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帝的起居生活 拿破仑是个奇人,从睁开眼睛的一刻起,他就像只上足了发条的钟转个不停。 他每天工作18 个小时。 走近拿破仑会发现,他头上的圣光不再耀眼,他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 世人眼中的拿破仑,无疑是一个至尊无上,高深莫测,神秘无比,叱咤风云的 伟人。他的为人、爱好、习惯吸引着无数人的好奇心,引起了无限的兴趣与暇思。 而走近拿破仑,才会发现皇帝一样是有血有肉,热情奔放的凡人。 拿破仑,在帝国曙光初照、旭日东升时期,也正是他精力旺盛、才华横溢的时 候。他身体很好,只是时有不适,闹点感冒伤风,嗓音嘶哑,长点小疖子,并有轻 度风湿,这些毛病到后来就老患成疾了。布尔里埃纳当时就已经发现,拿破仑用手 按住右腹侧,有时是在晚上,他解开背心纽扣,趴在椅子扶手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最近这些年,他已经发福,但尚未肥胖。他的四肢、脸庞都长了肉。 他原来茶褐色的皮肤变白了,颧颊也不那么突出,长的圆润了,眼眶也不那么 深陷了,浑身的瘦骨不见了。与他执政时的相貌相比,判若两人。 现在,他仪表堂堂,时常显得宁静和安祥,宛若古代大理石雕像的和颜悦色。 他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的的生辉,锐利的目光可以把人看透,仿佛可以钻进别 人的心灵深处,似乎可以同诗人的梦想融为一体,也可以同赌徒的诡计打成一片。 当他微笑的时候,笑得青春洋溢,笑得纯真坦诚,此时的他就像沐浴着晨曦。 皇帝的嘴长得很漂亮,上下匀称的嘴唇微微抿合。生气时紧闭起来。他的牙齿 长得不那么齐,但洁白如玉,称得上是一口好牙,随从从未听他过说牙疼。他的鼻 子像希腊人的一样,直鼻梁高高隆起,相当端正,他的嗅觉极为灵敏。 他的脑袋很大,他有一个习惯,总是叫人在他的帽子里塞点棉花,然后让人在 卧室里先戴上几天,把棉花压平再给他戴。皇帝的两只脚也十分纤瘦,总是先让看 管衣柜的约瑟夫·林登将鞋子穿上一阵变软了才给他穿,林登的脚同皇帝的一样大。 皇帝脖子较短,两肩下缩,胸脯宽阔。 皇帝的两只手很好看,指甲很匀称整齐,所以他很注意修剪指甲。但他也常常 啃指甲,当然不是使劲地咬,而是一种表达不耐烦或不安心理的方式。 在很长时间的或者说在一连数小时的工作和思索时,他有一种特殊的痹好,这 是神经质的动作,他一生始终保持着这个习惯。这个动作就是频繁而迅速地耸着右 肩,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人有时会认为这是表示不满和非难的动作,因此往往会 不安地寻思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和怎样惹恼了他。至于他自己,他可不往这方面想, 而且依然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重复着那个动作。 一个十分奇怪的特点是,皇帝从未感到过心跳,他常常跟贡斯当和御医科维扎 尔谈起这一点。他还不止一次地拉着他们的手放到他的胸口,要他们证实这个奇怪 的特点。他们从来感觉不到他的心脏的搏动。 在拿破仑的身上,有一种磁性般的吸引人的硷力,吸引着所有与他接近的人们。 这些人,有的是同他一起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战友,如拉纳、卡法雷利、朱 诺、迪罗克、马尔蒙;也有经验丰富、老奸巨猾的长者,他们有自己的看法,也有 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像富歇、塔列朗、康巴塞雷斯一类人物。 拿破仑的声音使他们情不自禁地俯首听命。可能是因为他是当领袖的天才,他 想方设法施展魅力去吸引人。他该随便时尽量随便,该决断时当机立断,该温和时 也有甜言蜜语。有他拿破仑在场,人们就忘掉了自己,就不得不对他让步。但拿破 仑一走,身体离远了,魔力消失了,每个人如梦初醒,又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 他以几何学家的程序来安排他的日常生活。不管他是在巴黎,还是在圣克卢, 还是在枫丹白露,还是在马尔梅松,他的生活习惯始终如一,即使是在行军打仗, 其主要生活习惯照样不变。在他的别墅、府邪、行宫,他都要求同杜伊勒里宫一样 分配房间,摆设同样的家具。他整理书籍的方式不论何时何地都一个样。他手下直 接使用的人没有离开过他。他这样自我解嘲。 他讨厌对周围的人频繁调动,为了维持对他们的使用,常常对他们的过错视而 不见,听而不闻,对部长大臣如此,对将军元帅如此,对私人奴仆也是如此。而且, 他对私人奴仆,表现得尤其随便,毫无架子,也毫无顾忌,因为他晓得,同他们在 一起,没有必要考虑他当皇帝的身分地位,没有必要掌握举止的分寸,不必像社交 场合那样打官腔。仆人、门房、家憧,他对他们大发过雷霆,严厉斥责过,有时用 词十分刻薄,但他也关心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需要,他们的家庭。他们很快就把他 的坏脾气忘掉了,但自己也若无其事。要是他讲了不公道的话,做了不公道的事, 他马上补充一句友爱的话,言归干好,并往往赐予一份厚礼。 早上,他让人在6 时半到7 时之间把他叫醒。他睡是很深沉,通常不做梦。他 所到之处,只要他愿意,就有本事眯一会儿,解乏养神。他说醒就醒,睁开眼总是 高高兴兴,问贡斯当天气是否晴朗。 在时候他对贡斯当抱怨自己气色不好。当他的面色真的不好时,贡斯当就照直 说不好,但当他的脸色并不坏时,贡斯当就不同意他的抱怨。这时皇帝就拽他的耳 朵,笑着叫他“大傻子”。他常常承认抱怨气色不好是骗贡斯当玩儿的,其实他身 体很好。 然后就同他开玩笑,逗弄他玩,非要他讲讲宫中的传闻轶事不可。皇帝常以打 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阴谋诡计的私通以及奴仆之间的争吵为乐趣。 