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共和国公报》 热衷于政治,这是乔治·桑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她脑海里最初一些记忆是和 一些穷苦的孩子在一起愉快玩耍的场景。她对情感最初的体验是对母亲的依恋。她 从母亲那里学会了时刻提防富人的警惕心理。同时,也继承了母亲对歧视下层社会 的人的反抗精神。 虽然她最终走上了文学写作的道路,但她最关心的社会改革问题,写得最多的 小说还是妇女命运、社会地位等方面的主题。 尽管她花了极大的力气向世人描写了一个个妇女没有争得爱情上与男人平等权 利而最终凄惨哀怨的故事,尽管她最终只是一位杰出的为女性呼吁两性结合中不公 正的东西应该除去,肉体的结合一定要有炽热情感基础的女权主义的积极活动分子, 但是,从对妇女解放问题上,她看到了与此问题有密切关连的法律、制度、所有制 的巨大隋性阻力。 由妇女自身解放的出路问题的思考,使她从米歇尔、勒鲁等人的社会改革方面 的政治思想上受到了启发,从而熟悉了她原本一窍不通的未来所有制方面的种种设 想理论。她痛恨贫穷,认为贫困可以侮辱人的精神人格,是人的精神痛苦的根源。 她在1834 年6 月26 日给缪塞的信中曾表达了她对贫穷的看法。她写道: 贫困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有强壮的身体去承受它,而且有拼命工作的勇气, 那也无济于事。贫穷会使你感受屈辱,会赋于那些有钱的粗鲁人以责骂和抱怨你的 权利。我总是大胆地傲然地反对贫困,因为我拥有可以凭此生活下去的东西。 贫穷与富有的对立结果只会引起社会的震荡。贫富不均的社会需要变革,任何 一个正直的人都会感受到这一点。可是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公平社会,大家没有亲身 感受,也没有任何现存的社会组织形式可以借鉴。各人都有各人的看法,各人都有 各人的主张。米歇尔的暴力夺取政权理论与她浸透宗教式的平等、博爱意识抵触很 大,而勒鲁的那套温和共产主义的设想比较对她的口味。她在给友人的信中说: 我这个共产主义者就像公元五十年的基督徒一样。共产主义社会是我理想中的 进步社会,它是若干世纪后才能实现的目标。因此,我不能随口赞成目前出现的各 种共产主义模式,它们都过于专制,并认为不需要风俗、习惯和信念就可建立起来。 我认为信仰不是凭武力就能创造的。 政治上的温和态度必然会反映到她的文学创作上。乔治·桑的小说作品反映了 她思想变化的过程。无产者的美德与有产者的自私自利做对比,是乔治·桑这一时 期反映劳动和贫穷阶层的新小说主题。《木工小史》、《安吉堡的磨工》是这类作 品的代表。后来的《魔沼》、《弃儿弗郎士》则是两部纯情温柔的田园小说,作品 虽然也是描写有产者与无产者的故事,但古色古香的田园诗情画意里完全没有了尖 锐的观念冲突。 虽然乔治·桑对所有制的认识仅仅只是作家的个人看法,而且还认为是一个非 常遥远的时间以后的事,但这并不妨碍她为逐步创造条件、渐次达到那种遥远而努 力。 1847 年法国农业歉收,很多人在随后的冬天里被饥饿和寒冷夺去了生命。法 国当时人口大部分住在农村。农村一挨饿,工厂就要停工。工人失业,靠救济过活。 甚至金融家也受影响,富翁们不像以前那样富有了,还得力他们的黄金担心,投机 分子破产了。法兰西银行突然提高贴现利率。当时有20%的矿工、40%的纺织工人 失业。铁路工地也因缺乏信贷而停工。大批被迫失业的工人忍饥挨饿,露宿街头。 尖锐的阶级矛盾一触即发。 1848 年2 月22 日,忍无可忍的工人准备上街示威游行,反对政府的恶劣措 施。可是23 日大批军队被调入巴黎准备镇压工人的行动。军队的镇压激怒了人民, 24 日巴黎所有的街道布满了街垒,人们纷纷自发地拿起武器走上街头包围了杜伊 勒里宫。 起义的结果是推翻了旧政权,成立了由诗人拉马丁、律师勒德律·罗兰、社会 主义者路易·布朗、工人阿尔贝等人组成的临时政府,并宣告共和国的成立。 巴黎发生起义时,乔治·桑在诺昂乡下。她不了解这场起义的全面情况,她还 认为,这是以往许多次动乱的又一次重演。她对这种动乱没有信心。