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莫斯科海绵 库图佐夫说:“拿破仑如一股洪流,我们尚不能制服。莫斯科将如海绵一般吸 干这股洪流。” 听到莫斯科陷落的消息,亚历山大信誓旦旦表示:“我宁死也不同‘世界灾星, 妥协!” 经过莫斯科的火浴,拿破仑逐渐明白了,占领了莫斯科对征服俄国只不过是抽 刀断水…… 博罗迪诺血战后,拿破仑全力催动大军冒着炎热、沙尘和焚烧着的村庄的火海 浓烟,艰苦地行进,要去莫斯科,赢得和平与富裕。 可是,9 月14 日那天,征服者带着先头部队进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几乎看不 到一个人影。少数狂热分子,死抱着克里姆林宫不可攻破的传统观念,妄图据守; 可是军队、官吏、贵族、商人以及人民大众都走光了,军需品也早已烧掉或运走。 罗斯托普钦总督已把犯人放掉,把救火车毁掉。 显然,俄国人已有计划地放弃了这个城市。 博罗迪诺决战失利后,库图佐夫很快来到了莫斯科。他在莫斯科郊区的非利召 开了军事会议。 他告诉那些将领们,他已决定放弃“圣城”。他用法语给伙伴们打气说: “你们对莫斯科的撤退感到焦急不安,而我却认为这是天意。因为此举能够挽 救军队。拿破仑如一股洪流,我们尚不能加以制服,莫斯科将如海绵一般吸干这股 洪流。” 但众人却不像他这样乐观。看到会场的沉闷气氛,他又坚决地表示: “我已感到我个人将为损失付出代价,但我是为祖国的利益作出牺牲的。我命 令撤退。” 尽管如此,库图佐夫的内心无疑是沉重的。深夜,他栖身一所破旧的枞木屋里, 身边的人能够听到他在草垫上辗转反侧,哽咽抽泣。 事实上,在莫斯科,大规模疏散早已开始。数周以来,大路上只见车马拥挤, 成千上万的车辆,上面堆着各种形状的行李,颠簸着缓缓行进。达官贵人的宅邸均 己撤空。舞会稀少。贵族俱乐部的管弦乐队只为少数受伤的军官和轻浮的女子演奏。 法国侨民突然被送往下诺夫哥罗德,他们开设的糖果店和法国式的商号都被弃置不 顾,领馆办公室匆忙地清理档案。 莫斯科的居民,民族仇恨高涨,如痴如狂。军政总督罗斯托普金则有过之而无 不及。他下令禁止私刑处死。但自己就因某位姓维雷恰金的人,曾预言拿破仑会在 半年内取胜而将之私刑处死。总督还让人在墙上贴满爱国传单,给贱民分发旧武器, 去沿街散发圣像。他下令“好汉”们汇集在三座山下准备进行决战,然后又强行地 将他们遣散。他解散了城里的一支拥有两千人的消防队,并且让他们将水泵、水枪 一起带走。他在白天让众人聚集在克里姆林宫前的露天广场上祈祷。最后,他关闭 伏特加酒零售店,打开监狱。 博罗迪诺战役一告结束,逃难的人就不断增多。名门望族走完后,就轮到一般 贵人、公务人员和商人。凡有车马的都纷纷启程,大道上只听见滚滚的车轮声。敞 篷马车、四轮马车、双篷马车、四轮大车、运货马车,接踵而至,鱼贯而过。在丢 弃的房屋墙上,可以见到用法文书写的留言,“永别了,这是多么可怕的字句!”, “向你致敬,神圣的住所,离别之际,黯然神伤!” 莫斯科城里的25 万居民很快就剩下15000 左右。其中包括躺在医院病床上的 重伤员,刚从牢里释放的民事罪犯和主人弃置不顾的仆役。 库图佐夫的部队兼程行进,赶到莫斯科城下已经疲惫不堪。越过城门时,他们 竟以为开进的是一座死城。 突然,耳边传来军乐队欢快的奏乐声,两营卫戍部队从克里姆林宫走上街头, 为首的是一支军乐队,由神气活现的一位上校指挥着。米洛拉多维奇将军吼道: “是那个无赖让你们奏乐?”上校回答:“根据彼得大帝的军事法典,卫戍部队放 弃堡垒时应当奏乐。”