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约瑟芬的眼泪 正当拿破仑在埃及浴血苦战时,约瑟芬却无法抵制漂亮的夏尔一次次充满欲念 的挑逗,在汹涌的欲海中随波逐流…… 拿破仑说:“我要和她离婚。”但他又看到了约瑟芬的眼睛…… 1789 年10 月9 日。 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火红的太阳跳跃着离开海面,慢慢地升了起来,温煦的 秋风伴着柔柔的阳光照在人们身上,又舒恬又惬意。守卫在弗雷瑞斯炮台的法国军 士突然看见在蔚兰的天和蔚兰的水之间,缓缓地驶来了一艘军舰。军士们不由大为 惊慌,连忙鸣枪炮示警。 刹时,水面上激起了冲天水柱。但就在炮声间歇处,忽听到尖锐而又高亢的声 音大吼着: “是谁在开炮,我是拿破仑·波拿巴,我回来了!” 拿破仑·波拿巴回来了! 一时间,弗雷瑞斯镇沸腾了!不论是年老的,年幼的,也不管是不是军人,镇 上的人蜂涌着踏上了战舰,张开了臂膀欢迎他们的民族英雄拿破仑·波拿巴的到来。 拿破仑经过在外16 个多月的征战,终于回到了法国,这不禁使他异常激动。 他面对向他欢呼的人流,忙高声道:“谢谢各位的热情,只是我们刚从海外归来, 要先进行隔离检查身体的!” 但越聚越多的人们却早把这卫生条例抛在了脑后,他们雀跃着、高唤着: “欢迎波拿巴英雄凯旋!”“盼望波拿巴将军赶走奥军!”边喊边把拿破仑和 他的将士们一起抬下了军舰,并一次次地举过头顶。 他们大声说,“我们宁肯要瘟疫,也不要奥国人。” 弗雷瑞斯镇马上扎起了鲜花簇围的拱门,镇民们身着盛装,纷纷走上街头,高 呼着: “波拿巴万岁!”“波拿巴英雄!”以表达他们对拿破仑的无比崇敬和热爱, 不少人拉着拿破仑的手,声泪俱下:“波拿巴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带领我们去打 奥军吧!您一定会胜利的!您做我们的统帅吧!” 拿破仑在返回巴黎的路上,每到一处都遇到了弗雷瑞斯镇一样的欢迎场面。 他在一封给督政府的信中说:“我是一名军人,我是为人民而生的。人民呼唤 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10 月16 日,他回到了巴黎。巴黎的欢迎更是沸腾到了顶点。当议员们在会 议上得知拿破仑·波拿巴回来时,一时休会,全体长时间的热烈鼓掌,巴黎的大街 小巷,都被市民清扫一新,主要街口都竖起了鲜花扎成的彩门。 巴黎的卫戍部队,更是欣喜若狂地欢迎他们的统帅,远征埃及的归来。 巴黎的各大报纸,纷纷刊登了拿破仑回巴黎的消息: “波拿巴——我们的胜利将军——又一次征服埃及回来了!在巴黎的大街小巷, 在巴黎的公共场所,在每一个有人群的地方,人们都在热烈地谈论着这个话题。波 拿巴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民族的希望!……” 拿破仑凝视着眼前一幕幕热烈而近疯狂的景象,他瞬间感到他远征中所遭受的 一切苦难都是有报酬的,而且是一份民众归心的顶重要的报酬,同时他深切地感到 了军队的重要性,是他的军队使他赢得了这非凡的荣誉。 当拿破仑疲惫地回到自己家中时,已是深夜时分了。他急切地想看到约瑟芬。 此刻他很想听听约瑟芬娇嫩的声音,听她讲她崇敬他,讲他伟大等等,甚至想听她 为自己的风骚辩解。拿破仑的心底毕竟还留有一些对她的迷恋。 但拿破仑失望了。他透过约瑟夫、吕西安、科洛的身影,看不到约瑟芬的面孔。 他家里的人知道他在寻找谁。一时便一古脑地把约瑟芬这16 个月的种种无耻 放荡的行径都说给他听,并一起恳求他赶快休掉这个恶妇,是她把波拿巴家的荣耀 抹上了不洁的羞辱。 “她太恶心了。” “她同夏尔去寻欢作乐了。” “她是个跟谁都能上床的荡妇。” 拿破仑听着七嘴八舌的话语,头都要炸了。在屋里急速地踱了几圈,终于爆发 出一阵吼叫:“我要赶走她!不要再见到她!” 贝尔蒂埃和科洛试图劝他冷静一点,但无济于事。科洛,原是意大利方面军的 后勤供应者,在意大利战役中,他在财政上帮了波拿巴不少大忙,而约瑟芬又施加 她的影响,帮他做了买卖,因此,他出面为约瑟芬说情。