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之恋 在奥罗尔精神苦闷空虚的时候,当年修道院的两位女同伴来到了诺昂。 她们要去比利牛斯山度暑假,路过这里。杜德望夫妇热情地接待了她们。为了 满足奥罗尔与朋友多聚一些日子的要求,卡西米同意和妻子一起也去比利牛斯山住 几天,然后夫妇俩一同去离比利牛斯山不远的父亲杜德望伯爵家里住一段时间。因 为卡西米近来发现妻子时常独自垂泪,唉声叹气,而且经常咳嗽,头痛心悸,他认 为她病了,需要换个地方,吸吸山区的新鲜空气,这样,对她的身体也许有好处, 于是他们启程了。 比利牛斯山脉在法国的东南面,靠近西班牙。奥罗尔小的时候随母亲去西班牙 时经过那里。那时,时局相当紧张,如今,平静多了。在山脚下的旅馆住下后,卡 西米和往常一样,没事可干的时候,就拎着猎枪打猎。为了打羚羊和老鹰,他总是 凌晨两点钟起床,直至半夜才归来,放着妻子一个人在旅馆里呆着,奥罗尔有意见, 卡西米也不理会。他觉得你喜欢看书观景,我喜欢打鹰打羊,各干各的,多好!他 没想到,就是这种态度,引发了后面几乎是完全改变了他自己整个一生的事情。 就在卡西米整日早出晚归、兴致勃勃地满山打猎的时候,一个叫奥雷利安的年 轻人带着未婚妻来到了比利牛斯山下奥罗尔投宿的旅馆里。在旅馆的酒吧、餐厅、 舞会、游览地、商店等地,他们经常碰面。 奥雷利安26 岁,波尔多法庭的一位年轻能干的检察长,他很快就被奥罗尔那 双既能传神,又能说话的大眼睛给迷住了。年轻的俭察长虽然学法律出身,但喜欢 诗歌、爱好文学、思维敏捷、出口成章的才华也吸引了奥罗尔。 两人仿佛有人指引似的,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一见倾心。很快,他们就无话 不谈,形影相随。 奥罗尔觉得,这个年轻人学识丰富,见多识广。虽然两人接触时间并不长,但 她竟感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是那么地乐趣无穷。他的语调、嗓音、手势、才智以 及思想方式是那样地对自己胃口,是那样地与众不同,以至于她觉得这是一个自己 心目中曾经想象过很久很久的那个人。 敏感的奥罗尔很快也发现,这个小伙子也爱上她了。一次,当他含蓄地向她表 露出爱慕之心时,她无比激动,心里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虽然她好久没有这种感 觉,并时刻渴望这种感觉,但此时此刻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她有些始料不及,太 突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慌乱中,她本能地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表示诧异, 她希望奥雷利安继续向她进攻。可是奥雷利安却以为是自己被拒绝了,当时就有些 下不了台,以至于后来好几天他都不好意思见她。 一天晚上,在旅馆的舞会上,他趁和她跳一曲的时候,向她真诚地认错,说自 己向一个已婚女子求爱是错误的,他不愿意做一个勾引良家妇女的坏人,他将努力 将她忘掉等等。奥罗尔也很感动,她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男人,一个学识渊 博,心灵高尚,思辨力强,能明察是非善恶的男人。她也真诚地希望两人还可以保 持友好亲切的关系。他听了这些话后感到高兴极了。 回到屋里,奥罗尔觉得一种久已沉寂的热情在心中逐渐复活。她为自己找到一 个能值得钦佩的知音和楷模而高兴不己。比利牛斯山旅馆给奥罗尔以新的生活活力。 分手后,奥雷利安回到波尔多,他们之间开始了频频通信,互诉衷肠。 