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罗马王 1811 年3 月20 日,拿破仑为生命与历史中最为辉煌的一章狂欢不已,他终 于有了合法的儿子,法国皇位的继承人小罗马王! 当响起101 声礼炮时,拿破仑把额头靠在微微振荡的玻璃窗上,默默地流下了 泪水…… 玛丽·路易丝的宫殿比约瑟芬的还要讲究。原皇后的宫廷贵妇大部分都留用。 拿破仑特意给她选了两位女伴:拉纳的遗蠕和德·蒙特贝洛女公爵。 德·蒙特贝洛年轻美丽,得到过皇帝巨额的馈赠,但一直埋怨他没有赐给她一 顶公主的桂冠,不过能在玛丽·路易丝的宫里独断专行,说一不二,软弱的维也纳 女子很快就目睹了这一点。 拿破仑在玛丽·路易丝的身边安排了许多按服装颜色命名的红女、黑女、白女。 她们毫不留情,挡住来见皇后的男人。他妒嫉她,想避免发生任何出乎意料越轨的 事。他向来不相信女人的贞操。轻桃的女子,他见识过不少。 他常说:“男女私通只不过是沙发上的事。”过去,他给了约瑟芬很大的自由, 可对年轻的妻子的态度迥然不同。他不同意她单独去散步、看演出或见人。有一次, 德·蒙特贝洛夫人一时疏忽,把她的一位年轻的表弟介绍给了皇后,为此遭到了严 厉的训斥。玛丽·路易丝只能由宫女陪着学音乐、绘画或梳妆。皇帝甚至责骂一位 伴读女仆“坐的位置离皇后太远”,可万万没有想到金银匠皮埃纳送给了皇后一只 箱子装信件。 玛丽·路易丝不在卧室时,仆人和工人才能进去。唯有在巴黎逗留的梅特涅得 到了拿破仑的特别关照。因为将由他向维也纳表明玛丽·路易丝生活美满。拿破仑 甚至亲自把他喊到了皇后房间。 “我希望她能敞开心扉与您交谈,谈谈她对自己处境的真实想法。您是她的好 友,她不会对您保密的。” 他亲手把他俩锁在沙龙里交谈,过了一个小时后才开门进去。 “怎么样,您谈过了?”他问梅特涅道,“皇后说我好还是坏?她笑还是哭? 噢,我不要求您汇报,这是你们俩的秘密。” 玛丽·路易丝怎么能不幸福呢?如此灼热的殷勤,无微不至的体贴,她处处受 到敬爱,不能不受到感动。这是爱情吗?也许不然。但这是一种夫妻之间热烈的温 情。拿破仑固有的家庭观念使这种温情更为浓郁。人们也可以在这温情之中看出一 位40 岁的男子在保护不到20 岁的少妇时所怀有的满足和虚荣的心理。 在初婚的数月之内,拿破仑为了玛丽·路易丝,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规律。 朝政荒废了。早上,他久久地滞留在妻子的房内,帮她梳妆,同她闲聊,坐着 听她弹琴或让她为自己描绘肖像。大家简真不认识他了。往日,他六七分钟就能草 草吃完饭,可现在与她共餐时,细嚼慢咽,从来不在她之前离桌。 要是她想散步,他总是耐心地等候。他也很乐意陪她打台球,常常玩得精疲力 竭。为了避免把她一人交给骑术教练,他自己充当她的马术教官,穿着丝袜子,在 铺着厚厚的锯屑的跑马场上,跟在她的马屁股后面奔跑,他推迟会见,耽搁信使。 会开到中间,他就会突然站起身子、宣布会议结束,因为有人前来禀报皇后叫他。 现在,事务确实好像使他厌烦。他经常在路易丝身边一呆就是整整一下午。 由于她喜欢大敞着窗扉,弄得他常常感冒。为了讨她欢心,他下令举行小型舞 会,兴意盎然地亲自带头乱舞。演出的剧目再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严肃的戏,而是 一些乏味和可笑的闹剧。他比任何时候都注意自己的穿戴打扮,喜欢穿紧瘦衣服, 并且避免吸鼻烟。 梅特涅于4 月放心地给他的主子写信说:“皇帝完全被她占有了。一切部表明 她对他的理解是彻底的。他对她是多么的爱,以致于难以掩饰自己的感情。他的一 切生活习惯完全服从于她的欲望和爱好。” 他过去是惊人地忙,现在,这一新的乐趣,这一玩乐的生活仿佛成了他一生中 的间歇。不少人对此感到诧异。后来,他重温这几年的生活时说道: “有人责备我被与奥地利皇室的联姻所陶醉,皇后再也不把自己当作真正的皇 帝看待,总之,责备我结婚以后自以为是亚历山大,神之子……我从天上得到了一 位漂亮、年轻、令人愉快的妻子,难道我就没有权利表示几分快乐吗?” 玛丽·路易丝也深深地爱着他,她对叔父德·维尔茨堡大公说:“我不想为他 造成任何不安。”只要拿破仑两三个小时没出现,她就会感到焦虑不安。 “我那个坏情人干什么去了?”她用日尔曼人惯用的话说。 她的衣橱、珠宝盒满得不能再满了。她对弟弟安托万说:“我正成为古老的欧 洲首饰和服饰最富有的人。”她每天梳妆费用为1 千法郎,每月的首饰费用为12000 法郎,她为此感慨万端:“拿破仑对他的妻子很舍得花钱!” 拿破仑的亲属并不喜欢玛丽·路易丝,他们把她比作一只“挨了打的大布娃娃。” 她那毫无生气、心不在焉的神态往往使他们气恼。不过,这次再婚总算把他们的兄 弟和欧洲古老的皇室联成一体了,为此,他们至少在表面上对她表示出尊重和热情。 “这位公主既没有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美丽,也没有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聪慧。” 埃利莎写道:“弗尔森之类的殷勤男子决不会冒险去给她说情话。她好奇心十足, 我们甚觉可笑。她有个怪癖,或者说头脑简单,往往不知所云地重复别人的话。她 有一次从一个毫无教养的仆人那儿听到一句话,不是学着说大元帅迪罗克‘是个奇 怪的枪手,吗?不过,至少必须承认她有个优点,那就是这位奥地利公主是位善良 的姑娘,与我们拥吻时总是那么诚心。大家慢慢习惯了她那痛苦的举止。但愿她能 使皇帝幸福!” 玛丽·路易丝对这些新的亲属毫无真正的情谊。波利娜暗附风雅,令她害怕; 卡罗利娜存心摆出一副做相,刺伤了她的心。她最喜欢埃利莎的小女儿拿破莱奥娜, 小姑娘胖胖的,玫瑰色的肌肤,长得十分迷人。玛丽·路易丝送给了她许多玩具。 至于皇太后那副冷冰冰的面孔,玛丽·路易丝见了就害怕。她唯独与热罗姆的妻子 卡特琳诚心相处。