此人身体又矮又壮,长着 白人化了的黑人脸,一点也不忘恩负义。 他办事大胆果断,掌握着国库基金,与乌弗拉尔家和雷卡米埃家是竞争对手, 他对将军实敢说实话,直言不讳,将军对他甚为器重,况且也不敢怠慢他,因为将 军知道,光靠他那点收入是干不了大事的,他预见到,若要畅行无阻地实施他的计 划,非有金融家支持不可。 “什么”,科洛说,“你想要抛弃您的妻子?” “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是您考虑这事的时候吗?想想法兰西吧。法兰西睁大 眼睛看着您。她期望着您全力以赴去拯救她。如果她发现您在家庭争吵中如此激动, 您的伟大就黯然失色了,在她的眼里,你充其量不过是莫里哀喜剧中的一位丈夫而 已……” 波拿巴两肘支在壁炉上,好长时间一言不发。他寻思,科洛言之有理。 但突然,他一跺脚,叫了起来: “不行,我的主意已定。她休想迈进我屋里一步。人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 说它一大两大,第三天就不再说了。现在问题堆积如山,事变层出不穷,夫妻破裂 算得了什么,我的事没人知道。我老婆到马尔梅松去,我留在这里。公众有目共睹, 明白她为何远离我而去,不至于被蒙蔽了真相。” 波拿巴怒不可遏,怨气冲天,泼口大骂。但科洛夫却保持着冷静。 “看您恨得咬牙切齿”,科洛说,“证明您一直爱着她。她回来,向您赔个不 是,您原谅了她,您就会心平气和了。” “我?原谅她!……死了这条心!……不相信我自己,我就把这颗心掏出来, 扔到火里去。” 他气闷难当,两只手在他那胸口上乱抓乱挠,仿佛要把心肺撕碎似的。 科洛一走,他当即把房东贡蒡埃找来,吩咐他把约瑟芬的私人用品统统捆成包, 放到门房那里,她回来让她自己带走。 此刻的约瑟芬呢?她正在赶回巴黎的路上。 当她跟夏尔温情脉脉地搂抱着在床上翻滚纠缠时,突然得知了拿破仑已经回法 国的消息,她马上头晕目眩,不知所措了。 在一瞬间一股畏惧在心底油然而升,拿破仑那深邃的眼睛中射出的寒光仿佛就 在眼前。 拿破仑回到巴黎后,约瑟夫和吕西安一定会揭露她的放荡行为,因为他们恨她。 必须快去迎他、爱抚他,用情欲去征服他,……她起身说: “我要去迎接他,赶在他兄弟的前面,这对我太重要了,他们一直讨厌我。当 然我无需害怕那些诬蔑之词。波拿已知道我同您交往,他也会高兴的,并会感谢您 在他出征时所给予我的热情款待。……” 她告辞后,即刻回到了住地。第二天早晨,在她女儿的陪同下,她登上了驿站 快车,向里昂奔去…… 奥坦丝公主叙述了这奇特的狂热场面: “波拿巴将军在弗雷热下了船。高亢的热情使城里所有的民众涌向战船,登上 去,打破了40 天来的清规戒律。 “那时的法国异常凄惨,人们向他张开双臂,对他寄予全部的希望。我同母亲 动身去迎接他的归来。我们穿越了勃艮弟,那里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镇,都竖 起了胜利的弓剑。当我们停车换马的时候,民众一下围住了我们,询问他们的‘救 世主,是否真的来了,这是整个法国给予他的名字。意大利失守,财政紧缺,督政 府无能,失去民心,这一切将使得整个法国把他的归来看作是上帝的恩赐。” 然而约瑟芬不考虑政治。她一见到胜利的弓剑,整个面部肌肉紧缩,两眼凝视 着远方,想到: “我第一个看见他,就得救了!” 抵达里昂后,约瑟芬惊愕地看见工人拆掉了花架,取下了彩灯,卷起了隆重欢 迎将军归来的彩旗。 她的心里又一阵惊忧。她叫马车停下,将头伸出车门,唤来了一个人: “我是波拿巴家的人,你们为什么取下了旗子和彩灯?” 这个工人盯了她一会儿。 “这是因为节日已结束了。” 约瑟芬心里感到难受,又嘟哝道:“波拿巴呢?” 他皱了皱眉头。 “波拿巴将军、他两天前就经过了这里……” 可怜的夫人顿感大地在脚下沉陷。她绝不相信这一可怕的现实,又说: “这不可能,我刚从巴黎来,没有碰见他……” 工人一阵大笑,“因为有两条路,可爱的夫人。您是从勃良弟来的,而将军是 从波旁内走的。……” 这一次,约瑟芬意识到她算完了,她又坐进车里,心情沮丧,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奥但丝不是机智地喊叫马夫,那约瑟芬的四轮马车无疑会长久地停在里昂的郊 外。 “快些,从波旁内赶去巴黎,争取赶上他……” 一小时后,这两位女人带着赶上波拿巴的奇异的愿望又飞速踏上了通向首都的 道路。…… 约瑟芬对路途的颠簸无动于衷,她脸色苍白,陷入了沉思。她有生以来第一次 承认了自己愚蠢、冒失、无能。 她离弃、欺骗、嘲弄这位全法国都在欢呼他的人——他也许明天就会在督政府 占据巴拉斯的位置。她的浅薄和短见导致了她同夏尔在林荫道上和剧院里招摇过市, 置波拿巴的名誉而不顾,他们一定正告诉他所遭到的不幸。 约瑟芬心急如焚,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全速赶路。她反复思考她的过错和危险。 一路上全法国疯狂欢呼失而复得的英雄的消息如雷贯耳。全国城镇张灯结彩,披红 挂绿,热闹非常。 夜里,她穿过农村舞场;农夫们穿着卡马尼奥拉服,姑娘们则穿着三色彩裙载 歌载舞,欢呼波拿巴。一位走运的大兵,想当初接受他的求婚,以为是屈高就下, 给他好大的面子,而今他却成了欧洲最显赫人物。的确,他成了法兰西一国之主。 而这个风云人物就是她的丈夫,是她加以嘲弄的丈夫…… 一旦要失去他,她才看到他前途无量。 而相比之下,一旦波拿巴把她抛得远远的,那她将一失足成千古恨,陷入痛苦 的深渊,悔之晚矣。 到底跟谁了结此生、夏尔只不过是一个逗人笑乐的玩偶。而哀耶斯、戈伊埃过 去曾向她献过殷勤,但一旦闹起离婚,她将威风扫地,他们也会随之背过身去,翻 脸不认人。 这样一来,她将默默无闻,孤独无援,而这是她感到最可怕、最难以忍受的, 她向来是在上流社会出尽风头的人啊! 而且,这还意味着贫困。她身后的债主不计其数,她到底欠了多少债? 她也心中无数。可能有一百万。倘若波拿巴离弃了她,谁来付这一大堆债? 最后,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奥但丝眼看就长成大姑娘了,现在就坐在她身边, 在宫车座垫上沉思;欧仁可爱而且善良,将军教管着他,弄得一官半职容易得很。 她的行为很可能毁了孩子们的前途,不管怎么说她爱他们。母亲的慈爱是最深的感 情…… 万家灯火扑面而来,巴黎到了。过了石砌小街,现在走在通衢大道上。 愈是要到家了,车轮似乎转得愈快。 约瑟芬越来越感到害怕……已是夜里11 点了。大道上灯光昏暗……现在她进 入丹长街所在的区了。胜利街到了……她心跳得很厉害。她将在那里得到什么样的 对待? 她在那里得到的是门房别别扭扭的、近乎侮辱性的接待。将军有话在先: 禁止她进入公馆。她的箱子都在门口。人们把她当手脚不干净的女佣人一样看 待,她惊慌失措,话也说不清楚,开始有些犹豫。但不一会儿,她霍地站起。她非 硬着头皮试一试不可,坚决斗争到底。 她软硬兼施,又是求情,又是威胁,终于使门房屈服了。大铁门开了,马车进 了门,停在台阶旁。贡蒡埃跑来了,还有侍女阿加特,两个人都对约瑟芬忠心耿耿。 他们小声向她解释,将军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欧仁很难过,呆在顶楼的小屋子里。 约瑟芬本能地从小楼梯上到二楼。 来到房门口,她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答。她转了转门把,转 不动。门已经锁上。她又推了推门。她叫门,开始轻轻的,而后抬高了点声调;口 气柔和,苦苦哀求。 波拿巴不回答。 她求他开门,说有人挑拨他对她不信任。她只是来看他一面,她要跟他说几句 话,她将证明她是无罪的。 他不回答。 她哭了,大声地吸位一一发自内心的哭泣——一声声抽噎,撕裂着她的心,也 撕碎了门里人的心。他早已发誓无论如何也无动于衷,他躺在床上,把头埋藏在枕 头底下,不愿再听到她的哭声。可是,唉,悲咽之声声声入耳。 现在,她趴倒在冰凉的楼梯上,已泣不成声,急促地喘着粗气,像一只丧家之 犬。阿加特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扶起来,但无济于事。 她再一次用双手打着铁面无情的门。