷嚷道: “妈妈,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话从两道人墙中传出,他走近时,还是那姑 娘的声音:“是他,是他!”他想笑一笑,但他的心跳得太厉害了,嘴唇已经不听 使唤了。 他向人们致敬,频频挥动着他的双手。他一个人也没有看清。 发奔赴意大利时留下的人,其实都在那儿。他们变了!不是吧,是他变了。 这两年使“街头将军”,巴拉斯的宠儿,摇身一变成了人民英雄。法国的天空 顿时福星高照,荣光万顷,来得如此突然是过去所没有的。而且,在米兰,人们把 他当亲王看待;但在巴黎,他只想以普通公民的身分出现,这一晚上,他的伟大就 更看得见摸得着了。他抓住阿尔诺的胳膊,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音乐重新奏起,人 们又开始跳舞。波拿巴同落难时日的女朋友佩尔蒙夫人以及洛尔交谈了一会儿,当 时他经常把小洛尔抱在膝盖上又蹦又跳。 现在她脱落成一个年轻姑娘了。她可能想起小时候逗弄人的情景,因为她脸红 了,害羞了,雪白的绪纱长裙衬托出姑娘的难为情。他接着同巴拉斯、康巴塞雷斯 和富歇交谈。 他想躲开德·斯塔埃尔夫人,但躲不开。她身材高大,壮实,蒙着一条大头巾, 手里拿着一技象征着胜利的月桂,正冲破人群的阻挡,向他挤过来,就像一艘高层 战舰拖着弱不经风的救生小艇一般,拉着阿尔诺过来了,阿尔诺大概受托将她介绍 给将军。 几个月来,她写了好几封信给波拿巴,在信中她百般低毁约瑟芬,万般巴结拿 破仑。“这个女人是疯子,”他对布尔里埃纳说,“思想倒挺不错,专爱感情用事, 竟敢与约瑟芬比高低!我不能给她回信……” 这天晚上,她接近了他,给他献手中的月桂枝。但他婉言谢绝了: “应当献给诗人们”,他彬彬有礼他说,巧妙地拒绝了她。 她当面颂扬他,极尽吹捧之能事。他寻机想躲开她,中断与她交谈。可她一再 要求,千方百计寻求亲热: “将军,什么样的女人您最喜欢呢?” “我的女人。” “这太简单了,那么什么样的女人您最器重呢?” “最善于管好她自己家的女人。” “我还要仔细考虑一下。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在您心目中,天下第一女人是 谁呢?” “是孩子生的最多的女人,夫人。” 这些唐突的回答使这位法国金融界和政界巨头的女儿感到震惊、不安。 波拿巴不愿缠上一个充满浪漫又想入非非的女人,尽管这位女作家可能有天才, 可是她惹得波拿巴生气,波拿巴对她并无好感。他转过身子去,走了…… 斯塔埃尔夫人后来还企图讨他欢心,甚至采用吹捧约瑟芬的手段。她没有成功, 没有得到青睐,就决定憎恨拿破仑。 这位为果月流血而流了不少眼泪的激情强于理智的才女,此时并不了解波拿巴 在果月中的作用。她对波拿巴这如火似的热情也许只是表现了一种法国夫人特有的 用诗情画意幻化了的英雄的敬仰和崇拜。但波拿巴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 在欢迎会上,外交大臣塔列朗的致词是非常热烈的,首先赞颂了拿破仑在意大 利的丰功伟绩后,邀请拿破仑讲话。 拿破仑用高亢的声音致谢词:“各位督政、各位将士!法兰西人民为了保证我 们的自由、和平与平等,必须同欧洲诸多君主作战。为了获得一部充满理性的宪法, 需要战胜18 个世纪以来的政治陋习与偏见。在共和三年宪法与各位的奋斗下,您 们已经战胜了这些困难。宗教、封建主义和人权主义在欧洲已经盛行了20 个世纪, 而今缔结的和平条约,开创了民主与自由的新纪元,你们已经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国 家。