奥罗尔虽然在卡西米身边,心却飞向了波尔多,因此她整日心烦意乱。 卡西米以为妻子又生病了,担心这种郁闷会损坏奥罗尔的身子。他开始对妻子 殷勤地嘘寒问暖、体贴关怀,而卡西米的这种关怀却使奥罗尔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她觉得眼前的卡西米真是天使般的善良。他对自己的关怀和爱护是那样地发自 内心,真诚无比,以至于她有时觉得自己在这样关心自己的丈夫身边还在恋着别人 的做法是否道德。因为卡西米不知道他正热爱的、正在百般关怀的人的内心却爱上 了另外一个男人。 奥罗尔有时真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不起卡西米,她时常自责。她曾想跪在丈夫面 前请求他的宽恕。可是,就这样与朋友断绝关系吗,她权衡着,掂量着,承受着苦 乐参半的心理折磨。终于,她做出了决定,终止与朋友的关系,让卡西米得到她的 爱。 几个月后,杜德望夫妇接受朋友的邀请,路过波尔多时,奥雷利安在杜德望夫 妇准备下榻的旅馆里迎接了他们。在卡西米办事外出,离开屋子那一片刻,她把自 己内心里的最后决定告诉了奥雷利安。她说完这个考虑多时、最后不得不如此的决 定后,由于过于悲切,不能自持,不由得靠向他,他赶快双手扶着她。就在这时, 卡西米回来了,而她的脸正好贴在奥雷利安的肩头。三人都为这一场面惊呆了,相 互间无言以对。 奥罗尔此时觉得巨大的羞耻笼罩在她的头上,她不由得“扑通”一下跪在卡西 米脚下,乞求卡西米宽恕,宽恕声未落,她眼前一黑,头一歪,昏了过去。卡西米 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角色此刻该怎么办,一时也慌张得不行,手足无措。最后,这位 伯爵的私生子还是被世俗舆论压倒,等卡西米缓过神后,他第一反应是要求他们别 把刚才的事传给别人知道了。 第二天,他们仍按原计划在奥雷利安的陪同下,游览了波尔多的名胜。 三个人仍然愉快地交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同时,奥雷利安与奥罗 尔决定,以后,两人要像兄妹一样相爱,决不发生肉体的接触,以免损害卡西米的 名誉。 分手时,三人都很轻松,各自回到了家里。奥雷利安回到波尔多的家中,杜德 望夫妇离开波尔多去朋友家做客,随后,夫妇俩人,就去吉勒里,住在卡西米的父 亲家里。 在吉勒里,奥罗尔虽然已是长途奔波,一路风尘,但是她仍为这次旅行感到高 兴。不久,她与奥雷利安又开始了频繁的书信来往。她觉得,与奥雷利安维持这种 关系实在是太妙了,她渴望找到一位在思想上比自己高瞻远瞩,在感情上和自己一 样能体察哪怕是最细腻的情绪的人,奥雷利安就是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她把奥雷利 安当成了自己身边空虚苦闷生活的精神寄托。 于是,在信中,她有什么心里感受,就统统向他倾诉,有什么心灵上的颤抖, 也毫无保留地向他叙述。 她甚至可以把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如同在教堂里向上帝、向神父忏悔时和 盘托出的一样,全部向她心中的偶像表达了,希望他指点迷津。奥雷利安也没有拂 她的意思。在回信中,他以诗一样的语言,描述了他读奥罗尔来信的心情,用他准 确而犀利的判断力分析奥罗尔的诸种疑问和困惑,并满怀激情地表示他也在这种相 互崇高信任的熏陶下,精神世界仿佛被猛烈的暴风雨冲刷了一遍,觉得格外清新美 丽。 奥罗尔接到这些回信时,如同收到天堂专门寄给她的福音书一样,捧在手里激 动感慨万分。她一遍遍地反复诵读着他的回信,干涸焦灼的心田仿佛就像一股股甘 洌清沏的清泉流过一样令她舒心。