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圆锅”的新主人 皇帝要迎接新皇后,碍手碍脚的约瑟芬被客客气气地放逐到埃夫勒的纳尔瓦, 皇帝要她远离巴黎,要她过隐居生活…… 看到虽富丽堂皇,却年久失修,被人戏称为“圆锅”的斑驳城堡,约瑟芬凄凉 万分,泪如雨下…… 到了马尔梅松宫的约瑟芬,孑然一人。马尔梅松的一景一物都使约瑟芬悲痛欲 绝、肝肠欲断。这一天,天空阴沉灰暗,倾盆大雨下个不停,似乎整个大自然都在 同这个被摒弃的不幸女人一起涕泗滂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德酋蕾的搀扶下麻木悲伤地走出她今生再未能踏入一步 的杜伊勒里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扶着德茜蕾的胳膊走上马车的,巨大的悲痛如 辟头压下的一座大山,把她完全压垮了。 她不再是皇后,不再受到万民的敬仰,甚至就在离开杜伊勒里宫之前,皇帝周 围的人和宫中的侍从宫女眼中就已找不到尊敬的目光。她感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 凉。而善良的德茜蕾不记前嫌,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她温情与关怀,让她 感激不尽。 离婚仪式结束后,晚上,德茜蕾来到宫中,分别见到了拿破仑和约瑟芬。 她是在奥坦丝的请求下才来的。 德茜蕾现在成熟了。她先是同丈夫贝尔纳多特和儿子奥斯卡在汉诺威渡过了愉 快的几个月后,贝尔纳多特就匆匆离开她开赴前线了。在几年中她饱受与丈夫分离 之苦,与丈夫聚少离多的生活使她烦极了战争,也更加珍惜与丈夫相聚的每一个日 子,当在1807 年的一场舞会上她得知丈夫受伤后,就急切地找到拿破仑,请求探 望。 当时,拿破仑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对德茜蕾的焦急颇不高兴,低声问道: “怎么?法国元帅的妻子不想付出代价吗?你的丈夫现在马林堡养伤,并不缺 少你的护理。” 德茜蕾知道拿破仑的嫉妒心是多么重,尽管他现在拥有无数女人了,但他却仍 对自己的嫁人耿耿于怀。 德茜蕾机巧地道:“陛下的母亲答应看护小奥斯卡,并要我去的。” 拿破仑尽管不耐烦德茜蕾挂在脸上的焦急神色,但他还是周到地派卫兵护送德 茜蕾去了马林堡。他不想让德茜蕾有一点不测。 与奥地利签订和约后,德茜蕾与丈夫住在离巴黎几英里外的乡间别墅里,过着 销声匿迹的生活。贝尔纳多特在率领德国士兵与奥地利兵作战时,尽管很英勇,但 拿破仑根本就先入为主地厌烦“情敌”贝尔纳多特,曾对许多人说:“所有的战报 都应证明——法国在战争中获得的胜利都是法国士兵的功劳,任何外国士兵不过是 陪衬而已。” 贝尔纳多特夫妇自然知道拿破仑的用心。所以,他们宁愿平静地生活。 当拿破仑与约瑟芬离婚的消息传来时,德茜蕾一点也不吃惊,她早已明白拿破 仑永远最爱的那个情人——权力! 朱丽问她:“你不快乐吗?当初是约瑟芬从你手中夺走了拿破仑。我是永远不 会原谅约瑟芬这个伤透了你的心的女人的。” 德茜蕾淡淡地道:“不,我不恨她,相反非常同情她,因为她也同我一样,都 输给了权力这个对拿破仑来说有无限魅力的情人。” 在这天晚上,奥坦丝匆匆来到了德茜蕾家中。 德茜蕾正要安寝,玛丽上楼来说奥坦丝在楼下希望见德茜蕾。 “现在几点钟了?”德茜蕾深感奇怪,问道。 “夜间两点了。” “她有什么事,你们没告诉她我卧病在床吗?” “告诉她了,但她仍不肯走,她坚持要见你。看来她是想请你去杜伊勒里宫。” “为什么?” “你下去就会知道的”,玛莉肯定地答复着。德茜蕾走下楼,奥丝坦站起来。 