将军大发雷霆,说:“难道彼得大帝的法典也预见到要放弃 莫斯科?”罗斯托普金喜欢炫耀、讲排场,这时他身着军装礼服,跨在马上,手举 马鞭,正在雅乌沙桥间观看部队通过。库图佐夫佯装未看见他。 长河一般的队伍继续向前,士兵裹着大擎,风尘仆仆,惶恐慌乱。法国的前哨 部队紧紧跟着俄军的后卫。两位司令间似乎订有默契一般:俄军由哥萨克士兵殿后, 行动缓慢地后撤,而缪拉的骑兵则在间隔不远处紧紧相随,但并不动武。这情景简 单犹如两支盟军同时在被征服的城里参加检阅一般。 盂德斯鸠写道,“有时,我们被迫停下,好让他们有时间向前,遇到掉队的士 兵和辎重兵,我们就把他们赶到前面俄军中去。” 库图佐夫绝望之余,忽然受到启迪,竟拒绝向东走上通往梁赞的大道,反而斜 插到旧卡卢加大道上去。几天之后,由于“侧翼行军”成功,他把部队带到莫斯科 以南的塔鲁丁诺宿营地,驻孔下来。接着,他从中部各富庶省份征调粮草,着手改 组和加强部队,命哥萨克拦截前往莫斯科古城的车队,切断法国人在城市附近补充 给养的后路。身居塔鲁丁诺营地,他还威胁着敌人向斯摩尔棱斯克后撤时必经的大 路。最后,如果拿破仑决定直捣圣彼得堡,则当地的俄军可以迅速北上,包抄至敌 人的背后进行袭击,而维持根斯泰因的部队将从正面扼制敌人。库图佐夫认为,只 有如此行动,撤离莫斯科才不会徒劳无益。 这期间,亚历山大正在几百俄里之外等待着前线的消息,忧心忡忡,焦虑万分。 8 月29 日信使抵达,向他禀告不久前在博罗迪诺附近进行的大规模战役。他彻夜 不眠。次日是他的父名日,上午他接到库图佐夫的颇为乐观的报告。喜出望外,便 迫不及待地让人在亚历山大·涅夫斯基隐修院大教堂里,唱完感恩赞美诗后,立即 予以宣读。关于“胜利”的传闻在城里不胜而走,迅速传播。民众纷纷涌上街头, 向返回王宫的沙皇及其家人欢呼。亚历山大自忖,在战事的结局尚不大明朗之前就 激起公众的热情是否妥当?但他已不能后退,库图佐夫立即被晋升为陆军大元帅, 他的妻子被授予“佩像贵妇” 的荣誉称号,各大将领全部获得荣誉称呈,每个士兵奖赏五个卢布。 但这仅是昙花一现。沙皇很快就接到罗斯托普金的报告和其他消息,得知军队 虽经苦战,却已被迫放弃莫斯科城。公众不再欢欣鼓舞,代之而起的是震惊、气恼 和狂怒。人心惶惶,慌乱、恐惧。于是亚历山大的左右近臣劝他违反惯例,放弃骑 马前去喀山大教堂庆祝加冕典礼周年纪念日,改为乘坐皇后的马车。亚历山大内心 不悦,但也只能勉强接受。皇后的宫中女官斯图莎小姐写道: “我们乘坐镶着玻璃窗的车辆缓缓行进,周围是人山人海,但众人全都面带怒 容,沉默不语,与节日的气氛极不协调。当我们穿过两边围观的民众,登上教堂的 阶梯时,两旁竟无人欢呼,仍然是死一般的沉寂。啊,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刻。 寂静中,简直可以听到我们自己的脚步声。我一直毫不怀疑,当时只要出现一星半 点火花,就能引起一场燎原烈火,我瞥了皇帝一眼,看透了他心中的奥秘,不由得 双膝发软。” 宫廷上下,一片慌乱。约瑟夫·德·梅特写道,“莫斯科已经陷落。失守的理 由很充分,但这也说明,除非出现奇迹,俄罗斯已不复存在。在此以前,还有撤退 这么一条路,而如今,剩下来的只有退到斯匹兹伯格去。” 罗斯托普金也持同样的看法。9 月14 日,他给妻子写信说,“我认为俄罗斯 已被断送”。皇太后、君士但丁大公、鲁缅佐夫首相、阿拉克切夫、沃尔康斯基都 倾向于尽快议和。但是叶卡德琳娜女大公(按其兄长君士坦丁的说法,是“连自己 应去何处分娩都不知道”),却越来越好战。