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我的家谱是从雾月开始的” 阴郁的雾月,胜利与覆灭仅一步之差的雾月…… 拿破仑脸色苍白,象征自由的法兰西议会发出了“把波拿巴逐出法外”的呐喊 …… 拿破仑说:“我的家谱是雾月开始的。” 对拿破仑来讲,不论是约瑟芬,还是波利娜都不足以动摇他对权势的追求。个 人的成功欲望使他很快淡忘了感情上的烦恼。他很快便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内 那动荡不安,错综复杂的政局上来了。 由于几个督政不得人心,党派的分野异常复杂。1798 年和1799 年为更换立 法机构两院三分之一的议员而进行的两次选举。尽管督政们在选举中曾经采用了各 种非法手段,反对督政府的势力却明显地加强了。 在反对派中有一些保王党人,有一大批的立宪派,还有许多代表不是大事宣扬 自己是雅各宾派,就是用“爱国者”这个很方便的称号把自己的激进主张掩盖起来。 有许多代表很年轻,易受影响,只要有一个干练的领袖保证要消除国家的分裂,他 们都会跟着他走的。事实上,一些老的党派界线正在消失。 那些1795 年(共和三年)宪法的拥护法者们为了护宪,觉得除了破坏选举自 由——一直是打着保卫自由的神圣旗号——之外别无良策;而督政府则一面宣称自 己在极端党派之间维持平衡,一面却又竭力轮番压制这些派别。 这种压制的结果,使得这些极端派别大得人心,而官方的所谓“节制”则为人 们所憎恨。 这种普遍存在的混乱和麻木不仁的状况,使人痛感政治家的缺乏。只有真正的 伟大人格才能抗拒一个幻想破灭时期那种令人消沉的影响。而当时的法国,在一段 时间内,还不得不依赖西哀那斯神父。西哀那斯神父这个人,给自己树立了富有政 治才能的名声而实际上几乎没有什么政绩可言。像他这样名不符实的人恐怕还是很 少有的。 西哀那斯在1789 年的三级会议中,发言简明而机智,这在当时的议会里是很 少见的优点,因此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料事如神的大名。但是革命的发展不久就暴露 出他其实是个既无智谋也无胆略的人。所以他对于革命进程并没有留下任何深远的 影响。革命的恐怖时代,平庸倒成了他的护身符。后来有人问他,那个时候是怎么 过来的。他很机智地回答:“我活过来了。”这个回答很足以说明他的为人。 在督政府时代,他较为活跃,曾被任命为法国驻柏林大使。他自夸曾说服普鲁 士政府保持了对法国有利的中立。但是很清楚,普鲁士的中立实际上是出于自私的 考虑。奥地利当时在经受着战争的风险,而其北邻对手普鲁士,却节约了自己的人 力物力,加强了自己作为北德意志保护者的地位,并且巧妙地把中德意志那些游离 之帮,吸引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西哀那斯当时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在天秤早已向 一头倾斜的时候,再往下按一下。 他在1799 年5 月离任返回巴黎就任督政。其他几位督政本来曾竭力阻止西哀 那斯当选,然而没有成功。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知道这位不切实际的理论家 很快就会使法国政府瘫痪。以前,在1795 年,他也曾当选为督政,但是他拒绝就 职,理由是他认为那个宪法一无是处。现在他又宣称自己跟督政府是对头。 回到巴黎,他便开始物色一位听话的将领,先用他为自己火中取栗,然后再把 他抛弃。他最看得上的儒贝尔在诺维之战中阵亡了。其次,在西哀那斯看来,莫罗 好象还可以:此人是个共和主义者,军事上很有才干,政治上却异乎寻常地既少手 腕,又无野心。西哀那斯一面寄希望于莫罗,一面继续大耍其权术,经过了初步的 秘密交易之后,他又把巴拉斯这位督政也拉了过去。 