她一再嘱咐当 时在巴黎的儿子莫里斯不要介入这种权力倾轧的争斗,要儿子赶快离开巴黎,返回 诺昂。然而莫里斯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而是异常兴奋、狂热地投身到这场社会大 变革中。乔治·桑很担心儿子的安全,她只好亲自赶到巴黎去将莫里斯找回来。 可是,一到巴黎,眼前所见使她大为吃惊。1848 年的巴黎仿佛是换了一重天 似的。手持武器的人民突然获得了普选权、劳动权和全民免费教育权。 一条新的道路打开了,这就是通向工厂和矿山的劳动权利之路,是通向投票箱 前人人平等的公民的尊严之路。 社会在发生变化,社会的主宰力量日益被一个新的政治集团所左右,人们注意 到了这个新的政治集团就是工人阶级。共和国成立时,不曾使任何人畏惧。教会鼓 掌赞成,神父为自由之树祝福,人们种植这种自由之树,把它视为幸福降临的象征。 在一种难以想象的气氛中,人们畅所欲言。福楼拜在《情感教育》一书中详尽地描 写巴黎沸腾的景象。 乔治·桑赶到巴黎,眼前所见,使她异常兴奋。虽然这个政府离她设想的模式 仍有很大的差异,但是,这已与复辟王朝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临时政府的很多首脑都是乔治·桑的朋友。她到卢森堡宫去找社会主义者路易· 布朗,那里的工人秩序井然地排着长队。布朗高兴地对乔治·桑说,人民的力量如 浩瀚的大海,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而里面却孕着排山倒海的威力。乔治·桑从拉 马丁办公室里看到了窗前经过的游行队伍。在给友人描绘这种情景的信中,她这样 写道: 整个队伍整齐、雄壮,虽然没有一个宪兵警察维持秩序,40 万人连绵好几里 地,整个队伍秩序井然,没有一点拥挤,没有一个被踩伤,大家互相礼让,真令人 赞叹。巴黎人民不愧是世界上第一流的。 乔治·桑自己也留在巴黎,她不愿意在自己生活的年代让一次能直接参与政治 抱负、实现自己政治理想的实践机会白白在自己身边流过去。她愿意为这场社会大 变革贡献自己旺盛的聪明才智。她的老朋友,临时政府负责内务部的部长勒德律· 罗兰请乔治·桑主编《共和国公报》,她慨然应承。 她有一张可以随时出入临时政府的通行证,她与临时政府首脑们不一般的关系, 使她能为许多想投身这一事业的人实现其政治抱负助一臂之力。她通过关系将其朋 友任命为拉夏特的共和国的特派员,并让儿子莫里斯当上了诺昂的村长。她还为波 莉娜·维亚多争得了“根据杜邦词谱写新马赛曲”的荣誉。她给儿子莫里斯的信中 描述了自己在巴黎政治风暴中的忙碌角色: 我忙得像一个政府的要人,今天我写了两份政府通报,一份是公共教育部的, 另一份是内政部的。有趣的是这些都是发给全国的市长、村长的。你马上会通过正 式渠道,收到我的指示。哈哈,村长先生,干吧,你可以每星期天在集合的国民自 卫军面前宣读一份共和国公报。 不过,一旦乔治·桑深深地扎进政治漩涡中,她敏锐的感受力就马上发现了临 时政府的首脑们分成了两大派别。一派是以拉马丁和阿拉戈为代表的资产阶级自由 派;一派是以路易·布朗和工人阿尔贝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派。 社会主义者想通过一切手段立即实现社会民主。自由资产阶级则希望停留在人 道主义的措施上,只实行政治民主,不希望社会秩序的重大变化。显然,这是工人 与资产者的分歧,是穿工作服与穿礼服的分歧,是戴鸭舌帽与戴礼帽的分歧。乔治· 桑不希望这种冲突扩大化。她希望这两种力量联合起来,因为这两种力量曾在不久 前共同推翻了复辟王朝的统治。然而这是两种不可调和的冲突。 冲突直接在革命后的第一次普选上表现出来。这次普选在1848 年4 月23 日, 当时有900 万法国人参加了投票。投票的结果是布朗和阿尔贝等人领导的社会主义 派遭到了失败。这种结果的出现是由于社会主义者只能在一些工业城市的工人区中 搞宣传,但在广大的农村,农民不习惯也不了解他们的主张,所以没有投他们的票。 在投票开始之前,乔治·桑就预见到了这一结果,她不愿意社会主义者在选举中被 击败。按她的观察,这一派别的政治主张更合适于她的政治观点、理想抱负。