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贝尔纳多特的仇恨 正当拿破仑九死一生逃回巴黎准备重振旗鼓的时候,贝尔纳多特积蓄多年的仇 恨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他环顾全球,寻找一切绞杀拿破仑的手段,甚至从大西洋 彼岸的美国召回了拿破仑的宿敌莫罗元帅……面对拿破仑与贝尔多纳特行将开始的 决斗,德茜蕾感到是那样的无助…… 贝尔纳多特与拿破仑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虽然拿破仑因为德酋蕾的关系,对 贝尔纳多特还算是格外施恩,不仅封他为元帅,而且还封为亲王。但贝尔纳多特并 不领情。 向来自以为是的贝尔纳多特认为这些荣誉并不是拿破仑的恩赐,而是自己凭实 力应得的。每每看到拿破仑对德茜蕾的特殊关爱,他内心就如同被毒蛇狠噬一般, 嫉妒曾使他发誓总有一天要埋葬这个自大狂式的情敌。 贝尔纳多恃庄重严谨的外貌和一丝不苟的处事风格似乎使他看上去是一个与世 无争的隐士高人。但他内心却从来就是野心勃勃,从不愿屈居人下。 当他一经被瑞典人选为王储时,这一野心便马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他将拿破仑看作是实现自己野心的最大障碍。但在拿破仑冒险远征俄国之前, 他将这一野心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而一旦拿破仑能踏上俄罗斯土地,将他的无敌 军团消融在茫茫的俄罗斯荒野时,他就迫不及待地促使爱慕荣誉的亚里山大充当他 复仇的第一个工具。 现在,拿破仑已从莫斯科狼狈逃逸,贝尔多纳特似乎看到了埋葬拿破仑的千载 难逢的良机。他迫不急待地拔出阴狠的宝剑,杀气腾腾地环顾全球,寻找推翻那位 皇帝的手段,并且发现了大西洋彼岸有一个孤独的法国流亡者可作报仇的第二个工 具。他已经叫他的老战友莫罗回来,指挥反抗那个放逐他的暴君的民族战争。这位 曾在霍恩林登战场上得胜的将军,不久就要在斯恃拉尔松登陆,在反三色旗的战争 中渡过他最后的日子。 而刚刚回到法国的拿破仑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位昔日旧将实际上已成为他的死 敌,他仍幻想通过德茜蕾瓦解在他看来并不十分牢固的瑞俄同盟。 德茜蕾自斯德哥尔摩回巴黎后,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她每天只是给花草剪剪 残叶,给贝尔纳多特和奥斯卡写写信打发时间。陪伴在她左右的只有老女仆玛丽和 她丈夫的好友、负责她安全的维拉特上校。 1812 年4 月的一天,她正坐在桌前给奥斯卡写信,这时罗森伯爵突然匆匆来 到了房间。 罗森伯爵打开手中的信件,告诉德酋蕾道:“王储信中说瑞典与俄国结成了联 盟一反法联盟!” 德茜蕾倏地站起了身,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罗森伯爵,一 时说不出后来。 维拉特上校也闻信赶到,表情流露出惊愕与不相信。 罗森伯爵肯定地点点头,然后低声说道:“王储这样做也许是为了瑞典的利益。” 德茜蕾的眼睛溢出了泪水。她先是冲罗森伯爵点点头,然后又像否定似地摇摇 头。她知道贝尔纳多特早年随拿破仑打仗时是出于一个军人的责任与使命感,当瑞 典任命他为瑞典王储时,他曾是那么的兴奋与迫不急待,他终于找到了摆脱拿破仑 以实现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德茜蕾在离开瑞典时,俄国沙皇就流露出拉拢贝尔纳 多特加入反法联盟的意向,而现在,法国大军正大举向俄国出兵征讨的时候,贝尔 纳多特果断地答应了俄国的提议。无疑,俄国一定向瑞典允诺了不菲的价格,贝尔 纳多特也确实因此大增了俄沙皇与法军决一死战的决心,但同时,也使仍羁留在法 国的德茜蕾无比的尴尬。 德茜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但她知道,今后在法国的日子将更 加艰难与孤寂了,因为他的丈夫成了法国公开的敌人。 