奥坦丝红肿的泪眼迷离,她抓住德茜蕾的手哭道:“请您帮助我吧,我母亲现 在悲痛欲绝,不吃不睡,除了你她谁都不见。” 德茜蕾颇感意外:“为什么?” “我母亲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奥坦丝哽咽着道:“她现在除了两眼圆 睁之外,简直如同木头人一般,我想您一定能帮我劝劝她的,您答应吗?” 德茜蕾马上想到自己当年被拿破仑伤透了心时的那种苦楚是如何的深厚,她善 良的心中马上升腾出一股对约瑟芬的怜爱之情,她忙擦去奥坦丝脸颊上的泪水,应 道:“我会去的,你放心吧。” 当奥坦丝和德茜蕾来到约瑟芬的寝宫时,见里面灯光惨淡,黑影重重。 但当奥坦丝打开里面的卧室门时,里面的灯光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壁炉上, 桌子上,甚至地板上全放着蜡台。满地散乱着箱子、盒子,东一堆西一堆的衣服、 帽子、手套、睡衣,狼藉一片。安乐椅上放着一顶钻石皇冠,闪烁发光。 皇后脸朝里躺在床上,身子不时颤动,看得出来是在哭泣。 “母亲,德茜蕾来看您了!”奥坦丝轻声说道。 约瑟芬闻声转过脸来,满脸泪痕,两眼深陷,面颊消瘦,她的样子已是一个老 妇人了。她拉着德茜蕾的手,悲哀他说道:“拿破仑不要我了,明日就得去马尔梅 松,我本来是在收拾行李。”说着,她的眼泪又籁籁流下来。 她口唇颤动:“只有你最清楚,他是多么爱我的——他从没有爱过别人,是不 是?他只爱我,只爱我!可现在他不需要我了……”约瑟芬又哭了起来。 德茜蕾用手理顺皇后蓬乱的头发,怜悯道:“皇后陛下,好好休息,别难过。 这里的很多人都还需要你。你还有奥坦丝,还有欧仁,还有像我这样关心你的朋友。 你在马尔梅松会忘记这里的一切,你会有新的生活的。” “我还能拥有快乐吗?” “当然能,你生活的全部是很丰富的,这个打击不会使你苍老的。好好睡一觉, 明天的你依然光彩照人的。” 约瑟芬在德茜蕾的劝慰下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听话地服下安眠药水,不久就沉 入了梦乡。 奥坦丝感激地向德茜蕾道:“非常感谢您,您真有一颗善良的金子般的心。” “好了,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到客厅去休息一下,顺便照看你母亲,明天 我陪她去马尔梅松。” 隔壁的客厅烛光很暗,德酋蕾靠在沙发上深深为女人的命运而悲痛。她不知自 己当年离开拿破仑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德茜蕾正在沉思之中,突然“吱”一声,有人走进了客厅。 她站起身来,看到拿破仑走了进来。 德茜蕾向拿破仑行礼,并道:“陛下晚安。” “德茜蕾,你怎么在这儿?” 拿破仑颇意外地道。 “是奥坦丝叫我来看望皇后陛下的。”德茜蕾向拿破仑解释道。 “是吗?” “是的,陛下请坐,我这就去照看皇后陛下。”德茜蕾起身要走。 拿破仑示意德茜蕾坐下,自己也与她并肩坐在沙发上,缓缓地道:“她怎么让 你来?” “她心里难过,也许我会使她想起当初在塔里昂夫人家那一天,那是她一生中 最重要的一天。” 拿破仑握住德茜蕾的手道:“小欧仁妮,你永远都是那么善良。什么都变了, 不变的唯有你那透明的心,我今天好累,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德茜蕾抬眼望望一脸疲惫憔悴的拿破仑,眼中溢满了泪水,她点了点头。 拿破仑怜惜地用指头轻沾一下德茜蕾滚在脸颊的泪珠,悄声道:“你一直是关 心我的,不是吗?” 德茜蕾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会的”,拿破仑轻叹一声道:“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般无所求 地一直关心我。