意大利是欧洲文化的发源地之一,由于法军的胜利,使意大利人民的自由灵魂 已从古罗马共和时代的坟墓中苏醒。和约的签订,不仅使法国人民获得了幸福,也 使全欧洲人民获得了自由与平等。” 五位督政这时也把他们对这位不可一世的意大利“总督”的怀恨与恐惧掩饰起 来,装成兴高彩烈的样女来欢迎他。这场官方的喜剧,演到以下这个场面时,达到 了高潮:在欢迎这位征服者的盛会上,巴拉斯向北一指,大叫道:“到那里去,抓 住那个横行海上的大海盗吧;到伦敦去,惩罚那些长期逍遥法外的暴行吧!”说到 这里,巴拉斯装作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把这位将军紧紧抱住。 在其余四位督政作类似的频献殷勤中,拿破仑这位青年英雄一生事业中的壮丽 辉煌意大利一幕缓缓地结束了,剩下的便是几缕延绵了很久的余声。 一个月过去了,波拿巴深居简出。他很少出入官方的场合。他出席研究院的会 议。他大部分时间呆在胜利街中,埋头于他的书籍和计划。他只接待关系密切的人 :他的弟弟、军官、政治上的朋友。然而,他感到无聊,他害怕他的荣誉渐渐损耗 : “在巴黎,人们不会老是惦记着往事,”当他无所事事而感到烦恼时,就对布 里纳说,“如果我老是这么下去,什么都不干,我就完了。” 然而,只要他在公共场合露面,人们就齐声欢呼。可是,他却阴郁他说。 “哼,如果我走向断头台,人民会以同样的热情来对待我。” 他到北部诸港作了短暂的视察后认为,目前不能轻举妄动北征英国,他想通过 征服埃及以威胁通往印度的道路,以强迫顽敌屈膝投降。何况东方早令他心往神驰, 想入非非。亚历山犬和悄撒的功业者在脑子里盘旋。他想步其后尘,在尼罗河的烂 泥中寻找他们的踪迹,为自己建立一个地中海帝国…… 他的准备工作既秘密又仔细。不仅仅是征伐作战问题,而是涉及到建立一个国 家,建立另一个法兰西的大计,他将喝令沙漠后退。扩大法兰西的版图。 出发之前,他处理了私人事务。 他得到督政府的默许,从意大利带回300 万巨资,主要是从伊德里亚汞矿获得 的。他把这笔巨款交给约瑟夫,作为会家,同财产,嘱托他用来购置土地,并通过 总部给约瑟芬4 万法朗的年金。 约瑟芬看到这种安排并非不恼火。他把她置于一个兄长的支配之下,她晓得她 对约瑟夫没什么可指望的,她私藏的首饰珠宝是十分可观的,这些首饰珠宝主要是 军队和意大利众亲王进贡的,将军一点也不知道。她还带回来了价值连城的美术珍 品。但人们既不能靠首饰,也不能靠艺术品过日子。她手头一点钱都没有,她的债 台越筑越高。还在蒙贝洛堡时,她就令人把公馆整修装饰一新,并换了一应家具。 波拿巴结清了帐目。他索性把房子买了下来,在这以前,他一直付房租。但他怕他 的妻子大肆挥霍浪费,便嘱托约瑟夫严加控制。 在拿破仑即将远赴埃及之前,在他的宅邪举行了一个小型晚宴,邀请了不少挚 友和家庭成员及亲戚。亲戚中有拿破仑曾经热恋过的德茜蕾。 可怜的小德酋蕾自那天回到家中,闭门在自己在小屋中悄悄哭泣了许久。不能 抑止地写下了以下的信给拿破仑: “您让我一生不幸,可我还偏偏爱您,原谅您的一切。您终于结婚了……因此, 不再允许可怜的欧仁妮爱您了,也不再允许她想您了,你结婚了!不,我脑子里还 没形成这个概念。这个概念要我的命啊……我要让您看看,我更信守我的订婚诺言 ……在您幸福满怀的时候,别忘了欧仁妮,可怜可怜她的命运吧。” 她不知道这封信,是拿破仑到了意大利才收到,而且曾经使拿破仑非常难过, 当时拿破仑把它紧贴在胸口,深深叹息,夜不成寐。