卡待琳也是位德国公主,跟她有点亲属关系,两人的共同情趣比 较多。 拿破仑如此突然而全面地改变生活方式,没多久就影响了他的身体。他生了疖 子,并开始咳嗽。科维扎尔设法规劝他,41 岁的人啦,不该饮食过多,不该房事 过勤,否则会伤元气。但却是徒然。 皇帝耸耸肩,只当耳边风。不久,他为了让皇后见识一下法国北部的省份以及 比利时,而作了一次疲劳的旅行。陪同他们出巡的有热罗姆、卡特琳和欧仁。路易 在安特卫普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华丽的车队冒雨在泥泞的道路上长涂跋涉。每到一 地,地方上都要派人欢迎,发表讲话,让孩子们献花。 宫廷的扈从们都疲惫不堪。玛丽·路易丝对于人们的奉承反应麻木,对欢迎的 宴会感到厌倦。在各个城市殷勤出迎的人们眼里,皇后显得“十分腼腆,浑身拘谨, 脸上毫无表情”。尽管皇帝想缩短她的行程,她却坚持要跟他走遍各地。她在安特 卫普写信给卡罗利娜说:“我离开他一天就会受不了。” 此外,她已感到怀了孕。拿破仑得悉后,欣喜若狂,待她更是关怀备至。 6 月1 日回到圣克卢后,宫廷里又开始了各种消遣取乐活动。市政厅举行盛大 集会,放焰火,办舞会。皇帝也跳起了瓜得利尔舞。接着,玛丽·路易丝身体笔挺 地坐在观礼台上,而他自己却在大厅里走动,与聚会的人们交谈。 歌剧院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演出。波利娜在纳伊宫组织了欢庆活动。纳伊宫装饰 一新;玛丽·路易丝仿佛又在这里看到了肖恩布鲁恩。拿破仑对这次活动甚为感激。 “你组织的活动使我非常高兴。”他对波利娜说。 然而,皇后却似一尊雕像毫无表情。她过分腼腆,羞于开口。为此,许多人都 觉得她不好接近。 接着,军务大臣、皇家卫队纷纷举行活动。7 月1 日,奥地利大使府邸也举行 盛会,可惜结局悲惨。花园里,大使专门让人修了一个大舞场。这是一个凉棚式样 的舞场,棚顶涂了彩,装饰了珠罗纱、塔夫绸和纸花。乐队欢迎皇帝和皇后入场。 他俩绕场一周,向充满敬意的一千两百位宾客致意。突然,一阵风吹起罗纱帘,碰 到了插满蜡烛的烛台,马上燃着了。顿时火光冲天。欧仁立即禀报皇帝。皇帝毫不 慌乱,向玛丽·路易丝走去,拉起她的胳膊。 “我们快出去。”他低声道,“这里起火了。” 他们到了花园。拿破仑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年轻妻子扶上车子,一路上安慰她来 到爱丽舍宫。她从爱丽舍宫回到圣克卢,而拿破仑则返回失火地点。 大使府邪烈火熊熊,只听得怨声载道,呼天抢地。吊灯纷纷落地,惊恐的人群 拼命拥向唯一的出口,人的野性暴露无遗。奥但丝、卡罗利娜、波利娜首批撤出。 欧仁拉着身体肥胖的妻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外跑。威斯特法利亚的卡侍琳吓得魂不 附体,人逃到平台,可还觉得有危险,不要命地往外冲,慌乱中跌倒在泰特布街, 一位行人好心扶她起来。木结构的大凉棚很快倒塌了。 一大群人挤在外面,发出惊恐的叫声。一些人趁火打劫,从跌倒成堆的人身上 扒下首饰,甚至连手指或耳朵的肉都一起扯下来了。皇帝下达准确、简短的命令, 帮助求护,他还安慰大使,因为他的大姨子施瓦岑贝尔公主在救女儿们时,葬身火 海。有好几十人在这场灾难中丧了生。 深夜,拿破仑回到圣克卢。他顾不得满脸烟灰,衣服脏乱,鞋袜被烧,急忙跑 到皇后房间,看她是否已经恢复过来。最后,他瘫倒在太师椅上,一副精疲竭的样 子,悲伤地叹息道: “天哪,什么大喜大庆唷!” 他激动异常,浑身颤抖着跟贡斯当谈出事的经过。施瓦膝贝格公主的可怖结局 尤使他不安。 贡斯当在后来在回忆录中对这场灾难作了描述: “皇后回来之后,我们都如坐针毡,惶惶不安。宫内没有一个人不为皇帝的安 危担心。最后,他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但样子十分疲倦:衣服乱七八糟,脸孔 被火烤得通红,鞋和胳膊被熏黑。他首先径直来到皇后那里,看看她是否还在害怕。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帽子扔在床上,一屁股倒在圈椅里大声叹息道:‘天 哪,多可怕的舞会啊!’我发现皇帝的手全被烤黑。他的手套被火烧坏“在我给他 脱衣服时,他问我是否参加了施瓦岑贝格亲王的舞会,我回答他没有,他便给我讲 了这次倒霉事件的一些情况。当时他的激动情绪我在他一生中只见过两三次,就是 在他自己遭到不幸的事件时也从没有如此动情过。陛下对我说:‘这天夜里的大火 吞噬了一个勇敢的女人。施瓦岑贝格亲王的妻姐正想逃出大厅里,听到厅里有人在 喊叫,她以为是她的长女在呼喊,又冲向了大火。地板已经烧焦。踩上去地板就坍 了,她再也没有爬起来。其实这位可怜的母亲听错了!她的孩子们都已脱离了险区。 人们想尽办法要把她救出火海,但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医生多方抢救无效。不幸 的公主正怀着孕,而且产期已经临近。我亲自建议亲王务必设法抢救孩子的生命。 人们把孩子从母亲的尸体中取了出来,但孩子只活了几分钟。” “皇帝讲到这里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早已为他备好了洗澡水,料他回来后 需要洗澡。陛下果然洗了个盆浴。经过一番惯常的按摩擦身后,他的精神似乎好了 点。不过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曾表示担心,那夜的可怕事件会是一系列不幸事件 的凶兆。这种害怕心理缠绕他很久很久。” 拿破仑在这场火灾中看到不祥的预兆。后来,在法兰西战役中他见到了死者的 丈夫施瓦岑贝格时,又谈到了此事。那时,施瓦岑贝格正统帅反法盟军,与拿破仑 对峙。 贡斯当回忆道:“三年后,在可悲的俄国战争期间,有一天人们报告皇帝说施 瓦岑贝格亲王指挥的军团被摧毁,亲王阵亡,可是这个消息并不属实。 