他让打开窗户,因为,作为太阳的儿子,他喜欢早上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晨光。 他起床时总哼着一曲他心爱的小调,如《摩纳哥》、《马布鲁克》之类,穿着睡袍, 头上裹着马德拉斯鲜艳的头巾,小口小口地品尝一杯热茶,或是桔花饮料。然后就 洗澡,他要求水热。 此时,格纳瓦尔给他读信件和法国的报纸。他很少不洗热水澡,因为他发现, 热水澡是治便秘的良方,而他经常便秘:要是不洗澡,他便坐在火炉旁让人读信, 更多的时候是自己看信,然后向秘书口授回信或对所念信件的看法。他看完一封, 就随便地往地板上扔一封,扔得乱七八糟,最后由秘书一一捡起,整理好后放到他 的私人办公室里。 皇帝早晨有时也看一点新出版的书和小说。当哪一本书引起他的反感时,他就 把书扔入火炉里烧掉。当然被烧掉的书并不都是蹩脚货。 接着,他的首席御医科尔维扎,或者是日常外科医生伊万进门来。拿破仑很喜 欢科尔维扎。他往往用滑稽可笑的话来欢迎他,御医却不慌不忙地回答。 “您来了,江湖医生。今天,您要杀掉许多人吧?” “不多,陛下。”科尔维扎笑着说,装出诡诈的神色。科尔维扎长得膀大腰圆, 头发和两鬓都斑白了,下巴都埋进上衣的襟领里。 拿破仑拿医术开他的玩笑,断定医术就是臆测的一种艺术,他才不信这一套呢。 他严格按照御医规定许可的剂量吸用毒品,而且有不小的瘾头,御医既要爱惜他的 健康,心肠又很软。拿破仑有时还冷不防地向他提出一些极其严肃的问题: “什么是生命?什么时候我们得到生命?我们又是怎么样得到生命力? 所有这些与神秘是不是一回事?” 科尔维扎尽量回答他的提问,往往很有见地。拿破仑揪了揪他的耳朵笑了,并 开始刮脸。 皇帝一边说话,一边刮脸。他常常忘记自己还只刮了半边脸。贡斯当随时都提 醒他,他便笑着把另半边脸刮完。日常外科大夫伊万先生跟科维扎尔一样也经常听 到皇帝批评或贬低医术的玩笑。此类争论是极其有趣的。在争论中皇帝显得十分高 兴和健谈。当他没有实例来为自己的观点辩护时,他竟然会凭空杜撰,因此,医生 们有时就会不信他的话。 在贡斯当教会他自己刮脸之前总由贡斯当给他刮胡子。当皇帝养成刮脸的习惯 后,他一上来先对着挂在窗上的镜子看,他紧挨着镜子,擦肥皂时很使劲,弄得窗 子、镜子、窗帘和他自己身上都落满了皂沫。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几位仆人在一起 商定,让鲁斯唐给陛下举着镜子。皇帝刮完半侧脸后,便转身将另半侧对着光。这 时鲁斯唐或从左边走到右边去,或从右边走到左边去给他照镜子,这要视皇帝先从 哪半边刮起而定。侍从则随时将他的梳妆用具放到他的手头。刮好胡子后,皇帝开 始洗脸和洗手,仔细地修剪指甲,然后贡斯当给他脱去法兰绒背心和衬衣,用极其 柔软的丝绒刷子轻轻地擦他的上身。接下来给他抹花露水,皇帝要用许多香水,因 为他天天要擦身,每次都要抹香水。这是他在埃及养成的习惯,他觉得这样擦洗很 舒服,效果也确实不错。 “使劲一点”,拿破仑对贡斯当常常这么说,“再使劲点,就像在驴背上搓一 样。” 他对内人,经常赤身裸体,丝毫不感到羞耻,就像古希腊人一样。贴身仆人为 他穿衣,穿鞋袜,法兰绒背心,精细布衬衣,白丝袜,金扣鞋子或镶银小靴,白克 什米尔短套裤,同样料子的西服背心,上面挂着荣誉勋位勋章饰带,近卫军轻骑兵 上校礼服,草绿呢料,大翻领,大红领饰。 拿破仑自1801 年至今一直穿这套军服,那一年,他是在莫尔特丰泰娜他哥哥 的别墅里看到的这套军服,它叠放在一张扶手椅上。 “我想试穿一下。”拿破仑说,“它真漂亮,这件衣服。我没见过比这更漂亮 的服装了,除非是我那套炮兵军礼服。” 炮兵军装,是他最宝贵的服装,自然是首屈一指……就这么梳妆打扮一番之后, 侍从再给他递上手帕、烟壶和一个玳瑁小盒,里面装着切得很细的、加了茴香的甘 草片。人们由此可以看到,皇帝从头到脚都由别人给他穿戴,自己从不动手,像孩 子一样全靠人家给他打扮。侍从给他穿衣服时,他考虑着自己的琐事。 有人说皇帝吸鼻烟很勤,说他为了取烟方便,他干脆将鼻烟放在专门制作的皮 坎肩的口袋里。 但贡斯当说皇帝历来是从烟壶中取烟的。他虽然消耗很多鼻烟,但实际用得不 多。他将一撮鼻烟凑近鼻孔,只是轻轻地闻一下,然后将烟弹掉。的确,他所在的 地方,地上落满了鼻烟,可是按理必然会粘上这种东西的手帕上却很少有烟未。尽 管他的手帕是白色细麻布做的,但也看不出一丝烟迹来,因此看不出主人是个老烟 鬼。 他常常只是打开烟壶,将它在鼻子下来回晃动几下,闻一闻烟味就满足了。他 的烟壶很小,呈卵形,由两爿粘合而成,质地为黑色玳瑁,镀之以金,饰有金质或 银质浮雕和纹理。他还有圆形烟壶,但是,由于打开这种烟壶时需要两只手,而且 有时烟壶或壶盖会不小心跌落地面,因此他不喜欢圆形烟壶。他的烟末磨得相当粗, 往往是几种烟未混着用。 在圣克卢宫内,他还拿烟末喂羚羊取乐。羚羊很爱吃鼻烟。尽管这些动物在大 家看来脾性十分孤僻,但它们却毫不害怕地靠近陛下。 皇帝仅有一次突然心血来潮抽起烟斗来。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波斯大使馈送 给拿破仑一枚极其精致的东方风格的烟斗。一天,他突然想抽一下烟斗,便让人给 他准备好。火点着后凑近烟斗,只要吸几口就可以使烟丝点着。 但是他的方法不对头,他怎么也未能抽着。他的嘴巴只是一张一合,根本不吸 气。最后他大声喊道:“嗨见鬼!这样抽没有个完。”贡斯当告诉他方法不对,并 教他应该怎么吸。可是皇帝始终打哈欠一样嘴巴一张一合。眼见得自己的努力毫无 结果,最后厌烦地要贡斯当把烟点着。贡斯当把烟抽着后递给了他。他刚抽了一口, 不知道如何吐出嘴里的烟雾,鼓起嘴巴让烟在嘴里转了几下,烟雾进了嗓子,从鼻 孔和眼窝里钻了出来。 当他换过气来以后,对贡斯当大喊大叫。 “快给我拿走这个!”倒霉的东西!啊!邋遢的东西!我恶心。”他不停地咒 骂着。 他整整难受了一个小时,后头再也没有抽这玩意儿。 “这种习惯只能使懒鬼解闷。”他逢人便这样讲。 皇帝对衣着不太讲究,只要求两点:布料要细软,穿着要方便。 皇帝的上衣和长裤始终是用白色克什米尔短绒呢料加工制作的。他每天早晨换 一套衣服。这种衣服只洗三四次就不穿了。他离开卧室两个小时后,裤子上常常落 下不少墨水迹,这是因为他老在裤子上擦羽毛笔的缘故。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喜 欢在桌子上甩他的笔,溅得到处都是墨水。