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见钟情 1938 年的一天,蕙蒂尔的圣马塞厄斯教堂的主日学校里,当地的业余剧团准 备在这里试演亚历山大·伍尔科特和乔治·考夫曼的剧本《黑色的城堡》。 这是一出神秘的传奇戏。根据剧本的要求,剧中人物达夫妮·马丁是一个高高 的、黝黑的、忧郁的、芳龄20 的美人,衣着潇洒飘逸,永远是一副愤世嫉俗的神 情。扮演者是蕙蒂尔中学的教员帕特里夏·瑞安。 理查德·尼克松则扮演一个24 岁的稍稍有些大学生气息的小伙子,即富渴求 欲又腼腆羞怯。 尼克松自以为认识蕙蒂尔地方的每一个人。但是今天晚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美丽而活泼的红头发姑娘。尼克松再没心思背他的台词了。那纤 细的身材,优美的曲线,以及使人目眩神迷的瀑布一般的秀发,把他的眼睛紧紧地 吸引住了,再也不愿挪开。 好不容易等到演出结束,尼克松迫不及待地找到一个朋友替他们互相介绍一下。 后来尼克松提出用车送她回家。途中,尼克松问帕特是否肯同他出去玩一次。帕特 有些戒备地说:“我很忙,恐怕没有时间。”已被帕特深深地迷住了的尼克松,这 位平时不好冲动的男子汉已不能自拔,很鲁莽地说:“你不要那么说,因为有一天, 我会和你结婚的!”帕特对此感到十分突兀,使劲地盯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她 对这位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深褐色的眼珠十分有神的小伙子没有一点愠怒, 只觉得小伙子好像是在逗她。 几个月后,尼克松已经成为当地青年商人和自由职业者组成的20—30俱乐部的 主席、蕙蒂尔学院校友会主席、杜克大学加利福尼亚校友会主席、奥兰治县城市联 合会主席,并经选举成为蕙蒂尔学校评议会最年轻的成员。 镇上有几个共和党领袖还建议他竞选州议员。 尼克松与帕特已十分熟悉了,他知道帕特的经历与自己十分相近。 帕特1912 年3 月16 日午夜时分生于内华达州伊利市的一个矿山小市镇,受 洗礼时被命名为西尔马·凯瑟琳·瑞安。一岁时,迁居到加利福尼亚州阿蒂西亚附 近离洛杉矶西南大约30 余公里的一个小牧场。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兄弟。 瑞安的父亲是纯爱尔兰血统,便决定把瑞安的生日定在3 月17 日,因为这一 天是爱尔兰的保护神圣·帕特里克的诞辰。后来人们便叫她帕特了。 帕特13 岁时,母亲死于癌症,她不得不代替母亲,为父亲和兄弟们做饭和料 理家务。当她中学毕业时,父亲又去世了。帕特只得放弃了进大学的计划,到一家 银行做半天出纳员工作,半天到富勤顿初等学院去听课。 是年夏天,她得知她熟悉的一对老年夫妇打算搬到纽约去,想找个人替他们开 车作这一长途旅行,便自告奋勇地去送他们到纽约。繁华的纽约很快就把她迷住了, 使她放弃了即刻返家的计划,决定留下来。她先给人当秘书,后来又在塞顿医院学 会了X 光使用技术,这所医院是由慈善团体的修女开办的。她住在医院旁边的房子 里,修女们外出采购东西,她就为她们驾车。 帕特从来没有放弃重返学校的愿望。两年后,她回到洛杉矶,在南加利福尼亚 大学注册入学。 为了维持生计,她每周花40 小时协助一位教授做点研究工作以取得一些报酬, 她也干过百货店里的售货员,有时还受雇在电影的群众场面中当临时演员。1937 年,她终于在南加利福尼亚大学以优等成绩获得理学学士学位,来到蕙蒂尔,在中 学当了一名教授商业课的教师,月薪190 美元。 帕特对演剧很有兴趣,并因此而与尼克松相遇。当《黑色的城堡》一剧排演完 时,帕特与尼克松已十分亲切熟悉了。 他们经常约会,常常一起到阿蒂西亚附近新建立的室内溜冰场溜冰,在附近的 海滨游泳,或者是到洛杉矶附近的山上滑雪。遇到周末,两人还驾车到好莱坞的大 电影院去看电影,有时候,两人还到蕙蒂尔学院和南加利福尼亚大学观看足球。 随着了解的加深,帕特已开始被尼克松迷住了。她认为尼克松“英俊在于强悍, 尤其是音色特别好,还没有在别的小伙子那里听到过这么好的声音”,“他有股子 冲劲,哪儿都去,在他眼里,什么都是机会。他完全相信生活一定会美好,至于出 现的和碰上的众多问题,就算不能全部解决,至少也能使情况有些变化。”