但当人们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时,他叹息道:‘原来凶兆针对他!’可见这种 思想在他脑子里已经索绕许久了。” 在这一段时期,拿破仑正受到几件事的困扰。他不得不罢免了富歇。因为这位 警务大臣私下同英国人进行谈判。接着,7 月6 日,他得悉他的弟弟路易自动退位 逃离了荷兰,因为他想当国王,不满足于总督职位。皇帝把急件摔在案上,站起身 来,由于愤怒和优虑,脸色苍白。 “我怎么会想得到”,他泪水鲤喉,以嘶哑的声音对梅纳瓦尔说道,“我竟然 遭到这个人的侮辱。我曾经像做父亲一样,用我那炮兵中尉的菲薄薪金把他拉扯长 大。我同他分餐而食,抵足而眠……他现在上哪儿去啦?逃到国外,叫大家以为他 在法国没有容身之地!” 他把这事告诉了正在埃克斯温泉的约瑟芬。从此,约瑟芬将与奥但丝团聚了, 因为奥但丝终于摆脱了任性而多疑的路易。拿破仑在给约瑟芬的信中写道:“我已 把荷兰归并入法国,不过路易逃跑后正好解放了荷兰王后,你的这位不幸的女儿将 带着她的儿子贝尔格公爵来到巴黎……我将很高兴能在今年秋季见到你。千万别怀 疑我对你的友谊。”他保持着对约瑟芬的友谊,但避免对她表露出来,因为玛丽· 路易丝非常嫉妒。在妻子正怀孕时,他也不愿惹她不高兴。 约瑟芬听到玛丽·路易丝怀孕的消息后,写信向拿破仑祝贺。皇帝表示感谢说 :“皇后确实已经怀孕4 个月。她现在身体健康,和我难舍难分。” 他算错了一个月,原以为她是在比利时旅行期间怀的孕,可当时实际上没有怀, 原因据说是玛丽·路易丝的浴水太热了。可6 月底,又闪现了新的希望。这一次肯 定无疑。“皇帝快活得难以言表。”梅特涅曾这样给维也纳写信汇报说,拿破仑确 实高兴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他一刻也离不开皇后的左右。再也没有长途的旅行, 疲劳的晚会或跑马的运动了。他们舒畅地相对度日。他们起先呆在朗布依埃和特里 亚农,然后来到圣克鲁,最后在枫丹白露的行宫中住下。这是宫廷生活,散散步, 听听小型音乐会,看看小型演出,举行小型晚宴。玛丽·路易丝喜欢看杂耍,看神 灯表演,也喜欢看弗朗高尼兄弟的驯兽,他们就在露天搭了个马戏场。她让卡诺瓦 为她塑雕像,拿破仑在一旁陪着她,她观看皇帝玩捉人游戏。他在追逐迪罗克时摔 倒了两次,爬起来后放声大笑。博尔盖泽亲王设宴那天,大家作弄亲王,有人献给 他一束尊麻,晚上,又有人把刷子的毛放在他的床单里。 可是,拿破仑出于急躁和快活,静久思动,就去打猎、阅兵。玛丽·路易丝几 乎总是坐在敞蓬马车里跟着他,她执意要同皇帝形影相随。有时,拿破仑想有点时 间自由活动,就建议她听音乐,或同奥但丝一起去参观博物馆或手艺工场。她却像 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一般回答道: “不,要未你也陪我一起去?” “我可没有时间!” “那我宁可呆在家里”,她说道。看到她赌气地撅着嘴,拿破仑立刻依了她, 只好乖乖地陪她去了。 玛丽·路易丝在拿破仑的眼中,以及在所有廷臣们的眼中,已经具有特别重要 的地位。如今,社稷的安危,皇朝的久长,都系其一身。大家不再嘲笑她那老是改 不过来的古德语的语调,不再嘲笑她的日耳曼法语——例如她说:“拿破仑,你什 么想要?”——不再嘲笑她的无知——譬如,她逼着拿破仑给她解释,在“被推定 为合法的母亲”这个词语中有没有粗话。大家也不再嘲笑她经常说出无聊的或幼稚 的话语。大家无不钦佩,她能脸上毫无表情地“横扫聚会的人们一眼。” 11 月4 日,举行了盛大的洗礼仪式。贝尔蒂尔、迪夏泰尔、蒂雷纳的儿子、 博阿尔内家族、加法莱利、拉格朗热、马雷的女儿和最受宠的小“威廉”,奥但丝 的小儿子路易分别当了他们的教父和教母。 最受宠爱的小孙子成了新皇后的教子,约瑟芬自然不很乐意。但这与德·雷米 扎夫人的来信在她心中引起的优虑相比,显得无足轻重。宫廷贵妇的信肯定是拿破 仑授意写的。她在信中转弯抹角,劝约瑟芬不要回巴黎。玛丽·路易丝由于有了喜, 变得比过去更嫉妒了。希望约瑟芬到米兰,到欧仁身边,到佛洛伦萨或到罗马过上 几个月,春暖花开时再去纳瓦尔。信中还掩饰着某种威胁:“这样,要是皇帝以后 不像现在这样爱她,也不致于落人笑柄,以便能不失体面地摆脱尴尬境地。” 约瑟芬十分慌乱。想当初山盟海誓,可现在拿破仑竟要她流亡。她哀求奥但丝, 又恳求皇帝。拿破仑再次心软,改变了主意,让约瑟芬自由生活。 她可以自由选择去意大利还是去纳瓦尔。“我同意你做的一切事情,因为我不 想妨碍你的任何行动。”约瑟芬胜利了。总算还是爱她的嘛!……于是,她宣布回 纳瓦尔,在那里过冬。 回纳瓦尔那个潮湿得四壁起皮的巨大城堡,约瑟芬到爱丽舍宫露了面,又在马 尔梅松宫逗留了一阵。心怀不满的分子和所有参加过大革命,却看到如今的皇家沙 龙里充斥着圣日尔曼郊区的老妪和流亡回来的贵族骑士而愤愤不平的人们,纷纷在 马尔梅松宫聚会,更显得热闹非凡。约瑟芬把自己的诺言忘得一干二净,康巴塞雷 斯不得不奉拿破仑旨意前来提醒她该赶紧去纳瓦尔。 玛丽·路易丝的妊娠反应不严重,只不过恶心了几次。她的肚子不久就鼓了起 来。拿破仑向来讨厌怀孕的女人,可对这个这样快就有了喜,不久就要给他生个宝 贝儿子的大肚子却满心喜欢。他好像毫不怀疑,即将诞生的孩子准是个男婴。他生 来是命运的宠儿,命运之神这一次决不会背叛他。他满怀激情,为尚未出生的儿子 准备好一切,一项元老院令提前赐给他以罗马王的称号。这称号多么响亮,把法兰 西帝国这位新的光荣的骄子与古老的年代联成了一体。拿破仑亲自选定宫廷最受人 尊敬的德·孟德斯鸠夫人为儿子的女教师,按照自己想象中的皇太子宫殿为他准备 住处。笑容满面的奥夏尔夫人由医生选定为他的奶妈。孩子将住在玛丽·路易丝卧 室后面那间迪罗克原先住过的房间里,面朝加罗塞尔竞技场的高大宽敞的房间装饰 一新。为了防止孩子碰墙撞破头,皇帝让人在房间四壁离地三尺的地方,加了一层 厚厚的软垫。 