她还从来没有读过男人写给她的这么文辞华丽、 思想深刻的情书。尽管她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写的信,那些信中几乎都是 千篇一律地表达那种似乎是臭气熏天的、腐朽肉麻的恭维和调情。 她觉得人生真美好,卡西米尽管是一片乌云遮在头上,但奥雷利安却是一缕灿 烂的朝霞穿透了云层,送来了阳光,照亮了她精神上空虚黑暗的天空。 她读着这些书信,不断地重温比利牛斯山和奥雷利安在一起时的心跳、气闷、 呼吸短促、透不过气来的各种感受。她不再有罪恶的负疚感,也没有了什么不好意 思,因为他们享受的是高尚的精神恋爱。虽然不会有肉体上的互相占有,但精神上 的毫无阻拦的奉献与获取也可以使人快乐得无法形容。 她在精神上,已与奥雷利安完全分不开了。 她无论是策马奔驰在如茵的牧场上,还是听上辈人讲家族中某一位先人的不朽 传说,或是上床睡觉,奥雷利安的形象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栩栩如生。在书房、 在客厅、在卧室、在床上,她觉得他无处不在。她感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位多情、 无私、谨慎、细腻、善解人意,并持之以恒的男子。 她愿意做奥雷利安的奴隶,任他用智慧的皮鞭抽打自己,驱使自己于任何事情。 在奥雷利安的建议下,奥罗尔给卡西米写了一份长达18 页的忏悔信。奥雷利 安认为,她与卡西米是两个在很多方面有不同兴趣的人组合在一个家庭里。这种组 合是个人生理发育到一定程度的需要,也是社会对人类自身发展的需要,因此,与 一个由别人或命运送来的一个男人相识,生儿育女,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俩人 在精神世界的隔膜与障碍,是由于互相交流沟通不畅造成的,这并不奇怪。改变这 种状况,除了时间可以自然消失对隔膜的敏感外,自己主动向对方袒露心迹也是一 种行之有效的恢复感情的办法。 奥罗尔没有能力拒绝奥雷利安如此冷静的客观分析。她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像他 指点的那样向卡酋米袒露心迹。这就是奥罗尔给卡西米写长信的原因。 奥罗尔在信中如实地向卡西米叙说了自己内心生活的枯燥乏味。她深知卡西米 为她生活好做了极大的努力,他能花几万法郎为满足她随心所欲的行为而毫不痛惜, 他能为她所要的任何物品不辞辛劳地连夜跑几十里的山路。 她不愿意刺伤丈夫的心,所以,见丈夫不喜欢文学,不喜欢音乐,不喜欢美术, 不喜欢诗歌,她就尽一切努力将这些她十分喜欢,而又多年勤操不辍的爱好统统放 弃。只能在他打猎外出或几天不归家时,才偷偷地重操旧业。她时常为自己失去这 些爱好而暗中垂泪,为丈夫不能成为自己思想感情上的挚友而悲伤。 奥罗尔不仅在信中诚恳地向卡西米表白自己的想法感受,而且也把自己与奥雷 利安相逢的情景告诉丈夫,尤其还特别交待了奥雷利安在与她通信中对她思想的批 判分析。她告诉卡西米,奥雷利安在回信中反复要求她关心卡西米的幸福,要防止 一切有损于卡西米幸福和荣誉的各种坏念头钻入自己和奥雷利安的心灵中。奥雷利 安甚至直言她对丈夫爱得不够,不深,这是奥雷利安所不喜欢的。奥雷利安觉得卡 西米是一个非常值得爱戴的人,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朋友,都是这样。 这篇洋洋洒洒的坦白是心灵的叙述,是灵魂的自白,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捏态, 也没有丝毫的掩饰。信送到卡西米手里,他还觉得奇怪,妻子从来就没有给他写过 这么长的信。 “有什么话,有什么想法,不可以当面说个够,不是天天在一起么?”