不过,他早晨穿上的衣服白天是不换的, 因此一整天就这样带着许多墨水斑点。 他从来只穿白丝袜。他的鞋极其细软,里面衬着丝绸。靴子里面也填着白色绒 织物。当他感到哪一条腿痒痒时,他就用另一只脚上的鞋跟或靴跟去蹭,这样就会 使布满墨水迹的裤子更脏。 同样是由于皇帝烙守自己的老习惯的缘故,在帝制初期,他一直穿军事学校鞋 匠制作的鞋。这位鞋匠一直按老尺寸给陛下做鞋,始终没有重新量一下新的尺码。 因此,陛下的皮鞋和靴总是不太合脚,样子也不漂亮。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他穿 的是尖头皮鞋。经过贡斯当的努力,鞋匠总算按流行的式样为他做了几双鸭嘴式皮 鞋。皇帝原先的尺码已经大小了,他同意请人为他量新的尺寸。贡斯当立即跑到鞋 匠家:这是位纯朴的彪形汉子,他继承了父亲的制鞋业。他虽然为皇帝做过鞋,但 从未见过皇上,一听说请他去见皇帝,他简直愣了,头也晕了。他怎敢去见皇上呢? 他该穿什么衣服呢?贡斯当鼓励他,让他穿一件法国式黑色礼服,下面穿长裤, 佩宝剑,戴顶帽子,等等。他就如此这般地打扮一番,进了社伊勒里宫。走进陛下 的房间时,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十分窘迫地站在那里。 “是你在军事学校给我制鞋的吗?”皇帝先开口问道。 “不是,皇帝和国王陛下,那是我父亲。” “为什么他不来?” “皇帝和国王陛下,因为他已去世。” “我的鞋你要我付多少钱?” “皇帝和国王陛下,付18 法郎。” “好贵啊。” “皇帝和国王陛下,如果您愿意的话,还可以付更多的钱。” 皇帝听了这样蠢的话笑得直不起腰。接下来就是量尺寸。陛下的哈哈大笑把这 位可怜的人弄得手足失措。当他腋下夹着帽子向皇帝走过去的时候,他像鸡啄米似 地连连鞠躬,宝剑不慎被夹在两腿之间折成两截,把他绊倒,手掌和膝盖着地。他 狼狈不堪,引得陛下又是一阵大笑。最后,忠厚的鞋匠解下断剑,给皇帝量完尺寸, 连声道歉着退了出去。 皇帝的内衣都是用十分漂亮的布料制做的,上面都绣着一个戴有皇冠的N 字母。 星期日和节假日,他穿步兵制服。他成了“侍从的人”,像一个孩子一样任凭 仆人为他更衣。 他轻轻地吹着口哨,或者同候客室里等他的迪罗克、梅纳瓦尔或某个心腹讲话, 并让进屋里来。 9 时,铃响了,他来到沙龙,开始了星期天。亲王们,红衣主教们,大臣们, 高级将领们都穿着光彩夺目的礼服在大厅恭候圣驾。皇帝挨个儿问话,同每一个人 谈各自职责范围内的事务。其实说不上是真正的交谈。提问三言两语,回答简明扼 要,下达圣旨干脆利落。转了一圈后皇帝向诸位稍示致意,左右便让位退下,皇上 要开始接见来客。他站在壁炉前,伸出脚跟烤火。就是在大热天,炉子也是烧着的。 拿破仑接见求见者。他从来不伸手握来访者的手。他神态威严,眼睛盯住来访者, 加上天赋的柔中有刚的表情,倾听着来访者的陈述,往往一言不发,不作任何表示, 来人讲完了,他扬扬手就让他退出去。 “在我的身上,有两种不同的人格”,他对罗德雷说:“一种是有头脑的人, 一种是有心肠的人。” “不要以为我与众不同,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其实,我这个人够好的;但自我少年时代起,我就强制心弦不作声,因此,在 我身上,心弦弹不出悦耳动听的乐声。” 他在自我夸耀。然而,他比他自己标榜的还要感情丰富,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 神经过敏。他极容易冲动,外界对他无不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当他要威慑对方时, 他有时故意大发雷霆,但最经常的是坦率的勃然大怒,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粗暴。 他恼怒起来,面部肌肉抽搐,举动失去常态,有时甚至当场昏厥过去,以至于被他 的敌人说成狂人、疯子。他责骂他的妻子,他的兄弟,他的妹妹,责骂过奥但丝, 把欧仁当仆从对待。 有时候,他对贝尔蒂埃,这位忠心耿耿的军事合作者,表示凌辱性的蔑视。他 严辞斥责过塔列朗,对富歇大发雷霆,对马雷破口大骂,把雷尼埃、德克雷、乃至 康巴塞雷斯骂得狗血喷头;他曾一气之下,把约瑟芬和奥但丝的衣裙撕了个稀巴烂, 就因为这些衣裙是用英国细布做的;他推倒桌椅,砸碎东西。所有这些细节都说明 他是一个人,一个外缠内迫、日理万机、心力交瘁、常常失去平衡的人。但火山爆 发之后,他很炔就后悔不迭。转眼工夫就心平气和下来,承认自己的过失,用恩宠 温柔或一句妙语来弥补圆场。 “这表面上很凶、实际上我并不那么坏”,他后来对科兰古说了心里话,“因 为我发现,法国人总是恨不得把您捧在手上美餐一顿。法国人缺乏的正是严肃,因 而,就极有必要强迫他们严肃。人们觉得我严厉,甚至冷酷。那再好不过了,我需 要的正是这样……瞧,科兰古,我是人啊。不管有些人怎么说,我也有五脏六腑, 也有一颗心,但这是一颗帝王的心。我不会怜悯一位公爵夫人的眼泪,但我却为人 民的痛苦所动心。我要各国人民幸福,法兰西人更加幸福,我若再活十年,到处将 是一片太平富裕景象。难道您也以为我不喜欢让别人高兴吗?一张心满意足的面孔, 我看了心里也很好受,但我不能不控制感情的自然流露,因为人们会滥用我的自然 感情。” 他的真正的好心,可以通过他极度慷慨大方的仗义疏财、馈赠好施的行为中大 放异彩。凡是他的老朋友,凡是在他政治、军事生涯之初,在科西嘉也好,在由里 埃纳也好,在瓦朗斯也好,在土伦也好,他曾感到满意的人,他们都从拿破仑那里 得到了地位、名誉、头衔、生活费。 他为破了产的德·马比夫夫人重建产业,把她的儿子接来当传令宫,在他结婚 的时候,送给他一座富丽堂皇的公馆。马比夫的女儿得到丰厚的嫁妆,她同一位逃 亡贵族结婚,尽管此人持保王党观点,拿破仑还是任命他为上校。 布施波尔一家,即原科西嘉总督的孩子们,也都得到他的报答,一个个心满意 足。德·塞居尔元帅曾于1784 年在拿破仑“贵族学员”毕业证书上签过字,现在 也得到丰厚的回报。当他来面谢第一执政王时,第一执政王破例为他送行直到台阶。 执政卫队排成队,击战鼓为他行持枪礼,而这位旧王朝的老兵,受到早被遗忘了的 殊荣,激动得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差一点要晕过去。