《黑色 的城堡》公演之后,帕特的演技受到舆论的好评。当地的《蕙蒂尔评论报》赞扬她 “把达夫妮喜怒无常的浮躁性格演活了。瞧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间,又一阵风似的 冲出房间,粉脸含怒、半愠半恼,演技确有独到之处。”帕特见到这篇评论后,有 些担心尼克松的父母会误认为她也是同她所扮演的达夫妮一样的性格。 几周之后的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帕特随尼克松去拜见他的双亲。汉纳·尼克松 很热情地用咖啡和草莓松饼来款待她。凭直觉,帕特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尽管帕特从心里喜欢尼克松,但她心里还没有成家的准备,何况尼克松还只是 她众多的追求者中的一个。 有时候尼克松追求得太紧,她就婉转地叫着尼克松的爱称“迪克”,向他表示 自己恐怕不能以同等的爱来回报他,甚至半开玩笑半提醒地说:“迪克,你知道我 天生有四海为家的性格,是个吉卜赛种,不能守在你身边的哟!”但这样的表态, 对尼克松这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不起丝毫作用,在随后给帕特的一封情书中, 尼克松开头就称“云游小姐”,并十分幽默地写道: “谨奉上矢车菊一枚,以供吉普赛人盆养,也因为该花色泽与帕特小姐双眸相 同之故。”对尼克松的紧追不舍,帕特开始回避,她还不愿意轻易地把自己的终身 交给这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小伙子。 对于尼克松的约会,帕特已不是有邀必到了,甚至有一次帕特还让自己的女友 玛格丽特代替自己赴约。 帕特这些小花样,自然瞒不过尼克松,他明白这不过是帕特的一种矜持罢了, 是对自己耐心的一种考验。 当帕特以工作太忙为借口推辞约会时,尼克松便主动找上门来,坐在帕特身边, 帮她改学生的作业。 有一次,她远远地望见尼克松又来了,慌忙把门关上,装作是不在家。 尼克松来时吃了闭门羹,却并不灰心,他便给她写条子,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慕 之情。有一次他在条子上写了因为她拒绝邀请,他只能孤独地去散步的情景。 尼克松的追求,让帕特心烦意乱。有一天晚上,当尼克松又出其不意来会帕特 的时候,帕特鼓起勇气,委婉地表示两人应该结束这种一厢情愿的罗曼史。 尼克松见她说得非常郑重,不像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她的心里话。顿时如掉 进了严冬的冰窖,心冰透了,一句话也不说。但他却装作满不在乎的神情,好像是 了结了一份无足轻重的帐单一般,转身走了。 帕特原以为尼克松会悲痛欲绝,没料到竟然如此。她竭力忍着即将滚出眼眶的 泪水,凝视着尼克松远去的背影。 “这件事完了。”帕特在心里对自己说。 出乎意料,过了几天,尼克松给帕特又来了封情真意切的信。亲爱的帕特里夏 : 你那次客客气气送我出来,我使了性子,请你千万要原谅我。想必你也看出来 了,我是故意装出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那是男孩子的牛脾气。 ……让我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好吗?我多么珍惜同你一起开车外出、一起聊天的 时光,请你答应继续保持我们的关系,别担心什么“他不能自拔了,那我该怎么脱 身才好呢”这类问题。我说这些,全无嘲讽之意。请你听我把我对你的看法说完。 你知道我也生活在一个一厢情愿的世界里,尤其在这一次的恋爱问题上。有时 我真怕自己连什么是认真,什么是不认真都分不清楚了。但是我能诚恳地对你说, 帕特里夏是个好姑娘,我无比地喜欢她。纵然她因为不愿意我伤心是迄今连个求婚 的机会都不给我,纵然她常常不愿直言相告而多少刺痛了我的自尊心,我永远记得 的却是她既具有爱尔兰的优良血统,又具有(日耳曼)严肃冷静的头脑。 你的迪克帕特不能够拒绝尼克松,同意与尼克松继续见面,但不许他再提婚恋 嫁娶的问题。 两人的来往并没有受此影响,尼克松除了与帕特频繁往来外,还给她写了不少 情意缠绵的信。