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偏离轨道的大行星 正当拿破仑用利剑驱使整个欧洲参与他绞杀英国的行动时,他发现亚历山大这 颗世界上除他而外名列第二的大行星逐渐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他说:“如果他不赶快煞住……战争就会发生。” 拿破仑的权力上升到了顶点,他已经按照自己的意志为欧洲每一位君主设计了 属于他自己的轨道。这几年来,奥地利的哈分布斯堡王朝和普鲁士威廉国王都小心 奕奕,从不敢稍有越轨行为,一些小国就更不用说了。但唯独亚历山大这颗世界上 除他拿破仑之外名列第二号的大行星不那么规距,他逐渐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同亚历山大,拿破仑已有过两次接触,头一次是1807 年在提尔西特,那时, 他对这位年轻英俊的沙皇印象很好。但是在1808 年的埃尔富特会面时,他又多少 改变了原来的看法。 那次会面事实上一直不是很和谐。虽然亚历山大表面上那么温文尔雅,彬彬有 礼,脸上还总是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但拿破仑却从这微笑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机。 那时,拿破仑便试图展示自己的能力,使亚历山大永怀恐惧。 有一次,他与亚历山大骑马出游,遇到水沟挡路,拿破仑的马不肯跳过去,乌 迪诺元帅只好牵它过沟,沙皇却以骑术自负,终于矫健地跃马而过,但受到剧烈震 动,连佩剑的系带也震断了。为了给似乎占了上风的亚历山大一点打击,拿破仑作 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 佩剑掉在地上,乌迪诺把它捡起,正要还给亚历山大,拿破仑赶忙说: “把剑收着,回头交给我。”接着转向沙皇说:“陛下,您不反对吧?”沙皇 脸上暮然闪现惊疑不定的神色,但一会儿就安祥如故,表示同意。 当天稍后,拿破仑把自己的佩剑送给亚历山大。这样,拿破仑在一件小事上, 最初险些儿与沙皇相形见绌,结果却远远占了上风。这件事情表现出一方有随机应 变的机智和优越的智力,而另一方则暗怀戒惧,忐忑不安。 1809 年末,亚历山大向恰尔托雷斯基表白自己的内心感受,说:拿破仑是一 个但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其刚毅是无可置疑的;处境再困难,也还是冷静 而沉着;他时而大发雷霆,无非是想吓人罢了;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经过深思熟 虑的;要说工作繁剧会使他忙得发疯,那是荒谬的;他身体十分健康,只要每天睡 够八小时,怎样吃力,他都顶得住。 这些话给那位前任大臣留下的印象是:亚历山大对其盟友完全了解,并且对其 深怀畏惧。 赠剑以后几天,拿破仑向沙皇提出,要聘娶他的妹妹。亚历山大未予允诺,说 了许多表示善意和抱歉的话。 当他发觉拿破仑还没有得到他的最后答复,又另行议婚,要娶一位奥国公主时, 他是多么惊讶。这次该他感到难堪了。所以,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找一位新皇后,就 使两国首都均感不快:在巴黎方面,这是由于沙皇谢绝了拿破仑的求婚;在圣彼得 堡方面,则是由于这位求婚的皇帝在第一条线还没有断之前,就转而猎取另一个对 象。 由于他的盟友在波兰问题上表现暧昧,亚历山大更加烦恼。华沙大公国最近扩 大之后,他曾敦促拿破仑作出声明:“决不容许重新建立波兰王国。” 这个问题是同联姻的建议一道讨论的。 联姻一事告吹之后,拿破仑决然拒绝作出这种保证声明,而为了抑制波兰人和 立陶宛人日益强烈的复国希望,亚历山大觉得这样一个保证声明是必要的。