她在雅罗斯拉夫给亚历山大写信,言 词激烈,“众人都在对帝国的灾难,全面的幻灭,历次的失败,最后就国家声望下 降和您本人名誉扫地等等高声指责您。…… 不,不用担心会发生革命的灾难。我只是让您想到,在一个公众蔑视其领袖的 国家中,局势将会如何……幸亏,议和之说并不普遍。相反,莫斯科失陷的耻辱已 经激起复仇的欲望。” 国家四分五裂,有人盼望实现体面的妥协,有人宁愿毁灭也不投降。面对这种 形势,亚历山大深知,自己是在以本人在后代心目中的声望,也很可能是以自己的 皇冠作为赌注。主和派不顾一切要求议和。但是一旦朝廷被迫媾和,就连他们都会 为难以接受的屈辱性的条件而对亚历山大怀恨在心。再次签署一个提尔西特式的和 约,亚历山大的朝代就会寿终正寝。因此,尽管众说纷坛,亚历山大却只有一条路 :战斗到最后。 不久以前,他曾对科兰古说过,“战争一旦打起来,丢掉皇冠的,不是拿破仑 就是我,亚历山大。” 他给妹妹叶卡德琳娜的信称,“某些事固然难以逆料,但我请您相信,对于战 争,我从未动摇,而且现在尤为坚定。我宁死也不同‘世界的灾星,妥协……我寄 希望于上帝,寄希望于我国那具有令人钦佩的刚强不屈的民族,寄希望于自己的恒 心:我已下定决心,绝不忍辱偷生。” 几天以后,他接待了库图佐夫派来的使者法国人米肖上校,他用法语对上校发 表了下述谈话,请他转告军队:“您所到之处,请务必广为向我善良的臣民宣布, 一旦军队荡然无存,我将率领亲爱的贵族和善良的农民,利用国家剩余的资源,坚 持下去。但是,万一天意要在我的朝代结束我祖先所开创的王朝,则我宁可在弹尽 粮绝之际,蓄发退隐,前往西伯利亚腹地深处,与卑贱的农民同甘共苦,也绝对不 会忍辱媾和,有负于我亲爱的祖国。我深知祖国付出的牺牲有多么惨重。……米肖 上校,别忘了下面的这句话,有朝一日,我们可能还会乐于忆及此事……拿破仑和 我誓不两立,非他即我,从今以后,我们已不可能共为君主,我已了解他,我不会 再看错他!” 话虽如此,但亚历山大仍然焦急地思忖着,拿破仑进驻莫斯科以后,下一步将 会如何行动。一般的估计是,大军会很快就向圣彼得堡推进。这也是一场战役的自 然发展。为应付不测,沙皇已下令准备转移档案、帝国国库财宝、学校、医院,并 同英国商谈将俄国舰队转往英国。居民见采取这些疏散措施,便也准备离京,纷纷 去外省寻觅避难处所。一旦找到好客的远亲,就打点行装,买舟备车。涅瓦河及其 支流上,泊满堆着木器和行李的船队,警报一响即可启锚。约瑟夫·德·梅斯特说, “从宫廷开始,大家都已整装待发。在圣彼得堡,已经烧了一个月档案文件,足以 把乌克兰全部的牲口烤熟。” 但拿破仑却按兵不动。他进入莫斯科城,获悉城里已经撤空时,曾经大声疾呼, “有这种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去,去把‘波雅尔’给我找来。” 但是自从彼得大帝以来,俄国已经没有“波雅尔”了,取代他们的贵族又早已 逃之夭夭。这座硕大无比的城市,房舍空无一人。 于是惯于偷窃作案的罪犯,见到酒馆饭店便破门而入,饥肠辘辘的士兵则到商 店、地窖抢掠。街头巷尾,挤满各色人等,或提着自鸣钟,或背着面粉袋,或拿着 装满酒瓶的篮子。 突然间,在深夜里,莫斯科城起火了。熊熊的烈焰从四面八方往中心地带蔓延。 究竟是什么人放火烧城的呢?拿破仑认为,这个可怕的行动是由“罗斯托普金 计划和部署的”。莫斯科军政总督不是在法国人进城之前解散了消防队并让队员把 消防器材一并带走了吗?他不是曾张贴传单,鼓动百姓付出最大牺牲吗?他的这些 行动不是有维切布斯克、斯摩尔棱斯克和贾茨克等城市为先例吗?