克拉利奥一家也享受年金。 领取年金的还有德·日涅主教,他谢绝了里昂总主教的头衔,现在当了圣德尼的议 事司锋和帝国的伯爵,而他自己事先毫无所求。 由于他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已不能履行职责,拿破仑便对他说: “我免除您的一切义务。我给您这15000 镑的固定年金,只是奖励您的教务会 议和感激您的崇高品德。” 迪皮伊神甫,拿破仑的布里埃纳军校的教师,他曾修改过拿破仑的《科西嘉历 史》一稿,后来是马尔梅松图书馆的管理员。贝尔通,后来是兰斯公立中学的校长, 多梅龙则是学习总监。帕特罗神甫,生活上多灾多难,也得到救济…… 布里埃纳的书法老师,由迪罗克引见拿破仑。一见面,拿破仑就同他开玩笑: “您的臭学生在此!我向您致敬。” 他得到的生活费也不比他人少。 德·蒙泰松夫人,在布里埃纳为他颁发过奖金,现在得到“亡夫遗产” 16 万法郎。拉普拉斯,军校毕业考试的主考官,埃及战役的战友,现在当上 了内政大臣,后来他不称职,改为元老院元老,受封伯爵,元老院主任秘书。 德·科隆比埃小姐,现在是布雷索夫人,当年的拉费尔团中尉没有把她忘记。 她当了太后的宫廷贵妇,她的丈夫也被任命为森林总管。更为动人的是,拿破 仑赠给她一枚密画戒指,画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身体前倾,在一颗樱桃树下,向一位 年轻姑娘扔樱桃,姑娘则张开围裙接着。 拿破仑也没有忘记瓦朗斯的房东布老小姐。他把她从贫因中拉了出来,任命她 的兄弟为巴黎证券经纪人。 蒙塔利韦,被第一执政王叫到马尔梅松,详细地询问了他们昔日的老朋友们的 情况。波拿巴向他打听一位小酒店老板娘的消息,当年,他们不时成帮结伙到她店 里欢聚。蒙塔利韦肯定她还活着。 “我担心”,执政王说,“当时我在她店里喝咖啡,恐怕并不是每杯都付足了 钱。这是50 个金路易,您让她拿去,就说是我送的。” 蒙塔利韦开始被任命为行政长官、总监,后来受封大臣和帝国伯爵。拿破仑后 来一直把他当朋友对待。 有一天,皇帝无端出语伤人,蒙塔利韦一气之下想辞去大臣职务。拿破仑连忙 道歉: “我亲爱的蒙塔利韦”,拿破仑抓住他的双手说,“刚才发生的事我们把它忘 掉吧,好吗?您留下来同我在一起吧。” 拿破仑的同学和战友们都因他而富有起来。德·马齐斯成了家具总管和侍从, 他的兄弟掌管彩票,是个大财东。洛里斯通,成了将军和大使。拉里布瓦齐埃尔和 索尔比埃尔,是炮兵总监。维拉索,任加尔省省长。布贝尔的寡妇,当了奥坦丝孩 子的家庭女教师。埃社维尔,当了全权公使,他曾上了逃亡贵族的名册,后来从名 册中勾销后,得以回到法国,当他早期站在文武百官之中,拿破仑只看他一眼。后 来只剩下他们俩,拿破仑附着他的耳朵: “你好,骑士,从哪里归来?你不是早就逃亡了吗?” 埃杜维尔嗫嚅着表示道歉。拿破仑笑了起来: “你撒谎……我看你搞外交肯定不错。” 拿破仑便让他当了外交官。 奥松炮校校长泰伊将军曾慧眼识英雄,当时就很器重拿破仑,尽管现在已经衰 老不堪,但还是当了梅斯城防司令,而陆军军需官诺丹成了阅兵监察。 迪戈米埃一家不断得到关照。无能的卡尔托也竟然被任命为万塞纳的统治者, 并兼掌管彩票发行,“他当时在土伦前线。”这句话出自拿破仑之口,总是意味着 恩惠。富歇、马尔蒙、维构托后来都受封元帅和公爵。朱诺也自封为阿布朗泰斯公 爵,皇帝御批予以认可,只是因为他过于放荡,没能当上元帅。成了寡妇并陷入贫 因的前国民公会议员蒂罗的夫人,也得到相当可观的生活年金。 至于蓬泰库朗,当年是他把拿破仑叫到救国委员会测绘局任职,将拿破仑从失 望中挽救出来,波拿巴在当执政王之初就派人把蓬泰库朗叫来: “您现在是元老院议员。”波拿巴开门见山。 “您想赐予我的恩德是不可能的,”前国民公会议员回答说。“我只有36 岁, 元老可得到40 岁才行。” “好吧,您可以当布鲁塞尔行政长官,或你觉得合适的某个大城市的行政长官, 但您得记住,您是元老院议员,到了岁数您就来走马上任。我想可以向您表明,我 没有忘记您对我做过好事。” 过不久,蓬泰库朗手头拮据,窘迫到不得不变卖祖传土地的地步,他开始不敢 求见皇上,但最终还是壮着胆去了。拿破仑知道后,神色严重地说: “您落到这般田地有多少时间了?” “3 个月了,陛下。” “那好吧。这是3 个月的损失……今天,您就到司库那里,在我文职帐单上开 支,他会交给您损失的10 万埃居。” 艾劳战役之后,正当俄罗斯战争全面展开之时,拿破仑听说他在埃及的战友贝 托莱缺钱花。他当即给他写信,送给他15 万法郎,“趁此机会聊表此心,不成敬 意。” 就连拿破仑的敌手也得到了意料不到的好处。前督政戈伊埃出任总领事。卡尔 诺,自从帝国立国以来,一直公开郑重地持反对立场。拿破仑让他享受大臣的待遇, 领取1 万法郎的退休金,外加一大笔“将军薪金的欠款”。 巧妙的借口而已,目的是不伤卡尔诺的自尊心。 那些曾对拿破仑造成痛苦的人并没有受到他的报复而遭殃。前部长奥布里,曾 革除拿破仑在炮兵的职务,他的遗嫣照例享领年金。勒图尔纳,过去曾撤过拿破仑 的职,反被拿破仑任命为卢瓦尔省省长,后来任审计法院推事之职。 在拿破仑看来,对于并非世袭而登帝位的人来说,尤以宽大为怀、慈悲慷慨为 本,他必须给人实惠方能根深叶茂,这倒是事实。但他也往往因此大手大脚,没有 个控制数目,尽管他对自己节约开支,有时候甚至叫人想起他母亲的吝啬,但他喜 欢开恩布施,以周济赏赐为乐事。他不能忍受别人对他感恩戴德,总是把上门谢恩 之人急忙打发走,仿佛故意抵制激动之情。他同他人一样,感情太容易激动了;但 他高人一头,感情上也要与众不同。 对他的元帅、将军、高级官员、大臣们,更是慷慨大方,赏赐无量。他们的年 俸,他们从皇家金库那里得到的额外奖赏,与拿破仑兄弟姐妹们的堆金积玉的巨万 开支不相上下。拉扎尔、朱诺和拉普,总是钱不够花,他们便向拿破仑诉放荡荒唐 之苦,拿破仑每次都为他们还清了债务。 他们都有了豪华的公馆、别墅,个个都是百万富豪,甚至包括那些与他分庭抗 礼的人。贝尔纳多特,几乎总是公开与他为敌;克拉尔克将军,曾为督政府充当暗 探,监视过拿破仑的行动;达武,在埃及尽出坏主意;马塞纳侵吞军饷简直是江洋 大盗;苏尔特,无法无天,生活之阔气,亲王们都望尘莫及,可与帝王比高低。还 有康巴塞雷斯,塔列朗,富歇,勒布伦也不例外;罗德雷,马雷,达律,奢华程度 虽稍低一等,但都享尽荣华富贵。 