拿破仑 表示顶多在一项秘密条款中,承诺决不帮助志在重建该王国的任何国家或民众运动。 后来,拿破仑鉴于法俄联盟关系每况愈下,他认为给波兰人泼冷水并非上策, 因为万一发生法俄战争,他们大可以为他效劳,他不久就开始认真考虑这一事件爆 发的可能性。 1810 年末,他写道:俄军正在德维纳河和德涅斯特河畔筑壕据守,这是“一 种恶意的表现。” 从这一年起,拿破仑就曾阅读了大量的俄国历史文献及军事资料,他要先熟悉 这个国家后,再有备而战,有战而胜。他只有使俄国对自己臣服后,才能消弱英国 在欧洲的势力,才能进而在欧洲实践自己称雄的理想。 当初他之所以推行抑制奥地利而联合俄国政策,最主要的动机是为更有效地对 英的大陆封锁政策,但现在俄国显然不愿意认真履行他们在提尔西特时的承诺。 拿破仑请求沙皇不准英国船只进入俄国港口,当时有600 艘英国船在波罗的海 南岸各处遭受驱逐之后,仍在该海域游来游去,希望驶入俄国海港。 他抱怨说:要是亚历山大没收这些船上的货物,现已气息奄奄的英国必然屈服。 五个星期之后,他重申前请。并指出没收英国船上的货物,这还不够。 那些可恶的货物是在美国、瑞典、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甚至在法国的旗帜下运 进来的。 1810 年进入波罗的海的2000 条船中,没有一条真正是中立国的,它们都装 载英国货物,带着假证件和在伦敦伪造的产地证明书。 这使亚历山大有苦难言,他认为鉴别人口的船只是否伪造了中立国的证件是不 可能,这要求每个海关官员都对各种工业品、食品杂货、凭证单据,以至纸张水印 等样样内行,才能发现这种新的“打着中立国旗帜的骗局”。 但拿破仑心目中没有“不可能”这个词——“这是在蠢人的词典里才有的词”。 事实上,他生来倔强的意志,现在越来越使他陷入一意孤行的故辙。 他认为亚历山大事实上在为他的违约寻找借口,他决定要给沙皇一点颜色看看。 12 月中旬,他下令兼并了德意志的北海沿岸地区,包括奥耳登堡。这个公国 的储君已经娶了亚历山大的妹妹,也就是拿破仑在埃尔富特要聘娶的那一个。不错, 拿破仑提出把埃尔富特地区给予这位公爵作为补偿,但这只是刺得沙皇更痛罢了。 废黜这位公爵,不仅是对他个人的公然侮辱,而且违犯了已经使他在公国复位的提 尔西特条约。 两星期之后,当亚历山大还不知道奥耳登堡这件事的时候,他本人就破坏了那 个条约。1810 年末,他拒绝按照在提尔西特议定的优惠条件让陆运货物入境,却 对这些货物、特别是大多数来自法国的奢侈品征收重税。 在亚历山大看来,这样的一着是不可避免的。俄国既不能对英国自由输出,就 没有那么多钱去买昂贵的法国货;要买的话,外币兑换难免发生紊乱,使俄国信用 扫地。于是沙皇一方面提高对法国工业品的课税,以求增加收入;另方面又决定让 所有殖民地货物、特别是美洲殖民地货物按优惠条件进口。 英国货物则仍旧不准进口。他声言:这种新政策完全合乎提尔西特条约规定的 界限。 对这一政策,拿破仑大为不满:“有颗大行星走上错误的方向。走的是什么轨 道,我一点也不明白。”他看到沙皇新诏令本文时,一开头就讲了这些话。 到这时候,拿破仑似乎已觉得法俄一战再所难免,每当他提到俄国的政策,总 带着宿命论的口吻。他于4 月2 日写道:“亚历山大这一推动,如果他不赶快煞住, 明年就会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远,这样,战争就会发生,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也 顾不得法国和俄国的利益了。……这一幕歌剧,是由英国人布置的。” 虽然如此,俄国仍然自行其是。亚历山大对他的盟友说明本国的经济需要,郑 重声明烙守大陆封锁制度,并恳请对奥耳登堡公爵稍予关照,但毫无效果。显然, 这位西方皇帝是不会真正作什么让步的。 事实上,他的人生要意就是必须支配一切。