卡西米 掂量着厚厚的信,嘟嚷着。他十分不理解地撕开了信封,取出信读了起来。读着读 着,卡西米的眼睛就觉得湿润了,泪水渐渐地模糊了视线。他太感动了,他被妻子 涓涓细细的叙述中所包含的对自己巨大的爱触动了,而且,他这段时间怎么也不明 白妻子为什么总是时而苦闷、时而忧伤、时而快乐不已不住波动情绪的原因,现在, 他都明白了,是自己太粗心了,太少涵养了,只知道沉湎于肉欲而不知精神情感的 培养。 卡西米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对妻子有了新的认识,发现自己与她相比,除了一 身蛮力是她所不及的外,别的方面,自己是没法跟她比的。他对奥雷利安也有了新 的认识,他觉得奥雷利安是一个讲信誉的男人,他觉得应该把奥雷利安当成自己的 一个亲兄弟一样接纳到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中。 卡西米读完妻子的信后,行为上出现了一些变化。他托人借了一本法国二百多 年前的思想家帕斯加尔的《思想集》诗起来。从书中,他读出了一些味道,觉得书 中讲了那么多的道理,谁看了谁也会聪明起来。他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花时间 去读这些书呢?除此之外,他还买了几本字典和另外的一些书。他觉得自己是该读 些书的时候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端起酒杯就喝个没完。他真的下决心要痛改前非。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卡西米二十多年形成的那种粗糙性格,仅靠一两封 信的感动,三五天的自责就能改过来?显然不可能。而且,他一拿起书本,身体就 觉得难受。他坐在舒适的躺椅上捧一本书读,不一会脑子就走神或犯困,翻开厚厚 的诗论,抽象的概括,缜密的推论更使他望而生畏。他怎么也进不去。 “看来是没法跟在妻子后面跑了,这完全是不平等的竞争。她读了多少年,想 了多少年,我才接触多长时间?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他合上书本,垂着头嘟 嚷着。这回倒是俩人的位置换了个,奥罗尔将心中的忧虑和烦恼之球抛给了卡西米。 奥罗尔心里没有了负担,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冲着阳光就笑,冲着花朵就唱,而 卡西米却唉声叹气,整日愁眉不展。 卡西米也曾尝试过写一些情意绵缠的信给妻子,希望换一种方式向妻子表示爱 意,能给妻子一个惊奇。可是,他没想到,他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写的那些抄自于 街头书摊上所谓《情书大全》中东拼西凑的空洞句子被奥罗尔拿来做充分享受读奥 雷利安的信时那种不可言状感觉的陪衬。两种信摆在一起,可怜的卡西米费尽心机 的辛苦却又成了显示别人光彩的牺牲品了。奥罗尔不停地给奥雷利安写信,卡西米 却在闷闷不乐的日子里度日如年。 后来,卡西米的父亲,也就是奥罗尔的公公,伯爵杜德望上校因病去世,伯爵 夫人继承了全部遗产。因为卡西米不是杜德望伯爵婚生儿子,尽管已有合法身份, 但根据当时法令,他只有在伯爵夫人去世后,方有财产继承权。 由于经济上的原因,卡西米和杜德望夫人决定离开此地,重返诺昂庄园。 回到诺昂,俩人都很高兴。见到了昔日的仆人,回到了自己生活多年的老家, 奥罗尔亲切感顿生,卡西米也很满意。在诺昂,可以管理庄园,又有活干了,不像 在外面,整天空闲,东游西逛,无所事事,心里闲得慌。一拿起沉重的铁锨,他心 里就觉得踏实可靠。奥罗尔现在除照看孩子外,村里人有时也请她当药剂师,或当 临时医生。