这些安排几乎没有征求玛丽·路易丝的意见。她用不着为这些事烦心。 孩子的尿布、被褥和衣着用品早已准备停当,拿破仑还送给她金银珠宝、珍贵 书籍、瓷器、地毯、家具和时髦的装饰品,她都慷慨地分给了兄弟姐妹。 她幼稚地炫耀自己如何如何幸福,给孩提时代的女友德·克莱纳维尔夫人写信 说:“您完全可以想象出,像巴黎这样的大都市里,决不会缺少娱乐,可我最最愉 快的时刻都是在皇帝身边度过。”她希望父亲来访在信中写道:“当您自己和皇帝 相识后,您就会完全理解他。您可以看到他在家里是多么善良、多情,他的心灵是 多么高尚。我坚信您一定会喜欢他。我对赐予我如此洪福的上帝感激不尽……” 12 月31 日,瓦莱夫斯卡夫人由波托加太太陪同,由梳妆女官德·吕塞夫人 在小客厅正式“介绍”给皇帝,接着受到了玛丽·路易丝的接见。玛丽·路易丝对 她的事毫不了解,接见时冷漠地望着她。拿破仑执意要他的“波兰妻子”在宫廷占 有一席之地,这样可以更好地为她的儿子准备前程。这孩子于1810 年5 月4 日生 于瓦勒维斯城堡,取名为亚历山大·科洛纳·瓦莱夫斯基。 皇帝好像有话在先,以后定要立他为复兴的波兰之王。玛丽·瓦莱夫斯卡一直 怀着这一希望。 拿破仑还爱着她,可昔日狂热的爱已经变成了温柔的眷恋,肉体关系已经无足 轻重。拿破仑害怕引起年轻妻子的怀疑,有时躲着去胜利街。玛丽·瓦莱夫斯卡和 儿子到杜伊勒里宫幽会的事也就更秘密了。唯有梅纳瓦尔·贡斯当和鲁斯唐了解内 幕。迪罗克和科维扎尔一如既往,听从伯爵夫人的吩咐。 各剧院,各庄严隆重的场合,她都占有一席。皇帝每月给她一万法郎的费用, 这无疑是因为她没有提出更高要求。 他赐给她儿子帝国的伯爵勋位,两年后又封给了他一笔巨额的长子世承财产。 小亚历山大长得英俊漂亮,脸部的轮廓、额头和嘴巴和他很像。拿破仑对他十分疼 爱,几乎每天都要询问他的消息。 玛丽·瓦莱夫斯卡根据自己的一贯情趣,继续过着隐居似的生活,常常和小姑 子雅布洛诺夫斯卡公主或在巴黎,或在布洛涅居住,住进了教堂附近的梅特涅住过 的那座房子。有时,她们还到奥尔热河畔布莱迪尼度夏日。她偶尔接待亲朋,大都 是波兰人。上流社会对她几乎不熟悉,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避免一切过分抛头 露面的活动,以免暴露她和皇帝的私情。 在这一时期,拿破仑又干了件小小的风流勾当。圣克鲁地方长官的副手勒贝尔 上校有个继女,棕色的秀发,窈窕的身躯,加上活泼的天性,十分娇俏动人,她母 亲通过一位宫嫔,向皇帝推荐这位少女。一天,皇帝出于好奇,应承了,派贡斯当 去召幸入宫。这位内侍后来追述:“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光艳照人;她母亲想到 女儿的恩宠荣华,也喜笑眉开。”晚上11 点钟,年轻的丽丝通过皇家柑园被带进 圣克鲁宫皇帝的小套间。拿破仑挽留她呆了几个小时;但他尽管觉得丽丝很中意, 此后只召幸了两三次。她母亲心中不悦,向贡斯当求情:“您瞧瞧我可怜的丽丝, 她的脸多么的憔悴!她是因为失宠才愁眉不展。好孩子,要是您能让她再见圣颜, 那您就太好啦。”贡斯当为她说了情,但是徒费口舌。圣主短暂的情愫已经消逝。 在圣克卢做弥撒时,丽丝向皇上暗送秋波,未能叫他回心转意,尽管少女的媚眼足 以使整整一个联队的卫兵脸红耳热,为之倾倒。 时间很快就到了1811 年3 月。玛丽·路易丝妊娠期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可 以顺利分娩。皇帝十分焦急地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整个法国也早就跟他一样急 不可耐了。大家都好奇地看到,一进了3 月,公众情绪激昂,由于尚不知即将出生 的孩子的性别,人们议论纷纷,作着各种各样的推测。波拿巴家族以及大部分忠诚 的帝国官员。都一致热切地祝愿生一个皇子,以便继承皇帝辉煌的业绩。 皇后的叔父维尔茨堡大公也专程从奥地利赶来庆贺她的分娩。 3 月19 日8 点钟左右,宫廷显贵们等候着玛丽·路易丝。她原应来观看为欢 迎她叔父维尔茨堡大公而举行的小型喜剧演出。忽然,这时已绎成为皇后心腹的蒙 特贝洛公爵夫人只穿着一条便裙,从皇后的卧室中走了出来,禀报皇后开始出现临 产前的阵痛,沙龙里立即喜气洋洋,仆人们匆忙去通知按贯例在皇太子出生时应在 场的宫廷贵人。宫殿里渐渐挤满了身着盛装的人们。此时,拿破仑正轻轻地扶玛丽· 路易丝在她的卧室里缓步走动,鼓励她,打消她那担心会死去的恐怖心理。有时, 他把皇后托给德·蒙特贝洛夫人照看,来到恩典沙龙,和在里面等待消息的家族成 员说几句话。他们一个个焦虑不安,愈来愈感到困倦。皇上本人毫不掩饰内心的忧 虑,脸色紧张、阴郁。 清晨二时,他焦急地向正在一张小桌子前检查接生用具的助产师杜布瓦: “怎么样,先生?” “陛下,我们都在等着呢。” 阵痛渐渐减轻,玛丽·路易丝睡着了。宫廷人员各自离去。拿破仑回到自己房 间,去浴室洗澡。助产师杜布瓦突然惊慌地闯了进来。拿破仑以为出现了不幸,大 声问道: “怎么,她死了?” 事后,皇帝向古尔戈解释道: “我已经习惯于适应大的事件。人们向我宣布消息时往往引不起我马上作出反 应,一般都要过一会才行。人们都说我不知为什么毫无反应,遇事一个小时后才会 有所感觉。” 杜布瓦禀报了恐慌的因由:阵痛又出现了,她很快就要分娩,可孩子胎位不正, 先露脚。杜布瓦不安地告诉皇帝这是一次难产。 “那您怎么办?”拿破仑不安地问道,“啊,上帝,会有危险吗?” 社布瓦告诉皇帝,在一千例分娩中,仅有一例像皇后这种状况,他担心无法同 时保全母亲和孩子。 “保母亲。”拿破仑不假思索他说,“保母亲,她必须生存。” 接着,他又添了一句: “别慌,杜布瓦先生。就把她当作圣德民大街的卖花女,别老惦记着她是皇后。” 他走出浴室,穿上衣服,快步跑到妻子的房间。玛丽·路易丝十分悲伤。 拿破仑、德·蒙特贝洛夫人和德·蒙德斯鸠夫人安慰她。社布瓦在科维扎尔、 布尔迪埃和伊万的帮助下正在用产钳。