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坏人 裘盛戌有个习惯,不论演哪出戏,先思考戏里的人物是个什么人,也就是先得 弄清了人物的基本性格是善还是恶。他经常扮演的《铡美案》的包拯、《群英会》 的黄盖等就是性格善良的正面人物;《打严嵩》的严嵩、《审潘洪》的潘洪等则是 不折不扣的性格恶劣的反面人物;还有的人物思想性格比较复杂,需要进行细致的 剖析,如《将相和》的廉颇属于犯了心胸狭隘错误的忠勇善良的老将,《李七长亭 》的李七又属于正在向着改恶从善方向转化的江洋大盗。 那么对《除三害》的周处的基本性格应该怎么认识呢?裘盛戎反复思考了这个 问题。周处仗恃武力,勒索钱财,飞扬跋扈,危害乡里,横行酗酒,与蛟虎同列, 是个地痞恶棍式的人物,要说恶也够恶的了。然而,如果全面地看,他的思想性格 又并不是漆黑一团,他是由于父亲早亡,幼而失教才陷入歧途的,他的作恶带有年 少无知的盲目性。另外,在勒索钱财的同时,他还能仗义轻财,扶弱抑强。更重要 的是,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其严重性以后。他能幡然悔悟,用射虎斩蛟的英雄行 为为民除害,向着光明之途勇敢地走下去。在周处的身上,邪气与正气并存,而随 剧情发展,邪气得到克服,正气得到发扬。经过这样一番思考,裘盛戎在心里明确 了;周处这个人虽然是三害之一,但他不是坏人。这就是裘盛戎给周处定的一个基 调。他就要按照这个基调去设计,去创造,去表演了。 裘盛戎最先想到的是周处的“形”。 他知道,按老规矩周处是头戴硬罗帽,穿素蓝褶子,脱去褶子后里而穿的是紫 箭衣。他觉得老扮相不能把周处这个人物的特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所以他重新 进行了设计。他曾对他的弟子钳韵宏说: 传统的周处戴大罗帽,我不想戴,为什么呢?一则是它在这里没有人物特征, 山大王不也戴大罗帽吗!?而周处不是绿林好汉、江湖奇侠,他只是横行乡里的混 混;二则是根据我的头形,戴大罗帽不一定抬人。 钳韵宏问老师,如果不戴大罗帽,戴什么呢?裘盛戎表示不想戴其他现成的盔 头,要自创一顶新的盔头,他说: 我打算改一下这个盔头。咱们可以吸收(叶)盛章演徐良时戴的改良侠盔的特 点。再吸收《龙潭鲍骆》中鲍自安的鸭尾巾的特点来设计。 结果,一顶新的“周处盔”终于设计出来了。这顶盔头是金胎的,上边横着四 个金裹黑绦子的香蕉形装饰物,盔头上还装饰着错落排列的红色绒球,绒球前面沿 着盔头口另饰以一排珠子,正中是一红色“火焰”,盔头后部则是三个往里弯曲的 “香蕉”。这顶盔头给人一种热烈、轻便、美观、别致的感觉。是啊,在老戏的花 脸角色中姚期、包拯、尉迟恭、窦尔敦、刘瑾、严嵩、张飞、马武……他们不是文 臣武将,就是绿林好汉,他们各有各的盔头,但是周处这个人物与那些花脸角色几 乎都不属于一个类型,既不相同,也不相近,所以要“借”一顶现成的盔头是很难 戴得舒服、戴得妥贴的。裘盛戎自创周处盔,并非有意标新立异,为创新而创新, 而是出于从人物出发这一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考虑。 盔头改了,身上穿的行头怎么办?穿一身索褶子,不能说不对,但也不能说有 多少表现力,显然也需重新设计。裘盛戎于是又为周处该穿什么衣服开动了脑筋。 他先想让周处穿一身花褶子,满身小花,绣得漂漂亮亮的,但一细想,又觉得不合 适。怎么呢?周处性格粗豪,如果让他穿一身绣有散散碎碎的小花的衣服,显然不 够协调。他又想在褶子上绣大朵牡丹,再一想也觉得不妥贴,大朵牡丹虽然没有 “碎”的感觉了,但是又显得太富贵气了,周处不是公子衙内,衣服太富贵气与其 身份也不符合。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菊花。“对,就是它了!”他心中灵感一闪, 一朵大大的菊花在他的眼前开放了,他欣喜地预感到周处“自己”的行头这回终于 给他找到了。这是一件鹅黄底子上绣大朵菊花的褶子,那紫红色菊花加平金边,绣 得花瓣盛开,呈现出一派蓬勃向上、俏皮而不轻浮的气息。 京剧是为象征性的体现留有广阔天地的艺术,而充分利用这种可能性来刻画人 物形象,却不是每一个京剧艺术家都能得心应手地加以掌握的。裘盛戎把菊花与周 处联系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为周处的服装找到一种适用的装饰图案而已,而实际上 是为周处这个人物找到一种富于诗情画意的象征。是的,这的确是象征。菊花是周 处心灵深处的纯洁本质的象征。周处济困扶危的品德与情感像盛开的菊花一样火热, 周处的知耻与改过像菊花一样展露出污泥掩盖下的玉洁冰清的本质,周处的年幼无 知、放荡不羁、走入歧途又像遭受风吹雨打的菊花那样令人怜惜与同情。裘盛戎以 菊花作为周处其人的象征物,其中也渗透着艺术家对这个自新浪子的一片挚爱之情。 菊花,它有娇丽的色彩,淡雅的香气,纯洁的气质,旺盛的生机。事实证明, 裘盛戎所创造的周处的形象正是如同菊花那样富于情调,楚楚动人。 而他在描绘这朵菊花的过程中,又下了哪些功夫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