德茜蕾看看吱晤着说不出话的维拉特上校,缓缓他说道:“维拉特上校,现在 瑞典跟法国成了敌人。你是法国军官,跟随我只是因为你是我丈夫的挚友,我不能 再留你在我身边了。上校,你自由了,只要你愿意,可以离开我,返回战场,实践 你军人的职责了。” 维拉特上校摇着头说:“我不能走,现在你的安全问题更重要。” 德茜蕾的泪水淌到了面颊,她哽咽着道:“感谢你的关心,我的好朋友,你放 心,我的安全罗森伯爵会尽力的,你必须跟你的军队去打仗。维拉特,祝你一路平 安。” 自那天以后,德茜蕾的日子更加黯淡无光,平日就很少宾客的社交活动,现在 更是人迹沓然。就连朱丽,也因约瑟夫的干涉,很少登门了。德茜蕾不知道这样的 日子还能过多久,不知道拿破仑将会怎样面对自己住在法国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目 前的战局将有什么样的结果。 9 月的一天,两位不速之客登门造访了。 是富歇和塔列朗。 这一年,富歇和塔列朗两人都不得意。富歇因与英国眉来眼去,使拿破仑很反 感,免了他的警务大臣之职,塔列朗也自失宠后没能东山再起。 德茜蕾请二人落坐后,静静地等着二人说话。 塔列朗诡笑着对德茜蕾道:“殿下知道不知道目前的战局呀?” 德茜蕾冷冷地道:“我只知道法国会胜利的,沙皇会求和的。” “当然,”塔列朗笑道:“拿破仑率领着一支世界上空前规模的皇家军队。但 是,这支军队能打赢这场战争吗?殿下。” “拿破仑从未战败过。沙皇会很快求和的。”德茜蕾说。 两个人只是相对呷茶。过了一会儿,塔列朗放下杯子,微笑着说: “皇帝希望占领斯摩尔棱斯克后再让沙皇讲和,我们现在刚刚在鲍罗季诺取得 另一次胜利。我们的军队,要不几天就能攻占莫斯科,但沙皇并无求和之意。” “不对,沙皇可以说是神态安然。”富歇补充说,“自从他与瑞典王储在芬兰 会晤,并听取了他的建议之后,就镇静自若了。” “什么建议?”德茜蕾问。 “我们不清楚,”富歇说,“但自从沙皇与你丈夫一见,奇迹顿生。我们军队 还没到,俄国就焚烧了他们的村庄。我们得不到给养,没有食物,没有牲畜,什么 都没有,皇帝需要从德国搞给养。这可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的军队攻无不克,但在 那里却找不到吃的。” 富歇喝了一阵子茶又接着说:“我们吹响了胜利的号角,但我们还没有征服俄 国。他们回避正面的大规模战斗,只是每天用哥萨克骑兵突然袭击,待我们几百士 兵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疆土,他们便乘我们未及还手时策马而去。” 塔列朗补充说:“皇帝把获取大量给养的希望寄予莫斯科,他打算在莫斯科过 冬。” 德茜蕾心底浮起一阵极大的恐惧:如果俄国失败,拿破仑会马上踏平瑞典。如 果法国失败,全法国人都会谴责她的丈夫。 “两位先生为什么来我这里?”德茜蕾问。 “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丈夫和你十分尊敬。”富歇说。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葫芦里里卖的什么药? “我不明白。”德茜蕾说。 “不明白?那么让我解释一下”,塔列朗说,“沙皇得到了唯一了解拿破仑的 人的建议,虽然皇帝兵重50 万,而他只有14 万人,但俄国的隆冬会困死世界上 最强大的军队。这支军队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冰雪之中,便会成为一具具僵尸。” 德茜蕾马上明白了:这两位聪明的先生已经得出拿破仑必败的结论。他们怕踏 错了船而葬身波涛。瑞典王储将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便是他们来访的动机。 两星期过去了。今天,德茜蕾得到了消息。因为,德茜蕾刚刚参加了卢森堡宫 的宴会。德茜蕾本不愿去,但朱丽说服了她。 “我们的军队到了莫斯科,拿破仑就住在克里姆林宫。”她说,“我们赢了, 约瑟夫为此举行宴会。你一定得来,德茜蕾,我需要你。” 朱丽看起来是那么苍老,那么疲惫,德茜蕾只好勉强同意。