要引 导人民正确投票,就要发表有说服力的文章。她当时曾在共和国第16 号公报中这 样提醒选民: “如果选举不能使社会的真理获胜,如果它只代表一个阶层人的利益,而辜负 了人民真诚的信赖,那么,这种选举就不会对共和国有利,而只能导致其垮台。如 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那么,对于筑过街垒的人民来说,只有一条道可选择,第二 次显示自己的力量,推翻这种不能代表全民的选举结果。 难道法兰西真的只有采取这一非常可悲的解决办法吗?”这是一篇号召巴黎工 人在选举结果不利于社会主义共和派时,马上举行武装起义,以改变由选举而产生 的对共和派不利的政治局面。这篇文章在巴黎的影响很大,有赞成的也有反对。反 对派的人士责问临时政府,是谁允许在官方报纸上发表如此煽动挑起社会动乱的文 章。乔治·桑受到了很多方面的指责。 4 月23 日的选举结果,果然不利于社会主义共和派。乔治·桑对选举结果也 深为不满。然而不满也罢、气愤也罢,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人们就只能面对它,接 受它,否则就只能铤而走险。 时局紧急,她觉得很多事要办,她甚至连奥古斯汀娜1848 年5 月6 日在贝里 举行的婚礼也没有去参加。面对资产阶级通过所谓的合法途径恢复了政权统治,主 张共和的社会主义者除了诉诸武力的街头行动外,已别无选择。 5 月15 日前夕,激进的布朗基号召举行起义的宣言在平民区传开来。15日早 晨,以布朗基为领导的示威游行队伍向协和广场出发。这支队伍进入并占领众议院 达3 个小时之久。示威领导人“以人民的名义”宣布解散议会。 他们任命了一个由全体社会主义者领导的临时政府。成员包括路易·布朗、阿 尔贝、布朗基、拉斯尔和巴尔贝斯等。 至此,资产阶级的政府与人民的在野政府互相对抗,以至于力量的较量已无法 避免。资产阶级政府立即下令镇压这场示威。军队首先向人群开枪。 力量对比太悬殊,示威者被驱散,示威的领导人阿尔贝和巴尔贝斯等人被军队 逮捕入狱。 这一天,乔治·桑并没有去参加协和广场的示威游行。她在忙她自己的事。在 大街上,她看见一群人在听一个妇女的演讲。乔治·桑问这人是谁,围观的人回答 说是作家乔治·桑在演讲。乔治·桑听了暗自好笑。她知道自己在群众中是社会主 义共和派的宣传者。不认识她的人,只要一看见女讲演者,就以为是她。乔治·桑 听了一会就离开了。 政府向示威游行者开枪,镇压了游行的消息传来后,乔治·桑就觉得社会主义 的共和国事业是失败了。她觉得再呆在巴黎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于是,她决定离开巴黎,返回诺昂。就在这时,社会上风传政府要逮捕她,因 为她在报纸上发表了那篇煽动暴动的文章。她不愿意像一个逃犯似地逃离巴黎。她 镇定地呆在家。在等待搜捕的时候,她已将所有文件、日记统统烧掉。两天过去了, 没有人搜索她。随后,她镇静自若地离开巴黎返回诺昂。 从此,乔治·桑再也没有在政治活动中亲自参与如此高层重大决策的制定和宣 传工作乔治·桑回到诺昂以后,发现诺昂也不是块安宁之地。当地的反对派都知道 乔治·桑在巴黎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他们也知道乔治·桑是主张公有制的社会 主义共和派的高层智囊团里的人物。他们把对临时政府的空头许诺的愤怒全都怪罪 于她。 诺昂还流传着诽谤她的政治谣言。人们也不知道这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说她从“罗兰公爵”那里把整个贝里地区(包括诺昂)的葡萄园、牧场和土地弄到 手了,并据为己有。她还将一些优秀的议员投入监狱。谣言有鼻子有眼,人们信以 为真。每天都有一些人围着她的庄园,叫嚷着要烧她的家。乔治·桑开始还忍着, 不理他们。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好斗的性格使她毫无畏惧地推开家门走到叫嚷者 中间,问他们该怎么办。奇怪的是,这帮人见她出来了,也就没胆量吵闹,有的还 脱下帽子向她致敬。