当期末将至、夏日将临的时候,尼克松送给帕特一只座钟,并附了 一张条子。条子中说: 虽然时光年复一年地流逝,你却青春长驻,因为帕特小姐的内心是不会老的。 帕特收到了这件礼物,又看了这张条子,很感动,眼睛都潮湿了,很快给尼克 松回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说: 我太喜欢这只钟了,我给它起了个新的名字叫里克先生。有了这只钟,守着它 的时间我会严肃一点的,当然还是要委婉含蓄,也就是说,你的帮助我需要,尽管 我没答应什么,你想起来多少可以高兴些了…… 盼望见到你的帕特这封信没有任何许诺,但尼克松已明白其中的深意。想到自 己长久的追求也许不久就会有了结果,不由得高兴地坐到钢琴边弹了一首欢快的乐 曲。 1939 年1 月9 日,尼克松在律师事务所里也收到了帕特给他的生日礼物,也 是一只座钟,尽管帕特因为工作忙,没有亲临祝贺,尼克松心里仍感到暖洋洋的。 他用公文纸写了一张附条,开玩笑地说:“当我50 岁时,如果你允许的话,还可 提前,将支付给你40 亿美元。”这张附条随同致谢信一同到了帕特的手上。 在这一年里,帕特担任着学校业余文娱委员会的教职工顾问职务,总想多跑几 家舞厅舞场看看,为学校的舞会物色几个有水平的乐队,再说她自己也喜欢跳舞。 而尼克松早已扫除了舞盲,在舞池中能够潇洒自如地应付各种舞步。还有什么 能比搂着帕特里夏·瑞安小姐跳狐步和探戈更幸福的呢!而帕特也感到尼克松搂着 自己腰的手是那么的有力,有时她会感到一种幸福的眩晕。 春去秋来,帕特的生活已经和理查德·尼克松融为了一体。每到周日,两人总 爱驾车去海滨,蔚蓝的海洋,暖洋洋的沙滩,一望无际让人忘记尘世的喧嚣,以及 生活、工作上的烦心。他们常常一连几个小时,手捧书本坐在太阳伞底下,似乎世 上只有他们两人存在。 到1939 年8 月,帕特同自己的女友玛格丽特、弗吉尼亚三人驱车出游,她感 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单感觉。尼克松的影子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多么希望尼 克松在自己的身边。每到一站,她也不怕女友笑话,首先就迫不及待地去邮局打听 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同时又迫不及待地给尼克松去信。帕特明白,自己已经真正地 爱上了尼克松。 1940 年2 月,尼克松与帕特相逢两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尼克松压抑不住心 中的激动,给帕特写了一封热得发烫的情书: 当我眺望窗外,看着从云层中喷薄欲出的一轮红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在过去 两年里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你也许还不清楚,以前当你说他有一天能开车带你 出去时,他有多么激动,而今天你再说愿意跟着他去任何地方时,他还是像以前一 样的激动。 你想到过没有,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向窗外你住的地方了望,向你送去最真挚的 爱情、钦佩、敬仰和最美好的祝愿? 一任风起雨落,或者就像现在这样阳光被云遮盖,他初衷依旧,永不变心。对 他来说,其实对天下任何人来说,都没有比与你——我亲爱的心上人相爱更美好的 事了。 爱你的迪克又过了一个月,尼克松知道和帕特的这段罗曼史已经结下了果实, 应该是收获的时候了。圣克利门蒂海滩,已是日落时分,尼克松驾车带着帕特又来 到这里。他们站在岸边,凝视着海天相接的边际。太阳的余辉已经退尽,苍茫的暮 色中,两个相爱的人影合在了一起。 尼克松与帕特深情地对望着,海浪轻轻地吻着沙滩。这儿,布满了他们爱的足 迹,大海可以作证。 尼克松郑重地向帕特求婚。“帕特,请你嫁给我。”尼克松握住了帕特柔嫩的 小手。 虽然早已等待尼克松的这句话,帕特的身子仍然为之一颤。自己的一生就要与 这位年轻的律师紧密地联在一起,帕特沉默了一会。尽管沉默的时间很短,尼克松 的心却剧烈地跳动,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他很担心帕特会像以前对他的请求一样 说个“不”字。 