拿破仑承认自己深深地刺伤了 一颗忠诚的心,但他自己知道只有同约瑟芬结婚,才能完成自己宏愿的志向。 家里人并不知道德茜蕾在巴黎曾经有自尽的念头,但德茜蕾的痛苦是人人目睹 的。德茜蕾曾在自己的日记中记载了那段辛酸的经历和后来在巴黎重见拿破仑的情 景: 1798 年4 月。 两年半过去了,我只字未写。我又来到巴黎,从1795 年那令人心惊的一天到 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清楚地记得,我一回到家里就病倒了,妈妈不得不中途放弃度假回到家里。 但她没有发现我秘密,家里人谁也不知道我去过巴黎。 几天以后,我得到拿破仑的消息,是一位商人朋友写信告诉艾蒂安的: “愤怒的民众在整个巴黎游行,他们要进攻国民议会大厦。巴拉斯立即起用拿 破仑指挥国民自卫军。议会授意他在必要时对示威群众开枪。他这样做了,但只有 一次,群众在重炮轰击下四散奔逃。国民议会为此对拿破仑大加褒扬,说他使法国 避免了第二次革命。于是,他当了国民自卫军的司令!” 我想到了富歇的话: “贝尔纳多特是不会向人民开枪的,但约瑟芬的新友会那样干。” 现在,我明白了巴拉斯为什么把他最宠爱的女人给了拿破仑:他害怕人民,需 要有一个铁腕将军指挥他的国民自卫军,需要一个敢于向愤怒的示威者开枪的将军。 这些示威者是什么人?是穷人,饥寒交迫的穷人,是连面包钱也付不起的穷人! 他们像拿破仑贫穷的母亲一样。 约瑟夫和朱丽把莱蒂齐亚太太带到我家,拿破仑已经向他们讲了要与约瑟芬结 婚的事,并且还有带给我的信:希望我和他的友谊长存。 妈妈哭了:“天哪!可怜的孩子!” 而莱蒂齐亚太太气愤他说: “那女人比我的孩子大6 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他竟敢对我说要与她结婚。” 是的,她气愤,但她手里塞满了钞票,巴黎和新司令官还没有忙到顾不上照顾 他母亲的程度。 我呢?我赶快擦干眼泪,因为她们都认为我很坚强。 拿破仑四月就结婚了。婚后第三天,他摇身成为法兰西意大利方面军的总司令。 他与奥地利六次交锋,尽皆凯旋,把他们赶出了意大利,带去了《人权宣言》。作 为报偿,他从意大利获得不少艺术珍品和钱财。他首先把这些钱送到巴黎,发给那 些从未得到过军饷的士兵。于是,新指挥官得到了他们的爱戴。 法国人民也为他欢呼,商店里出售的特制杯子上,一面是拿破仑的头像,另一 面是法国国旗。 外国报纸评论他是“法国的铁腕人物”。而巴拉斯和他的同僚们却顿生妒意。 拿破仑终于大权在握。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家,把约瑟夫和朱丽接到巴黎,委他 以驻意大使的官衔。 朱丽再三恳求我与她同往,说我们先在巴马小住,然后迁居热那亚,最后到罗 马。但大使必须住在大使官邸里,朱丽和我都感到不舒服,十分厌恶。 我答应与她同往罗马是为了忘掉拿破仑。而拿破仑不允许我忘掉他,他三次派 漂亮的军官去那里缠我。当我拒绝他们的求婚时,他们说这是拿破仑的命令! 我十分生气,对约瑟夫说:“告诉他,再莫这样做,若不然我就回家去。” 约瑟夫笑了: 我们都想回去,这里有那么多麻烦事。拿破仑可以在巴黎给我谋一个更合适的 职务。你愿意跟我们一起住在巴黎吗? 朱丽眼里闪出惊奇而愉快的光:“巴黎!是的,德茜蕾,你一定要去,我们在 一起将十分愉快。你没去过那里,不知道它有多美。那些橱窗!还有塞纳河的灯光!” 我们到了巴黎。今天,拿破仑邀我们吃饭,我十分兴奋。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爱 我吗?