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难忘连理 却说香莲母子被送进西廊一间下屋里。通常,只听说皇宫色色富丽,不想下屋 却是脏乱如狗窝,铺设极其简陋,桌由粗板拼,凳是圆木段,地面泥垢滑,更兼光 线微弱,阴气逼人。英哥冬妹一进来就喊害怕,香莲紧紧搂着他们,等着看陈世美 如何施为。 少时,那扇板门“吱吱”响了两声,忽然开了一线,陈世美手头托着个枕箱, 一闪身进了屋,回手闩上房门,放下枕箱,指着香莲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 个地方是你来的吗?”香莲凄惨惨、悲切切叫了声“官人”:“一别三年,朝思暮 想,况且我为你受尽千辛万苦,今日才见上一面;照说,你该和我叙叙别后的苦楚 才是,谁想你非但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反而贫妇般地待我,简直视我如路人!官人, 我真为你悲啊!我悲你一做高官,竟变得这样下流不堪了!” 陈世美似觉惭愧,但又振振有词地说:“事情你已知道了,我来京以后,文章 得意,钦点状元,太后爱我才貌双全,恩上加恩,宠上加宠,招我做了当朝驸马! 这也是万般由命,怪我不得!何况木已成舟,多说又有何益?” 香莲说:“官人,你倒是恩上加恩,宠上加宠,只是把我母子置于何地呢?” 陈世美指着桌上的枕箱说:“我特为你送盘费来的,你速速带领儿女回乡去,免得 两败俱伤!”香莲惨然说:“我回去做什么?”陈世美作色说:“你不回去又做什 么?” 香莲这时不哭了,忽有所忆说:“官人,我有几句话要问你。记得一年冬夜, 你在灯下读书,我纺纱相伴。你见我深夜操劳,好生不忍,并感慨地说,你的解元 功名,出在我十指之上。这话虽觉过分,但也可见我夫妻恩深义重。这件事,你记 不记得?”陈世美黯然。香莲说:“你赴京前夜,你我夫妻伤离感别,你又再三安 慰我说,此生没有福命便罢,若有福命,得了官职,要双手把五花官诰捧来送我。 我多感你的深情美意,叮咛你有官无官都要早日还乡。你记不记得?”陈世美黯然。 香莲又说:“长亭送别,难舍难分,我怕你富贵之后,得新弃旧,你指天为誓,叫 我放心,说你不是亏心负义的人;别后魂牵梦系,耳边响着你这两句话;不知你记 不记得?”陈世美默然。往事历历在目,他欲辩不能,欲认不可!内心肝火自煎, 越来越不是味儿了。 香莲叹息说:“可怜我林鸟失伴,连理折枝!官人,你另娶公主,我也不来怨 你,只求你将我母子收留,免得饥寒而死;我便与你们作个仆婢,捧茶侍水,洒扫 执炊,也是情愿的!”说到这里,失声痛哭。 陈世美听她说到这个地步,不觉动了旧情,喃喃自语说:“错了,错了!我陈 世美为何做出这等事来?……”走前两步,要叫“娘子”,猛然又顿住口说:“不 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