皇帝目不忍睹,躲到了隔壁房间,呼吸困难, 心半悬着。最后,伊万终于发现了: “陛下,皇后得救了。” 他连忙冲到玛丽·路易丝身边,蹲在床头,拥吻着她。新生儿一动不动,像是 死了。德·蒙德斯鸠夫人把他抱在膝上,用热毛巾给他擦身子,又朝他嘴巴里喷了 一点白酒。七分钟后,孩子发出一声啼哭。拿破仑为之一惊。他离开玛丽·路易丝, 跑向孩于。 他抱起孩子,亲他的额头,然后把他抱到母亲跟前。他激动得走路摇摇晃晃。 “好了。”他对奥坦丝说,“她得救了!” “是个男孩吗?”奥但丝问。 他长舒一口气说: “是的。” 奥坦丝高兴得拥抱他。他推开奥坦丝说: “我简直难以感觉这巨大的幸福!可怜妻子受的苦太大了!” 贡斯当对太子的降生,曾作过长篇的追述: “杜布瓦担心无法同时保全母亲和孩子。皇帝这时说道:‘大胆些,不要慌张, 杜布瓦先生,保住母亲,只考虑母亲就是了。我尊重你的意见。’皇帝急忙爬出浴 盆,我匆忙地给他擦去身上的水。他穿上室内便袍就走出了卧室。他温柔地搂住皇 后,要她鼓起勇气。他握住皇后的手久久不放。皇帝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只好退 出来到隔壁的客厅。他竖起耳朵听着室内的动静,害怕得直打哆嚏。他在极度的焦 虑中熬过了一刻钟。看来只好借助于外科器械了。玛丽·路易丝看到了这些器械, 十分痛苦他说:‘因为我是皇后,所以我必须作出牺牲,是吗?’孟德斯鸠夫人扶 着皇后的脑袋,对她说道: ‘勇敢些,夫人,我经过这种事,我担保您的宝贵的生命不会有危险。’” “分娩过程持续了26 分钟,这是极其痛苦的。孩子先露出双脚,人们费了九 牛二虎之力帮助产妇把婴儿的脑袋生出来。皇帝在梳洗间等待着,脸色惨白,仿佛 已经不省人事。最后孩子终于降生了。皇帝这时跑进屋里,十分疼爱地搂住皇后, 甚至顾不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当时大家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有人给他嘴里喷上 几滴烧酒,用手心轻轻地拍他的全身,然后用热毛巾包了起来。片刻后婴儿终于哭 了一声。” “皇帝立即放下皇后,去拥抱他的孩子。对他来说,这个婴儿的降生是命运给 他的最崇高的恩赐。他欣喜若狂,一会儿亲吻孩子,一会儿拥抱妻子,不知道究竟 亲哪一个为好。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穿衣服的时候,他喜形于色,满脸笑容,见到 我后告诉我说:‘喂!康斯坦,我们有了一个胖小子!他可真是来之不易呵。真见 鬼!’他逢人就是这些话。他沉浸在家庭的温暖和喜悦之中,正是在这个时候,我 觉察到这个人们所说的只追求辉煌事业的伟人同样也痴痴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自从巴黎圣母院的巨钟和巴黎各教堂的钟在半夜敲响以来,直到鸣炮宣告皇 后安然分娩为止,巴黎城内一片骚动。拂晓时分,居民们纷纷涌向杜伊勒里宫。庭 院里和沿河大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每一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第一声炮响。这种 动人的情景不仅在杜伊勒里出现,在附近几个街区亦可看见。上午9 时半,在远离 皇宫的各条街头,行人收住脚步洗耳谛听报生的炮声。第22 响表明出生的婴儿是 男孩,人们奔走相告,一片欢腾。在静等炮声的时候,全城各个街区的人都停止了 活动,炮声一响,顿时就沸腾了起来,众人的热烈情绪难以用语言来描绘。人们把 头上的帽子抛向空中,大家互相祝贺,热烈拥抱,高呼‘皇帝万岁!’当年迈的军 人们想到自己为太子罗马上继承的事业立过汗马功劳,自己的桂冠将为朝廷的摇篮 提供避阳的绿荫时,他们就高兴得热泪盈眶。” “皇帝躲在皇后房间的一个窗前的帷帘后边,默默地欣赏着民众的欢乐情景, 神态甚是激动。两颗硕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他带着这样不平静的心情走过去抱 他的儿子。他从未为光荣的业绩落过泪,最辉煌的胜利和民众最真诚的敬意在他的 心田里只是拂起几丝涟漪,然而,做父亲的幸福却在他心里欣起了轩然大波。如果 拿破仑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命运的话,那么他首先应当在一位奥地利公主使他成为一 个国王的父亲的这一天感到吉星高照。他应当看到,原先他不过是科西嘉岛上一个 家庭中的小老弟。数小时之后,法国和欧洲以同样焦的的心情等待着的事件一下子 就成了千家万户格外高兴的喜事。” “上午10 时半,布朗夏尔夫人坐着军校的气车到各地城镇和乡村去宣布罗马 王降生的消息。” “这个喜讯通过电报传向四面八方,下午两点半,我们就收到里昂、里尔、布 鲁塞尔、安特卫普、布雷斯特和帝国其它大城市发来的复电。可以想见,这些复电 充分表达了跟着首都同欢庆的心情。” “群众仍在不断地涌向杜伊勒里宫的各个大门,纷纷打听皇后及其可敬的皇子 的情况。为满足大家的心愿,决定由一名内侍从早到晚在大房间外的第一个厅里值 班,接待来访者,宣布御医每天发布的两份健康公告的内容。 数小时后,各位特别信使都已上了路,将皇后分娩的消息送到国外的几个王宫 去。肩负这个使命的是皇帝的青年侍从,他们分别飞奔意大利议会和米兰及罗马市 立法团报喜。各个处于战争中的城市和港口都已接到命令,跟巴黎一样鸣放礼炮, 舰船高挂彩旗。巴黎举行了盛大的晚会,首都欢乐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各户的屋子 自动挂起了彩灯,试图从表面现象来猜测人民对此类事件持何想法的人可以看到, 即使是巴黎城郊最偏僻的屋子也都像城区最豪华最漂亮的宅邸一样灯火辉煌。