这些地方在落入 敌手之前不是都被付之一炬了吗?而且罗斯托普金自己也开始吹嘘他是“莫斯科的 纵火者”了,以后,他又改口,说这是拿破仑的士兵酿成的灾难,是他们“夜进私 宅,点起蜡烛头、火把和柴禾照明” 所造成的。 很可能,事实的真相是,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大火的起源,既有预谋,也有 不慎的原因。这里面既有某个人物所起的作用,也有很多无法负责的小人物和小事 的综合作用。这场火灾的主谋是罗斯托普金,但他不能承担全部责任。无论如何, 当时俄国人的看法不同,他们一致认为,是法国人出于复仇,才放火烧毁东正教文 明的摇篮——古老的俄罗斯都城的。法国人既然犯下这种亵渎神明的罪行,决不可 能再同他们议和。大家简直不再视他们为人类,为基督教徒。 火势疯狂蔓延时,混乱和抢劫变本加厉。轻骑兵军官冯·卡克雷特写道,“我 们的人急干找到食粮,竟不顾危险,冲进着火的建筑物,径直钻入地下室去。而地 窖里早已挤满各个兵种的法国士兵……随时都会有新冲进院子的士兵高声喊叫快出 来,因为整幢建筑物都已着火燃烧。” 上尉拉博姆则写道,“士兵、随军酒贩、囚徒、妓女满街乱窜。他们冲进阒无 一人的宫殿,贪焚地见什么抓什么,有人披上用金线和丝线织成的料子,有人毫不 选择地往肩上披上各种最贵重的皮货,不少人穿上妇孺的服饰,囚徒就在破衣外面 披上官服。其他人一窝蜂冲向地窖,破门而入,狂喝滥饮,然后醉醺醺地带着大批 战利品离去。” 街上满地损坏的家具、踩烂的衣服、打开的首饰盒和划破的油画。一些抢劫犯 被处决了,但也无济于事。混乱有增无已。 莫斯科四周,方圆三百俄里之内都能见到冲天的火光。在市郊乡下,人们以为 世界未日已经来临。大火一直延续了四天,后来火势才逐渐平息。城里的建筑物几 乎都是木结构的。在9300 幢建筑物中只剩下两千座完整的房屋。 成千上万的难民从莫斯科和惨遭蹂躏的各省涌入圣彼得堡,他们夸大其辞地渲 染敌人的罪行。帝国上下无人不认为,拿破仑意在消灭俄罗斯、消灭其力量、传统 和宗教。莫斯科城里的大教堂被法国人当作马厩使用,马匹就圈在里面,一谈到这 里,大家全都骇异得面无人色。连温柔的伊利沙白皇后也在给母亲的法文信中写下 了这么一些话,“这批野蛮人已经在美丽古都的废墟上安顿下来。在莫斯科,他们 的行为也和在各地一样。我们的人民开始将心爱的东西悉数焚毁,免得落入敌人手 中。因为法国这个伟大的民族竟不断烧杀劫掠,无所不为。目前,我军已绕过莫斯 科周围,驻扎在敌人通过的大道上,开始破坏其交通运输。拿破仑虽然已经进入莫 斯科,但他的期望全部落空。他本来期望见到公众,却未曾见到,人们都已撤离。 他本来期望取得补给,结果几乎毫无所获。他本来期望使我国士气低落、绝望 沮丧,但他却激起我们更深的仇恨和复仇的愿望。” 她还说,“(拿破仑)在我们的俄罗斯每前进一步,就更接近毁灭的深渊。我 们等着看他如何度过严冬!” 有个叫亚历山大、图格尼夫的年青军官甚至从当时的恶梦中看出未来定会格外 兴盛。他给朋友维亚姆斯基写信说,“莫斯科将从灰烬中获得新生,复仇的愿望将 成为我国的光荣和伟大的源泉。 莫斯科的废墟是我们在道义上和政治上得以赎罪的保证。或迟或早,莫斯科的 火光将照亮我们前往巴黎的道路。” 这一次,面对占领者,俄罗斯全国上下同仇敌汽。美食家拒绝饮用法国酒。保 姆告诉孩子,“法国皇帝”是个“怪物、巫师”,他手下的军队都是些张着“血盆 大口”,伸着“鹰钩般爪子”的“魔鬼”。上层社会流行着一种为拿破仑发明苦刑 的游戏。人人都似虐待狂一般大显身手。