奥罗尔的足迹开始踏出了自己小小的家园。 不过,很快,她发现,诺昂这个地方的人,思想比较保守,不像吉勒里公公家 那里人思想活跃。这里,很多人端起酒杯就没完没了,小小的酒店里总是坐着满满 的顾客。卡西米故态萌发,干完活后,就到酒杯中寻找乐趣。 他不再看书了,他忍受不了那分煎熬。他愿意轻轻松松、自自在在地活着。 后来,他甚至时常把庄园的事也撂下不管了,整日在酒杯中打发时光。 不得已,奥罗尔接过管理庄园的事务。 管理庄园的事看来不是一件轻松的活。除了把自己家里人的生活安排好,还要 管理一大堆仆人的工作。要管理田产,要随时了解田产的收入,要不断地平衡自己 的支出。马病了,要找医生看。犁具坏了,要找人来修。田产的租金收不回来,要 人去催,各种与家产效益有关的各种社会关系要一一打点。这些烦杂琐碎的事,整 日弄得奥罗尔昏头昏脑。她立刻发觉,当一个女管家,当一个精细的掌柜或帐房管 理,她永远不会合格,而且,也不想合格,因为,这种做法与她长期生活中形成的 一些思想和看法有明显的矛盾和抵触。体力累一点,再多出一点汗,这没关系,奥 罗尔能忍受。但是,看见毫无地产的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成日累月耕耘,收获时, 却将成果送给庄园主,她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庄园里仆人的工资奥罗尔觉得到了自己能忍受的最高限度了,但这点钱也只能 够他们整个家庭里的生活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加大工资吗?这既不能解决他们 根本问题,而且庄园的收入也无法承受。这种残酷的生活现实时刻就与财产、私有 制、剥削、分配不公、正义、平等、博爱,阶级等观念、思想搅在一起,使奥罗尔 头脑不得安宁。 她最不能忍受的烦恼是不能在自己手中为自己信仰的理论做出自己的贡献。她 在尽自己最大可能向佣人施以自己博爱之心后,发现这些接受自己施以同情的仆人 们,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高尚,相反,却以为奥罗尔是个软弱可欺的女庄园主而大肆 滥用。奥罗尔为证实现实与理想的冲突而不止一次地对此验证过。她没有计较那些 因贫穷而生出的种种狭隘贪婪的小滑头,一如既往地尽自己最大可能给这些贫穷的 人施以博爱。 奥罗尔管理庄园一年,年终结算时,她自己也无法面对现实,不仅全年收入与 支出相比没有盈余,也没持平,相反,还亏了一个大窟窿。奥罗尔不干了,还是把 管理家产的权力交结卡西米,让他去干吧。奥罗尔觉得自己这种人根本就管不好这 种方式的财产。 卡西米看见奥罗尔干不下去,也觉得自己应该显露一手,于是,他接过管理庄 园的事,一板一眼地又干了起来。他很明白,诺昂庄园既是奥罗尔的,也是卡西米 的,是他们的衣食来源。他们需要它,儿子也需要它。 诺昂庄园的管理工作,使奥罗尔对占有生产资料就可以占有他人劳动成果、剥 削与被剥削这些社会政治经济学方面的基本概念有了直接的生活体验。她不愿意从 事那种无法与自己的平等、博爱思想相抵触的行为。她觉得自己应该找别的活干, 应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与奥雷利安之间的通信还在继续进行。但是,两人相距遥远,又不能谈情说 爱,即使倾慕的感情再强烈,也不可能是老谈不完的主题。后来,他在信中涉及到 了政治问题。很快,奥罗尔发现他是一个君主主义者,而她却是一个自由主义者。 他对君主制的热情使他猛烈地抨击波拿巴主义,而这一点使奥罗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她父亲曾经就是拿破仑手下的军官。