拿破仑要求他们要有高门鼎贵的豪华气派,这样不仅可以使他的统治大放异采, 向欧洲炫耀帝国繁荣昌盛,而且还可以使法国的工业、商业、人民生活从中得益, 进而使全国物阜民丰,欣欣向荣。 会见、接见,一般只限一小时,尽管如此,往往超过时间,使双方疲惫不堪。 中饭早已备好,一等再等,只得重热。皇帝叫人告诉里面,他马上就要用餐,人们 便侍侯他一个人吃饭,就在接见厅里,在一张桃花心木的独脚圆桌上。 一位宫殿侍卫长官站在他的身旁,宫廷厨师迪南为拿破仑忙饭菜。皇帝吃得很 快,也不讲究卫生。他用手抓起面包,沾点汤汁,溅得衣服上尽是污点。他毫不讲 究菜谱的顺序,先吃烤肉,后吃主菜前的小吃,再用甜食。他最爱吃的菜是善前烧 子鸡,菜名叫“马伦哥烧鸡”;他也喜欢吃排骨,烤羊排,油炸鱼,各种菜豆,各 色意大利面条。他对面包的质量要求很高。他担心发胖,经常不敢吃饱。 “先生”,拿破仑对厨师说,“您瞧,您让我吃得太多了。我不喜欢这样。这 使我不舒服。我只要您给我做两道菜就够了。” 有时候,他对迪南发脾气,但又马上奉承几句加以安慰: “啊,迪南,您当我的宫廷厨师比我当皇帝还快活!” 他喝点尚贝尔坦掺水红葡萄酒。他对名菜外行,对名酒也不见得内行。 有一次,奥热罗应拿破仑之邀,在布伦军营内同他一起进餐,拿破仑问奥热罗 这酒味道如何,奥热罗毫不客气地回答他说: “还有比这更好的酒呢。” 每顿饭后,拿破仑总要喝一杯咖啡。 皇帝用餐的速度极快,吃饭的时间往往只要十一二分钟。当他用完晚饭后,他 就站起来进入自家的客厅。可是约瑟芬皇后仍坐在桌旁,示意客人们不要急着走。 不过,有几次她也跟陛下一起离去,这时宫女们可以在自己的房里吃到想吃的东西。 有一天,欧仁亲王紧跟着皇帝离开餐桌,皇帝立即回过头来对他说:“欧仁, 这样你不是来不及吃饭了吗?”亲王回答说:“请原谅,我已吃过了。” 其他客人感到欧仁提前用饭的做法不是多余的。这种情况存在于执政时期以前, 后来,皇帝就跟皇后两个人在一起用餐了,就是他担任第一执政时也己是这样。他 还常常邀请侍从轮流跟他一起吃饭,侍从们都十分高兴地接受他的厚意。 他吃饭常常这样匆匆忙忙,草草了事,闹得肠胃功能紊乱,不时发生呕吐。这 时候,他一头趴在地毯上,喘着气发出痛苦的呻吟,因为他忍受不了身体的病痛, 人们马上把皇后叫来,皇后照料他,让他喝几口冲剂。 有时候,他让人把奥但丝、卡罗利娜、埃利莎的孩子们带来同他一起吃饭。他 对小拿破仑的宠爱之情尤为强烈。他把小拿破仑抱在膝上,让他像小鸟一样在盘子 里自由觅食。皇帝哄着他,一颗豆一颗豆地喂他,弄得孩子满嘴汤汁。孩子高兴得 很。小拿破仑的兄弟拿破仑——夏尔,则显得缺乏耐性。 有一天,皇帝设法让他转过脸去,悄悄把他的鸡蛋拿走。他抓起一把刀子,喊 了起来:“还我鸡蛋,要不我宰了你!” “怎么,小坏蛋,你要杀你的伯父?” 孩子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还我鸡蛋,要不我宰了你!” 拿破仑连忙把鸡蛋放回盘里,说:“你将来准是了不起的大男子汉。” 皇帝又让他喝一口咖啡。小家伙尝到苦头,立刻翻脸吐了出来。 “嘿,你的教育还不到家,”皇帝说,“因为你还不会装模作样。” 阿希勒·缪拉,长得又有劲,又漂亮,但经受不住别人的逗弄。 一天,拿破仑当着怒气冲冲的卡罗利娜的面,狠狠地揪着小顽皮的耳朵,小家 伙立即扑向皇帝,大喊: “您是坏蛋,大坏蛋!” 拿破仑娜·巴乔基,虽只有5 岁,言行举止却有大人的模样。皇帝当着好多人 的面数落她: “小姐,我听说出了丑事。夜里您在床上撒尿。” 小姑娘霍地站了起来,打量着皇帝: “伯伯,要是您尽讲蠢话,我可要走了。” 皇帝乐不可支,逢人就讲这段故事。 拿破仑只是在短暂的轻松娱乐的时刻接见自己的私人朋友、作家和艺术家:诺 尔马、达维德、伊扎贝、蒙日、阿尔诺、丰塔内、德农。 塔尔马,是皇帝的患难之交,总是受到优先的接待。几乎每星期,不是在杜伊 勒里宫就是在圣克卢宫,塔尔马要在拿破仑那里呆上一个小时左右。 他给皇帝带来内幕新闻,剧坛轶闻,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皇帝对他 扮演的角色也当面提前建议,同他讨论表演艺术。 有一回,塔尔马在《庞培之死》中主演凯撒,皇帝便对他发了一通议论: “您那样指手划脚也不嫌累!”皇帝对塔尔马说,“帝王们没有这么滥用动作, 他们知道,一个手势即是一道命令,一个眼神即可置人于死地。 “因此,他们珍惜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轻易吹胡子瞪眼睛……还有一句台词, 您说得不够传神,表达得太直露了: “‘让我去掌管那等于无耻的宝座……’“凯撒在那种场合不会说他心里想说 的后。别让悄撒像布鲁图那样说话。当布鲁图说他心目中的国王都是可怕的,那则 是可信的;但让凯撒说那样的话就不可信了。要注意这个区别。” 塔尔马遵照皇帝旨意改进了演出,不久,皇帝在枫丹白露看塔尔马主演同样的 角色,声称他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凯撒。 拿破仑坦诚地赞赏他的老朋友。何况,他一向尊重人才: “您可知道”,拿破仑对雷米扎夫人说,“一个人才,不管是哪种人才,是一 种真正的威力,我那次接见塔尔马不脱帽以示恭敬,对不对?” 塔尔马是个挥金如土的人,经常捉襟见肘,处境狼狈。没等演员向皇上开口, 拿破仑不厌其烦地为他付清欠债。前后不下几百万。 经常上门的还有御用画家们,首先是达维德,拿破仑看上了这位为他的统治歌 功德的画家。 他一丝不苟地检查《加冕礼》油画的草图,有时候让伊扎贝,热拉尔,为他画 速写。 卡诺瓦终于得到皇帝的允许,多次让皇上摆好姿势,一次就是一刻钟,为他雕 一座巨型塑像,艺术构思是:皇帝像古代人那样裸体,右手托着长翅膀的胜利女神。 拿破仑有些不耐烦: “还要摆姿势,我的天,这真叫人讨厌。” 卡诺瓦浇铸了一尊希腊塑像,作为雕像模型献给拿破仑,拿破仑把它放在办公 室里,十五天未给回音。他对塑像并不满意,觉得它过于赤裸,不过还是批准卡诺 瓦雕刻皇帝的大理石像。 他对伊扎贝一向很好,但比起执政时期,态度严肃多了,登上帝位以后,他再 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把手搭在肩膀。”