约瑟芬还能认出我吗? 昨天,我买了一套大但胸的新礼服。我们到的时候,屋里坐满了人,莱蒂齐亚 大太和几个孩子都搬到巴黎来了。太太吻了吻我。然后一个金发男孩子向我作自我 介绍。这就是约瑟芬的孩子欧仁。他穿着军装,与他的年龄不大相称。 “这就是我妹妹奥坦丝”,欧仁指着那边一个女孩子对我说。她也是一头金发, 就像她的母亲。“她还在上学。我16 岁了,明天就要跟拿破仑将军去埃及了。” 这就是宴请我们的原因,拿破仑要在率部队出发前向我们告别。为什么去埃及? 我不懂这些事。约瑟夫告诉我:“他要从英国手中夺取印度,埃及是必经之路。” 拿破仑走进来,看见我就惊喜地大声叫:“德茜蕾,你多美啊!我们很长时间 没见面了,是吗?”然后,他大声笑着叫约瑟芬: “约瑟芬!你一定要会会朱丽的妹妹德茜蕾,就是我对你讲过的那个德茜蕾。” 约瑟芬走进来,站在我身旁。她认出我了吗?我看不出。“你能来我很高兴, 小姐。”她说。 吃午饭时,拿破仑谈论着埃及,我们的汤都喝完了,他还没有动勺子。 约瑟芬想打断他,他置若罔闻,最后,他母亲说:“拿破仑,你说得太多了。 喝你的汤吧,吃过饭还有客人要来。” 他低头喝汤的时候,奥坦丝盯着他看。可怜的孩子,我十分理解你那种目光。 我想。 这时,我发现约瑟芬在看我。我们目光相遇时,她马上笑着举起杯子,然后慢 慢地闭一闭一只眼睛。是的,她认出我来了。 我们到另一个房间里去喝咖啡。那里有许多人,都是要跟拿破仑告别的。 我立刻认出了巴拉斯和富歇,拿破仑和约瑟芬坐到他们身旁。 另一个人向他们走过来,是个瘸子,走路很吃力。 富歇跳起来:“亲爱的塔列朗,坐我们这张沙发上好吗?三个人能坐下的。” 塔列朗?约瑟夫对我讲过他,他是外交部长,跟富歇一样机智,但跟富歇不同 的是,他不仅机智而且明智,民众信任他而不信任富歇。 他们开始谈论拿破仑的将军们。巴拉斯说: “贝尔纳多特是一位很有智慧的将军,你这样认为吗?波拿巴。 当你的军队在意大利需要援军时,贝尔纳多特及时发兵。他在冰天雪地的严冬 越过阿尔卑斯山,仅用10 小时,连您都感到惊讶。” 拿破仑有些不悦,但未置可否。 “他在维也纳也任大使时,也表现出了他的智慧。”塔列朗说,“当奥地利人 扯下我们的国旗时,他立即离开那里。现在,他们后悔了。请求我们派他回去。” “是的”,巴拉斯看着拿破仑说,“法兰西共和国相信贝尔纳多特,他随时准 备消灭共和国的敌人——无论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下一步,我们应该让他出任陆 军部长。” 客人们走了。我对拿破仑说:“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他奇怪地看着我,然后领我走进花园。“好吧,德茜蕾,谈什么呀?” 他问我。 “请您不要再派军官们来缠我,我腻透了。” “但是如果没有婚姻,一个女于就不能享受全部的生活。” “我,我真想用这个花盆砸你的头。”我说着,差一点儿那样做。 他对我微笑:“我们依旧是朋友,对吗?德茜蕾。”忽然他的脸色变了: “你听到巴拉斯的话了吗?‘共和国的敌人——内部的和外部的’。他指我, 德茜蕾,是指我。” 顿时一阵沉默,然后他像梦吃一般他说:“我们将士们拯救了共和国,为什么 不组织我们自己的政府?没有我们,那些部长们一星期也难维持下去。 国王被杀了,王冠滚进了泥淖,而我,可以把它捡起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想法多么古怪!他曾经告诉我,我会成为法国最伟大的 人物的妻子,那些话曾使我充满恐惧。