帕特感觉到尼克松的掌心很烫,那一双深情的眸子中间闪现过一丝忧郁。不能 再犹豫了。“迪克,我答应你,让我们永结同心。”说完,闭上眼睛,激动地扑在 尼克松怀里。 一股巨大的幸福的热浪向尼克松涌来,他把帕特抱了起来,重新回到车上,他 要立即带帕特去见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得知这个好消息,分享自己的愉快。 当两个年轻人闯进卧室时,老两口早已睡熟了。但当他们得知这个好消息时, 十分欣喜地说:“好了,我们家里终于添了一个叫做‘帕特里夏’的姑娘。”原来 弗兰克夫妇连生五个男孩,每次都盼着能是一个女孩,连名字都起好了,恰巧也叫 帕特里夏,今天,这个愿望总算由儿子尼克松来实现了。 到了4 月,尼克松便陪未婚妻去洛杉矶的首饰店买订婚戒指。 尼克松一心想给未婚妻买钻石,帕特心里却想要一只宽条的金镯子。结果后来 选中了一只镶了两块小宝石的订婚钻戒和与之配套的小粒金刚钻婚礼镯子,看起来 光彩夺目,用去了324 美元2 角5 分。 5 月1 日,帕特按事先说定的在家中等尼克松给她送戒指来。可是一直等到中 午,既没见戒指,也没见人来。帕特很不快地独自回到学校。 帕特一边批改着学生的卷子,一边盼着未婚夫送来戒指,享受未婚夫亲自给她 戴上的美妙时刻。由于心不在焉,竟改错了几张卷子,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直到下午,尼克松家铺子里的伙计汤姆·苏尔基才提着一只五月花花篮来,他 把篮子放在桌子上,说是尼克松让送来的。 帕特往篮子里望了一眼,只见鲜花丛中,端端正正地放着订婚戒指。戒指依然 闪着熠熠的光芒,但帕特心里很不高兴,尼克松为什么不来?让伙计送来,像什么 话?帕特瞪了戒指半晌,赌气地随手一推,把篮子推到了一旁。 在隔壁教室里上课的艾丽斯·科克恰在此时走了进来。见到五月花篮,禁不住 往里瞧。这一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叫了起来:“哟,好漂亮的订婚戒指, 来,现在就把它戴上,现在就戴。”说着,也不管帕特是否高兴,拿起戒指就往帕 特的手指上套。其实,她连帕恃是同谁订婚都不知道。 事后,尼克松解释说那天恰巧碰上一件极为棘手的案子,实在脱不开身,只得 从权。为了消除帕特心中的不快和疑虑,尼克松还一本正经地写了一封信。信是这 样写的: 最亲爱的: 从我一开始认识你,我就以为你必定会成为伟大的女性,因为你具有出类拔萃 的品质。而现在,我亲爱的,我要同你一起去实现你的未来。我多次同你说过,生 活在一起会使我们两人都成熟起来,因此,我们一定会实现我们的理想。你对我是 一股强大的力量,也许你不会相信,总有一天我要报答你给予我的帮助。 共同携手前进,达到我们的目的是我俩的本分,而且我们要说到做到。 亲爱的,不管天长地久,世事多变,我永远同你在一起,爱你之心与时同增, 而且一定让你在心灵上、在生活中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看了这封信,帕特心中最后一点阴云也随风而去,他们决定在6 月21日举行婚 礼。 由于尼克松一般的社会关系太多,为了避免张扬,他们决定只举行一次小小的 家宴来庆祝他们的婚礼。 新房选定在河畔的教会旅舍,这是他俩以前常来的地方。 旅舍布置得十分典雅,透过比利时艺术的细木门窗可以看到一幅巨大的意大利 风格的壁画,而房间的布置又具有浓郁的东方艺术的特征。尼克松包下了最小、最 省钱的“总统套间”来度过他的新婚之夜。 “总统套间”的得名,是因为在1903 年,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曾经在这里下 榻,后来另外两位总统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和休伯特·胡佛都来此屋住过。 也许冥冥之中命运之神自有安排,20 多年后,尼克松当真做了美利坚合众国 的总统,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举行婚礼的当天,尼克松的弟弟唐纳德把新娘从蕙蒂尔接到河畔新房。 新娘的打扮是极为漂亮的。