船夫 们在塞纳河水面举行的各种欢庆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河岸上的围观者人山人海, 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30 年来,我们的人民经历多少激动人心的事变,庆祝了多 少辉煌的胜利,但这一次仍然表现了极大的热情,仿佛他们是第一次遇上欢乐的节 日,或他们的命运头一次发生令人鼓舞的变革似的。各个剧院里歌声四起,颂词飞 扬,人们不只是用颂歌和寓言等充满诗情画意的形式来庆祝1811 年3 月20 日这 个日子。 一位素有教养的人告诉我说,议院财政秘书把皇帝的一笔10 万法郎的特别款 项分发给了被派到杜伊里宫来的诗人们。” “3 月20 日晚上9 时,罗马王在杜伊勒里宫的小教堂里接受了简单的洗礼。 但是,仪式是十分隆重的。拿破仑在各亲王、公主的簇拥下坐在教堂殿内正中的一 把椅子上,头的上方有一顶华盖,面前放着一张跪凳。在祭台同圣殿栏干间的白色 天鹅绒地毯上放眷一个花岗岩座石,上面只是一只华丽的镀金的圣罐,这就是放圣 水的洗礼缸。皇帝神态庄重,但幸福的脸庞上流露出父爱。他看到自己可爱的孩子, 仿佛肩上担着的帝国的重负卸了一半似的,他感到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会接过父皇手 里的重担,去整理帝国。当他走向洗礼缸让孩子受洗的时候,圣殿内一片肃穆,充 满着虔诚的敬意,这同外边黑压压一大片人群熙熙攘攘的情景适成明显的对照。就 在这个时候,巴黎的居民正从四面八方赶到社伊勒里宫附近来观看烟火和辉煌的灯 火。” 贡斯当的追述,再现了太子降生在整个帝国引起的轰动,标明了这一事件在法 国历史中的重大地位。 小罗马王降生的那天晚上,当响起101 声礼炮声,拿破仑额头靠在微微振荡的 玻璃窗上,流下了泪水。由于刚才焦虑过度,他一整天神情严肃,几乎有点阴沉。 他派欧仁去纳瓦尔,把罗马王诞生的消息告诉约瑟芬。皇帝这么看重她,她很 高兴,向他表示祝贺。拿破仑立刻回了一信:“我的朋友,来信收悉;我感谢你。 我儿子长得又胖又结实。我希望他好好成长。他的胸部、嘴巴和眼睛都很像我。我 希望他将来能完成命运赋予他的使命。” 他在信中表露了全部心情:他的自豪,他的欢乐,他对前途的信心,还有,他 对这个刚刚经过洗礼仪式的娃娃的满腔怜情…… 此后的几个星期中,他总是谈起孩子,似乎他心目中只有孩子了。他在一天之 内去看他好几次,向孟德斯鸠夫人和科维扎尔详细询问他的健康状况。他叫人打开 褪褓,看看孩子赤裸的身体。他喜欢看他圆滚滚的四肢。他笑他急促的哭声,低声 唱歌给他听,装出怪相来逗他,并且开始拉他的耳朵——不过是轻轻地拉。 玛丽·路易丝自然喜欢自己的儿子,但是没有给他多少照料。她让女教师把他 抱来。她不敢把他抱在怀里,不敢抚摸他,怕把孩子弄痛。再说,在她看来,孩子 由另一位女人抚养是迫不得已的事。她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哺育成长的。那时她不 能呆在母亲身边,完全由她的娇母们照料。不过,她对于不能哺育亲生儿子一事感 到遗憾,因而向吕塞夫人发过牢骚。但是她没有作出什么行动来打破这皇室的规矩。 她同蒙特贝洛公爵夫人在一起散心,看书、写信、绣花、玩智力游戏、品尝糕点或 糖果、制作维也纳式的巧克力、上帕埃尔的钢琴课、在伊萨贝或普吕东的指导下画 画。剩余的时间,她观看正式的阅兵式或陪伴皇帝。 自从玛丽·路易丝生产以来,拿破仑在很大程度上又过起了婚前的生活。 他单独就寝和用膳,像以往一样,几乎把全部时间用于料理朝政、召见臣僚、 主持内阁会议、检阅部队。他的“职务”又一次占据了他的身心。他往往工作到深 夜。况且,时局也令人担忧。尽管帝国表面上盛极一时,但它正面临着危机。贸易 和工业出现萧条,人们担心缺粮。西班牙之战动用了军队的精华,反对沙皇的战争 不久肯定就要爆发。 几个月前,拿破仑曾对普拉特神甫说:“5 年后,我就要成为世界之主。 只剩下俄国了,我定要将她消灭。巴黎城将扩展至圣克卢。”对新巴黎的这一 展望早在1806 年大帝国创立之时就已在他脑中出现萌芽。随着不断取得辉煌战果, 他的这一想法渐渐加强,变得深刻而迫切。他把巴黎的前景当作自己光荣的象征。 欧洲各国国王都将在巴黎城有各自的宫殿。教皇将迁至巴黎,担任最高的圣职。巴 黎圣母在他那生来就向往伟大和光辉的眼里,显得渺小、暗淡了。首都的一切,他 都觉得还不够崇高、宏伟。巴黎必须成为世界的母亲城。 他是个特殊的诗人,这使他具备了超人的能力。现实尽管十分辉煌,但只不过 是他梦想中的一个基点。他把国家、珍宝、军队和民族都用作他那部史诗的素材。 只要一使他激动,他就会滔滔不绝地向您描绘未来,在他眼里,一切都具有惊人的 捷径,一切都是那么波澜壮阔,光彩夺目。现在,他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力所左右, 丧失了可行的界限感。他内心深处的这种激情最终把他引向歧途,导致了他的惨败 …… 4 月20 日,他来到圣克卢宫,玛丽,路易丝在这里过得比在巴黎城称心。 他欣赏着圣克卢宫葱宠翠绿和湖光水色。可没住几天,他又不得不履行诺言, 去西部旅行。出游十分累人。生产后一直没有恢复好的玛丽·路易丝出现了低烧, 日渐消瘦,开始脱发。她几乎不开口说话,显得郁郁不乐,实际上她并没有大病, 只是旅途劳顿引起的身体不适。 相反,拿破仑心情愉快。他在冈城又偷偷与美丽的里昂女人佩拉普拉夫人幽会。 她把自己的小女儿介绍给了皇上。小女儿和她一样,名字也叫埃米莉,长长的卷发, 美丽迷人,令人想起波利娜·博尔盖泽小时的俊样。拿破仑喜欢上了小埃米莉,对 她十分亲热,并向她母亲许下诺言,以后决不抛弃她。 他想方设法,让皇后对她出游的地区感兴趣。他谈笑风声,逗她开心。 在瑟堡参观一艘军舰时,他在舰上抱起皇后,装着要把她扔入大海。 “要是您愿意,就扔吧。”她无精打彩他说。 