但他今天的这番梦吃更令人胆寒:王冠滚进 泥淖——他把它捡起来! 一个月之后。 我正准备吃晚饭,朱丽来到我的房间里。“德茜蕾,今晚,你一定要穿上最好 的衣服”,她说,“我们今天要接待贵宾。” 约瑟夫老是有“贵宾”:大使、将军或者议员。他们谈论战争和政府事务,我 真厌烦。我对朱丽这样说过:“我实在不愿见约瑟夫的客人。” “约瑟芬也来了”,她回答,“她在郊外马尔梅松别墅住,特意来巴黎参加这 个宴会。因此您不必听男人们高谈阔论,可以和我们一块谈天。” 朱丽下楼迎接客人去了。停了一会儿,我也跟了下去。我还没进客厅的门便听 到了约瑟芬清脆的声音。我推开门。 一个男人站在门里不远的地方,个子很高,穿着深蓝色制服。我只能看到他的 背影,可一下便认出了他是谁。我想溜掉,但我迈不动双脚。别的人都望着我,对 我为什么不走进去大惑不解。那个高个子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惊奇地睁大眼睛。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喘不过气。 朱丽说:“进来吧,德茜蕾,我们在等着你呢。” 这时,约瑟夫挽起我的胳膊介绍:“贝尔纳多特将军,这是我妻妹,德茜蕾· 克拉里小姐。” 他彬彬有礼地吻我的手,但我不敢看他的脸,也不相信自己的声音。因此我沉 默不语,这时,我听见约瑟夫说: “将军,刚才我们给打断了,你要对我说什么来着?” “我……我想不起来了,波拿巴先生。” 朱丽说:“我们坐下好吗?先生” 但贝尔纳多特将军动也没动。 “坐下好吗?”朱丽又说了一遍,然后走向他,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这才意 识到刚才心不在焉。于是,我们便坐下来。 我仍然一言不发。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塔里昂夫人都对他说过哪 些拿破仑第一个恋人的情况呢?马赛城一个富商的女儿?拿破仑许诺过娶她而言不 守信?是的。 他问朱丽:“你妹妹在巴黎住多长时间了?你家在马赛,是吗?” 这个问题使朱丽感到奇怪。“是的。我妹妹在巴黎才住几个月,她第一次来巴 黎。德茜蕾,你喜欢巴黎是吗?” “是的。”我说。但我觉得很不安。 “除了下雨天气。”贝尔纳多特补充说。然后注视我的脸。 朱丽纠正说:“应该说,甚至下雨天气。这正是巴黎的神秘所在。” 约瑟夫对我们的谈话如坠五里雾中。他想谈拿破仑的战争而不想谈天气,但他 几次想改变话题将军都所问非所答。 这时,约瑟芬已经观察我和贝尔纳多特好一会了。她绝顶聪明,自然能觉察出 使男女相互吸引的那种神力。 并且她非常清楚,我不是第一次来巴黎。 她神秘地向他微微一笑:“贝尔纳多特将军依旧单身独处,你在维也纳作大使 期间,没有感到缺少一个内助?” 贝尔纳多特放下刀叉:“我的确感到过,也想过结婚,但一筹莫展。” 不等约瑟芬回答,朱丽抢着说:“将军,你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姑娘吗?” “物色到了,太太,但马上又失去了。现在……”他的眼光在向我求援,而我 能说些什么? “现在”,约瑟芬替他接上茬,“你必须再次找到她,向她求婚。” 他站起来,把椅子向后推了推,对约瑟夫说:“波拿巴先生,我倒愿意与你妻 妹德酋蕾·克拉里小姐结合。你觉得如何?” 房间里突然一阵寂静。大家是不是听见了我膨然跳动的心声?我盯着洁白的桌 布,不敢抬起头来。 约瑟夫终于开口了:“我不理解,将军,你真想与德茜蕾结婚?” “是的。” 