他对过去的老知心朋友常常爱这样干。 迪罗克,朱诺,马尔早已习惯他这种动作。拉纳则不让他拍肩膀。 他同皇上单独在一起时,称皇帝为“你”。拿破仑不喜欢这种没大没小的随便, 但还是忍住性子默认了。 来往的还有贝托莱、蒙热,他们来是谈论科学上的事。皇帝和德农探讨如何丰 富博物馆,约艺术家们创作。还有丰塔内,他是拿破仑得意的建筑师,他献上凯旋 门、宫殿、庙宇等修建计划,陈述他的装饰意见。还有巴尔比埃,优秀的图书管理 员,文学界的新闻轶事他了若指掌。 虽然拿破仑不欣赏文学人士,尽管他信不过他们,但对其中“致力于积极事情 的人”却颇为重视,对出版的一切东西他都要掌握,不论是德。斯塔埃尔夫人的著 作,还是夏多布里昂的作品,或是内波米塞纳·勒海尔西埃的平庸之作,他都不肯 放过。 他辞别了造访者,通过小楼梯先下到约瑟芬房里待一会儿,然后才回办公室。 皇后同左右宫廷贵妇们一起吃完饭后,打一盘短时间的台球,然后又坐到某一架地 毯织机前练练功,以保持优美的姿态。皇帝驾到,打乱了贵妇们的谈话,逗弄一会 儿约瑟芬,同德·拉罗施富科夫人亲热亲热,或同德·雷米扎夫人闹一阵别扭,谈 梳妆打扮,论时髦风尚,打听圣日尔曼郊区蝶蝶不休的牢骚话,他这时平易近人, 随和温厚。蓦地,他收敛起笑容,眼睛走了神,他突然想起许多事情等着他办。他 二话没说,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楼梯。 皇帝的办公室原是路易14 的妻子、玛丽——泰雷兹王后的房子。四面墙几乎 被四个大书橱和一个高镜柜所盖满,高柜里放满常用的文具和文件档案。办公室只 在角上开了一个窗子,全靠它来采光。窗洞口摆着皇帝的秘书梅纳瓦尔的办公桌, 他背朝花园坐着,一张桃花心木做的镶着铜边的大办公桌占据房间正中位置。 扶手椅古香古色,用克什米尔绿色短绒铺底加深了颜色。罩布墨斑点点,因为 拿破仑就像用衣服擦羽毛笔一样,经常用罩单擦笔,两只扶手被他用小折刀划得尽 是刀痕,皇帝只有在签字时才坐在上面。 平时,他坐在靠壁炉右边的一张椭圆形双人沙发上,沙发边上有一独脚小圆桌, 日常信件公文都放在小圆桌上。他把身上的佩剑解下往椅子上一搁,把帽子脱掉往 椅子上一扔,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咬咬手指甲,摇晃着脚丫子。 有时候,他闭上眼睛,苦思冥想,那么入神,人们也许以为他睡着了。 “我苦思冥想”,一天,他对罗德雷讲了心里话,“别看我从容不迫,胸有成 竹,可以应付一切事变,实际上,在这之前,我什么事情也不干,集中精力久久地 进行思索,我预见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别人完全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我所言所 论,所作所为,并非有天才突然暗中启示我,而是我三思而后言,三思而后行。我 无论何时何地都在工作,吃晚宴也好,在剧场也一样,夜里,我一醒来就工作。” 而且,这种反复的思考并非灵机一动,毫不费神:“当我思考的时候”,他说, “我绞尽脑汁,呕心呖血。那种痛苦就象女人第一次生孩子一样。” 不一会,他豁然开朗,站起来,先是慢慢地踱来踱去,接着突然加快步伐,开 始向梅纳瓦尔口授圣旨。他几乎从不推翻重来,几乎从不重复。往往,为了强调他 的思想,习惯地扯扯袖饰。有时候他吸点鼻烟,弄得背心上到处都是,他吸鼻烟, 与其说是爱好,倒不如说是一种怪癖。他的秘书用羽毛笔飞快地把他口授的主要句 子,关键词语记下来,然后整理出全文。 他工作需要使用的一应用具、文件就在他的手边。他的旁边就是测绘局,可以 随时向他提供准备战争或梦想组建欧洲所需要的军事地形图和地图集。 他的档案得到认真仔细的整理。他要人把经办的事情简明扼要的摘录在大页纸 上,分好几个栏目,事事如此,一日一清,毫不含糊。一切都分门别类,整理得有 条不紊。他身上一直带着一份财产清单,他把条目高度浓缩成几行。 在盒子里,则用卡片整理好本国军队和他国军队的实力情况。他深入检查各项 事务,从大局到细节都通盘考虑,遇事果断决定,通情达理,考虑总要符合公共利 益。大臣们呈上的奏折一律由他批阅,字迹几乎认不出来,唯有梅纳瓦尔能看懂, 至少可以翻译出来。各项预算他亲自修订、削减、裁免,在这方面,都由他亲自确 定数目。他还要为《箴言报》写文章,起草报告和声明。作为灵魂的政治家,他知 道,对如此神经过敏的一国人民,斟酌字句是何等重要。他出于本能,用语简短、 有力,而且新颖,只消几笔就能勾勒出事实的轮廓,镇住人们的思想。“我的所作 所为,旨在影响民族的想象力,” 他对沃尔内说,“我一旦失去这一本领,我将毫无用处,那就是另外一个人来 取代我了。” 梅纳瓦尔,就像过去的布尔里埃纳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过着一种难以 想象的紧张生活。 拿破仑没完没了地口授圣旨,他低着头没完没了地作记录,皇帝离开办公室, 留下不计其数的思想业已明确的草稿,梅纳瓦尔必须一张一张整理誊清,有时一连 两天不能回家看看,换洗一下衣服。有时候,皇帝的侍卫官代理他的秘书工作,也 被弄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拿破仑对他的合作者要求严厉而且苛刻。他认为他有 权这么要求他们,因为他的工作量比他们还大。 在战场上,他写信给约瑟芬:“我声明我是主人的奴隶中的奴隶;我的主人没 有心肠,这个主人,就是事物的本质。”他的副手,都像他一样,一个个都累垮了, 他们必须为共公福利牺牲一切。 他风趣地说:“我要他当大臣的人,四年后尿都撒不出来。”他这样想并不是 没有原因,他本人就因为过于勤奋,每每废寝忘食,致使得了撤尿困难症,他已经 开始感到痛苦了。 某些时候,他处于不能定神的状态,当然这时日很罕见的。他仿佛得了麻痹症。 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同梅纳瓦尔聊天,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又站起来,拿一 本书,翻一翻,高声朗读一页。倘若他觉得书写得很糟糕,或者令人生厌,他便把 书扔进火里。 于是,他带上迪罗克或一名侍卫官,在巴黎市内溜达,看看正在兴建中的宏伟 建筑物,要不就逛大街,看橱窗。