她请求原谅,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轻率, 幼稚,发誓她是无辜的,并回忆起他们的拥抱,他们的誓言,他们的热吻……要是 他不宽恕她,她只有一死了之。 她蜷曲着身体靠着门坎,她呆在那里,在夜深人静里,瘫软无力,头晕脑胀, 没有了哀叹,没有了眼泪。 后来,她挣扎着站起来,像一个瞎子一样摸着走。一切都无济干事,一切都完 了,她绝了指望,只好走吧。 埃及,拿破仑在埃及的14 个月,她所做的一切现在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理解 了。 当拿破仑在远征埃及、跋涉在干涸的沙漠中的时候,巴黎依然是一派纸醉金迷。 约瑟芬在离开丈夫的监督下,无法控制地更加放荡风骚起来,她又重新回到了 年轻英俊夏尔的怀抱。他们两人日夜相随,想方设法寻欢作乐。庆祝会,舞会,剧 院,晚宴,她是常客,同巴拉斯、乌弗拉尔及其情妇们混在一起。当她感到太疲惫 的时候,便到马尔梅松清静几天。这座优美的乡村别墅,是通过伊扎贝,在康特勒 的勒库尔特的地方,花了22.5 万法郎刚买下来的,当然,她照例一个钱也没付。 她少不了下令大兴土木,修葺一新。她让人把教皇赠送的吉德、科雷热、卡拉施等 意大利名画家的名画,带到马尔梅松去,用镶嵌画和贵重家具装饰那一间间沙龙, 花园到处竖立起雕像。她在那里感到舒服极了,于是索性搬到那儿住下来。晚上, 路上散步的行人经常可以看到波拿巴将军夫人穿着雪白的长裙,肩上披着开司米大 围巾,头上蒙着乡花发网,从沐浴着月光的幽静小路上慢慢走过。她靠在一个年轻 人的胳膊上(这些普通人想,可能是她的儿子吧),接受他的亲吻,然后又回吻他, 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并同他一起消隐在小树林的阴暗里。 只有村民们才以为欧仁在马尔梅松。巴黎人可没有上当。女公民波拿巴的情场 得意成了人们聊天取乐的话题,使那些嫉妒将军的人拍手称快。 约瑟芬哪来的这么大胆量?出于她的无意识。她向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 乐,不顾前途和后果。波拿巴跟她在一起,她身价倍增,有一种威严感,她打心眼 里腻烦了。现在他走了,她松了一口气,可以放开手脚,可以肆无忌惮了。但这能 维持多久呢?她不知道。谁敢说波拿巴永远就不回来? 他已经出征好几个月了,他的舰队被摧毁了,他的音信中断了,他的军队染上 了瘟疫,死亡惨重。 当传来拿破仑在开罗被暗杀的消息时,约瑟芬同巴拉斯们一样高兴。巴拉斯和 他的朋友是感谢上帝帮他们铲除了一个小野心家,约瑟芬则是高兴再也没有一点约 束了,可以尽情地跟男人们玩乐了。这消息传来时,约瑟芬正同巴拉斯他们参加一 个舞会。当一位秘书来到了巴拉斯身边,交给了他一封急件。来宾即刻猜到是来自 埃及的消息,于是停下了舞步,聚集到大厅中央,这位督政官说道: “朋友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波拿巴将军在开罗被人暗杀。” 马斯达写道: “跳舞者的眼里都显露出深深的悲痛,约瑟芬依靠在伊包利特的肩膀上,落在 了靠椅里,装出难受的样子。” 巴拉斯朝她转过了身: “噢,请原谅,夫人!” 他又说道: “朋友们,这个噩耗太令人悲痛了,我们的舞会不能继续。我们要分手了,我 要单独同迪富尔医生呆在一起,他会照顾波拿巴夫人的。……” 最后一位客人走出大门后,约瑟芬站了起来,满心欢喜,随后放声大笑,向巴 拉斯问道: “你能确信波拿巴被人暗杀了吗?” 巴拉斯亲切地答道:“我相信是这样的,我的信使要撒谎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于是,她拍了拍手: “啊!我轻松了。啊,我的朋友,如果是真的,那我就不再这样痛苦了。 他是个只知道爱自己的男人,是个曾经来过世上最残酷的自私者。他从来只知 道他的利益、他的愿望,……” 她不愿轻信所得到的幸福,于是又问道: “他真的死了吗?” “是的。” 这次,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啊!这个坏蛋!