此时,保王党人也在拉拢巴拉斯,以便实现路易十八的复辟——这样一件事在 那时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但是,这时巴拉斯是赞成西哀那斯的计划的,并帮助西 哀那斯把两个坚决拥护共和制度的督政拉雷韦利埃一勒博和梅兰去掉。他们于牧月 三十日被罢免。 新的几位督政是戈伊埃、罗歇·迪科和穆兰。这三人中,头一位是个上了岁数 的可敬的律师;第二位早年曾和吉伦特派来往,但本性是个见风转舵的人,所以轻 易地就被西哀那斯拉了过去;第三位,穆兰,如果说有什么长处足以使他当选为督 政的话,那看来就是他在政治上是个不足道的人物,军事上曾在旺代战争中立过一 点儿三等功劳。 尽管如此,这个牧月督政府却也显示过一阵子活力,使他们能把侵入法国的敌 人打退。在这个督政府治下,贝尔纳多特,那个性如烈火的加斯科尼人,当上了陆 军部长,此人目光如炬,一头黑发,并且还带有一点摩尔人的血统,这一点常使波 拿巴敬而畏之。他很快就组成了一支10 万人的新军。兰代则用累进税重建财政。 在北部和西北部各省的舒安分子叛乱则由于通过了一条把拘捕人质一事合法化的法 律而镇压下去了。所以,看来法国很有希望,能击退入侵的浪潮,保住自己的“自 然疆界”,并且回到正常的政治轨道上去。 波拿巴来到巴黎的时候,法国的政局就是这个样子,他的到来使全国欢腾,而 督政府则未能掩饰其畏惧心情。正如在1795 年一样,这回,在1799年。他在巴黎 露面的时候,也正值法国的政治生活处于一个转折阶段。如果说,拿破仑的一生中 有过吉星高照的时候,那就是他既穿过了纳尔逊战舰的封锁,又突破了西哀那斯的 种种阴谋组成的迷魂阵的那几个月。对于那位空论家的“我活过来了”那句名言, 他大可以用“我胜利了”这句猛烈一击的话来回敬。 在戈伊埃家中与西哀那斯这位思想家会面的时候,这位将军故意不理睬他。实 际上,起初他很想把西哀那斯和巴拉斯两人一起撵出督政府。他对于巴拉斯的憎恶, 是有公、私两方面的理由的。 他很有理由怀疑约瑟芬和这个贪恋酒色的督政的关系以及她和在他家遇到的那 些男人的关系。他对巴拉斯仍然疑心很重。从埃及回来后,他常到巴拉斯家里去, 目的是想把巴拉斯的公私两方面的不道德行为都彻底摸清楚。 虽然在有关约瑟芬的问题上,拿破仑似乎没有找到怀疑巴拉斯的根据;但是, 他却发现了巴拉斯同形形色色的不满分子的勾结;同时,他看出在督政府里,巴拉 斯仗着自己在互相对峙的同僚之间举足轻重的地位,正在大耍诡计,阴谋以最高的 价钱出卖督政府和1795 年宪法。 这位将军虽不喜欢西哀那斯,但却尊重他。他很快就看出,像西哀那斯这样一 位饱学之士,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阴谋家,这样一个软弱的汉子,同他合伙是大有 好处的。这种联合在当时确实是必要的,因为这位将军曾向戈伊埃试探建议,要修 改那条规定年纪不到40 岁的人不得担任督政的法律,但是戈伊埃没有答应。这场 交涉失败以后,为了推翻宪法,他很需要同西哀那斯合伙来干。 此外,他还很快就纠合了一批不满分子,这些人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政府危机 中丢了官,下了台的,如罗德雷、布律克斯海军上将、雷阿尔、康巴塞雷斯,还有, 最重要的是塔列朗。 塔列朗这时已经以其外交才能出名,他对波拿已和西哀那斯的联合尤其赞成, 因为他就是在上个月(7 月)被兔除外交部长之职的。原因是在他手里这个职位对 部长本人可说是财源广进,而对于法兰西则所费太大,不久前,当美国代表们来到 巴黎谈判解决两国之间的各项争端时,他们发现先得交出25 万美元打通关节,否 则谈判无法取得进展,这件事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结果是美法问的敌对行为继续下去,而塔列朗不久也因此丢了官,直到后来, 革命的万花筒再一次转动之后,他才把这份渴望的肥缺重新捞到手。塔列朗看出, 这时莫罗既已不问政治,波拿巴一西哀那斯这个合伙就有力量可以左右局势。 陆军和多数陆军将领也赞成某种变革,唯有贝尔纳多特和儒尔当拒绝听取新的 建议。 