但德茜蕾马上后悔 不该去。 皇后到时,军乐队奏起了《马赛曲》。乐声一停,约瑟夫站到她身边说: “先生们,女士们,9 月5 日,我们的军队进入莫斯科。他们将在那里顺利度 过冬天,皇帝本人住在沙皇的宫殿里。皇帝万岁!” 过了一会儿,德茜蕾正与约瑟夫谈话时,塔列朗出现了。 “陛下”,他平静地对约瑟夫说,“刚从皇帝那里得来情报,莫斯科大火熊熊, 已经烧了两个星期,连克里姆林宫也在大火之中。” 约瑟夫顿时脸色铁青,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莫斯科人自己点燃了自己的城市。”塔列朗接着说,“我们的士兵竭力救火, 但无济干事。他们失去了越冬的住所,得不到食物,将不得不班师回国。” “他们无法冲破俄国的严冬回到法国来。”约瑟夫不同意,“如果他们这样做, 会冻僵在路途之中。这是皇帝说的。” “如果是皇帝说的,那将千真万确。”塔列朗回答。 德茜蕾日渐陷入神情恍馏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法国胜利还是盼着法国 被打败。她思前想后都得不到答案,如果法国胜利了,那法国肯定会顺理成章地踏 平瑞典,狠狠地惩罚在拿破仑看来,无疑是叛国者的贝尔纳多特;如果法国失败了, 谁又佬保证拿破仑不会迁怒于她一瑞典王妃一拿破仑的仇敌的妻子呢?她日渐憔悴 起来。 1812 年12 月18 日的夜晚,德茜蕾、罗森伯爵和玛丽正坐在楼上的房间里 读丹麦报纸上获得一点瑞典及俄国战场的消息。 突然,一辆马车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在德茜蕾的房门前停了下来,随后, 就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罗森伯爵马上站起身来,询示的目光投向了德茜蕾。 德茜蕾道:“我不能在深更半夜接待客人,请你告诉客人我已睡了,别让他们 进来。” 罗森伯爵知道德茜蕾一向庄重自爱的,便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德茜蕾依然坐在壁炉旁看着报纸。但罗森伯爵并没有马上上来。而且楼下传来 了纷踏的脚步声,看来罗森伯爵把客人带进了客厅,而且仿佛还有往壁炉里加炭火 的声音。德茜蕾刚要下去看看,罗森伯爵走上了楼来。 德茜蕾颇不高兴地问道:“我不是说不见任何人的吗?你怎么让他们进来了?” 伯爵深深地看了德茜蕾一眼,缓缓他说:“殿下,不是‘任何人’,而是皇帝 陛下。” “谁?”德茜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德茜蕾异常恐惧。 “我已经这样告诉他了,但他还是坚持要见你。” 于是德茜蕾不得不下楼了。玛丽已在那里,点亮了所有的蜡烛,烛火被拨得火 光莹莹。 皇帝的贴身侍从科兰古伯爵坐在一只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皇帝站在 炉边,头戴羊皮帽子,肩和头部都垂着。他累得几乎站不住了,要不是罗森已告诉 德茜蕾,德茜蕾真认不出他来了。两个人都没感觉到德茜蕾进来。德茜蕾看了他们 一会儿,然后说:“陛下。” 科兰古立即站起来,摘下帽子,皇帝慢慢抬起头。 德茜蕾忘记了行礼,因为德茜蕾太惊奇了:他的脸消瘦而灰暗,本来炯炯有神 的眼睛也黯然失去了神采。 “罗森伯爵”,德茜蕾说,“为什么不帮陛下摘帽脱衣?” “我冷。” 拿破仑这样说。但他把帽子摘下来递给了罗森。 玛丽拿来些白兰地。德茜蕾给皇帝斟了一杯递给他。但他似乎没有听见,深深 地陷入了沉思。 科兰古接过一杯,说:“我们风雨兼程已13 天了,没有很好休息。巴黎,还 没人知道我们回来。陛下想先与殿下谈谈,然后再回杜伊勒里宫。” 皇帝从莫斯科回来就径直到了德茜蕾家,连皇后也不知道他已到巴黎。 德茜蕾提高声音说:“喝点白兰地吧,陛下,它会使你暖和些。请允许我介绍 一下,这是我的侍从罗森伯爵。” 罗森鞠躬行礼。拿破仑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喝干杯子里的酒,又要了一杯。 “你为什么对我在这里见你感到惊奇?殿下。”