那位未来的舒瓦舍一古费埃夫人就曾以 “拿破仑让人泪流成河,但愿他将葬身泪河”,这样的警句夺得了魁首。 逃离莫斯科的难民全都挤在外省几个城市里。三五人共居一室,拥挤不堪,缺 乏家具。他们原来都已过惯舒适安闲的生活,身边还有人精心伺候;对这种艰苦生 活,他们很难适应。幸亏俄国人生性好客,不受局势的干扰。 身边有余钱的开始设宴招待比较拮据的同胞。他们甚至举办舞会。于是身着法 式裙服的小姐一边跳着法国四对舞,一边用法语诅咒祖国的敌人。 下诺夫哥罗德的“流亡分子”最多。(“流亡分子”是这批人对自己的称谓。) 整个莫斯科城,或勿宁说所有莫斯科来的遭遇不幸的人,诗人巴秋科夫写道,“都 集中在阿哈诺夫这个地方。有人抛弃了房子,有人失去了土地,还有些人只剩下糊 口的面包……大家异口同声,怨天尤人,并且用法语诅咒法国人。他们的爱国情绪 集中表现为这么一句话:绝不议和。” 对莫斯科忽然燃起的大火,拿破仑也毫无准备,当时,风卷火头,笼罩克里姆 林宫,拿破仑本人仅以身免。他的随从,最后逃出的,也险些儿被活活烧死。一连 几个小时,秋分时节的强风煽着大火。到20 日那天,大火渐趋熄灭,但罪犯或掠 夺者又使火重新烧起。 然而军队还不至于无处住宿。正如布戈尼厄中士所说,即使每幢房屋都被焚毁, 也还有地窖,足以防御冬寒。当时真正成问题的,和往常一样,是粮食供应。 俄国人在莫斯科地区几乎一点粮食也不留。开头两星期,大军吃喝了一阵,而 且都是精美食品,可是过了不久,面包、面粉和肉食就很少了。拿破仑想诱使居民 回来,但毫无效果。他们对入侵者的一贯行为知道得太清楚了。 尽管法军几次远出掠夺,有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士兵们还是开始挨饿了。 10 月在迷惑人的灿烂阳光中慢慢过去了,却没有带来和平。莫斯科大火后不 久,拿破仑主动给亚历山大送去了诱惑性的秘密建议,表示愿意让俄国对土耳其, 包括君士坦丁堡自由行事,他对这地方原是一直不肯放手的,还暗示波兰问题也可 以按照沙皇的意见解决。但亚历山大不肯没骨气地从这个人手里接受胜利果实,他 深信烧毁神圣的莫斯科的就是这个人,因而信守誓言,他对米肖上校表示,只要还 有一个法国兵站在俄国土地上,他就决不跟这个敌手谈判。他的决心挽救了欧洲, 可是,为要坚持同这个强大的征服者对抗到底,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本来非常 害怕圣彼得堡会被攻占,所以曾请求把喀琅施塔得舰队托庇于英国。但他逐渐看出, 放弃莫斯科,是救了他的帝国,引拿破仑走向灭亡。 拿破仑慢慢地明白:原来莫斯科并非他过去对普拉特所说的俄国的心脏。他逐 渐看到那个原始机体并无心脏,它的生命无形中广布于无数村社,过着单调的生活, 与莫斯科或彼得堡都不相干;因此他向莫斯科这个古都进军,无异抽刀断水,白费 功夫。 正当拿破仑枯守莫斯科浪费了这一年夏秋宝贵的时间,让莫斯科这块巨大的海 绵吸尽他的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时,库图佐夫却正重整他的军队,等待着反攻时刻 的到来。 为了应付各种可能,这位陆军元帅命令征集18 万新兵。很快,他手下就拥有 装备精良的8 万步兵和3.5 万骑兵以及作为后备军部署在莫斯科周围的20 万民团。 炮兵已增加216 门大炮。英国将军威尔逊一再请求库图佐夫发动决定性的袭击。但 他充耳不闻。他还宣称,“如果有意抛开我而自由行动,则双方一经交火,一切都 会化为乌有。”他是坚定不移的。 