她穿着法国蓝花边套眼,上身款色新颖,一排水晶 纽扣,下身则是窄腰宽摆的三角衣裙,头上戴一顶大小挺合适的帽子,帽子的一侧 缀着一簇与衣服同色的玫瑰,与上衣肩旁新郎奉献的一朵花瓣怒放的白色初兰相映 成趣。 帕特本来就十分漂亮,经这一打扮,更如仙女临凡,仪态万方。 婚礼还没开始,尼克松迫不及待地想欣赏一番自己的新娘,从大厅的过道里一 下子就冲到了帕特的面前。急得帕特的哥哥内瓦大叫:“喂,迪克,拜堂之前,不 准你看新娘!”尼克松也惊叹帕特的美艳,高兴得哈哈大笑,说:“知道,我闭着 眼睛呢!”下午3 点30 分,婚礼由教友派的牧师,也是蕙蒂尔学院的校长主持。 婚宴则在西班牙式艺术长廊里举行。 最有特色的则是尼克松铺子制作的多层婚礼大蛋糕,顶层上是出谷铃兰和一对 新人的造型,新郎一身沽白的燕尾服,新娘则是面纱覆面。 这次婚礼,差不多花光了两人的积蓄。他们把余下的钱合在一起,买了一些罐 头食品,去墨西哥度两周蜜月。 等他们上路后,才发现朋友们同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罐头上的商标全都 撕去,每餐饭都成了猜谜游戏,开着什么罐头就吃什么。 这次蜜月旅行,他们玩得很开心,当他们动身回蕙蒂尔时,已身无一文了。 回到蕙蒂尔后,尼克松仍去律师事务所工作,帕特仍回去教书。婚后一年的生 活,犹如一首田园诗,美丽而又新鲜。两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1941 年底,尼克松经由杜克大学教授戴维·卡弗斯的推荐,准备到华盛顿物 价管理局工作,年薪只有3200 美元,正好是他们夫妇俩上一年收入的二分之一。 薪金是微不足道的,帕特考虑到蕙蒂尔不过是一个弹丸之地,没有多少发展前 途,而华盛顿是全国的首府,天地自然要广阔得多。 直到1942 年1 月9 日,尼克松夫妇才到达华盛顿,今天正好是尼克松29 岁 生日。由于日本偷袭了珍珠港,华盛顿已是处于战争状态的首都了。由于人多房少, 费了很大的力,尼克松才在离华盛顿不远的弗吉尼亚找到一套很小的公寓房子,迅 速安顿下来。 在物价局工作的8 个月,尼克松说不上特别愉快,但他由此知道了政府官僚是 怎样进行工作的。他感到虽然有一些职业的政府工作人员诚诚恳恳,一心为公,很 有才能,但也有一些人却一心只想到自己的权力,而且喜欢仗势随便摆布别人,特 别是那些私营部门人员。在这里的经历,对尼克松日后政治生涯中所制订的政策有 着巨大的影响。 1942 年8 月,尼克松加入了海军现役,并被送往罗得岛匡塞特角的海军军官 学校受训。 这次分别虽然很短暂,但两人仍然感到分离的痛苦,每天都给对方去信,诉说 自己的刻骨思念。 训练期间,尼克松获得两天休假,便迫不及待地在纽约与帕特相聚。回到军校 后,他在给帕特的信中说: 这个周末过得太愉快了!回来之后,我对着玻璃窗望着自己的影子,想我有多 走运,娶了你。我自己不是罗密欧,却得到了天仙似的你。你我在一起时,每分钟 我都觉得得意……。 但若据此说尼克松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就错了。在他的心目中,报效国 家仍是第一位的。两个月的军训结束后,已是海军中尉的尼克松奉命前往在阿华州 四周一滴水都没有的奥坦瓦海军航空站。而尼克松心里却希望被派往南太平洋或北 大西洋的一个作战舰队上去。失望之余,只好自我安慰: 熟悉一下中西部地区的风貌。 仿佛上天特别眷顾尼克松似的,有一天,他在公告栏上看见一张通知,说凡是 年龄在29 岁以下的军官都可以申请去海上服役。尼克松立即提出申请。帕特虽然 担心丈夫的安全,但她仍然乐于送郎上战场。 派出海外的命令很快就下达了,没有说明具体地点,只是让尼克松去旧金山报 到。于是,尼克松夫妇回到蕙蒂尔和家人告别。 离别是痛苦的。特别是尼克松的母亲为他的安全忧虑。 尼克松无法安慰他们,在他看来,当自己的祖国正受到攻击时,不能躲在一边。 至于教友会的和平主义问题,那只有在和一个文明的、有感情的敌人作战时才起作 用。在希特勒和东条英机面前,和平主义不仅不能制止暴力,反而只能为野蛮的敌 人帮忙,削弱自己的士气。 这次聚会十分短暂,由于弗兰克夫妇心情沉重,在送尼克松与帕特到车站的路 上,一直沉默无言。 前来送行的其他亲朋好友心情也不好受。当他们在车站的哈维饭店吃早餐时, 尼克松为了使大家愉快一些,谈起一些轻松的话题。