我非常珍重这一点,我会尽我之所能保护你的。” 德茜蕾的心又一次被拿破仑的话烫得难受,她不由透出无限惦念道:“你显得 苍老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呀。” 德茜蕾说完,突然感到自己这口气是在对一位皇帝讲话,不由又站起身道: “对不起,陛下。” 拿破仑把她又拉到沙发上坐下,叹息道:“我怎么会不老呢?我同时打三场战 争,英国人随时都可能进攻,俄皇也在向我磨刀示威,奥地利虽已签约,谁又知能 不能保护下去呢?我想我只有同奥地利联姻,方能牵制奥地利不反法,这样,我在 欧洲战场才是胜者。” 德茜蕾听了拿破仑这肺腑之言,热起来的心又冷了下来。同时她心里告诉自己 :他依然对权力忠贞如一。 约瑟芬自然不知道德茜蕾那晚也见到了拿破仑,也不知拿破仑对德茜蕾仍然充 满了怜惜与温情。即使她知道这一切,又能怎样呢?她现在已自顾不暇了。 陡然失去了往日的一切,怎不叫人痛感今非昔比的约瑟芬终日涕泣涟涟呢? 此时皇帝也沉浸在分离的痛苦中,难以自拔。 在这冬日里,特里亚农宫是多么凄凉!拿破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六神无主、 忧心忡忡!他十分痛苦地感到缺少约瑟芬在她身边时的那种气氛,缺少她那机灵的 爱抚,缺少她那种出自本能的理解——凡是他喜欢的,她都能理解。分离后的第一 个晚上,他便给她写了信。翌日,他又让车夫奥德纳尔德给她送去了一封信: “听说你到马尔梅松宫后一蹶不振。可是那个地方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情意, 这种情意是决不会、也是决不应该改变的,至少对我来说如此。我渴望见到你,可 我首先必须得到确切消息:你是坚强的,而不是软弱的。我也有些软弱,这弄得我 添了病,可恶的病。” 他尽量设法消磨时光。到萨托利打猎,在泥泞中行走,打扑克,闲极无聊地敲 打玻璃窗。波拿巴家族的人都在特里亚农宫。波利娜和卡罗利娜想方设法使他开心, 可白费气力。他对她们态度粗暴,看也不看波利娜故意带来的德·马迪夫人一眼。 他厌烦、痛苦,后来实在受不了,便去了马尔梅松宫。 尽管孩子们都在身边,但征得皇帝允许,接待了不少人来访,可约瑟芬还是精 神不振。 “你们去见过皇后吗?”他责问左右。 于是,国王、公主、朝臣纷纷架车去马尔梅松宫拜见已被打入冷宫,但还未废 黜的皇后。她对这种关心极为敏感,显得本份,毫无怨言,得到了众人的怜悯。拿 破仑第一次来见她时,避免单独相会,以防又出现撕心裂肺的悲伤场面。不过,他 表现出极大的关心,刚回到特里亚农宫,便提笔向她写信: “朋友,我今天觉得你更软弱了,你不应该这样。过去,你表现得勇敢坚强。 你必须恢复勇气,支撑住自己。你不该这样死气沉沉,郁郁寡欢。特别要保重身体, 你的身体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要是你认为你不幸之时,我会感到幸福,那你就错 了,就错怪我的情感了……再见,朋友。好好睡觉,记住,我要你好好睡觉。” 虽然已经没有爱情可言,可他心底还充满多少友情与悔恨!这封信晚上送到后, 又引得约瑟芬伤心落泪。如此的关怀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使她更为痛苦。德·雷 米扎夫人为了她夜里能入睡,设法让她到花园散步。花园曲曲幽径,景色美丽,往 事浮现眼前,可怜的女人每每扫兴而归。 “我有时觉得已经死了”,她对女友说,“只剩下了一点隐约的感觉能力,觉 得我已经不在人世。” 12 月18 日,拿破仑冒着大雨在圣日尔曼猎鹿。