只是在远离她时,才敢在背后大着胆子喊几声打倒共产分子。 莫里斯的村长随着乔治·桑离开巴黎,也被免职了。新上任者与乔治·桑私交 很深。他劝乔治·桑离开诺昂,避避风头,等乡亲们情绪平静后,再回来。她接受 了这个建议,去图尔住了一段时间。 6 月23 日巴黎再度爆发了反对资产阶级政府的工人起义,卡芬雅克将军指挥 军队血腥地镇压了起义。至此,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之间完全失去了一切合作的可 能性,双方被血淋淋的壕沟分开。乔治·桑失望极了,她认为她想望的共和理想已 根本实现不了。她完全失去了给报纸写政论性宣传文章的兴趣。 这时候,肖邦在伦敦作短暂的旅行。他在给朋友的信中不时说一些对乔治·桑 不利的话,而那些人又把这种话传给了乔治·桑。面对以往情人的绝情刻薄的评论, 乔治·桑没有做任何反驳。她仍然把他当一个生病正说胡话的孩子看待。 福不双到,祸不单行。当乔治·桑为起义失败而难受的时候,奥古斯汀娜的那 位裁缝父亲居然写了一份侮辱乔治·桑人格的小册子,题为《一个摩登女子——乔 治·桑一生艳情》,并扬言还要写另一本同类题材的小册子。 乔治·桑气愤极了,她请律师通过法律手段警告裁缝这一鲁莽行为。律师照办 了,裁缝的行为才有所收敛。为澄清社会上针对她而流传的各种谣言,乔治·桑向 敌对社会发起反击。 她反击的第一个步骤就是重新提笔写自传《我的生活史》。此外,她开始写作 田园小说《小法特》。 这时期,与她有过各种各样关系的人相继离开人间。她的兄长依波利特在1848 年12 月25 日圣诞节去世。他饮酒无节制,生病期间仍然酗酒无度。 尽管兄长经常站在卡西米一边指责乔治·桑,但他是她唯一兄长,他的去世, 使她觉得悲痛。 1849 年5 月乔治·桑的好友玛丽·多瓦尔去世。同年10 月17 日肖邦去世。 他没有再见到乔治·桑。传说,他在弥留之际,曾嗫嚅: “她说过,我会躺在她怀里死。”肖邦自从3 年前离开乔治·桑后,其创作上 就再无建树。 当乔治·桑得到这一噩耗后,伤心地把肖邦以前留给她的一绺头发放入一个纸 袋,并在袋上写着“可怜的肖邦,1849.10.17”几个字。 乔治·桑的孩子们变化不大,索朗热和雕塑师的关系时好时坏。女儿的大肆挥 霍,已使乔治·桑给她的陪嫁资产己近殆尽,祖母传给乔治·桑,乔治·桑又送给 女儿的陪嫁巴黎的纳博纳公馆被索朗热贱价出售以供抵债。1849年5 月10 日,索 朗热生一女孩,取名让娜·克莱森热。 莫里斯还是单身,乔治·桑为儿子的处世方法很担心。她劝儿子找个妻子共同 生活,不要再空谈。她要求莫里斯找妻子慎之又慎,不能冲动轻率。 乔治·桑明白,如果媳妇与她关系不好,她就要离开诺昂。她以自己切身经验 告诫寞里斯,男人要想得到稳定的家庭幸福,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互忠诚,竭诚相爱, 切不可风流轻佻,拈花惹草。她给莫里斯的信中说: 没有爱情的婚姻好比终身扛枷服苦役。前些日子听你说,你觉得自己不能对一 人忠贞不渝,婚后也不能保证忠实于你妻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不结婚的 好。因为,你这种做法只会损害你自己。要么,你身边就是一个愚蠢的受害者;要 么是一个嫉妒的悍妇;要么你自戴绿帽子……如果说终生的爱情不可能存在(这一 点无人跟我证实),那么,几年还是可能的。 乔治·桑写这信的时候是46 岁。她在开导儿子的同时,也开始反省自己在这 方面的行为和主张了。 莫里斯这段时间经常邀请一些同龄的小伙子来家做客。他们有画家欧仁·朗贝 尔,雕刻家芒索,记者维克多·博里,律师埃米尔·奥库特。从1850年始,雕刻家 芒索受到乔治·桑的宠爱。芒索出身平民,身体单薄,艺术才华出众。乔治·桑对 他很信任。这个小乔治·桑13 岁的青年对乔治·桑很忠诚。乔治·桑有时去巴黎 办事,也不顾莫里斯担心风言风语而提出的反对,执意住在芒索的家。乔治·桑得 益于有这些青年人在自己身边。她一边管理家务,一面照料莫里斯和芒索,还每天 坚持写20 页稿纸的创作,生活又趋于平静。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