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蝴蝶花 早晨。 塞莉亚,桑切斯从床上醒来后,她干的第一件事,是翻过床头柜上的日历卡。 今天是1965 年3 月15 日了。 今天的要事有些什么?她一般都记载在个这日历卡上。 今天的日历卡上,已经记载着的第一条备忘录是:送切——阿莱达一束蝴蝶花。 蝴蝶花,是古巴的国花。 蝴蝶花有三个白色的花瓣儿,花心包是一束黄色的花蕊,花瓣和花蕊之间,还 有两条飘柔的花瓣,盛开之时,宛若一片翩飞的蝴蝶。 在古巴各地,遍地都有蝴蝶花,它的花期往往长达半年之久,生命力极强,很 相似古巴人民纯洁、坚强、柔韧的性格,因此,许久以来,蝴蝶花一直被定为古巴 的国花。 塞莉亚·桑切斯是菲德尔·卡斯特罗在哈瓦那大学上学时的同学。他比卡斯特 罗年长五岁。从卡斯特罗最初领导古巴全国的大学生展开革命活动时,她就是卡斯 特罗积极而坚定忠诚的支持者,也是卡斯特罗领导的古巴革命组织“七·二六运动” 的创始人之一。 1955 年卡斯特罗前往墨西哥准备发动古巴武装斗争的时期,塞莉亚·桑切斯 留在古巴国内,保持着和卡斯特罗密切的联系,坚持着国内的地下斗争。 1958 年年初,当卡斯特罗领导的武装斗争在马埃斯特猎山区初步展开的时候, 塞莉亚·桑切斯也便进入山区,参加武装斗争,成为女游击队员,同时,担任着革 命领导核心的政治秘书。她的字写的特别漂亮,而且写起来又快又工整,当时革命 领导核心的重要文书和文件,都是由她来起草和书写的。 作为女游击队员,她在转战行军,拿起枪来投入战斗的时候,从来不让须眉, 也是非常勇敢而善战的,因此,在文、武两个方面,她很快成为了革命起义军中的 引人注目的重要人物。 不过,毕竟她还是个女人。 虽然她脸盘儿远算不上十分漂亮,当然她也绝不是个丑女人。她的体态也不能 算苗条,只能算是一个不算太矮,也不算太胖的女人吧,不过,倒是颇有一番老大 姐的风度,热情而亲切、诚挚,似乎叫任何人都能从她身上感到温馨,而且也能从 她身上感到美。 作为女人,她也当然爱美。她也挺喜欢打扮自己,不过,战地生活,在游击战 争的状态下,涂脂抹粉,装点红唇,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爱美的女人总还是有办法装扮自己的。 塞莉亚·桑切斯,有的时候,就摘取一支蝴蝶花,偏插在自己的鬓发上,好像 在她乌黑的鬓发间,正好刚刚飞落下了一只雪洁的白蝴蝶,这一点儿装饰,简直叫 一个女人一时美极了,简直美的叫人不知该怎么说。 起义军的指挥员和战士门,不乏美的灵感,所以,就给塞莉亚·桑切斯送一个 令人心醉的称号,把她叫作“革命之花”。 古巴革命胜利后,塞莉亚·桑切斯一直担任着菲德尔·卡斯特罗的政治秘书和 事实上的办公室主任,她同时负责照顾着卡斯特罗的生活,他们肯定有不朽的友谊 和最深挚的爱情。但是他们也许实在抽不出哪怕是任何一点儿多余的时间,去处理 结婚登记之类的事务,也不想花一些时间来答对朋友们的祝贺和应酬,何苦呢!最 主要的不是夫妻生活,而是作为战友和同志为之共同奋斗的事业。有朋友的亲情就 够了。朋友的亲情可以是无私的。作为朋友,可以作出无需朋友承担任何义务的无 私奉献给朋友,并不需要任何回报。 但是,如果是另外的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特别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结构, 有的时候则会显得杂质太多,而且有的时候难免产生危机和脆弱。 作为朋友,这样的危机和脆弱,却永远不会在忠实的朋友之间产生。 塞莉亚·桑切斯和菲德尔·卡斯特罗,大约就可以说是绝不会产生任何危机和 脆弱感情状态的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她和他相依相持,他们的友情是很深的。 由于有这样一种关系的存在,塞莉亚·桑切斯,对卡斯特罗至亲的兄弟和朋友, 自然也会有一种至亲的亲情。 塞莉亚·桑切斯对切·格瓦拉,完全像对卡斯特罗的亲兄弟劳尔一样,有一种 至诚的亲情。