他需要体力锻炼,需要放松 肌体。打猎时,他三次派人去了解马尔悔松宫的消息。他每天必有一信。 约瑟芬的回信写得很长: “我真切、万分地感激你没有把我忘记……有的感情是生命之所在,只有生命 消失,它才能消失。但愿你幸福。你应该得到幸福。与你说话的是我整个儿心!” 可怜的约瑟芬!她那清秀的字迹变得混乱了……20 日,拿破仑开大臣会议, 特派萨瓦里去看她。21 日晚上,他在信中写道: “白天天气晴朗,我希望你到户外去观赏花卉。今天下午3 时,我出门去打了 几只野兔。” 24 日,他没有预先通知,突然去看她。拿热罗姆妻子的话说,他这些天来阴 郁不快,“脾气像狗那么坏”,可他对约瑟芬却十分热情,还邀请她次日去特里亚 农宫。符滕堡国王也在宫里,可以一起开开心。约瑟芬、奥坦丝和欧仁都被留下共 进晚餐。约瑟芬头脑是多么简单,进餐时坐在皇帝身边,一时还以为自己是真正的 皇后呢。“她显得那么幸福和快乐,人们仿佛觉得他俩根本没有分手。”阿弗里翁 小姐曾这样写道。 26 日,皇帝回到杜伊勒里宫。整整十年,约瑟芬以自己的优雅风度给宫殿增 辉,现在一失去她,这宫殿顿时黯然失色。 “我又回到杜伊勒里宫,心里感到烦恼。”他说,“巨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我 觉得十分孤独。” 当天晚上,他在另一封信中写下了一句充满男人幼稚自私思想的话: “我又得孤单一人去吃饭了。” 元月,他希望在这新春伊始之际,她也能重新振作起来。尽管他疲惫不堪,但 亲自去看望了她五六次,每天早上都差人去了解她的健康情况,给她送些小礼物, 过问能使她开心的一切,预先考虑她用钱的需要。而过去,他常责备她挥霍无度, 使她十分苦恼。2 月6 日,他在马尔梅松宫过了数小时,2 月7 日星期天晚上,他 写信给她。信中写道: “我昨天见到了您,感到十分高兴……我赠给马尔梅松宫1810 年特别费用10 万法郎。你可自由分配这笔款子。我已经委派埃斯代夫,等朱利安家族的合同一起 签订,便给你送去20 万,我已经下令支付你的珠宝首饰费用,为避免珠宝商行诈, 首饰将由总监处估价。这几项合计为40 万。此外,我还下令按年俸将1810 年的 100 万法郎送给你的商人处理,以偿还债务。在马尔梅松宫的壁橱里,你还可以找 到五六十万法郎,你可拿去置银器或内衣。我已下令给你送去一套漂亮的瓷器,具 体式样,听从你的吩咐。” 简直是琐碎小事。他是一位最敢于想象的伟人,同时,他也是一位连一点小事 也考虑得很周全的人吗?他需要约瑟芬对他的信任。希望她不要听信谣言,不要为 “那些无稽之谈而伤心!”她应该了解他:“约瑟芬,要是我得知你不高兴、不欢 乐,我会责备你的,我会去狠狠地训斥你……” 他对她始终保持友情,常常想着她。不过他慢慢又陷入了百忙之中。工作向来 是他的灵丹妙药,使他渐渐摆脱了遗憾的心理。 元月12 日,他与约瑟芬的宗教婚约被法国本上的宗教裁判所解除。这样随便 解除实际上是不合教规的,因为一般来说,应由教皇亲自裁决。但皇帝既要求很急, 也就谈不上什么不合教规了。约瑟芬甚至都没有出面的必要。 宗教婚礼仪式过去被她视为一种保护,如今,她把宗教婚约的解除也只看成是 一种普通手续。 约瑟芬生性爱落泪。现在,她虽然还常哭泣,但痛苦随着泪水渐渐流失了。她 开始与侍女们闲聊,对梳妆也感兴趣了。“这里的悲哀气氛对我来说很合适”,她 说,“我准备在这儿过上一年。”不久后,由于她害怕在马尔梅松宫度过冬天,欧 仁出面让她搬到了爱丽舍宫。拿破仑仍去看望,但来去匆匆,看望的次数也愈来愈 少了。 拿破仑现在正忙于迎接新后路易丝的准备工作。 皇后被废黜后,拿破仑担心维也纳产生不良的印象,就曾命令富歇严禁报纸谈 论此事,现在,新皇后就要来巴黎了,约瑟芬住在距巴黎只九英里的马尔梅松宫, 总让拿破仑觉得有些碍手碍脚。 