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战胜挑战 就在裘盛戎领到了扮演屠岸贾这个任务的那天,他在家吃过晚饭后,没有像往 常那样看报纸,而是点上一支纸烟,舒适地坐在沙发上任思绪的飞鸟围绕《赵氏孤 儿》这个戏展翅飞舞。 他记起来了,还是在富连成坐科时,就听老师们讲述过有关《搜孤救孤》这出 戏的掌故。原本这出戏是公孙杵臼的正戏,“同光十三绝”之一的卢胜奎,也就是 卢台子,演这出戏最拿手。他演公孙杵臼,由谭鑫培配程婴。谭鑫培当时正在风华 正茂的年龄,觉得戏太少,有劲使不上,就跟卢台子商量: 公孙虽然要紧,可是程婴在戏里也挺要紧,所以我打算给程婴添上两段唱工, 您看可以吗?卢台子说,那还有不行的,要加唱你就加吧。于是打谭鑫培起,加重 了程婴的戏,唱也多了,身段也多了,随着谭鑫培的声音大振,一来二去的,程婴 就变成主角,公孙反倒成配角了。裘盛戎想到这儿,一缕对谭鑫培前辈的敬佩之情 油然而生。他想:这可真是戏在人唱啊,要不是谭鑫培,也许到现在程婴还是个里 子老生的活儿哪。 他记起来了,在谭鑫培的鼎盛时期,由谭鑫培扮程婴,贾鸿林扮公孙杵臼,金 秀山扮屠岸贾,那真称得上是“群英会”啊!听说谭、贾二位在白虎大堂一场,程 婴奉命违心地拷打公孙杵臼的表演最为精彩,程婴每打一鞭,贾鸿林的公孙杵臼就 摔一个屁股坐子,打三鞭他就摔三次,两人配合得严丝合缝,历来为内外行所称道。 想到这里,更加强了他一贯的信念:要把戏唱好,光是主角好不行,必须大家都好, 众人捧柴火焰高吆!要不怎么谭鑫培一定得让贾鸿林给他配戏呢?! 裘盛戎就这么边抽烟边思索着,不知什么时候夫人李玉英早给他端过来一杯茶, 放在了沙发旁的小桌上,他也就随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他思绪的飞鸟由别人那儿一下子又飞到了自己身上。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陪著名 余派女老生孟小冬演《搜孤救孤》的往事。那还是三十年代末,孟小冬拜余叔岩为 师后,为了展露她的学习成绩,在北京演过两次《搜孤救孤》,当时屠岸贾一角就 是约的自己。那两次演得挺圆满,自己的表演也给孟小冬留下了好的印象。后来, 到了一九四七年,孟小冬在上海再演《搜孤救孤》这出戏时又约了自己。那真是一 次精彩的演出啊。那次除了孟小冬演程婴,自己演屠岸贾外,由赵培鑫演公孙杵臼, 魏莲芳演程妻,演出的盛况空前,许多外地观众专程赶到上海去看这出戏,听说卖 飞票的价格高过原价的数倍之多。孟小冬的唱、念、身段真是没一样不好,那种既 规矩同时又演得很帅的风格,对自己的表演也很有启发哪!真是日月如梭,不知不 觉地那都是十年多以前的事了。如今又轮到自己演屠岸贾了,自己与这出戏和屠岸 贾这个角色,还真是有点缘分儿啊! 在团里开会时,专门研究排《赵氏孤儿》的问题,有的同志在会上介绍了这出 名剧的渊源,其中有的内容是裘盛戎闻所未闻,从而更引起了他对此戏的兴趣。原 来这出戏是元代纪君祥根据《左传》、《国语》、《史记》等史书编写的,当时的 戏名叫《赵氏孤儿大报仇》。到了明代,又有人在纪君祥原作的基础上写出了《八 义记》。清代的地方戏就以元杂剧和明传奇的剧本为蓝本,又改写成了适合清代地 方戏演出形式的《八义图》。而京剧的《搜孤救孤》则只是《八义图》中的一折。 而且,由于这出戏写得十分悲壮,早在十八世纪就被介绍到了欧洲,陆续出现过英 文、法文的多种译本。法国著名文学家伏尔泰还曾根据《赵氏孤儿》法译本编写了 一部名为《中国孤儿》的悲剧,其他的一些外国作家还曾就这出戏写出过其他作品。 由此可见,这出《赵氏孤儿》可真是不简单哪,它真称得上是一出源远流长、影响 广泛的好戏啊!知道了这些情况,裘盛戎要为这出世界名剧再现于舞台而尽心竭力 的劲头更足了。 然而,屠岸贾这个角色显然是个架子花脸的活儿,与自己的本工铜锤大相径庭 ;现在演的又是出新戏,老戏《搜孤救孤》在情节的完整性上和戏幅上都不能与之 同日而语。所以,裘盛戎想自己年轻时虽然演过屠岸贾这个角色,但原来的经验已 远远不能满足新的需要;另外,屠岸贾是个凶残毒辣的地地道道的反面人物,这与 自己所成功地创造的那些人物形象如包拯、姚期等相距十万八千里,现在要演好屠 岸贾看来必须进行新的探索。一道道难题摆在了裘盛戎的面前,它们不但没有吓住 裘盛戎,反而激发了他的艺术想象力和强烈的创造欲望。 不错,裘盛戎的确是一贯注重在艺术上要扬长避短,不过他同时也总是注重发 挥艺术家的主观能动性,注重努力发掘艺术的潜能,以开拓进取的精神状态不断塑 造新的艺术形象。实际上,就在裘盛戎成功地塑造姚期、窦尔敦、包拯、单雄信等 人物形象的过程中,又何尝只是简单的扬长避短呢?其中不是也充满了由不适应到 适应,把难点化为精彩之点的生动的艺术创造过程吗?裘盛戎意识到了这一点:越 是与自己固有的戏路子差距较大,则越是对自己艺术水平和表演能力的一次带有挑 战性的考验。对,这是个挑战。他决心战胜这个挑战:“我一定要演好屠岸贾,我 也一定能演好屠岸贾!”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