你想象不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只想做坏事,想尽花招无休 止地玩弄别人!……” 约瑟芬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设想。为了以后继续这样的生活排场,她像以往那样 随机应变,求救于权宜之计。她通过巴拉斯,在军需供应的博丹公司为夏尔安置了 一个合股职务。她还有其他的外快收益,拍卖国家财产的委托与交易;军火市场; 逃亡者财产的注销等,她善于投机取巧,变卖信贷,在这个岌岌可危的软弱低能的 督政府身上,这债台已经很高了。 波拿巴一家已经同约瑟芬断绝了往来。约瑟夫不再给她付年金。他心想,这个 女人玷污了波拿巴家族的名声,而且是在这个家族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时候。吕 西安,现在作为500 人院中的科西嘉议员,由于他能说会道,巧言善辩,已经成了 科西嘉司法首脑。主持集会忘不了他。约瑟夫利用拿破仑交给他的基金,足可买下 普莱西——夏芒这片土地,即昔日圣西蒙的采邑,并在巴黎的韦尔特大街买下一幢 房子,吕西安现在车马成群,雇了仆人。谁也不敢相信,他两年前还是一个一无所 有的“大盲蛛”。 约瑟夫一点也不示弱。他也一样,首先,为自己置了一个公馆和一片土地。这 片土地优美极了,即莫尔特丰泰娜别墅,他在罗马当过大使,又是科西嘉的议员, 又是当时主要政论家、作家和学者的客人和朋友,如邦雅曼·贡斯当,斯塔埃尔太 太,卡巴尼斯,罗德雷,与督政们和部长们平起平坐的税收承包人,都与他过从甚 密。他坚信,一个使他们焦虑不安的政府是需要人的,迟早会把他推上权力的舞台。 被她的丈夫一家抛弃了的约瑟芬,也受到了一些人的冷眼,这些人不相信波拿 巴会葬身沙漠,而且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也延颈企踵盼望他回来。 有一天晚上,在巴拉斯的家里,塔列朗就坐在她的身边。很勉强跟她说句话。 他只管跟另一位邻座女公民塔里昂说个没完。有两三次,他当着那么多来宾的 面,在她面前摆大老爷的架子。她同他谈话,谈到埃及,谈到波拿巴,谈到她最后 收到波拿巴的那封信是7 个月前写的。外长回答她连嘴唇都懒得动,而且立刻同巴 拉斯和康巴塞雷斯谈论起政治问题去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外交家,言谈举止历来讲究分寸,而且以消息可靠著称,来自 这样一个人物的警告,启发了约瑟芬。她感到她对波拿巴的至爱亲朋是毫无指望了。 于是她与督政府的首脑戈伊埃拉近乎,戈伊埃一贯好对女人献殷勤,后来与女仆人 结了婚,约瑟芬的轻桃举动使他着了迷。戈伊埃建议,如果她不愿跟夏尔一刀两断 的话,索性离婚与夏尔结婚算了。嫁给夏尔!约瑟芬犹豫起来,尽管她对英俊的小 伙子恋恋不舍。夏尔比她小10 岁。他是个玩世不恭之徒。他没有名气,而且永远 也不会有。过去是德·博阿尔内夫人,现在是波拿巴将军夫人,难道要变成夏尔夫 人!……约瑟芬虚荣心很强,她离不开上流社会的声名。舍不得社会地位抬高了的 身价,她与达官贵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去询问夏尔。夏尔不拒绝结婚,但他对这事一点也不热 心。他开几句玩笑就搪塞了过去。约瑟芬叹了几口气,而后不禁笑了起来。夏尔一 直使她喜欢,但他不会当一个丈夫。 当时在巴黎的另一位惦念拿破仑的人德茜蕾,在拿破仑远征走后,也与贝尔纳 多特结婚了。 婚礼之后,在约瑟夫家举行了晚宴,莱蒂齐亚因病没有出席。朱丽在左右招呼 客人。夫人们都衣着华丽,满袖幽香,纷纷称赞着德茜蕾的礼服漂亮、身材窈窕, 男客人们则在一旁议论着拿破仑,这个巴黎人永恒的话题。 “在一次战斗中,我们的军队歼敌2 万,我们只有50 人伤亡,你为此而感到 自豪吗?”约瑟夫问让。 让冷冷看着他:“自豪?我们的大炮炸死2 万没有重武器装备的埃及人,我能 为此自豪?我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吕西安犹豫了一下说:“为了人权。” “那是必要的。”