每天,他俩都通过近卫军司令贝西埃尔和德·孟德斯鸠夫人得到孩子的消息。 回宫见到孩子健康的小脸蛋,他们高兴极了。布尔杜瓦·德·拉·莫特医生回答拿 破仑的提问道: “罗马王一定会身强力壮。” 6 月9 日,在巴黎圣母院为孩子举行洗礼,这是帝国最豪华的一次仪式,花费 了近200 万法郎。奥地利皇帝和约瑟夫国王为孩子的教父,皇太后和奥但丝王后为 教母,费什大主教为洗礼的主祭。 不久后,宫廷迁到了朗布伊宫,继又到了特里亚农和贡比涅宫,拿破仑仿佛在 一个地方总住不长。他喜欢经常换个住处,以为这样是效法古代的国王。在圣克卢 宫时,天气晴朗,皇帝常在露天进餐。别人给他抱来“小国王”,他把孩子放在膝 上,摇晃着他,把他扔到空中又接住,让他摸自己的十字勋章和剑鞘,用调味汁喂 他,弄得他满嘴都是,甚至还给他喝几滴尚贝尔但产的红葡萄酒。他亲他,搔他, 逗他。德·孟德斯鸠夫人见他闹得过分,常常出面护孩子,说“孩子还太小”。皇 帝马上乖乖地把孩子送到她手里。 皇帝打心眼里尊重孩子的女教师。德·盂德斯鸠夫人也无愧于他的敬重。 她正直、虔诚、显得有点呆板。她受旧法国的影响太深,对皇帝和帝国也许并 不喜欢。但是,一旦她接受了某项义务,她就会全心全意地去完成。拿破仑深知这 一点,才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的继承人托付给这位保皇思想十足的妇人。 皇帝十分器重这位于炼精明,与众不同的女人。作为男人,皇帝高度赞扬她端 庄严肃、彬彬有礼、谨慎细致;作为父亲,皇帝又无限感激她对儿子的悉心周翔照 顾。他对她格外尊重,接受她的任何建议。她只要开口说一句,就会马上封为女公 爵,可她心很做,始终没有提出这一要求。 孟德斯鸠夫人与约瑟芬关系相当亲热。她一直与约瑟芬通信往来。 一天,孟德斯鸠夫人奉皇帝的命令领小国王去逛已加代勒。约瑟芬正好也在那 里。她荣幸地获准看一看这个孩子——他的出生曾轰动了整个欧洲。 自从离婚后失宠以来,她真诚地祝愿皇帝的私生活幸福如愿,希望他的新婚之 妻能给他生一太子,以补偿她未能使他成为太子之父的憾事。 小国王被引到了约瑟芬面前。这位仁慈善良的女人见到拿破仑的儿子时异常高 兴,不知世上是否还有比这更感人肺腑的场面。起先她那被泪水浸湿了的双眼凝视 着他,接着把他抱在怀里,以难以形容的温情将他紧搂在胸前。 当时既没有闲人在一旁冷眼观看温情脉脉的约瑟芬,也没有令人可笑的礼仪褥 节妨碍这个善良者充分流露自己的感情。这是平民生活中的一个场面;约瑟芬的心 情是自然的。从她抚摸孩子的方式来看,那似乎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根本不像是 馅媚者所说的凯撒之子,也不像是某个伟人的后代,看不出这孩子在摇蓝里就备受 敬重,来到世上就是做君主的。约瑟芬的泪水滚落在孩子身上,像母亲对孩子一样 跟他说些儿童听得懂的话,想赢得婴儿的喜欢。 最后,分手的时刻到了。这次见面的时间很短,但多情的约瑟芬使这短暂的时 间过得很充实。 孟德斯鸠夫人相隔很久才来拜访她一次,约瑟芬对此感到十分伤心。可是,孩 子一天比一天长大,他会学舌,要是模仿会见时的某句失慎的话,要是他对这种见 面留有一点记忆或做出某件微不足道的事来,都会引起玛丽·路易丝的怀疑,要知 道后者对约瑟芬一直很害怕。 皇帝希望避免此类可能会损害家庭幸福的矛盾。因此他命令这样的探望还要减 少,最后就干脆中断了拜访。 后来,贡斯当听约瑟芬说,罗马王的出世使她的全部牺牲得到了补偿。 没有哪一个女人有她这样一颗无私的、彻底的忠心。 皇帝、皇后不久又起驾出巡,去荷兰和莱茵河畔旅行。回到社伊勒里宫后,又 开始了繁文缛节的宫廷生活。 1811 年的最后几周里,宫廷变得越来越沉闷,仿佛在不安地期待着什么,整 个欧洲和法兰西一时发僵了。大家都感觉到重大的事件就要发生。许多人暗自思忖, 周围这宏伟、壮丽的景物是否会被一阵猛烈的狂风吹倒,使他们葬身其间。有一天, 皇帝看着小国王,自言自语他说: “可怜的孩子,我将给你留下多少混乱不堪的事情!” 1812 年元月1 日,罗马王由德·蒙德斯鸠夫人抱到皇帝的办公室。他的小手 执着一小束鲜花。他正在长牙,脸色不是那么红润,可五官端正,相貌漂亮。大大 的脑袋,高而突出的额头,两只眼睛像玛丽·路易丝,不过比她还要深蓝。他鼻子 微微翘起,一张典型的奥地利人的嘴巴,但很漂亮。小罗马王生性活泼,爱热闹, 长得很结实。拿破仑百看不厌地打量着他的脸蛋,高兴地注视着他那小伙子的神态。 1812 年初,为了使公众舆论恢复信任感,皇帝为宫廷组织了盛大的游乐活动。 2 月6 日,社伊勒里宫举行了规模庞大的演出舞会。跳四组舞时,皇后和奥但丝分 别与贝尔蒂埃和迪罗克搭挡。接着,又演了一出类似神话讽刺剧的戏。波利娜身着 印度细布内长衣,头戴金冠,身上装饰着最漂亮的博尔盖泽玉石,在剧中担任“罗 马”角色。“法国”角色由卡罗利娜扮演,她身着紫红色的外套,头上插着光彩夺 目的三色羽饰,宫廷的年轻人分别扮演男神、女神、精灵、“光阴”、“星星”, 伴着著名的剧作家德普莱奥规定的节奏扭动,蹦跳。举止风雅的夏泰尔伯爵夫人装 扮成了一名山林水泽的仙女。 演出别开生面,拿破仑大为高兴,赏给了“演员们”10 万法郎。狂欢节的最 后一天,又举行了化装舞会。玛丽·路易丝化装成圭亚那的科镇人,头戴饰银红绒 高顶软帽,身着金扣蓝色紧身褡,花边头巾和衣袖,红衣裙,薄纱罩衫。夜12 点, 她又换了衣装,一身科半岛农妇的打扮,身着饰金绣花珠罗紧身上衣,外加绿缎长 裙。德·蒙特贝洛夫人装扮成坎帕尼亚农妇,德·巴莎诺夫人为蒂洛尔妇人,德· 罗维高为兰德人,迪夏泰尔夫人成了巴斯克人,菲利浦·德·塞居尔夫人一身阿尔 萨斯人打扮,德·蒙特莫朗西夫人打扮成汉堡人,德·加斯迪格里奥纳夫人化装为 波兰人,德·莫特马尔夫人装扮成科西嘉人。奥但丝主持了一种“秘鲁”游戏,声 称再现征服美洲的那段辉煌历史。奥但丝的情夫弗拉奥以及波利娜的“侍从骑士” 卡洛维尔满身金饰和羽饰,身着色彩斑烂的印加服,煞是英俊。 拿破仑穿一身蓝色的化装长外衣,戴一副灰色的面具。