他们从马埃斯特腊山区开始建立起来的生死与共战友的深情,是一般 常人所难以理解和理解不了的,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和体会到曾经生死相依、生死与 共的战友感情的无比珍贵和重要,很少人能够深刻的理解,这样的坚贞的友谊和感 情,是任何力量也摧毁不了的,而特别是对他们自己来说,是永远最可珍视的。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珍贵的感情和深情的友谊,昨天,塞莉亚·桑切斯知道切· 格瓦拉出国长时间访问,即日返回哈瓦那时,她信手在日历卡上记下了这样的备忘 录,这样的重要记事:15 日早上,应该给切——阿莱达送去一束蝴蝶花。这样一 个举措,将会包含着多少深情呢?简直包含着诗一样的深情。 切·格瓦拉和他的妻子、女战友阿莱达·马尔奇,也是十分喜欢这种蝴蝶花的。 切·格瓦拉也很欣赏妇女同志们用蝴蝶花来插鬓。 桑切斯记得,在马埃斯特腊山区,当切·格瓦拉第一次看到塞莉亚·桑切斯鬓 间插着一朵洁白的蝴蝶花时,他欣喜非常,赞叹不止,一个劲儿冲着塞莉亚伸着大 姆指,赞叹着:“美极了!”“美极了!” 当时,切·格瓦拉还特别风趣幽默起来,指着第二纵队一个五十多岁的黑人老 大姐联络员,这是马埃斯特腊山区一个农民的妻子,和她的丈夫一起,积极参加了 支援起义军的工作。后来充当着起义军的联络员,经常上起义军中来,有时送情报, 有时送给养,她每到队伍上来,就帮助起义军战士们烧火煮饭,缝补鞋袜衣服,还 给大家唱歌跳舞,十分热情活跃,她在跳舞的时候需要搭挡,她就特别喜欢拉着切· 格瓦拉司令员来配合她。切·格瓦拉很乐于当她的搭挡,配合她给起义军战士们跳 舞。这个黑人老大组,舞到尽兴处,一边舞蹈,一边就亲吻起切·格瓦拉的长满黄 胡子的脸颊来。切。格瓦拉就特别伸长脖子,张着脸颊让这位黑人老大姐亲吻。黑 人老大姐高兴极了,越高兴越手舞足蹈,舞蹈表演的绝对成功,能给战友们带来很 大的欢乐。切·格瓦拉很赞赏她的这表演,表演完了的时候,切·格瓦拉还要再添 上一点儿幽默,打问在场的观众道:“怎么样,亲爱的同志们,你们看我和我的未 婚妻配合的怎么样?”格瓦拉不很大爱开玩笑,但是他时有幽默。他这样一幽默, 搞的大家前仰后合,大笑不止。 不过,从此,那位五十多岁的黑人老大姐,也就成了有名的“格瓦拉的未婚妻”。 所以,那一次,切·格瓦拉第一次看见桑切斯鬓插蝴蝶花,大赞“美极了!” “美极了!”时,还曾经指着那位黑人老大姐联络员,对桑切斯说: “看你鬓插蝴蝶花,变得这么美,如果我要不是已经有了这样一位未婚妻的话, 我就要向您求婚了!” 当然,这是格瓦拉的又一桩幽默。 后来,切·格瓦拉和美丽的女游击队员阿莱达·马尔奇结了婚,有的时候,他 亲自采朵蝴蝶花,也来插在马尔奇的鬓发间,使得马尔奇立刻也会更加美若天仙。 这样马尔奇自然也就有了鬓间爱插蝴蝶花的习惯,她也特别地喜欢起了雪洁的 蝴蝶花来。 正因为如此,今天,为了特别欢迎切·格瓦拉的归来,塞莉亚·桑切斯原来准 备是要特别送给切和马尔奇一束盛开的蝴蝶花的。 蝴蝶花盛开的季节是在雨季。三月还不是雨季,蝴蝶花还不是在遍地都能看到 的。只是在桑切斯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花窖和暖棚,在哪里, 不仅种植着一些蕃茄和卷心菜,也还种植着一畦蝴蝶花,所以,塞莉亚·桑切斯拥 有着早开的蝴蝶花。 塞莉亚·桑切斯下床以后,她只穿着睡袍,就来花窖里采摘蝴蝶花。她很快挑 选最鲜嫩的,最灿然的花枝采好了一束。她很细心地用塑料纸包好,然后就准备请 通信员驾吉普车给切·格瓦拉——阿莱达·马尔奇家送去。 但是,当她喊来通讯员时,通讯员向她报告说:切·格瓦拉和菲德尔·卡斯特 罗,以及劳尔·卡斯特罗,还在前院的办公楼里,他们仍然在卡斯特罗的那间并不 很大的会客室里,还没有结束他们已经通晓达旦的聚会呢。 切·格瓦拉和菲德尔·卡斯特罗、劳尔·卡斯特罗,是古巴革命领导核心中的 核心。他们三个人的通晓达旦的聚会是常有的。他们本来已经都养成了只在下午才 睡觉的习惯,上午和晚间,一般都是他们正常的工作时间。 因此,本来,这样的通晓达旦的聚会,也并不能引起桑切斯的惊奇。 她听到通讯员的报告后,还是请他把一束已经准备好的蝴蝶花,给格瓦拉的妻 子马尔奇送去。