他的现任外交大臣(不如说是为他 草拟和签署公文的)巴萨诺公爵马雷,在写给法国派驻圣彼得堡大使洛里斯托纳的 一封短信里,透露了造成这场死亡将近100 万人的战争的心理上原因。马雷写道, 会见也好,谈判也好,拿破仑都不感兴趣,除非他那45万大军的运动引起俄国的严 重担忧,使它回过头来,遵守提尔西特条约的规定,推行大陆封锁制度,并“使它 回复当时所处的次等地位。” 这的确是全部问题的焦点。拿破仑看到亚历山大正在悄悄地摆脱提尔西特条约 的羁绊,很可能从这桩本来旨在确立西方帝国最高统治地位的交易中占取最大便宜。 对于两位统治者来说,这个条约实质上不过是暂时休战的协定。拿破仑把它看 作一种手段,借此使欧洲大陆服从他的商业法规,并为法、俄瓜分土耳其作准备。 沙皇欢迎空虚条约,则因为他可以赢得一段喘息的时间,整编军队,征服芬兰,并 向巴尔干半岛迈进。埃尔富特的会晤,使休战时间得到了延长,因为拿破仑那时认 为当务之急是镇压西班牙起义,而把他的盟友急于着手的瓜分土耳其的行动推迟。 但是,到了1811 年末,两位统治者聪明的好处,能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 拿破仑沾沾自喜,以为征服西班牙已成定局,英国亦已奄奄一息。而另一方面 的俄国,军事力量已经恢复,芬兰已经到手,在多瑶河下游已经站稳脚跟,于是力 求摆脱拿破仑商业法令的限制。 亚历山大在提尔西特表现得好像是一团泥土,任由拿破仑这个科西嘉陶工捏弄, 如今却已证明自己在多谋善变和坚韧不拔两方面都和他不相上下。 这个1807 年仿佛受人愚弄的傻瓜,现在看来,在玩弄权术的政治交易中将取 得胜利。 亚历山大已不再信任拿破仑了,他虽然多少还对这头科西嘉雄鹰内存敬畏,但 他认为自己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在埃尔富特也取得了相当的成功。他觉得已了解了 这位可怕对手的弱点,他说: “对于拿破仑来讲,没有朋友这个名词,要么是对他言听计从的臣民,要么是 反抗的敌人。他刚毅果敢,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他也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别人 不怕他。跟他做敌人,只要冷静与有条不紊,就会打垮他威猛背后的夸张与冒进。” 既然亚历山大已越走越远,拿破仑决定再在波兰问题上给亚历山大一个下马威。 1811 年8 月15 日,拿破仑生日,在外交使团招待会上,他就这个问题发出了挑 战。他向俄国使节大声说:“我不会这样愚蠢,以为使你们苦恼提奥耳登堡问题。 我看波兰才是问题所在。你们把支持波兰的密谋归因于我。我倒开始觉得是你们想 要攫取波兰。不行,即使你们的军队驻扎在巴黎的蒙马特尔区,我也不会让出一寸 华沙领土、一个村庄,就是一座风车也不让。” 可以想象这番义正严词的宣言对那些渴望摆脱俄国人奴役的波兰人是多么令人 振奋,但对亚历山大来讲则是一个明显的战争信号。 的确,拿破仑已决定用战争的利剑将亚历山大这颗偏出轨道的大行星再撬回去。 但是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得到法国政界和军界的支持,这些人中以科兰古将军最 为执拗。 科兰古清楚目前法国最急待解决的是尽早结束西班牙的马拉松式的战争和国内 诸多激烈的争端。他曾数次进谏拿破仑,拿破仑颇为反感,并反问科兰古是否是受 了亚历山大什么恩惠,而大灭自己的威风、大长敌人的气焰。 科兰古是1773 年出生的贵族,他14 岁即从军,始做第一副执政官,后来专 门按排负责拿破仑出游、外行的行政总管。他是一位多思多智、颇为机敏的人,曾 出使彼得堡任法驻俄大使。他对拿破仑忠心耿耿,不多参与政府内的权力角逐,故 而甚得拿破仑的欢心。 科兰古听了拿破仑的回答颇不高兴,他挺直了胸脯义正言辞他说:“俄国的地 理情况和气候变化是法军不能忽视的第一大障碍,加之俄国路途遥远,自然灾害将 大大降低法军的作战能力。