约瑟夫说,“埃及是通往印度的要道,拿破仑要去印度消灭 英国人。他已占领了开罗和亚历山大,控制了埃及。” “英国人不会为此担心,他们的战舰控制了红海,会一举击溃我们去印度的船 只。那么你弟弟和他的精锐部队将困于荒漠,孤立无援。” 在一旁的德茜蕾听到这里,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冷战。 贝尔纳多特注意到了新婚妻子的不适表情,便适时地终止谈话,跟德茜蕾回家 了。 在巴黎郊外的一间小屋子里,德茜蕾偎在贝尔纳多特宽厚的怀里,沐浴着柔柔 的月光,甜甜地睡着了。偶而,皱一皱她的翘翘的秀美的鼻子。 贝尔纳多特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搂着自己娇柔的小妻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 中。他知道德茜蕾现在很爱自己,但是拿破仑却依然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位置,而且 对拿破仑的安危她好像比约瑟芬还要关注。贝尔纳多特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 舒服的味道。他不由地用力拥紧了德茜蕾,把唇深深地印在了德茜蕾的颈下…… 两个人幸福甜蜜的日子没过多长,贝尔多纳特要出征了。当德茜蕾像每天一样, 坐在花园里等贝尔纳多特回家时,贝尔纳多特跳下马来告诉她: “英国摧毁我们舰队之时,就是唤醒我们另一个敌人之日。”他说,“俄国虎 视眈眈,时刻准备投入战争。意大利人也忘记了拿破仑曾自豪地给过他们人权,要 同奥地利一起,把我们的军队赶出他们国家。” 德茜蕾听着,泪水溢满了眼眶。 “亲爱的,你是军人的妻子,你要勇敢。” 德茜蕾不由地联想起拿破仑说过的“要捡起泥淖里的王冠”的话,她相信丈夫 没有说错。 第二天,德茜蕾满脸泪痕地送走了丈夫。 钥匙转动,门开了,波拿巴出来了。他靠在门框上,泪水模糊了眼睛,脸色苍 白。约瑟芬大叫一声赶紧跑上前去,紧紧抱住拿破仑。她的头在他的肩上滚来滚去。 他鼻子闻到一股香气,多少独眠之夜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幽香啊。默默无声,他 们就这样久久地拥抱在一起。 又一次——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战斗!——他终于向旧恋人让步了。然而,如果 说他暂时用嘴唇去亲约瑟芬的脸面,以回报她的爱抚的话,那么,拿破仑一点也没 有失去头脑的清醒。他让步是出于怜悯,出于忆旧,而不再出于爱情。在他身上, 再也产生不了此前26 岁那种纯粹的恋情。 约瑟芬把这种纯粹的恋情给扼杀了。他听不进她的解释,听不进她的道歉。他 不相信她这一套。但他毕竟宽恕了她,这对约瑟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无保留的谅解,对过去犯的错误的全面宽恕,但谅解不等于不明真相——约瑟 芬不久将证明这一点,谅解不等于忘却。 从这惨痛的时刻开始,她与他之间,建立起一种特殊的关系,这种特殊后来一 直难以改变。过去他们互相推动的共伺计划已经不存在。他,过去总是千方百计使 她满意,使她高兴,现在却是以主人口气讲话了;而她呢,过去对他亲亲热热,说 话随随便便,可现在却心甘情愿听从他的摆布了。不管表面如何,事实上,她是战 败者,而他成了战胜者。 吕西安·波拿巴第二天早上来看他的哥哥,发现他同约瑟芬还躺在床上,约瑟 芬越发年轻、娇艳——她枕边总放着口红和香粉,大大方方地接待他。 她战胜了曾想废弃她的家族集团。但她适可而止,并不得意忘形。 约瑟芬用自己的眼睛赢得了拿破仑的惜怜,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的 拿破仑的思绪早已回到了埃及,回到了那个叫做波利娜的女人身边。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