她自己又精心地采摘了小小一束,并掐一支插在自己的鬓间,然后 就拿着一束蝴蝶花,进入到菲德尔·卡斯特罗的特别会客室来。 室内显得相当凌乱。茶几和椅子都挪了位,不摆在原来的位置上了,地上到处 都是烟灰,他们三人显然已经抽过了许多雪茄烟,显然他们这次聚会中进行了相当 激动的谈话。桌子上,茶几上,还放着一些没有喝干净的咖啡杯。 桑切斯一进这间屋子,马上就能敏感地感觉到了这间屋子里,今天的气氛格外 不同寻常,好象充满了十分的沉重和紧张。 她进来后,几乎谁也没有立即向她吱声和打招呼。 平时,塞莉亚·桑切斯是永远可以无条件进入切·格瓦拉和菲德尔·卡斯特罗、 劳尔·卡斯特罗谈话空间的唯一的一个人,别的任何人,有的时候,是绝对不容进 入到这三个领导核心成员的谈话空间的,因为有一些事情需要高度地保持机密,这 是完全自然的事情。 不过,塞莉亚·桑切斯往往可以参与和知道这个核心的任何机密,他们对她, 不会有什么更为保密的事情。 今天,这三个男性公民,他们是谈论了一些什么事情呢? 此刻,这间屋子里,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令人感到沉重的气氛呢? 塞莉亚·桑切斯看了菲德尔一眼。 今天的菲德尔,显然忽然好像只经一夜的别离,就显见的苍老了许多。 他的脸色是沉重的。 塞莉亚再看一眼劳尔,她不觉心头惊跳了一下,她敏感的发现,劳尔的脸颊上, 似乎还残留着泪痕。 倒是格瓦拉,他还似乎仍然是乐观的,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不安和忧伤,只是, 眼神里,似乎也包含着一种神秘。 塞莉亚·桑切斯严重地不安起来。她想马上寻问大家,寻问明白,这里,这间 屋子里,昨天晚上,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坐下来。她马上问大家: “你们怎么了?你们谈了一些什么?” 她立刻也点燃了一支雪茄烟来。 如果在平时,谁都会立刻回答她的任何问题,甚至总会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一切。 但是,今天,卡斯特罗低下了头,垂下了眼帘来,专注地吸烟,不肯马上回答 她的问题。劳尔甚至有些惊慌,他瞅着切·格瓦拉面面相觑。倒还是切·格瓦拉, 依然一如既往,只冲着塞莉亚·桑切斯笑一笑,然后,他说: “我们三个人,昨天晚上,主要谈了应该让男人们知道的事情。至于您,有一 天我来告诉您,我们谈了什么事情。这件事,对您也不得不暂时保密,因为这是实 在的完全的必要的。所以,希望的你一定谅解我们,您应该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信 赖我们三个人,都会对您怀有最纯洁的忠实,所以,希望您也不要再审问我们任何 一个人了。我们已经有了约定,昨晚,我们谈论的最后的话题,暂时,在很短的时 间内,是绝对保证要不向任何人讲出来的。” 塞莉亚·桑切斯一时完全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三个男性公民,他们倒底谈论了 一些什么问题呢?看来,一时还真难马上就能知道了。因为他们已经约定,这三个 男人约定的事情,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什么人能来打破他们的这种约定吧! 切·格瓦拉站起来告辞了: “我走啦。我得先回家,看一看马尔奇和孩子们,然后和他们大家,同吃一顿 早饭。而后,我还得回工业部去,向工业部的同志们,汇报出国访问的情况。他们 大家已经向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菲德尔·卡斯特罗站起来,作了个无声的送别切·格瓦拉离开的姿态。 切·格瓦拉吻了吻塞莉亚的鬓角,迅速离开了。 劳尔在格瓦拉离开后不满三十秒,也离开了卡斯特罗在此处的特别会客室,匆 匆地走了,他甚至没有向塞莉亚再打一个招呼。 塞莉亚·桑切斯更深切地感觉到,这一个早晨,实在太不同寻常了。她简直忽 然间感觉到,有一点儿令人窒息的味道。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