德·蒙特贝洛夫人身后 跟着玛丽·路易丝,故意撞了一下拿破仑。 “先生”,她用假嗓子对他说道,“您不该挡一位可怜的意大利妇人的道。” “是您撞到了我,太太。”皇帝用农重的鼻音说道,“我不得不保护自己。” 说罢,他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肩膀。 “您不是在这儿找一位米兰的太太吗?”公爵夫人问道。 “不,先生喜欢的是佛罗伦萨的太太。” 玛丽·路易丝马上机智地发问: “先生,您莫非已经到过那阳光灿烂的美丽的地方?” “夫人,我在那儿住了两年,那时,我还年轻。” “那请您讲讲您的奇遇吧。” “说来话长……” 皇后和公爵夫人推推揉揉,硬把身着化装长外衣的人往壁炉方向推去。 迪罗克赶紧上前为他解围: “夫人们,让这位异国人继续散步吧。” 化装成达尔马提亚人的卡罗利娜见机行事,马上向他发起进攻: “先生,他不是缨拉国王的庶民吗?” “那么,他必须给我们跳一个塔兰台拉舞。”德·蒙特贝洛夫人道。 拿破仑不知怎么摆脱窘境,恢复了平时的语调说道: “公爵夫人,我只能和皇后跳舞。我知道她喜欢让众人吃一惊。” 清晨两点,在内阁大厅聚餐。玛丽·路易丝玩得很开心,写信给妹妹莱奥波尔 迪纳说:“我们在巴黎娱乐很多。在维也纳,根本想象不出这儿是多么快乐,人们 是多么喜欢吃喝,喜欢化装舞会。” 然而,与俄国的战争箭在弦上。拿破仑集结了大规模的部队,准备征服莫斯科。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此时几乎沉默不语。看演出或参加聚会时,他经常歪着头考虑 事务。玛丽·路易丝装着没看见,从不打扰他。 皇帝一时心血来潮,搬进了约瑟芬悻悻离去的爱丽舍宫。他觉得杜伊勒宫里气 氛压人,他在那儿太惹人注目,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独自散步的花园。 他很长时间没患感冒,到了爱丽舍宫后却又染上风寒,不过时间不长。星期天, 他回社伊勒里宫做弥撒、会谈,继而便是接见宾客。3 月底,宫廷又回到圣克卢宫。 此时,不再举办盛大的娱乐活动,只有音乐会、小型演出和打猎。打猎时,拿破仑 总是策马飞驰,以便让紧张的脑袋放松放松。罗马王身体不太好,被领到默东,原 路易十四之子的城堡休养。每星期,他父母去看望他两三次,或他来圣克卢宫与父 母见面。 5 月8 日下午,孩子由女教师领着回到了圣克卢宫。第二天,拿破仑和玛丽· 路易丝就要出发去德国,皇帝久久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快活地责备他还不会喊“爸 爸”、“妈妈”。 “你这个小懒包,像你这么大时,我早就动手打约瑟夫了!” 他把孩子抛起又接住,孩子高兴极了。 “八颗,先生,您长了八颗牙了……” 玛丽·路易丝添了一句: “他眼睛长得和他妈妈一模一佯。” “美丽的眼睛。”拿破仑说,“嗅,德·孟德斯鸠夫人,我们把我们的宝贝托 付给您了。” 他亲自把孩子抱进车子,看着他离去。蒙塞发现皇上眼眶噙着泪花,双手发抖。 离开法国前,拿破仑在杜伊勒里宫见了瓦莱夫斯卡夫人。他交给她一项法令, 该法令规定,小亚历山大每年可在那不勒斯王国领取17 万法郎的长子世袭财产。 此后,她很快去了华沙,她想亲眼目睹波兰的彻底解放。 皇帝和皇后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莱茵河畔,继而穿过了德国的 一些小公国,受到了亲王们十分尊敬的欢迎。每到一个城市,礼炮轰鸣,牧师们高 唱选美感恩歌,部队集合等候检阅。晚上,各家各户灯火通明,人民大众在四周一 片葱绿的广场上载歌载舞。在德累斯顿,玛丽·路易丝和父母见了面。等到和女儿 单独在一起时,弗朗索瓦皇帝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幸福吗?”她嫣然一笑,指了 指她赠给继母玛丽·路托维卡的数不清的首饰和衣装。玛丽·路托维卡心肠狠毒, 对拿破仑充满敌意,但当面却大加奉承。 她一大早就来打玛丽·路易丝那豪华的装饰的主意,索取首饰、衣裙和妇女的 各种饰物。玛丽·路易丝坚信自己是世上最富有的人,高兴地慷慨施与。 奢华的欢庆活动一个接着一个。拿破仑甚至差人接来了巴埃尔琴师和其他乐师。 但是,人们的心头和周围世界却飘忽着一层不安的云雾。5 月29 日晨4 时,就要 去指挥大军的拿破仑与玛丽·路易丝温柔地拥吻告别。“我痛苦、悲伤。”年轻的 妻子写道,“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只要他一天不在身边,我就痛苦、悲伤一 大。”这是他俩第一次长久分离。为了安慰自己,她到布格拉格父母身边住了一个 月,接着走一站停一站,慢慢回到了圣克卢宫。她发现孩子长大了,已经能够独自 行走。皇上让热拉尔给孩子画了幅肖像。画毕,宫廷总监博塞马上乘驿马给皇帝送 去。 法奥联姻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它使濒于绝望的哈布斯堡王室得到几年喘息的 时间。它为时虽晚,但到底是成就了塔列朗所主张的建立法奥联盟这个有见识的政 治策略。这个联盟,按保守一词的最好意义来说,应该是保守的。如果拿破仑在奥 斯特里茨战役后听取这位谋臣的意见,采取了这一步骤,那未,欧洲可能已经出现 一个稳定均衡的局面,当然还要放弃他一心向往的瓜分土耳其的计划才行。但那样 的局面毕竟不会实现。奥地利最后献出玛丽·路易丝,把她作为一个并非风姿绰约 的伊菲吉妮牺牲在婚姻的祭坛上,只不过是在危急中走这一着,借以缓和一下那无 情的命运。说也奇怪,奥地利这一着成功了。沙皇亚历山大对于这次婚姻谈判感到 恼火,法俄联盟因此发生了裂痕,其他事情很快把这个裂痕扩大,以致西欧和中欧 猛烈向东欧进击,直抵莫斯科。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