她觉得自己父亲的事业很崇高,顺应了时 代潮流。为什么要抨击这种潮流呢? 她没有反驳他,但是在信中表达了她的不同看法。这下可好,招来了奥雷利安 的对拿破仑的更全面的分析批判。他的特长发挥得越充分,奥罗尔心里就越不是滋 味。 政治观点的不同导致了他们在感情上的疏远,这是必然的。心心相通、心心相 印,是包括人的思想政治态度的。在一些是非问题上不能共鸣,而是完全抵触,这 很可能会把某种以往热烈的关系变得淡漠起来。她和奥雷利安就是这样的例子。 与此恰好形成对比的是,她与卡西米却愿意向家乡中一位共和党候选人表示支 持有完全一致的看法。这一相同的政治主张倒使夫妇俩的关系好起来。夫妇俩一同 为自己赞同的候选人争取当选而热心地张罗着,一同举行着各种帮助那人当选的活 动,两人的感情变得亲热起来。这一变化也说明,真心相爱的情侣一定要有共同的 兴趣,共同参与的事情,否则,俩人关系就难以用一种共同的目标维系在一起。 奥罗尔与卡西米为了支持候选人,自己花钱在拉夏特镇上租了一栋房子,他们 整日整夜地住在那里,在那里经常请客、开舞会、搞各种各样的活动以支持自已的 候选人。在奥罗尔请的一些人中,很多都是她儿童时期的朋友。他们现在都已长大 成人,个个都英俊滞洒、朝气蓬勃。开始,卡西米对这些人的出现还有些不安。很 快,这种不安就消失了,这些人都是共和主义的拥护者。他和这些人在一起时,谈 得很开心。 男女间的密切接触,免不了人们的风言风语,尤其是不同政治观点、不同政治 信仰的人中间,个人道德方面的种种花絮都可以被一些人拿来当作攻击或证明持不 同政见的人,或自己的反对者的个人品质如何恶劣、道德水准如何低下的材料,以 证明自己思想行为的无私高尚、自己的政治观点的出于理智公心等等。诺昂的一些保 守顽固的人一直就觉得奥罗尔这个穿男服、举止轻佻随意的女人,在道德上毫无约 束,跟她那个和杜潘夫人合不来的妈妈走着同一条路。 奥罗尔对这种不公正的指责非常气愤,她觉得,这个小地方实际上也就是整个 法国社会的缩影。许多人对那种在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下过着男盗女娼生活的人的行 为视而不见,而对充满热情的真诚和纯洁无暇的天真却施以密集恶毒的攻击。 气愤聚集为愤怒,而愤怒聚集多了就演变成了反抗。一旦世俗不公正的指责变 成了沉重的罗网,时刻压在人的心头,人挣脱罗网的反抗情绪就更加强烈。奥罗尔 这时,就是这种感觉。 就在奥罗尔对世俗压力有了明显抵抗情绪的时候,卡西米在外面开始与粗俗女 人鬼混的事又传入奥罗尔的耳中,这也加剧了奥罗尔的反抗情绪。奥罗尔开始对自 己思想予以清理,她觉得卡西米的这种放纵行为是对自己的正当权益的侵犯,既然 卡西米不听劝告,自己为什么还要约束自己的感情呢? 可是跟自己所爱的奥雷利安又如何呢?她觉得,自己爱奥雷利安与卡西米在外 面同别的女人乱搞是根本不同的两种感情追求。卡西米追求的是一个男人生理上的 满足,是一种毫无目的,毫无选择,没有多少情感可言的追求。 另一方面,她觉得,对一个男人来说,卡西米这种做法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在自己身上得不到的满足,为什么还要阻止他从别人那里获得呢? 她认为,卡西米唯一的过错就是背着自己干这些事,他牺牲了妻子对他的信任。 而自己与奥雷利安的接触,是一种追求情感上的沟通,是一种盼望在精神上得到不 断升华、不断净化,从而在理智上更高尚些、更完美些的追求。奥罗尔一直在承担 着对丈夫的信任,她没有使卡西米在信任上有任何损失。 奥罗尔想到了奥雷利安,她知道奥雷利安也深爱自己,但是奥雷利安的那种柏 拉图式的恋爱对自己冲破罗网的抗争又有多大的帮助呢? 奥罗尔再次陷入了寻找幸福的艰难探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