在拉拢这些政客、军人和阴谋家时,约瑟芬开始施展了她的社交天才。 她自告奋勇充当调停人和使者,从中斡旋,通风报信,在她的客厅里,该迎的 迎,该留的留,该拍的拍,该征服的征服,尽管这些人她一点也不喜欢,甚至使她 讨厌,但她知道他们于大计有用,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莫罗将军,拿破仑并不担心,因为莫罗曾公开宣称:“波拿巴将军是唯一能 征服世界的人。”但对贝尔纳多特,拿破仑却没有多少把握。 因为这位贝尔纳多特将军外在表露出一派凛然正气,刚直不阿,但他内心却又 是足智多谋。 拿破仑在意大利北方与奥军打仗时,曾与之合作过。他是德酋蕾的丈夫,拿破 仑曾为他们的儿子起名叫奥斯卡。拿破仑不能肯定自己能争得贝尔纳多特的支持, 但他想凭借德蕾蕾的帮助,使贝尔纳多特保持中立。 拿破仑决定动手前,先解决好贝尔纳多特将军中立之事。 晚上,贝尔纳多特少有的没有出去忙碌,陪着德酋蕾在家中逗着儿子奥斯卡, 享受着天伦之乐。 贝尔纳多特是位情感专一的男人。他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德茜蕾,这个小他许多 的女人带给了他无穷的快乐,跟她在一起,仿佛自己都年轻了许多。 德酋蕾是位本份而且守节的女人,贝尔纳多特不在家的时候,她除了在花园赏 花外就是精心哺育自己的儿子。 自从小奥斯卡出生后,贝尔纳多特更加珍爱这个温馨的家了。但在贝尔纳多特 的心中,拿破仑横在他们之间的阴影从来没有消失过,就连儿子出生他也要给起名 子,而且又是那么难以让人拒绝。 这些天来,各种方方面面的人都找过这位督政府现任陆军部长,而且大多是劝 他要警惕拿破仑这个野心家。拿破仑自行离开埃及,在军人条令上是违纪的,故而 许多人劝贝尔纳多特把拿破仑送上军事法庭,贝尔纳多特也曾把这个意见向巴拉斯 谈起过,巴拉斯当时只冷冷地道: “波拿巴的势力无法估量,我们没有能力搬倒他。你死心吧。” 贝尔纳多特到没有什么不死心的。但是他信奉军人的天职是保卫家园,而不应 该向拿破仑那样把手伸得过长,一直伸到了干涉政府的地步。这一点也还是贝尔纳 多特不赞同拿破仑的地方。但贝尔纳多特在许多人面前,也屡屡称颂说:“波拿已 将军的军事天才是空前绝后,无以伦比的。” 只有对拿破仑的些许醋意无法在人前宣泄,甚至在妻子面前,他也用自尊把这 一点包的严严的。 德茜蕾在一旁看到贝尔纳多特又在怔怔地一言不发,便把身子靠在他身上,悄 悄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怎么?又想什么烦心的事了?” 贝尔纳多特笑了,他就喜欢妻子这份纯真无邪。他顺势把妻子搂在怀里,亲呢 地道:“有你在我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 “那你怎么没有笑呀?” “我笑不出来,波拿巴现在正加紧拉拢人员,似乎要有什么大的举动了,我做 为陆军部长,要为现政府担忧呀。” “怎么?你要跟波拿巴当面争执?” “岂止是争执,刀兵相见也许免不了喽。” 德茜蕾脸色马上一变,急切地道:“难道你要把波拿巴抓起来送军事法庭?” 贝尔纳多特不快地瞟了一眼妻子的脸,反问道:“你在为他担心吗?” 德茜蕾马上低下头,喃喃几声没说出话来。 贝尔纳多特长叹一口气道:“到时候,谁生谁死还说不定。” 德茜蕾的泪水溢满了那双美丽的双眸,搂住贝尔纳多特道:“亲爱的,我不愿 意看到这一幕,尤其不愿意你置身于这场斗争中。我了解波拿巴,他是个固执顽强 的人,他想办的事是没有人能挡住的,也包括你,亲爱的。现在波拿巴手中有军队, 你千万要三思呀。” 贝尔纳多特从德茜蕾的话语中,还是品出了妻子更惦念的是自己。他心中宽慰 了许多,吻了吻德茜蕾应声道:“我会考虑一下的。亲爱的,谢谢你。” 德茜蕾含泪笑了。 这些天里,约瑟夫在她耳边灌了不少关于拿破仑要有举措——翻掉现政府,并 嘱托她要在私下多做做贝尔纳多特的工作,不要做拿破仑的对立面,并且笑着打趣 道:“到时候伤着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位,你都会伤心的,不是吗?” 