还有几次,他索性出去打猎。 他马上技术很差。如果没有别人的特别关心,如果为他准备的不是训练良好的 马,那么他是不可能稳坐马背上的。他自己并不知道人家如此谨慎地照料他:为皇 帝准备的马在荣幸地成为陛下的坐骑之前,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人们让这些马经 受各种考验而不准动一动:鞭子猛烈地抽打马头和马耳朵;在马身旁敲锣打鼓;对 着马耳朵开枪和放烟火;在马的眼前晃动各色旗帜;把沉重的物件——有时候是羊 或猪——扔到马的腿中间。马在跑得最快(皇帝喜欢的就是这种速度)的时候要能 够骤然站住。最后交到皇帝手里的是一匹匹经过千锤百炼的马。陛下的马厩管理人 员雅尔丹老爹出色地完成了上述艰巨的任务,因而皇上十分器重他。 陛下十分重视他的马,要求为他选择最漂亮的马为坐骑。 他阅兵时,骑的是一匹阿拉伯马,它是一匹罕见的生性好战的良马,别看它休 息时其貌不扬,但只要听到战鼓擂响,军号嚎亮,便会豪迈地腾跃而起,四蹄击地 生烟,只要皇帝骑在鞍上,它更是耀武扬威,不愧是全军最漂亮的战马了。 在拿破仑看来,打猎是帝王必修之道,便对他来说,尤其是一次消耗体力的机 会。他曾在朗布伊埃为追逐一只鹿度过了一天,他对鹿是追而不捕。 他肩上持枪水平不佳,胳膊常常弄得发肿。 他勤奋的生活里有这点空隙是很不寻常的,平时,他在办公室里埋头工作直到 夜晚。晚饭按规定是六时送上。约瑟芬准时在饭厅里等他。她精心打扮,袒胸露肩, 浑身珠光宝气。她总是浓妆艳抹,但皇帝已经习以为常,视而不见,似有若无。她 同守候在身边的宫廷贵妇聊天,耐心等待着。7 点到了,8 点过了,9 点响了,拿 破仑还没来,他忘了晚饭,可谁也不敢冒险去叫他。在厨房里,每隔一刻钟便上叉 烧一只子鸡,以便拿破仑一到就能端上一只刚烤好的烧鸡。 有一天,他11 点钟才下来,厨房就这样一连烧了23 只鸡。皇帝终于来了, 连衣服都没换。他像行家那样,欣赏贵妇们的穿着打扮,或恭维一通,或批评几句, 把手伸给约瑟芬,双双进入饭厅,饭厅的桌子已经收拾好了。 在杜伊勒里宫,皇帝和皇后几乎天天是面对面吃饭。在圣克卢,在贡比涅,或 在枫丹白露,则指定邀请下面几个人:宫廷值班侍卫官,往往加一位陪皇后的贵妇, 一位大臣或一名将军。用餐时间很短,约瑟芬不比皇帝讲究美食。 拿破仑甚至很惊奇,竟然要用一刻钟时间来催人忙杂务。 就在这时候,迪罗克来向他报告一天发生的事件。侍卫长官、传令官们给他送 来急件。拿破仑一一读过。 这时刻,他也让翻译读外国报纸,浏览抨击性文章。他同约瑟芬说不上几句话。 皇后坐在皇帝的对面,完全进入自己的角色,满面笑容,端庄持重,热情洋溢,千 方百计讨好皇帝,对他的脾气她已摸透了。 现在,皇帝起身,由宫廷侍卫官引路,回到他的沙龙里,皇后即给他端上咖啡。 然后,约瑟芬就下到自己的沙龙里,三天两头她召集一些联谊活动。 皇后缓步逐个欢迎她的客人,对每个人都讲两句亲热的话。然后,她开始玩惠 斯特牌对,或者玩一盘双六棋。贵妇们一个个挺着高耸裸露的酥胸,穿着缎子或波 纹绸长裙,发型典雅,美若天仙,她们坐下来做游戏,或三五成堆,低声交谈。文 武男宾则倒了楣,军人全副“武装”,着装一丝不苟;非军人也一律“法式”穿戴, 衣冠楚楚。他们一个个站在灯火辉煌之下,全身金光闪耀,鲜艳夺目。 过了一小时或两小时,拿破仑下来了。 “皇帝驾到!” 全体起立,人们听到有力而急促的步伐。他径直向前走着,略微欠身向那些向 他低头致敬的人物表示回礼。他上前一个一个接见,大摇大摆,一只手插在燕尾服 下。将军、大臣、公主、公爵夫人,不论是德高望重的名门,还是初建新功的新贵, 当这位如此普通的轻装小军官走近自己时,无不感到心情紧张,聚精会神地准备好 “是,陛下!”或“不,陛下!”的答辞,他们回答皇上提问,音响效果总是恰到 好处。 执政府时期充满信任和欢乐的夜晚一去不复返了。皇上再也不开玩笑,再也不 讲鬼怪故事,再也不像在马尔梅松那样玩21 点了。他要他的宫廷保持“无可指责 的举止。” “我们已不再处于亲热而轻浮的时代,”他反复强调这句话。“务必认真严肃。” 这个宫廷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人感到娇揉造作,装模作样,它就这样 变得死气沉沉、故作高做了。虚套浮礼、繁文褥节使平民出身的前督政府官员和将 军们一个个象冰雕一样板着面孔,致使保王派贵族对他们投以讽刺挖苦的目光。就 是拿破仑本人对这一套虚礼也并不感到自在。他从小地位卑微受到的教养故态复萌 了过去他同妇女在一起总有点拘谨,现在跟她们很不客气甚至十分粗鲁。 有时候,他因此受到反唇相讥,可他似乎对此并不耿耿于怀。 “好哇,夫人”,他对逃亡回国的德·弗勒里公爵夫人说,他知道她是轻浮女 人,“您还是总喜欢男人吗?” “那是呀,陛下”,她回答说,“不过,当他们有礼貌的时候我才喜欢。” 雷尼奥·德·圣让当热利夫人,正当风华正茂的28 岁,是帝国宫廷里美人之 一,拿破仑对她颇为欣赏,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冒出一句: “你知道您老得厉害吗,雷尼奥夫人?” 有时候,他口气婉转得多。洛尔·朱诺从葡萄牙回到法国,他就很和善很纯朴 地欢迎她: “好哇,朱诺夫人,可捞到到处游山逛水的机会。瞧您现在屈膝礼行得多地道。 不错吧,约瑟芬?她脸色很好,是不是?可不是小姑娘了,是大使夫人了……” 朱诺夫人满面春风。阿拉伯人那种面部表情大为改观,她显得美丽多了。 拿破仑又转一圈,便上自己的办公室。不过,他让人在杜伊勒里宫修建了舞台, 若有演出,总是根据塔尔马的推荐,出席观看表演。在马雷肖家大厅或皇后那里举 办音乐会,他也去听,他尤其喜欢声乐。他甚至授勋给“铁王冠”失势的歌唱家克 雷桑蒂尼,引起不怀好意的人的潮笑。 有一天,拉格拉西妮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们笨拙地进行反驳: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们忘了他的外伤?” 他还陪着约瑟芬到歌剧院或法兰西剧院,还有费多剧场观看一、两场戏。 他越来越少出席他的兄弟姐妹和达官显贵们举办的节日晚会。出席这样的晚会, 由于不是在皇宫里,可以不拘礼仪,可以尽情去玩,特别是举办化装舞会的时候。 