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战士的位置上来 1966 年11 月7 日,切·格瓦拉在几名战友的陪同下,到达尼阿卡瓦苏河畔 的“卡拉米那”基地后,立刻投入了一种进行一场新的战斗必须开始的新的、紧张 的、艰苦的、战地性质的生活。 一场新的战斗的帷幕已经拉开,在锣鼓还没有敲响起来的时候,演员就得作好 随时准备登场的准备了。何况,现在在这里开始的舞台生活,将完全不是假凤虚凰 的演戏,从一齐始就将是真枪实弹的搏斗,从一开始就将充满着危险和艰辛,从一 开始就面临着可能的流血和牺牲。 所以,来到这样的基地,来到了这样的战场,显然已经不能再是平常的生活, 不能再是轻松的生活了。来到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的人们,必须时刻把严峻两个字 写进他们的生活内容,必须时时充满着警惕的战斗准备,必须开始准备着迎接随时 可能到来的战斗,每个人,必须绷紧自己的肌肉的每一根肌犍,必须绷紧着自己的 每一根神经。革命战场上的生活,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必须是异常的非凡的生活。 此行从拉巴斯来到“卡拉米那”营地,途经科恰班巴、圣克鲁斯,横跨玻利维 亚数省,几十个大小城市和村镇,坐吉普车行走额波了整整两天,穿过陆军四师驻 扎的卡米里市以后,在临近营地之时,又把乘坐的吉普车隐匿起来,开始隐蔽的夜 行军和急行军徒步走过了二十多公里,走了将近四五个小时,终于在后半夜,也即 是7 日的临界两三点钟,进到了营地的房子里,显然,这已经是经历了一场令人十 分辛劳的艰苦行军。 但是,切·格瓦拉到达营地后,几乎一分钟也不肯休闲和间歇,他放下自己的 沉重的背包、枪支弹药以后,马上听取等候在营地上迎接他的玻利维亚同志科科等 人的情况汇报。科科后来成为了玻利维亚游击队的骨干和杰出人物,被切·格瓦拉 认为可以是未来的玻利维亚的革命领袖,然而,他后来光荣地成为了战斗中的英雄, 同时也成为了战场上为胜利付出代价的烈士。 在迎接切·格瓦拉到来的玻利维亚人中,还有一位是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准备投 身革命的玻利维亚大学生,名字叫豪尔赫,和科科一样,也是玻利维亚共产党的党 员,此人很健谈,说话嗓音又细又尖,而且有一点儿怪味儿,所以,后来,在游击 队里,大家都喜欢叫他“小胡子”或“鹦鹉”。 切·格瓦拉是豪尔赫狂热崇拜的偶像,当偶像成为活生生的人物出现在他的面 前时,他简直兴奋不已,激动不已,立刻打开他的话匣子,像鹦鹉唱歌似的,没完 没了地和切·格瓦拉啦呱起来。 当然,他们不会啦呱任何闲话。 他们啦呱的,都是革命的行动和革命理论问题。 “小胡子”对玻利维亚的情况,当然知道的很多,包括玻利维亚共产党内部的 情况,他都非常了解,非常熟悉。 玻利维亚有一个比较完整,组织健全的共产党,在玻利维亚有着半公开活动的 基础和条件。 玻利维亚本来有着十分良好的革命条件和基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玻利 维亚和世界上的许多地区一样,出现过蓬勃发展的民主革命运动的形势。1952 年, 玻利维亚在民族革命运动的领导人埃斯登索罗的领导下,发动工农武装夺取政权, 建立了独立的民族主义政府,进行了一系列的社会改革,民主革命的发展很有势头。 这样的势头,一直发展到1964 年,美国自从出现古巴问题以后,加强了对它后院 拉丁美洲的干预和注视,它发现了玻利维亚的埃斯登索罗政权也相当不是滋味,他 领导的社会改革,已经开始威胁到了美国在玻利维亚的利益,于是,美帝国主义就 支使美国在玻利维亚豢养已久的走狗,目不识丁的空军司令巴里恩托斯将军发动军 事政变,夺取了玻利维亚国家政权,建立了完全忠实于美帝国主义的军事独裁专政。 “猩猩”专制的政权。 不过,尽管如此,多少年来形成的比较民主的社会结构,一时还没有完全打破。 