约瑟夫算是说对了。她虽然非常爱着自己的英俊高大、温情脉脉的丈夫,但她 又怎么能忘掉她那位不同凡响的、一往直前的初恋情人哪?她听从了约瑟夫的劝说, 并时时在丈夫面前像今天这般悄无痕迹地消化着他们之间的政见争议,今天终于有 了圆满的结果。她高兴极了,准备明天到朱丽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约瑟夫。 当奥斯卡正在他们两人之间嬉闹玩耍时,忽听到院中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别 拦着我,我是来亲亲那位可爱的小奥斯卡的。” 是拿破仑! 贝尔纳多特夫妇刚站起身,拿破仑已经挽着妆饰华丽的约瑟芬走进了客厅。 拿破仑仅向他们两个人点了点头表示招呼,便一下子抱起了胖胖的小奥斯卡, 高兴地又亲又笑,大声道:“又是一位小将军,看他长得多结实漂亮。” 小奥斯卡上下打量着这位陌生人,“哇”地一声哭了。 仆人忙把奥斯卡抱走,德茜蕾一边给两位贵客让座,一边悄悄打量着精神饱满、 衣着考究的拿破仑。 拿破仑落座后,向德茜蕾笑道:“你更漂亮了。” 贝尔纳多特厌恶拿破仑看自己妻子的亲切眼神,他扭过话题道:“波拿巴将军, 不知有何事要亲自来呀?” 拿破仑把目光从德茜蕾的身上拽回来,依旧笑着道:“我是来向您请罪的。” “请罪?”贝尔纳多特一愣。 “是啊”,拿破仑依然笑着:“听说因为我回巴黎你要枪毙我?” 贝尔纳多特严厉了起来,庄重地道:“是的。自动脱离战场的士兵要处死刑, 何况你是一位将军。” “不是说你要退出督政府吗?” “是的。但当时督政府如果命我逮捕你,我会的。” 拿破仑看着凛然正气的贝尔纳多特,心有余悸地道:“真感谢你刀下留情了, 不过,现在的督政府官员一味自行其乐,内不理政,外不抗兵,民众水深火热,我 拼死拼活用血换来的意大利竟被他们丢掉了,这种情况我能不回来吗!” 贝尔纳多特有点明白了,拿破仑来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劝他入伙的。 贝尔纳多特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摇头笑道,“我一直认为军人的事业是在战场 上的。” 拿破仑马上敏感地反问道:“这么说你对现政政府很满意?这么说我要组织新 政府你不赞成?” 拿破仑向来是谈锋犀利,果然这回又是一针见血。 贝尔纳多特的黑眼睛冒出了亮光,熠熠地道:“我只称颂在战场上驰骋的军人。” 拿破仑继续问道:“现任督政府已无可救药,我用枪炮来改造它,你也会反对 吗?” “是的,只要政府命令,我将重披战袍!” 德茜蕾在一旁拉了拉贝尔纳多特的衣角,停止了跟约瑟芬在一旁的无聊说话。 坐到了拿破仑面前细声道:“波拿巴,你不会制造出流血事件吧?” 拿破仑对德茜蕾的每一个细小变化都看在眼里,他敏锐地感到贝尔纳多特在德 茜蕾的提示下,眼光柔和了不少。他马上抓住这个机会,对德茜蕾道: “这就要看贝尔纳多特先生是否配合了。” 德茜蕾回道:“他不会给你添障碍的,是吗亲爱的?” 贝尔纳多特苦笑道:“但也别指望我有什么支持举动。” “好!”拿破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笑道:“只要你答应不在其中插手,我 就会很感激的。” 拿破仑本来就没指望在贝尔纳多特这里找到支持,只要他答应保持中立就足够 了。 拿破仑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高兴起挽起约瑟芬走了。临走时,冲德茜蕾眨了 眨眼睛,向她表示感谢。 而德茜蕾却一整个晚上,都在安慰着贝尔纳多特,告诉他:“你不去摸这个老 虎屁股是正确的。” 贝尔纳多特无奈地道:“让历史来判断吧。” 贝尔纳多特没有设想,如果他真的站在拿破仑的对立面,这历史会怎样写。 而约瑟芬也是一夜难眠。她的眼前不断晃着拿破仑注视德茜蕾的目光。 那目光是充满了赞美与欣赏,充满了柔和与温情。