但没得到大家的响应。尤其是 尼克松的母亲汉纳,疾病夺去了她两个儿子的生命,如今,她又要送爱子上战场。保 卫国家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她没有理由阻止。这顿早餐她实在难以下咽。她强忍着 内心的悲痛,但眼睛里仍然噙满了泪水。 火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响了,尼克松如释重负,悲痛的气氛太沉重了,几乎令人 窒息。 尼克松夫妇站在踏脚板上即将登上火车的时候,回过头来再最后望了他们一眼。 晨风中,汉纳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不停地向他们挥手。坚强的弗兰克却忍不 住痛哭起来。大家心头都明白,战场上什么意外的事都可能发生,这一别,也许是 永别。 1943 年6 月,尼克松被派到靠近新喀里多亚岛的努美亚的南太平洋战斗空运 指挥部,负责为C —47 型运输机在岛与岛之间飞行时准备货运清单和制订飞行计 划。这些运输机运进补给,运走伤员。尼克松和他的战友们则把装补给的箱子和一 些重大物件卸下来,然后小心地将担架上的重伤员抬上飞机。 初次与爱妻远别,尼克松心里总像缺了点什么。总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帕特诉说, 夫妻间那种浓烈的情感并没因为远离而冷淡,反而更浓郁了,两人每日互寄一封信。 有次战地繁忙,有两天尼克松没收到来信,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第三天却一下收到 帕特的三封信。 帕特在回答尼克松的疑问时说: 亲爱的巧克力: 接到你的信立刻作复,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也不会弄错,否则信件经常容易搞 混了。我是每天发一封,你怎么一下子收到三封,谁知怎么搞的? 以后为了避免出现差错,他们都认真地在信中写明日期,在信封上编了序号。 像许多被分派到前线去的人一样,尼克松也希望能到真正进行战斗的地方去。 经过尼克松的努力,1944 年1 月,他被派到布干维尔岛。在那里不久,日军 便发动了一次猛烈的进攻,在他们六个人共同使用的钢筋水泥掩体周围,被日军轰 炸机炸出了35 个弹坑,居住的帐篷被完全摧毁。 不过,这样的轰炸只是偶尔为之,大多数日子还是比较平静,美国战斗机与轰 炸机的驾驶员倒经常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光临布干维尔,尼克松感到有责任好好地招 待他们。 由于是战争,食品是比较紧缺的,尼克松便尽力给他们搞到少量的肉酱与啤酒。 当时岛上的战友们互取诨名,尼克松的诨名则叫尼克·尼克松。每当尼克松收到一 批新运到的供应品时,就摆开了“尼克汉堡包小吃摊”,向飞行员免费供应汉堡包 和一瓶澳大利亚啤酒。此后不久,所罗门群岛的战争从瓜达尔卡纳发展到布干维尔 时,尼克松在后方地区再也坐不住了,他请求并获准到南战运部支援攻占格林岛的 一个分遣队去任指挥官。然而,尼克松渴望战斗的意愿又落了空。当他们乘坐的PBY 型水上飞机在海湾降落时,日军早已撤退。唯一的危险仅仅是有可能遇到几个掉队 的敌人的冷枪和经常会遇到的大蜈蚣。 海军修建队人员则立即开始修建一个简易机场。机场还没竣工,尼克松就目睹 了一场惨剧。 那天,一架飞越拉色尔时受重创的陆军B —29 轰炸机在机场强行着陆,当时 海军修建队的一些设备还放在机场上,但已来不及搬走。已经是黄昏时刻,轰炸机 终于着陆了,机场上的人们欢呼起来。就在这时,飞机的头部直撞在了一辆推土机 上,立即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到处是烧焦了的尸体。当飞 行员的尸体从已不成形的飞机残骸中抬出来时,人们还能看到他烧焦的手上戴着结 婚戒指! 还好,这样的事件在格林岛上只发生了这么一次,大多数时间是比较悠闲的。 尼克松的汉堡包摊子又在格林岛出现了。很多飞行员在这儿解了馋,有一位飞行员 还专门给《生活画报》写信,表达自己对尼克松的感激之情。 汉堡包摊子的聚餐情况,尼克松也在信中向帕特作些介绍。 从华盛顿到格林岛,隔着无数的山和水,隔着大洋,却隔不断尼克松与帕特的 刻骨思恋。