又一阵沉默。 “但你们才见面”。朱丽说,“她还不认识你呢。” 我抬起头来说:“我愿意,贝尔纳多特将军。” 这是我的声音么?大家都盯着我。我跳起来冲向门口,跑回我的住室坐在床前, 孩子一样地哭起来。 朱丽进来搂住我,说:“你不一定与他结婚的,别哭,别哭。” “但我太高兴,朱丽,我不能不哭。” 我们下楼时,他们已离开餐桌,水果和葡萄酒都搬到客厅里了。我和让(我叫 不成‘让·巴蒂斯特·贝尔纳多特’)坐在沙发上,他给我斟上酒,然后他举起杯 子和我对饮。终于,我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他临走以前,我们走进花园。春天清新的气息洋溢在晚风之中,满天星光灿烂。 爱之神秘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就在那个宴会上,拿破仑看到小欧仁妮长大了,而且出落得美丽纯洁,他的心 中极不平静。他从欧仁妮看他的目光中,仍能读出爱的音符。就是这个姑娘,爱上 了他,并不因为他是什么风云人物,而只爱他这个人,并且给予过他那么多的温情 与关怀。他望着欧仁妮圣母般光洁稚气的脸,不禁想到: 如果当初我要的是她,无疑我将得到全法兰西最贞洁的女人。只是因为拿破仑 的这种心态,才频频派属下将官到欧仁妮面前求婚,仿佛只有看到欧仁妮有一个自 己的家后,他的内疚之情才能得到解脱。但当人们把贝尔纳多特推到欧仁妮面前时, 他的心里又涌上了一丝丝不快,好像如此纯情的少女只有配得上他。是呀,不管是 在战场,还是在战后,他的一颗心全系在了约瑟芬心上,但约瑟芬又带给了他什么 呢?是羞辱!是对波拿巴家族的耻辱。 他不由地把目光移到在一旁谈笑风生的约瑟芬的脸上。这无疑是一张美丽无比、 每一个笑意都充满妩媚的女人,但就在他灰尘满身地回到巴黎那一天,约瑟芬却与 她的情夫夏尔去郊外游玩。 他从约瑟夫的嘴中了解到了一切,他决心要狠狠地制裁一下这个荡妇,并通谍 说: “如果你不忠于我,那就领着你的儿女滚蛋吧!”他感到自己目前已不是一位 寻常的人了,他应该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完美形象。他不由地想起了弟弟吕西安。 吕西安是个聪明但自以为是的人。他靠兄长的威望,现在担任北方军的特派员,并 且跟巴拉斯与塔里昂夫人扯得很紧。他最近又看上了一位平庸女人。想到这里,拿 破仑对母亲道:“妈妈,您知道吕西安最近娶了一位客栈老板的女儿吗?” 莱蒂齐亚现在生活是富裕了,而且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巴黎受到众人的赞誉时, 她的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她满足极了,看到自己精心培植的小树苗,茁壮成了栋 梁。她为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但她仿佛又不太认识目前的儿子了,当听到拿破仑 要远征埃及时,她不禁问约瑟夫: “他是不是发烧说胡话?”当她听到儿子的问话,正亲密地拉着德茜德的手说 着话,她非常喜爱这位单纯的姑娘,尤其是约瑟芬风骚放荡的丑闻更使她对这姑娘 喜爱有加。她抬头看看衣着考究、皮鞋闪光的儿子反问道:“吕西安的婚事对你有 什么不好吗?” 拿破仑有点急躁。他是在想着自己以后要更加辉煌的,辉煌得让全家人也一起 闪光的。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兄弟会与平民联烟。 