军事独裁在愚昧的“猩猩”们的统治下,一时还有许多漏洞和空子好钻,而且,进 入国家政权的“猩猩”们,一班子帝国主义走狗,在同抢同啃一块肉骨头的时候, 难免你多我少,分配不公平,因此,狗咬狗的情况一直是在持续发生着的,所以, 他们对于社会的严密专制,一时还都无暇顾及。 在这样的情况下,确实有着很好的革命的基础和条件,如果玻利维亚有一个真 正组织健全而具战斗能力的革命政党,发劝群众,组织一场伟大的革命运动,完全 有可能推翻不得人心的,而且十分丑恶愚蠢的“猩猩”政权。 拉丁美洲诸多国家的将军们,他们的狰狞而且在被用差不多是夸张着他们,放 大着他们的大盖军帽和肥大军装包裹起来以后,实在形同猩猩,因此,人们管这些 将军们叫作是“猩猩”,是约定俗成的,是谁都知道的。所以,凡是这样的“猩猩” 们通过军事政变掌握的国家政权,一般都统称为是“猩猩”专政的政权。而所有这 样的“猩猩”政权,通常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美帝国主义的走狗政权。美帝国主义 的充裕的美元,一般买不动革命志士的心,却能有效地买动几乎整个拉丁美洲的 “猩猩”。 然而,这些狰狞的“猩猩”们,实在都不过是一班不堪一击的纸老虎,他们虽 然最反动,却也最愚昧,永远只晓得金钱的力量,仅力的力量和武器的力量,对思 想的力量,真理的力量,人民的力量,他们都全然不在乎。 在这样一种情势下,如果有一个真正的革命的组织和政党,用一把燃烧的火种 点燃人民的思想,照亮人民通往真理的道路,赢得属于人民的胜利,赢得属于人民 自己的政权,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呢? 遗憾的是,这样的革命组织和政党,却也并不是可以轻易地产生的。 当时,玻利维亚,就不存在这样的政党。 最少,当时的所谓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玻利维亚共产党,并不是这样的政党。 当时,玻利维亚共产党所以不是这样的一个革命的政党,它有自己内在的原由, 也有外在的原由,它有历史的原由,也有现实的原由。 首先,这个玻利维亚共产党,只不过是一帮空想的激进分子的组合,它没有任 何革命行动和革命实践的锻炼和经历,因此,它自然不会产生出自己的独立的思想 家和可以作为领袖的人物。当时的玻利维亚共产党的总书记马里奥·蒙赫,自然也 不是这样的人物。 不过,这个马里奥·蒙赫,虽然不是一个思想家,不是一个拥有领袖的资格和 能力的人物,却仍然不失为是一个活动家,他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忠于苏联赫鲁晓夫 的人物。他是赫鲁晓夫的热烈崇拜者和追随者,赫鲁晓夫在台上的时候,也还会时 不时地关顾他,让他经常有很长时间居住在莫斯科的高级别墅里,好吃好喝好招待, 不时地派遣他代表玻利维亚共产党,去参加世界各国的共产党代表会议,充当一个 与赫鲁晓夫观点一致的发言人,充当一个赫鲁晓夫合唱队的队员。 由于他是赫鲁晓夫如此忠诚的学生,所以,在玻利维亚,他领导玻利维亚共产 党执行的路线,自然也完全是一条赫鲁晓夫的路线,主张在玻利维亚实行和平过渡, 争取议会民主,通过议会民主,议会道路来掌握政权。 这样的道路,在后来蓬勃发展的世界形势中,能否有希望行得通,只能另当别 论。当时在美帝国主义完全操纵下的玻利维亚猩猩政权,却是绝不会允许人们行走 这样的道路的。 当时,在玻利维亚,要走和平过渡的议会道路,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如果发动革命,却几乎是明显存在着赢得政权的可能。何况,古巴的胜 利,古巴革命政权的存在,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和榜样吗? 所以,在玻利维亚共产党内,对行走什么样的道路,也存在着深刻的分歧和不 同的认识。 “小胡子”豪尔赫来到“卡拉米那”营地之始,他是倾向走革命道路的,但同 时又想是一个忠于玻利维亚共产党的党员。而当时玻共的主流指导思想,是走和平 过渡的道路,所以,豪尔赫在思想上,也产生着十分现实和深刻的矛盾。 正因为如此,11 月7 日夜里,在“卡拉米那”营地迎来了切·格瓦拉以后, 他与科科等人,迫不及待地就与切·格瓦拉展开了非常热烈的谈话和讨论,他们完 全并不顾及切·格瓦拉经过长途跋涉,浑身的肌肉也会感到疲劳。 他们不容格瓦拉来到基地后,能有片刻的休息。 这如果是在常人身上,是难于接受的。 然而在切·格瓦拉身上,这原来却也并不算什么。在漫长的革命征途中,切· 格瓦拉已经饱经过怎样的千辛万苦,眼前的这样一些劳累,在他的生活经历中,实 在又能算作是什么呢?事实上,他早已千辛万苦惯了,他早已经超负苛的劳累惯了。 习惯可以产生一种巨大的魔力,在此时此处,似乎也可以说是应验的。 何况,切·格瓦拉是何等如饥似渴地希望知道更多的玻利维亚情况,何等渴望 来到玻利维亚以后,马上直接接触到来自玻利维亚本土的革命者啊! 有了“小胡子”豪尔赫如此健谈的“鹦鹉”般的谈话对象,而且,他和科科, 都很有水平,确实掌握玻利维亚许多的详尽资料和第一手情况,因此,切·格瓦拉 在和他们长时间的谈话中,完全忘记了旅途中的一切辛劳。体力,似乎在这样的坐 下来的谈话中,也能恢复下来,得到了休息。 第一天来到“卡拉米那”营地,切·格瓦拉觉得在和豪尔赫以及科科等玻利维 亚同志的谈话过程中,已经真正展开了在这里的工作,他认为谈话是极有价值的, 使他进一步了解了许多情况和眼前面临着的局势。 除了这样的长时间的谈话以外,格瓦拉也从这里的同志进一步了解了“卡拉米 那”地区的环境,他特别打听了“卡拉米那”营地的四方邻居的情况和状态,他听 说了他们在这方营地上的活跃起来的活动状态,业已引起了一个“芳邻”的疑心和 注意,这即是引起了在附近也有一处庄园的那个旧政权的官吏,现在的大地主阿加 尼亚拉斯的疑心和注意,不过,他大体上还只是想到,来“卡拉米那”活动的这班 人马,很有可能只是一些准备在这里开发土地种植大麻,以制造古柯硷毒品为业的 人们。 切·格瓦拉觉得,如果这样的“芳邻”,对这里的活动,仅存这样的疑虑和关 注,是不会有碍大体的,但是,必须及时掌握他超出这样范围的疑虑。 11 月7 日,不管这一天切·格瓦拉来到“卡拉米那”营地后,已经是何等的 筋疲力乏,在他和“鹦鹉”以及科科等玻利维亚同志长时间谈话结束以后,又了解 了一番此处的环境地形,然后吃饭喝咖啡,抽燃起他的烟斗后,在该要打开背包准 备歇息之前,他还是从背包里首先拿出他的小小的战地日记本来。从今天开始,他 又要用一个全新的小小日记本,开始记录着他全新的战地生活的日记了。 格瓦拉的战地背包是很大很重的,装满了一切必要的什物。除了毯子和一些必 备的衣物之外,有这样几种什物,也是不能缺少的,这就是几部革命理论书藉,马 蒂诗选,聂普达诗选——这是切·格瓦拉最喜欢的两位诗人,此外,当然还有他永 远不能不备的克制他严重哮喘病的药物,而什么也可能忘记,唯独最难忘记的一件 东西,就是他的小小的日记本,在他的沉重的背包里,小小的日记本,永远不可能 是他轻装不备的宝物。切·格瓦拉从小养成了勤记勤写日记的良好习惯,有过不吃 饭,不睡觉,不休息的日子,在切·格瓦拉这里,从很早的年代开始,就不再有过 不记日记的日子,在马埃斯特腊山区最严重困难的战斗岁月中,他的日记,都是一 日不少,一篇不拉的。以至,在后来古巴革命胜利后,在撰写革命的编年史时,切· 格瓦拉的日记,成了唯一的,最为系统、全面、准确因而也是最为权威的文字记载 资料。 1966 年11 月7 日,切·格瓦拉在来到了玻利维亚新的战场上,他用他的不 很工整,而且难于辨认的很小的字体,很细致地开始记录下了这新的一日的战斗生 活。 从这时候开始,在整个玻利维亚战争期间,切·格瓦拉仍然从来没有中断过写 他的日记。这日记,一直记录到他结束自己伟大的生命的征程最后前一天:1967 年10 月7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