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演《打严嵩》 《打严嵩》是一出以念白和做工为主的戏,戏幅不长,但两个剧中人邹应龙和 严嵩的扮演者都需要全面的艺术功力,要演好并不容易。在周信芳来京演出期间, 与裘盛戎合演了这个戏。观众看了他们合演的这出戏,确有“宁咬仙桃一口”的感 觉,这是因为两位艺术家的精良演技都在一个高层次上得到了纵情尽意的发挥。与 十几年前周、裘二位在上海合演这出戏相比,演得更自然、更精粹了。周信芳扮演 邹应龙,演唱了大段[西皮流水]“忽听万岁宣应龙……”展现出麒派流水的特色 :节奏鲜明,重点突出,松弛自然,如叙如说,使观众听得十分过瘾。裘盛戎扮演 严嵩,出场时短短的几句唱便把裘派的稳健而不呆板,细腻而不琐碎,以及含蓄有 味的特色展露出来。戏演到最后一场,也是最精彩的一场,两位艺术家配合得十分 紧凑,把戏的舞台效果推向高潮,全剧在观众的热烈掌声中结束。裘盛戎重温了与 周信芳先生同场演戏中在角色神情上互相频频“过电”(即情感的交流和互相激发) 的愉快。周信芳为很久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严嵩”而倍感心情舒畅。他还实际感受 到了裘盛戎演戏的火候与当年相比也变得那么老到,几乎和自己完全站到了同一个 水平线上了。在演完戏卸装时,周信芳对这次裘盛戎热情地给自己配戏表示了感谢。 “盛戎同志,这次让你辛苦啦!”周信芳说。 “周先生,您怎么还跟我客气!这次陪您演戏,正是我向您学习的好机会。” 裘盛戎诚恳地对周信芳说。“你总是那么谦虚。咱们多年没同台演戏了,可配合得 却很好,我觉得今天演得挺痛快,还是得谢谢足下啊!”周信芳高兴地说着。 “我得谢您。您的戏足,一下子就把我带到戏里去了。”裘盛戎还是以诚恳的 语气谈着自己的感受。 “恐怕这还是双方的事,你要没有火候,我怎么带动也是带不起来的哟!”周 信芳说的也是他的真实感受。说到这儿,这两位艺术家不禁相视而笑。 后来,曾经有一位戏曲评论家请裘盛戎谈谈与周信芳同台演《打严嵩》的感受。 裘盛戎是这样说的:“《打严嵩》是周先生的代表作之一,过去我在上海与周先生 长期同台,多次陪他演过这个戏。彼此都很熟悉,熟能生巧么,所以我感到我们在 台上配合得很默契。再加上周先生的表演很讲究真实感,节奏强,很领神,也给劲 儿,陪他唱这个戏,他能马上把我带进戏里去,所以演起来很对心气。”为了配合 此次“周信芳演剧生活六十年纪念活动”,裘盛戎还在报纸上发表了题为《戏路渊 博——与周信芳同台演出有感》的文章,他在文章中叙述了周信芳不仅会戏多,而 且演得好以后,写道:“若不是具备深厚的功底和广泛继承前辈艺人的表演经验, 和他不断革新的独创精神,又怎么能做到这样宽广精深的地步。”他还在文章中明 确地表示周信芳“那淳厚、老练、细腻的现实主义表演风格和刻苦钻研的精神,给 我很大影响。”说起麒派艺术对裘盛戎的影响,大致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是 把周信芳在某些戏中的演法融化到裘盛戎自己的戏中去,如《姚期》对《乌龙院》 的借鉴就属于这个方面。再如裘盛戎在《牧虎关》一剧中饰高旺,头场演高旺到庄 外游玩,原来演时高旺念完一段白口以后,在小锣伴奏下往家走,小锣“台、台… …”个没完,显得舞台气氛又冷又不自然;于是袭盛戎就借鉴了周信芳演《四进士 》的宋士杰时,因状子未递上一边念着白口、一边往家走的演法,也让高旺改为边 念边走,白口念完了也走到家了,从而改进了舞台演出效果。裘盛戎对周信芳的表 演艺术的这类借鉴的例子是很多的。然而,周信芳对裘盛戎的另一方面的影响也许 是更为重要、意义更为深远的,那就是把程式化的表演与实际生活更好地结合起来, 使京剧表演显示出更生动也更丰富的艺术真实感的光彩。一句话,不是躺在固有的 艺术程式上吃老本,而是向生活学习,从生活中提炼出富于艺术表现力的成分,并 充实到表演中去。如一九六○年裘盛戎与马连良、谭富英等一起排演了新戏《官渡 之战》,还与马连良、李多奎等排演了新戏《海瑞罢官》,裘盛戎在这两出戏中分 别扮演曹操、徐阶。而在他塑造这两个角色形象时,便着力采用现实主义艺术方法, 加强了表演中的真实感的比重,从而使表演更有生活气息而不落窠臼。 如在《官渡之战》中曹操头场见许悠(马连良饰)时,只曹操在这一场中的笑 声即有五六次之多,包括假意的冷笑、示威的豪笑、讽刺的哂笑、轻蔑的戗笑等, 而每个笑声都因人物情感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调门、不同的音量、不同的音色、不同 的节奏,显示了实际生活中笑的千姿百态,从而与传统戏中经常使用的“大笑”、 “三笑”等程式相比,不仅笑得很见功夫,而且笑出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强化了表 演的真实感。而每当人们在裘盛戎的表演中感受到强烈的真实感时,就往往联想到 周信芳的麒派艺术,发现了二者的内在联系。 这次裘盛戎与周信芳合演《打严嵩》,是对周信芳演剧生活六十年的纪念,同 时也是裘盛戎在几十年间从热烈地欣赏麒派艺术到创造性地借鉴麒派艺术,并积累 了成功的艺术经验的一个纪念,也是在京剧界打破门户之见团结合作的一个象征。 裘盛戎与周信芳以艺结缘,堪称一段梨园佳话。裘盛戎善学麒派艺术并化而用 之的经验,对于京剧的后来人充满了启迪的意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