他对母亲说道:“您怎么能同意一位客栈老板家的女儿进入波拿巴家族。 要知道这种人家的女儿,在客栈是要招待客人打扫房间的,不是上流社会能容 的人。” “但我知道,那个姑娘是位贤淑、正经、勤劳而又懂得遵守妇人之道的好女人。” 约瑟夫在一旁也不满地瞟了一眼约瑟芬道:“那的确是一位跟德茜蕾一样纯洁 的女人。再说,吕西安也没有娶一位旧伯爵夫人的荣幸呀。” 约瑟芬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她的脸红了。 而拿破仑也急躁地站了起来。 德茜蕾眼看这场争执要冒火花,连忙站起身对约瑟夫道:“来,我们跳舞吧!” 这才熄灭了“战火”。 拿破仑在出发前夜,心中非常不安。 面对壁炉里燃烧的火焰,他思考着政变的可能性,也许命运已为他安排妥了。 督政府的堕落使得法兰西人民渴望一个自己的政体,一个坚强的政府,渴望一 个从未参与任何政治阴谋的人。 思考了一会儿,波拿巴终于意识到上帝早已选择了他将成为法兰西人民所希望 的人。一天,在蒙百罗宅邪的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他向住在佛罗伦萨的法国部长米 奥吐露了心里话: “至今我所做的一切还没有任何意义……你难道认为我在意大利获胜,是为了 表现卡尔诺、巴拉斯的威严吗?是为了建立一个共和国吗?多么可笑的想法!一个 3000 万人的共和国!混合着道德与罪恶!这是法国人迷恋的一种幻想。他们需要 荣誉,需要满足虚荣心,需要自由,但是他们什么也不懂。”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思忖着是否去夺取政权。现有的条件是有利于他的: 军队和人民都崇拜他。督政府官员似乎也向他顶礼膜拜,一些朋友也能帮助他 ……他整夜在屋里踱步。 清晨,他又不太相信能够胜利,想到失败了会无法挽回,便决定在政变之前打 一场适合的战役,好在自己身上增添一些悄撒或是亚历山大的光环…… 奥地利宣布失败,欧洲大陆得到了和平。剩下的就是英国了。为了迫使它停止 战争行为,波拿巴决定控制通往印度的道路,并占领埃及。 督政府因急想摆脱这讨厌的将军,就供给他黄金、士兵和船只,1798 年5 月 4 日,在约瑟芬、杜罗克及拉瓦莱特的陪同下,他离开了巴黎。 旅途中,约瑟芬开始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轻浮,也许还看见了人们称为“胜利将 军”的命运,于是多次请求参加远征。波拿巴拒绝了。 一天晚上,她为了使他同情自己,就表现了妒嫉的情绪。 谈到了他在东方国度里将会遇见的美妙的女人,她赌气地哭了。他的回答是: 英国的战舰非常凶猛,“怎么能让一个可爱的妻子去冒这种危险?” 5 月8 日的晚上,一列马车抵达了土伦,第二天,波拿巴就登上了“东方号” 旗舰。约瑟芬跟他来到了工作间,再次恳求带她同去。回答是明确的: “我禁止过女人同部队一起上船。作为一军统帅,必须以身作则……去布龙皮 尔吧,据说那里的水能够促进生育,也许从那回来后就能给我生个儿子,这就是你 能给予我的最大的快乐!” 他们长久的拥抱,约瑟芬非常窘迫地下了船。旋即,炮声齐鸣,军队奏起了共 和国国歌,“东方号”在一二十条战船的跟随下,驶离了港口。站台上,约瑟芬长 久、长久地挥动着手绢……拿破仑挥舞着帽子,向她致意,却没有料到300 个让丈 夫或情人装扮成士兵的女人已躲藏的船尾,正同他一起去攻打埃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