他说,“你与我是多年的旧交了, 是吗?” “是的,陛下。”德茜蕾同意道,“但这会儿更深夜阑,你又一星期没有刮脸 修面了。”停了停,德茜蕾又补充间:“你坐下好吗?” 他用一只手摸摸脸,几乎笑了。通常,即使在军营里,他也天天刮脸。 “谢谢,我喜欢站着。”他说,“但别人可以坐下。” 大家都坐了下来。唯有拿破仑依然站着。 德茜蕾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陛下,我是否可以问问您为什么深夜……” “不!”拿破仑忽然大声吼叫道:“你什么也不许问!贝尔纳多特太太…… 不,瑞典王妃殿下!” 拿破仑的声音惊住了全屋子的人,罗森伯爵马上站了起来,右手立刻按在了佩 剑上。 德茜蕾打个手式示意罗森伯爵坐下,缓缓地道:“皇帝陛下一定是太劳累了, 无法顾及说话的礼貌。” 拿破仑依然激动他说:“礼貌?太太,在通向法国的路上,法国士兵的尸体铺 满了整个征程,他们的尸体只能以白雪做棺木,他们每个人的胃里都是空空的,我 爱我的将士们,我看到他们的伤残,就象刀子刺在我心上!太太,我能同你坐在这 温暖的房间里谈什么礼貌吗?” 德茜蕾一时无言答对。她看到他神心交瘁地坐在了沙发上,递给他一杯白兰地, 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他对面。 拿破仑深嚼了一口白兰地后,倒在了沙发上。 “原谅我,太太”,他说,“我大累了。”很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接着说:“我将要粉碎我所有敌人,但我需要贝尔纳多特的帮助。 他忘记了我们并肩作战的情景了吗?忘记了信任他的法国士兵了吗?如果没有, 他必须再一次和我一起征战。明白了吗?太太。” 德茜蕾点点头,说:“我明白,陛下。你想让瑞典成为你的盟国。” “我将每月付给瑞典100 万法郎,直到打败敌人。”他看着罗森说,“我把芬 兰给他。” “芬兰?” 罗森重复着这两个字。 拿破仑微笑着,还是德茜蕾非常熟悉的那种微笑。他向德茜蕾求婚时,这微笑 曾征服了德茜蕾哥哥艾蒂安。从此,它征服过多少人! 现在,连罗森也感到了它的威力。 “我可以使瑞典再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但我需要立即回答。” 他平静的说着。突然,他大吼起来:“贝尔纳多特意欲进攻我一他,还有他的 盟邦俄国和英国!我忠告他改弦更张!” “如果他不呢?” 德茜蕾斗胆问他。 “我将使瑞典灰飞烟灭!”他叫道。然后,他站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口,说: “你要亲自把贝尔纳多特的复信呈给我,太太。如果他拒绝,你必须立刻离开法国, 我再不想看到你。” 罗森伯爵送拿破仑走后,回来时见德茜蕾正在把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罗森有些怯怯地问道:“殿下,你会写信吗?王储殿下会答复吗?” “我会写的,贝尔纳多特会回信的。只是我们在巴黎的时光恐怕不长了。”拿 破仑回到巴黎后,没有在路易丝的怀抱里多逗留一会儿,而是第二天的一大早,拿 破仑就开始了工作。现在,他感到自己建立的大厦很不稳固。 马莱发难,使整个帝国系统险些全部倾覆。他显得不满、痛苦。为了使皇朝根 深蒂固,他想效法罗马的悄撤大帝,让儿子登基,请教皇为皇后加冕…… 他和软禁在枫丹白露的年迈的教皇见了面,拥抱他,安慰他。教皇终于被说服, 但因主教们反对,不久又改变主意。 拿破仑立玛丽·路易丝为摄政皇后,他想以此钳制奥地利,“料其不敢向自己 家族的人开战。”他一方面集结力量,重组军队,一方面大搞典礼,招待会接连不 断。圣日尔曼镇郊的人耻笑他举办“木头腿舞会”。皇帝想以此来欺骗法国和欧洲, 但未能如愿以偿。甚至在巴黎城,他每到一处都会引起人们的私下议论。英国拼命 鼓动怯懦的普鲁士,并在春季时结成了同盟,拿破仑深为烦恼。 在这些暗淡的日子里,他唯一的欢乐就是儿子。儿子活泼、可爱,虽然脾气暴 烈,但心底温和。现在,他穿戴得像个小伙于。拿破仑有时带他到河边的平台散步, 让他看看巴黎市民。阅兵时,他让儿子骑在窗边观看。他常抱着儿子去加塞尔竞技 场看皇家卫队。