拿破仑认为还是让第一个妻子远离巴黎为好。因而,他从皇室财产中把纳瓦尔 领地拨给了约瑟芬,让她在自己第二次婚礼期间在那儿过隐居生活。 3 月12 日,他请她去纳瓦尔。虽然客客气气,但实质上是一个放逐的命令: “朋友,我把纳瓦尔赐给你,希望你能高兴。这再一次证明了我对你的情谊,你应 该这样看。请接受这块领地吧。你在3 月27 日就可动身去纳瓦尔,在那儿渡过4 月份。” 她失望、悲伤,除了自己的孩子和平常服侍她的仆人,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上路出发了。她走的正是时候,因为新皇后第二天就要抵达贡比涅。 纳瓦尔位于埃夫勒附近。 纳瓦尔城堡确实富丽堂皇,但因年久失修,实际上无法居住。 纳瓦尔城堡是一座方形建筑。城堡上的圆屋顶尚未竣工,当地居民戏称之为 “圆锅”。纳瓦尔城堡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就糟糕透了。里面没有一件家具,墙壁 破破烂烂,细木护壁板潮湿发霉,屋里阴森刺骨,没有一扇窗能够关得上。花园是 一片洼地,四周树木环绕,园内水坑点点,渠道纵横,瀑布错落下一……看到这番 景象,约瑟芬禁不住泪如泉涌,她的贴身男仆也义愤填膺。 而约瑟芬的膳食总管皮乌在到达纳瓦尔的当天,就用日记的形式记下了他“从 未见过的如此秀丽的地方”。 他用热情洋溢的笔墨把这个奇妙的地方描绘了一番:“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 长2760 英尺,宽76 英尺;两排榆树参天而立;大道的尽头有两湾池水,一个长 180 英尺,宽198 英尺;越过水池则是几块草坪,每块草坪长286 英尺,宽228 英 尺;草坪四周是6 平方英寸厚、3 英尺高的树墙;再往前走,一座宽60 英尺的木 桥就映入眼帘……领地范围广阔无垠,建筑豪华宝贵,雄伟壮丽。”他用这种笔调 作了长篇幅的描写。 人们简直难以想象,这位热衷于确切数字的人是如何在到达纳瓦尔的当天,就 能够测量出林荫大道,水池和草坪的长与宽。毫无疑问,他是带把测量杆当作手杖 用,一边散步,一边测量。 然而,他描写城堡:“城堡前有一块平台,从地面登越13 个台阶就上到平台, 然后再上5 个台阶,就可进入城堡了……城堡两侧长111 英尺,用铁栏杆围住…… 这一切在那些真正懂得审美的人的眼里,又增添了几分魅力。” 随后,他登上了圆屋顶,而且肯定带上了测量杆,因为他在日记中写道: “‘圆锅’的周长为280 英尺;圆屋顶位于城堡的正中部位,四下是成套的房 间。圆屋顶是用柱子支立的,水从下面流过……”这也就解释了镶木地板弯曲变形 和护壁镶板腐烂发霉的原因了。 皮乌量完城堡,进入花园。呈现在眼前的爱情寺只不过是“一片散落在宽7 英 尺,长494 英尺的树丛中的废墟。”他从这里悟出这样一个哲理:“寺庙和废墟代 表着爱情的甜蜜与危险……”他是否借此影射“女主人”的处境? 膳食总管继续探测,发现一件艺术杰作,不由得惊叹不止:“那是一他清泉, 泉中矗立着一尊童男的全身石雕像,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童子的双手举着自己的 衬衣,清澈的泉水从衣襟下汩汩往外流淌。顽童用调皮的目光注视着贵妇人,似乎 在邀请她们来喝几口甘甜的泉水……石雕像高10 英尺。” 最后,皮乌做了一个概括性的总结:“纳瓦尔的绮丽景色,是用笔墨无法描绘 的。” 如果用这种方式来撰写法国的历史,唯独感到高兴的肯定是土地丈量员了,而 其他人则会觉得单调无味。 恶劣的环境和气候,令约瑟芬痛苦不堪。她不甘心被遗弃在这偏远的纳瓦尔, 她想回到马尔梅松宫。她写信给拿破仑: 波拿巴:你曾答应永不抛弃我。现在我认为正处于需要你表态的地位。 