罗斯托普金憎恶库图佐夫,见他按兵不动,未免怒火中烧,他给亚历山大写法 文信称,“库图佐夫是个神志不清的老妇人。他无所作为,却自以为是在行动。” 他建议将这个“昏庸愚钝的廷臣撤职。”。 亚历山大对库图佐夫稳坐泰山也很反感,几乎同罗斯托普金持相同的看法。但 他知道库图佐夫在军队中深孚众望,不敢贸然撤去他的最高司令的职务。这期间, 他收到拿破仑于1812 年9 月8 日写来的信,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方已承认地位软弱 的情绪:“致我的兄弟亚历山大皇帝,精美绝伦的莫斯科城已经荡然无存。是罗斯 托普金将之付于一炬的。起火后,我们逮捕了四百名纵火犯,他们异口同声一致供 认,是根据莫斯科军政总督和警察署首长的命令放火烧城的。纵火犯均已枪决…… 我同陛下作战,但却并不怨恨陛下。 战争开始前后,陛下只要递送一封短笺便足以令我改弦更张,甚至能使我为了 陛下而作出拒绝进驻莫斯科的牺牲。陛下尚若顾念旧情,必将对此函惠予答复。” 沙皇不屑置理。听到莫斯科被焚,他曾泪流满面。收到此信,他仅冷冷一笑。 他对贝尔纳多特谈起“波拿巴”的信,说这是“虚情假意”。显然,拿破仑是害怕 部队在废墟上过冬,长期按兵不动,加上缺乏粮秣补给,会导致纪律松驰。给拿破 仑以致命打击的时机已经到来,但库图佐夫还在犹豫。 9 月23 日,库图佐夫不顾威尔逊的坚决反对,在塔鲁丁诺营地接见了拿破仑 派来开始“友好谈判”的使者洛里斯顿。洛里斯顿问道,这场奇特的战争,这场闻 所未闻的战争将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吗?他说,我的主啊,皇帝真诚希望结束这场使 两个伟大而宽容的民族兵戎相见的争端,并且是一劳永逸地予以结束。 “在这方面,我不曾得到任何指示。”库图佐夫回答,“我启程赴军中时,一 次也不曾听到提起和平这个词……我若被人视为第一个推动妥协步骤的人物,肯定 会受到后代的诅咒。因为眼前俄罗斯民族的情绪极为激昂…… 俄国人民把法国人视为成吉思汗的鞑靼人”。洛里斯顿高喊,“总还有所区别 吧!”‘俄国人民看不出来!”库图佐夫驳斥道。 洛里斯顿仍然要求发放安全通行证,以便前往圣彼得堡,探讨谈判的可能性。 库图佐夫不让他抱有多少希望,但允许向陛下报告。亚历山大读到报告,气得暴跳 如雷。陆军元帅竟敢接见拿破仑的全权代表!他给库图佐夫写信,“您从我处获悉 的所有消息,我所有的指令,以您的名义颁发的所有命令,总之,一切都应使您相 信,我的决心不可动摇。当前,敌方的任何建议都不足以令我停止战斗和忘记为受 辱的祖国复仇这一神圣义务。” 洛里斯顿再次会见库图佐夫进行交涉,仍然无济干事。 现在,库图佐夫认为莫斯科海绵的作用已发挥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决定主动 出击。 10 月18 日,俄军采取断然作战行动。他们在莫斯科以南约40 英里的地方 袭击缪拉的部队,歼灭了3000 人。但在这之前一两天,拿破仑已认识到他的和平 希望只是空想,下决心要撤退,要不就只能在莫斯科过冬。但从法国和西班牙的局 势看来,他认为走这一着非常危险。因此他通知马雷,大军要以第聂伯河与德维纳 河之间扎营过冬。 在占领了莫斯科36 天后,拿破仑终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个已成为废墟的 “圣城”。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