再者俄国也曾保证不会向法国首先举起战刀的。” 拿破仑叹了口气道:“科兰古,你太善良了,要知道咬人的狗是从不叫的。亚 历山大是个狡猾透顶的人,他既然以‘和平使者’的面目表现于世,他为什么还允 许英国船只入港?为什么还同英国、瑞典眉来眼去?为什么跟土耳其勾肩搭背?为 什么在国内大范围屯粮扩兵?这都是向法国发出的挑战书!他也想用战争的方式摧 毁我们强大的法国,以便他自己取而代之,称雄于欧洲!至于西班牙,我早晚会一 口吞掉它的!” 科兰古冒着罢官割头的危险继续苦口婆心地道:“陛下不要忘记,俄国不同于 西班牙,那里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到处冰天雪地。亚历山大备而无患,兵草充足, 我们进军不一定能取胜的,也许我们能够顺利地打到莫斯科,但是,也许那时,我 们的将士早被自然条件折磨得自顾不暇了。您千万要三思。” 拿破仑颇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我是因三思才要进军俄国的,我不出 击,亚历山大就会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但亚历山大保证过他不会先拔刀出鞘的。”科兰古不依不饶地继续劝着。 “你不要被亚历山大的伪善蒙住双眼,我也决不会让以你为首的不战分子所劝 止。我决定要出征俄国,横扫欧洲!我倒要看看,是俄国的熊厉害,还是我厉害!” 与此同时,亚历山大也正着手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亚历山大显然也做好了战争 的准备。他首先在对外政策上开始四处拉盟结友,先是向瑞典表示好感,他看准了 贝尔纳多特一向与拿破仑的矛盾,看准了贝尔纳多特想置拿破仑于死地的仇视,以 自己的妹妹为诱饵,求媚于贝尔纳多特。贝尔内多特表示了亲俄的意向后,给亚历 山大注射了兴奋剂,使他又开始拉拢士耳其。同时,又在暗里开始了同英国的密切 接触,在英国答应如果法俄开战、英国定会鼎力相助后,亚历山大心中有了底,他 开始了扩军储粮备械,准备应付拿破仑的挑战。 亚历山大对国内大造声势,四处宣传拿破仑要攻打俄国,宣传拿破仑是位杀人 越货的强盗头子。原来国内对亚历山大的敌视与不满在这种情况下也淡薄了,被一 股爱国热情和民族自卫精神所掩盖了。 亚历山大对外也大发议论。他不管是会见法国特使或别的什么外交人员,他都 一次又一次地重申着:“我渴望和平,我期待和平,我不想我成为战争的罪魁,我 决不会先拔出剑来的。但是,法国军队在我的家门口荷枪实弹,咄咄逼人,他们纠 集起波兰、奥地利、普鲁士人大示威风。我尊重法国这个朋友,但我更要维护我的 民族的尊严,我不能让我的人民去向外来的侵略者屈辱投降,我国的领土不能有一 寸落入别人的版图。西班牙尽管弱小,但他们自强不息抵御入侵者的精神永存,我 们就是要学习这种精神。再说,俄国远离法国,地理条件和自然气候也将是法国军 队的第一个天敌。我依然希望和平,但也不屈服侵略。” 拿破仑听到亚历山大的诸多行动后曾微微一笑,他现在已经被征服扩张的野心 冲昏了头脑,他不能无视任何一位蔑视他的人。他不顾国内日渐激烈的矛盾,不顾 西班牙战争的伤痕累累,他要发动一场比远征埃及、攻击西班牙更盛大的战争! 他知道这一决定在法国有许多人都持不同看法,但他认为这些人要么是鼠目寸 光,要么就是对他的能力不信任。 他看不起这些人,他们必须服从他的意志。在法国,甚至在欧洲,他的意志就 是一切。 但是,他并没有忽视科兰古的建议,俄国的确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征服目标。一 旦出征,普鲁士、奥地利都有可能变成他的后方,还有瑞典都必须要首先安抚,以 防后院起火。现在,他就要着手处理这方面的事务。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