从前的拿破仑也常常这么看 她的,现在己没有了,但她不敢抱怨,甚至连玩笑也不敢跟拿破仑开的。 她除了尽心帮助拿破仑争取更多人支持外,她什么都不敢再去做了。她已经感 到目前除了能笼住拿破仑,再没有别的对她更实惠了。 军界安顿好了,接下来便是警察。国家警察头目富歇是个见风转舵的能手,他 此时转过来反对最近刚刚给了他官职的那些人。 波拿巴等政变主谋,感到军队和警察都已在掌握之中,就决定雾月18日为他们 举事之日。 在此期间,波拿巴及其同谋者曾多次秘密聚会,一个个惊心动魄的阴谋在朱丽 的小客厅里,在塔列朗的华丽大厅里酝酿成形。 雾月中旬,大多数问题都已准备就绪。但在深夜波拿巴到塔列朗家事来安排政 变的细节,忽然传来几辆马车停在门外声音。大家都为之失色,以为他们的阴谋已 经败露了。于是塔列朗这位外交家马上把灯吹熄,急忙走到阳台上,这才发现:使 他们大吃一惊的原来不过是一些从罗亚尔宫回家的狂欢者和赌徒们,在回家途中他 们的那些由宪兵护送的马车出了点故障。 这场虚惊是以嘻笑和戏谑告终的,但这件事很足以说明当时那些政治赌徒们的 神经何等紧张,也说明波拿巴在遇到意外的危险时精神也并不那么坚强。这也许是 他的“精神销甲”中的唯一弱点,但这一弱点,在他一生中的某些紧急关头曾不止 一次被人们所觉察。 那时,在立法机构两院中是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模糊感觉的。元老院大体上是反 对督政府的。但是在五百人院中,年轻议员们拥护民主的热情预兆着他们对政变将 会激烈反对。不过,就在五百人院里,政变的预谋者们,也有许多支持者,这些人 是听从吕西安·波拿巴的小心谨慎的领导的。吕西安·波拿巴这位年轻人,他那一 向热情洋溢的演说使他以无可指摘的爱国者著称。 这时他是五百人院的议长。对那些政变预谋者来说,这件事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由于在督政府内有西哀耶斯、巴拉斯、迪科三个内奸,元老院同情政变,五百 人院的年轻议员又是在吕西安·波拿巴的领导之下,政变看起来是很有把握成功的。 政变的第一个重要步骤是由元老院采取的。它下令立法机构两院改在圣克卢开 会。之所以提出这项动议,据说是因为存在雅各宾派人搞阴谋的危险。 此案宣告通过时,督政府的督政们并不全都知道。五百人院也不知道。假若当 时五百人院知道,一定会强烈反对的。下一步就是要设法让戈伊埃和穆兰下台。当 时,督政中为首的是戈伊埃。为了诱他落网,约瑟芬请他在雾月十八日早上到她家 共进早餐。但是戈伊埃怀疑这是一个圈套,没有去,而呆在卢森堡宫官邸。 尽管如此,督政府的覆亡仍是不可避免的了,因为维护这个机构的两个督政不 能构成法定多数,他们的命令也不能生效。于是穆兰就逃走了,而戈伊埃则被莫罗 的部下看管起来。 与此同时,拿破仑·波拿巴由一批威武显赫的将领簇拥着来到元老院正在开会 的杜伊勒里宫。按照当时的法律,作为一个就任新职的指挥官,他本应宣誓忠于宪 法,但他却故意唠唠叨叨他讲了一番话,回避了宣誓。在五百人院的会议上,吕西 安制止了许多人的焦急提问和窃窃私语,他的借口是五百人院的会议只有在圣克卢 召开,才算是合法的。 第二天(雾月19 日,即11 月10 日),在圣克卢,将要进行一次更严重得 多的打击。推翻督政府,这件事已是不成问题了。但立法机关却大不相同,它可以 说还是安然无恙,生气勃勃的。然而,政变的策划者们在给法国的政治躯体动手术 时,既敢于砍掉一条废肢,当然也不惜使其大脑麻痹了。 虽然元老院的大多数已经同意了波拿巴的策划,但当波拿巴面对着那些“元老” 议员时,只能讲出一连串短促而不流畅的句子,这些兵营味儿很重的话,与元老院 的场面很不相称。 他离开元老院时有点慌张,在外边的士兵当中才恢复了镇静,然后又步人五百 人院的大会堂,打算不仅以威胁的言词,而且以武力,把那些议员吓倒。但是,年 轻议员们一见到门口的那些军人,他们的共和精神立即燃烧起来。他们对着波拿巴 大叫“打倒暴君!”“打倒独裁者!”“逐出法外!” 吕西安·波拿巴大叫“肃静”,但是无效。 