他们在信中互诉衷肠,重表爱意。在信中,尼克松还专门提出:“请你 每次别忘记写‘我爱你’,因为我总是先找这句话。……你是我唯一的心上人,从 一开始就是。……你12 号星期日的那封信上有唇膏的印子,真叫我受不了——多 可惜!你清楚,凡你用的化妆品我全喜欢,没有闻着不舒服的,都是既香又甜,就 像你一样。”帕特的思恋也毫不逊色,她在信中写道:“有个朋友来过夜,因为大 家都累了,我就一个人去长沙发上躺下,好让她睡得舒服些。我感到冷,就把你的 大衣盖上了。钻在里面好暖和啊!就连这件大衣也像你一样亲。”为了稍稍解除尼 克松的相思之苦,帕特特别去家专门照人物像的摄影室照了张看上去皮肤滋润、轮 廓明朗的青年妇女肖像尼克松寄去。 尼克松从信中取出照片,只见帕特一头金红色的头发比过去更漂亮了,正对他 妩媚地笑着,禁不住激动地把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然后一溜烟跑回宿舍,得意地 把帕特的照片给战友们传看。 为了缩短两地的相思,帕特给尼克松还邮去了一些礼物,也给他寄去一直想读 的马克思的《资本论》。 尽管这样,战时环境和令人难以忍受的单调生活的压力,促使尼克松去寻求刺 激和消遣。赌钱,则是当时令人无法抗拒的消遣,打扑克赌钱,不仅给人娱乐,还 能有所收益,当然得看你是否有赌运。 尼克松的赌运很不错,加之他有较高的打牌技巧。有一天晚上,尼克松竟然拿 到一手极好的牌——方块同花大顺,下扣一张A 。拿到这手牌的机会大约只有六十 五万分之一,他得意极了,表面上却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结果赢了不少的钱。 对南太平洋大多数的士兵来说,太平洋战争是一次寂寞的战争,战斗常常是在 数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进行。除了用赌博来消遣以外,尼克松只得翻来覆去地读着带 在身边的那本旧《圣经》,真正盼望的东西仍是帕特的信。 尼克松在海上服役期间,帕特在旧金山的物价管理局谋了份差使,年薪是2000 美元,后来增加到3200 美元。帕特为了积钱,生活是很清苦的,每天上下班挤公 共汽车,自己缝制衣服,很少外出游玩。而尼克松打扑克竟轻松地赢了1000 美元。 1944 年7 月,尼克松奉调回国,乘坐一架从瓜达卡纳尔飞往夏威夷的运输机, 半夜时分,飞机停在威克岛加油。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尼克松下机蹓跶时,第一次看到了美军的战地公墓。 一排又一排的白色十字架,在机场跑道的灯光映照下,反射出凄冷的光芒,一 直伸向黑暗的远方。 天气并不凉爽,尼克松却感到一丝寒意。他想起了所有那些还在为着这些不友 好的和常常是荒无人烟的小岛而战斗的人们。他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人或日本人会 觉得值得为这些小块土地打一仗,甚至为之牺牲生命。但他也明白,这些地方是把 战争带到日本本土去必须使用的跳板,所以,美军必须攻占它,而敌人也必须保住 它。 尼克松一边等着飞机加油,一边为战争的终归无益和它造成的可怕牺牲的现实 而感慨万千。 飞机起飞了,尼克松斜靠在座椅上。为了驱除威克岛带来的战争阴影,他的思 绪飞向了旧金山,飞向了帕特。 终于抵达了圣迭戈,尼克松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帕特。帕特得知尼克松已抵 达圣迭戈,声音激动得发颤,呼着尼克松的爱称:“迪克,哦,亲爱,我马上就来。” 当帕特乘机从旧金山赶来的时候,尼克松已在机场门口等着她了。 帕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丈夫,今天终于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自己的身 边,不由满脸含笑,张开双臂,没命地向丈夫奔去。 两人在机场门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幸福激动的泪水从双颊无声地流下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