明白地告诉我:我可以回巴黎吗?或者我应住在这偏远的地方? 而皇帝此时无暇分心。3 月30 日他与皇后在圣克卢举行了世俗婚礼。4 月1 日,在卢浮宫,由费什主教主持了宗教婚礼仪式。 欧仁将消息告诉了纳瓦尔的母亲。 皮乌这样写道:“四月份,欧仁·博阿尔内王子到纳瓦尔逗留了半天,以便让 母亲从自己嘴里,而不是通过别人,得知皇帝与奥地利公主举行婚礼的详细情况。” 皮乌完整地记叙了母子相见的经过。但他只看见了这次母子会面的一些表面现 象。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只有邻村的一群年轻姑娘,在神甫的带领下,献给笑 容可掬的欧仁王子一束从田野里采来的鲜花;再就是那位被废黜的皇后的强颜欢笑 和为爱子举办的捕鱼活动。“这次捕鱼收获不小。在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鲜鱼中,有 一条又大又好的白斑狗鱼,陛下把这条狗鱼送给了总督。”因而,膳食总管也就没 有能够量出狗鱼的确切长度。可是,在另一次的捕鱼活动中,他却如愿以偿。“在 眼镜湖中捕住的那条白斑狗鱼长两英尺11 英寸,重17 磅。”可是,他接下去的 描述却使人大倒胃口,“在鱼肚里,有一只完整的水蛇。” 而可怜的约瑟芬,当她听到这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时,她想象得出继她之 后登上皇后宝座的玛丽·路易丝是何等的尊贵至极,光彩照人,那些忘恩负义的朝 臣们争先恐后地向新人大献殷勤又是怎样一副嘴脸。 约瑟芬把痛苦和耻辱隐匿在心底,几乎每天都接待一队队前来向她呈献鲜花和 致敬的农民。远在巴黎的皇帝遥控一切,他注意为约瑟芬创造一些消遣的机会,唯 恐她因深居简出烦闷不堪而离开纳瓦尔。 新皇后对旧皇后怀有明显的敌意,而皇帝又有点惧怕新人。被离弃的旧人自觉 地扮演着自己的新角色。 她还像皇后一样,和蔼可亲地接待来客,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态。皮乌记下了所 有的来访者的姓名:阿伦贝尔的公主,埃夫勒的主教和教士,美丽的巴登公主斯特 凡妮,奥坦丝王后等等。 纳瓦尔比不得巴黎,平日,约瑟芬也只能充分享受与侍从和宫女在一起的乐趣。 尽管约瑟芬想用“皇家”的规矩来管理役仆,可是由于她生性善良,无论在纪律上 或在礼仪上对役仆的要求都不够太严厉,任凭150 多名役仆自由自在地玩耍,甚至 允许他们大声喧哗。当他们得知可以重返马尔悔松时,高兴得又叫又跳。跟班托马 先生兴高采烈地拉起了小提琴,其他的人则情不自禁地敲起了铲子和火钳来伴奏。 “这种令人愉快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 拿破仑对约瑟芬依然充满依恋和仁慈。始终保持着与她的情谊。他关心她的生 活,事无巨细,他都亲自过问。离开巴黎的约瑟芬依然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约瑟 芬生来爱摆阔气,挥霍无度,买东西从不问价钱多少,谁要钱就予以满足,左右的 人也花钱如流水,生活也极端自由,虽然拥有巨额年俸,但远不够花费。皇帝多次 劝她要节俭,但无济于事。 1811 年4 月25 日,拿破仑在给约瑟芬的信中这样写道:“每年请只动用150 万法郎,把余下的部分存起来。10 年之后,就可为你的孙子孙女积存下1500 万 法郎。到时你就可以给他们一些,对他们有所帮助,这不很好嘛…… 要是你想让我高兴,那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存起一笔巨大的财产……”可是, 她非但没有积蓄一笔财产,反而负债100 多万!