为了逗孩子,他也专门让人给儿子制作了好几套军装。孩子已经表 现出对军人的喜爱。他常玩一匹灰色的玩具大马,爱不释手,玩坏了,修补好再玩。 他还玩旗帜、军号和军鼓。平时,他和一位女仆的儿子小弗洛芒在一起,两人平等 相处,玩起来又喊又叫,互相打闹,简直是一对调皮鬼。皇帝喜欢这样闹,孩子从 小就应该有男子气嘛。 不过,小国王很乖。一天,他跑进了皇帝的办公室。当时,内阁会议刚刚结束, 大臣们三三两两,还站在一起议论国务。孩子目无他人,径直跑向父亲。拿破仑突 然用严肃、甚至严厉的口吻喝住他: “您还没有问候呢,陛下。去向这些先生问候。” 孩子没有一点惊愕的神色,转过身子,向朝臣鞠了一躬,然后把小手放到嘴前, 给他们送了个飞吻。 皇帝高兴地抱起儿子,像阅兵似的从大臣前面走过,一边笑着说: “啊,先生们,我希望别人不要说我忽视了儿子的教育。” 儿子现在长大了,皇帝常带他到办公室里,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在地毯上和他 玩耍,让他自己搭房子和小楼,积木经过专门雕刻,上面写着军呀,师呀,任孩子 想象,启发他组织以后的战斗。有时,孩子就在他膝下睡着了。 拿破仑回巴黎不久就去马尔梅松宫看望了约瑟芬,每次去都很秘密的,因为玛 丽·路易丝对奥但丝虽然十分友好,但对克里奥人约瑟芬却深怀敌意。 约瑟芬渴望回到宫廷,哪怕担任一个次要角色,但拿破仑坚决反对,此愿无法 实现。不过,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同意把罗马王领到“小楼”让她见一面。约瑟 芬一见到罗马王,差一点流出眼泪。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把他抱到膝上,拿玩具 和他玩,拼命地亲他。德·蒙德斯鸠夫人来领孩子时,她要求再让他玩一会。和孩 子告别时,她心里十分难过。此后,她再也没有和他相见。 约瑟芬一向喜欢孩子。虽然见不到拿破仑公开的亲生子,她倒可以经常接待小 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她把伯爵夫人吸引到了马尔梅松宫,慷慨地送她儿子甜食 和玩具。昔日的妒嫉已经烟消云散。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初拿破仑和她共担伟大 的命运时,她事事惹他失望。如今他和她分手后,有关她的一切却使他牵肠挂肚, 吸引着她。她爱玛丽·瓦莱夫斯卡,因为拿破仑爱过她,而且像她一样作了一哈布 斯堡家族的千金的牺牲品。 德茜蕾自然很快就给丈夫写去了信,贝尔纳多特也回信了。他在信中首先写了 如何思念远在巴黎的妻子,然后对拿破仑谈的瑞法联盟之事也写道: “现在,全欧洲的人都在看着我,我要仔细思考一下,不能随便就给你答复。” 奥斯卡现在已长大了,但尚没有成熟到善解人意的程度,在给妈妈的信中,他 稚气地写道:“我好想你,妈妈。我在斯德哥尔摩也不是每天都快乐的。比如爸爸 新结识的一个叫乔治娜的法国小姐就令我不快,那位乔治娜小姐被爸爸请到了我们 城堡,通宵跟爸爸谈什么巴黎。一向因工作弄得不善言辞的爸爸一直在笑。这件事 让王后很不开心,还埋怨我说,如果你母亲懂事就不会离开瑞典了……”德茜蕾看 着心爱的儿子报来的远方的丈夫的行经,不知该如何评述。她在卧室里关起自己整 整一个星期没有下楼。心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才能知晓。罗森伯爵也收到了瑞典的来 信。“我的朋友们的信毫不掩饰”,他说,“因为,这些信逃不脱法国秘密警察的 眼睛。但,我明白他们的意思:英、俄两国敦请王储谋划他们的反法之战,奥地利 也将加入这个联盟。这一点几乎无可置疑。” 他看着德茜蕾自豪地补充说:“他是瑞典最杰出的王储,他将使我们国家重新 立于强国之林。” “是的,如果瑞典能作出有利于欧洲和平的话,她将赢得世界的尊敬。” 德茜蕾说,“她将成为伟大的国家,后世的国王们将不事战争,而致力于中兴 科学和艺术,甚至他们自身便是音乐家和诗人。如果奥斯卡王子成为音乐家,你高 兴吗?” 罗森不解地看德茜蕾一眼说:“我从未见过像殿下这样令人费解的女性。” 