但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他已经答应出席一个晚会,倘若临走之前他埋头在他的文件 堆里,他会把出席晚会的事忘掉。德克雷举办的一次舞会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皇帝打算10 点钟出席舞会。他抓紧时间,约戈丹8 点到他的办公室,同他一 起审查预算。半夜,送来一张皇后的便条,告诉他人们正在等皇帝光临,并称舞会 热闹极了。 “一会儿就走”,拿破仑说,“告诉皇后,我正同财政大臣一起工作。 我们马上就去。”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提醒参加舞会的事。 他手里正拿着羽毛笔在修改数字。挂钟刚敲,他突然抬起头来。 “刚才打几点了?” “三点了,陛下。” “啊,仁慈的上帝!我们去参加舞会太迟了。您看怎么办?” “陛下,我也这么想。” “那我们就各奔自己的床。” 戈丹刚走,他赶到门口对他说: “好吧,许多人以为我们是吃喝玩乐过日子呢,就像东方人说的那样,没事就 吃果子酱!……晚安,大臣!……” 皇帝的就寝时间很不固定,有时晚间10 点或11 点就上床了,但通常的情况 是熬夜到凌晨2 点、3 点,甚至4 点后才睡觉。 为了工作方便,也为了更自由地闹点心血来潮的新花样,他已经不同约瑟芬同 床睡觉了。但他还是不时到她那儿去。他穿着睡衣,由贡斯当举着蜡烛在前面引路, 下到皇后的内寝。皇后看皇帝来了,浑身美滋滋的。皇帝每光临一夜,便是她小小 的胜利。第二天,她搓摩着一双嫩手逢人就说。 “我今天起晚了,呶,你瞧,昨晚波拿巴来同我一起过夜了。” 遇上这样的日子,她谈笑风生,满面春风,这是求她赏赐和恩典的好时候。 “她不会使任何人扫兴”,贡斯当写道:“人们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平时,只要一进寝宫,他就很快脱完衣服,因为脱下的每一件衣服都是随便扔 的:衣服狼藉一地,宽腰带扔在地毯上,怀表滚落在床上,帽子扔在某个柜子上。 总之,他脱下的所有衣物都是随手扔的。 假如他心情很愉快,他就大声地叫贡斯当:“喂!喔唉!喔唉!” 要是他不高兴,他就这样喊贡斯当:“先生!贡斯当先生!” 他已经养成了匆匆忙忙脱衣服的习惯,因此等贡斯当应声跑入寝室时,己没有 什么事可做,只需递他一块马德拉斯布头巾就完事了,接着给他点上通宵不灭的暗 灯,这盏镀金的烛灯有灯罩,这样室内的光线可以更少些。他迅速躺倒在床上,除 了大热天,他的床早就用长柄暖床炉烘得暖洋洋的。从一个镀金香炉里溢出阵阵清 香:芦荟树脂、琥珀、安息香、香醋等。拿破仑讨厌关门闭窗的闷味,更讨厌人体 的臭汗味。约瑟芬之所以一直讨他喜欢,是因为她极善于保养玉体,又白又嫩的皮 肤有鲜香味。他心血来潮迷恋上的一个女人,倘若身上有某种难闻的气味,或相反 滥用香水,便会很快失去诱惑他的魅力。 当他不能立刻人睡时,便叫人找来一名秘书或约瑟芬皇后,给他读点什么,皇 后念得最好,他最喜欢听她读。她不仅声调娓娓动听,使他飘飘欲仙,而且还配有 各种手势,引人入胜。 他的所有房间里几乎一年到头都要生火,他极其怕冷。当他想人睡时,贡斯当 就取走室内的火,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去。贡斯当的寝室在陛下的楼上,鲁斯唐和 一位值班侍从则睡在紧挨皇帝卧室的小客厅里。侍从日夜为他的浴室准备热水,因 为皇帝白天和黑夜常常会忽然想起要洗个澡。每天早晨和晚上皇帝起身和睡觉时医 生伊万先生都要来看他。 皇帝在深更半夜召见秘书官甚至大臣,那是常有的事。1806 年,在他逗留华 沙期间,一天午夜过后,塔列朗亲王殿下接到御旨,他立即去见陛下,跟皇帝谈了 很久。那晚一直工作到深夜,陛下累极了就呼呼入睡了。塔列朗亲王在退出寝宫前 生怕吵醒了皇帝,又怕陛下突然醒来叫住他继续谈下去,于是环顾四周,看见旁边 有一张舒适的长沙发,他便倒在上面睡着了。 陛下的秘书梅纳瓦尔只想等大臣退走后才去睡觉,因为塔列朗先生走后皇帝可 能需要他,因此他十分着急地等待这次漫长的召见赶快结束。 那天晚上贡斯当的心情不太好,因为在取走陛下室内的火之前他是不能舒舒服 服地睡觉的。梅内瓦尔先生无数次地跑来问他塔列朗亲王是否已经离去。贡斯当回 答他说:“他还在,我可以肯定他还在,不过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最后贡斯当请梅纳瓦尔留下来看着人口处开着的那个门,贡斯当自己跑到皇帝 寝室另一个出口处外的一个过道里守着。他们商定,谁先看见塔列朗亲王离去,谁 就立即告诉另一个人。钟敲响了凌晨2 点,然后是3 点、4 点…… 谁也不从室内出来;陛下寝室内一点动静也没有。贡斯当实在耐不住了,便轻 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十分容易惊醒的陛下被贡斯当吵醒。 “谁在那里?怎么啦?是谁?”他大声问道。 贡斯当赶紧回答,说他以为塔列朗亲王已经离去,想进去取走陛下用的火。 “塔列朗!塔列朗!”陛下高声喊道。 当他看见塔列朗醒来时,冲着他大喊。 “好啊,我想你一定是睡着了!怎么,坏蛋,你竟在我这里睡觉!啊! 啊!” 贡斯当退出来,没有取走室内的火。他俩又开始谈起来。梅纳瓦尔和贡斯当一 直等到清晨5 点,他俩的密谈才结束。 有时候,熟睡三四个小时之后,他起床,披上睡袍,穿上一条长裤,回到他的 桌上。是他头脑最清楚、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他如果要写点什么,就让人把可怜的 梅纳瓦尔叫醒。于是,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开始口授圣旨。夜间吃点夜宵,直到天 蒙蒙亮时他才把秘书放走。 “您怎么了,梅纳瓦尔?您站着睡觉?” 他笑眯眯地打量着年轻人红肿的双眼和消瘦的面庞,在他身上击一掌,把他叫 醒。而后,他回到自己屋里,昏昏沉沉眯一两个小时。据罗德雷证明,拿破仑经常 像这样一天工作18 个小时。 拿破仑的一天常常都是这么度过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