有几个议员冲到这位将军跟前,揪住他的衣领,猛烈摇撼。他又惊又气,不禁 眩晕起来;但是勒费弗尔和几个掷弹兵跑了上来,把他拉出了会场。 波拿巴出来的时候,简直像个梦游病患者一样(据一个目击者说),耳后还不 断地响着那可怕的喊声,“逐出法外!”如果这些喊声当时立即变成了一个决议的 话,世界的历史也会是另一种写法了。 有一位议员,奥热罗将军,强烈要求把“逐出法外”作为一个提案付诸表决。 吕西安·波拿巴拒绝这佯做,他又是抗议又是流泪,最后扔掉了他的官袍,幸亏他 的同谋者派去了掷弹兵才把他从那些狂怒的议员中救了出来。 这时,波拿巴正在和他的朋友们匆忙计议,突然他们一伙中有一人传来了一个 消息,说是议员们已经把这位将军宣布为“不受法律保护的人”。波拿巴一听这话, 顿时面色苍白,但是,西哀那斯在这种秀才造反的场合依然保持冷静。他大声说, “既然他们宣布你不受法律保护,那他们自己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人了”。 这个革命逻辑唤醒了波拿巴。他大呼“持枪!”吕西安那时也上了马,他向士 兵们呼吁,要求他们把五百人院从一伙手持匕首,被英国收买,并对多数议员滥施 淫威的家伙手里解放出来。 军令一经宣布,再由那一两句关于匕首和英国金镑的煽惑言词给加上一把劲, 士兵们就对他们的驻守职务动摇起来了;这时吕西安尽量利用有利形势,拔出剑来, 指着他哥哥,并且大声宣称,如果波拿巴一旦企图破坏自由,那他就要用利剑戳穿 波拿巴的胸膛。缨拉,勒克莱尔,和其他的将领们也趁势助威,唱和呼吁,喊起了 拥护波拿巴的口号,士兵们也就接过这个口号,激动地喊起来。 霎时间,议会门前鼓声大振,号召进攻,士兵们随即涌进会议厅。议员们虽然 大叫“共和国万岁!”并且以宪法的名义大声疾呼,但是完全没用。 向法律的呼吁被鼓声和拥护波拿巴的口号声压倒了,于是法兰西的立法者们只 得纷纷从会议厅夺门跳窗而逃,作鸟兽散。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幕,这是命运悠关的一天,也是拿破仑精神最为紧张而恐惧 的一刻。 波拿巴在元老院发表的那番上气不接下气,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话,说明了这点。 西哀那斯也已叫人把马车套好,用六匹马拉着,以备逃亡之用。当时将波拿巴“逐 出法外”的可畏呼声,如果是在巴黎市中心响起来的话,一定会引起民众的狂怒, 他们一定会奋起捍卫自由,并把那些策划政变的人一齐推上断头台。但是,实际情 况却是,整个事件是在圣克卢那个偏僻地区发生的,吕西安和一营士兵便把问题解 决了。 的确法国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事件比这次驱散共和派议员之举更为使人惊异的了。 这些议员中的大多数也是希望政府人事有所更动,但并不希望统治方法也要来个革 命。几天以前,立法两院还是得到民众和士兵的拥护的;圣克卢的驻军,在受到吕 西安的蒙蔽以前,也是忠于宪法,尊重议员们的人身自由的。因此,有几分钟,法 国的命运何去何从,安危莫测;而那些策划政变的人是知道这种一发千钧的危险局 势的。 世界性的大事件中还没有象雾月政变那样是由一些琐碎的情节而决定其成败的。 “胜利与覆灭之间不过一步之差。我见到过在一些极其重大的事件中往往是由一件 小事决定大局的”。这句话是波拿巴在雾月政变前三年写下的,大可以用来评注他 在圣克卢的胜利。 就这样,在拿破仑精心策划、精心行动下,他如愿地成立了执政府,担任第一 执政。把法兰西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现在他要向更高的权力顶峰攀登。 雾月,在自由的暴风骤雨无情地洗礼之后,巴黎人终于在阴郁的雾月看到了一 轮初升的红日。 很久之后,拿破仑对一位学者说:“我的家谱是从雾月开始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