拿破仑气急败坏,令财政大臣莫利 昂查核约瑟芬的帐目开销。他无奈又赐给她100 万。但从今以后他要约瑟芬应严格 开销,帐目要准确。“她不能再依靠我来为她还债了。”他对莫利昂说,“我再也 没有权利给她增加年金了。她家的负担决不能压在我头上……我是要死的,比谁都 容易死……” 当莫利昂安慰皇上,说他与约瑟芬交涉后,她异常激动,表示一定悔改,拿破 仑不安地大声道: “可不该让她伤心地哭呀!” 他决定收回约瑟芬根本不用的爱丽舍宫,把拉康宫给她。倘若她有必要取消手 下人的年金,他可出面解决。 “把她供养的军官的名单弄一份给我,告诉她,我不愿意她又哭闹……” 但拿破仑一直小心着不让路易丝察觉他对约瑟芬的关照。因为路易丝嫉妒心很 重。他热切希望两个妻子能长谈一次,可奥地利公主拒绝了。 尽管如此,拿破仑还是满足了约瑟芬想回马尔梅松宫的愿望。他写信给约瑟芬 : 亲爱的: 你4 月19 日的来信收到,你的调子太悲怆了。对于你,我永远不会变。我的 感情将始终如一。 我不知道你儿子欧仁会对你说些什么。我没给你写信,是因为你自己一直保持 沉默。我常祝你万事如意。 你去马尔梅松我很高兴,如果这样能使你快乐的话。 我将永远高兴地与你互通消息。不过,试把你我的信对比一下,看谁的信写得 好,写得亲热? 再见,我的明友,保重身体。对待我要像对待你自己一样地公正。 来信收悉。欧仁会告诉你有关我与皇后旅行的情况。他告诉我说,你想去温泉 疗养,我赞同。 希望那将对你身体大有益处。 很想见到你。这几天,在你动身前,我会来马尔梅松,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我身体很好,唯一的挂念就是不知你是否欢乐,身体是否安康。 永远不要怀疑我对你怀有的种种感情,它们将与我同存。 如果你不相信这点,那就太不公平了。 拿破仑想尽办法,终于开绿灯让约瑟芬回马尔梅松宫。约瑟芬一回马尔梅松, 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拿破仑本人也于6 月13 日在那儿与她过了两小时。“昨 天,我度过了幸福的一天。”她写信告诉奥坦丝说,“皇帝来看望我了……他在我 身边呆了很长时间。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终于没有落泪,当时,我感到就要哭出来 ……他走后,我又觉得十分痛苦。他一如既往,待我始终很好,很亲切。我希望他 能看到我心中对他充满的情谊与忠诚。” 皮乌也记下了他亲眼目睹的这一重大事件。 1810 年6 月13 日,即皇后回到马尔梅松的第十天,皇帝与新皇后当时正在 圣克卢。皇帝偷偷地溜出来,于“上午10 点1 刻赶到了马尔梅松。他一进城堡, 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约瑟芬呢?她还没有起床?’跟班回答道: ‘陛下,她在花园里散步呢。’拿破仑随即发现了她,向她跑去;她也跑着向 他迎了上去,扑倒在他的怀里。他们拥吻着,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善良的膳食 总管补充道:“这真让我们感到高兴。” 看来,皮乌先生除了有随身携带尺子测量距离的嗜好外,手里还总是拿着表, 随时核对时间。他写道:“会见从10 点1 刻一直持续到12 点差1 刻,拿破仑才 坐上敞篷四轮马车离去。这次,他没有带随从。” 这真是一幅无与伦比的画面:在其统治日渐衰落的日子里,皇帝回到自己荣誉 的摇篮马尔梅松城堡,偷偷地拥吻曾经伴随自己打下江山的结发妻子;与她一起流 着热泪,共同回忆他们那光辉灿烂的壮丽史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