德茜蕾把丈夫的短简交给了皇帝。今天,德茜蕾终于接到了正式复信。 可德茜蕾无权打开,但布腊黑伯爵送德茜蕾一个副本。“我们还要把这此副本 发往瑞典各家报纸,”他说。 这封信措词强硬:“欧洲人民翘首企望和平。但如果不打败你,这愿望便属泡 影。瑞典将尽力参与这种努力,那么法国也就有望于欧洲共享和平了。 你的战争夺去了法国最优秀儿女的生命,法国以此代价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下面的信文,意思也大抵如此。德茜蕾必须把它亲自交给拿破仑! 5 点钟,德茜蕾在罗森伯爵的陪同下到了杜伊勒里宫。拿破仑已在他的大书房 里等候。科兰古和塔列朗也在那里。他匆匆打开信。德茜蕾盯着他的脸,但看不出 任何表情变化。过了一会,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德茜蕾,凶狠他说: “今天,你打扮得十分漂亮,是不是为你的丈夫决意与他的祖国为敌而高兴? 你送来这样的信还竟敢胸佩鲜花?” “陛下,你让我给我丈夫写信并让我把他的回信面呈给你,我就尊旨而行了。 我读了副本,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便戴上了鲜花,因为我想让你把最后这一 愉快的时刻存于记忆之中。现在,我可以向你最后告别了吗? 陛下。” 空气凝住了。科兰古和塔列朗吃惊地瞪着眼睛,他们预料皇帝会疯狂地叫嚷。 然而,拿破仑却平静他说: “先生们,请在这里稍侯,我要与殿下单独谈谈。” 德茜蕾来到他的小书房里,他随手关上了门。地板上有一些玩具士兵。 “是罗马王的吗?”德茜蕾问。 “是的……不,不是,是我布置战斗用的。我儿子来时也玩一玩。”他停了停, 眼睛直盯着德茜蕾说:“他本应该是我们的儿子,德茜蕾。我们情同日月,永远不 会真正分别的,对吗?” “为什么不会?陛下。” “为什么?你忘记了在马赛的日子了吗:你忘记了你家花园里苹果树下的那条 凳子了吗,我们又回到了青春的岁月,德茜蕾。那些日子永远属于美好的回忆。从 那时起,我从来没真正愉快过。” 他看了一会儿窗外,又转过脸直直盯住她说:“我从莫斯科回来的那个晚上为 什么先见你?现在告诉你吧!我饥饿、寒冷、疲惫不堪。因为,我需要你。” “这不是实话,陛下。”德茜蕾说,“你不是来找德茜蕾·克拉里的,是来找 瑞典王妃的。因为,你想让她的丈夫帮你打仗。” 他摇摇头。天黑下来了,德茜蕾只能看见他的脸。“我是想见你,唯有你。但 你我当时太累,以至于说话文不对题。我本想同你一起谈谈在马赛的时光,但却说 起了贝尔纳多特。” 说起贝尔纳多待,拿破仑仍然妒心如火。 “现在,我不知道你丈夫在斯德哥尔摩交上了什么样的女朋友。”他说。 “可以告诉你其中一位的名字,”德茜蕾说,“你的朋友一乔治娜小姐。 当你还在莫斯科时,她就跟他接触了。” “天!小乔治娜,就是那个剧院舞女?她爱上他了吗?”他沉默了一会儿,又 说:“你是否知道沙皇主动提出要你丈夫娶一位俄国公主,你是否知道他还向他许 以法国王位吗?” “法国王位?他决不会接受的!”这个主意使德茜蕾恼火起来。“我可以走了 吗?陛下。” 他很近很近地来到德茜蕾跟前,托起德茜蕾的手送到他的唇边:“我应该把你 送出法国,德茜蕾,但我仍一如继往地爱着你。我忌妒贝尔纳多特,甚至忌妒不离 你左右的那个金发瑞典小伙子。” “今天,你刮了脸,我很高兴。陛下。”德茜蕾说着把手从他嘴唇上抽回来, 很快向门口走去。 “德茜蕾。” 他柔情地唤德茜蕾。 德茜蕾停住脚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拿破仑,淡蓝色的明眸中流出了两行热 泪,她抬手向拿破仑摆一摆,轻道一声:“再见了陛下……不,再见了,波拿巴,保 重!”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她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辛酸与感慨。 拿破仑与贝尔纳多特的决斗行将开始了!德茜蕾感到是那样的无助……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