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省自己 人到老年的时候,就开始与死亡搏斗了,不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像刚出校 门的年轻人耳朵里总是听到某某以前很平庸,不起眼的同伴一夜间暴富,或一夜间 就成名成家的消息一样,步入老年的人开始注意到谁是什么时候与自己见了最后一 面,谁是哪一天晚上睡下去后,就再也没起来等等之类的事情。乔治·桑的一些喜 欢和不喜欢的人这段时间相继离开了她的视线。 伊波利特死于1848 年,肖邦和玛丽死于1849 年,巴尔扎克死于1850 年, 拉杜什和吕西姨妈死于1851 年,普拉内死于1853 年,妮妮和内罗死于1855年。 住在诺昂,老是听到一些老朋友去世的消息,这使她时常产生沮丧情绪。 在诺昂这个小地方,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乔治·桑已经是一个大名鼎鼎 的人物了。每天,都有大批认识不认识的人登门求见。说诺昂因为有了乔治·桑才 使这个小村子出名是一点也不夸张的。来访的人动机各不相同,这也使得乔治·桑 应接不暇。寒暄式的接待,占去了她的很多时间。她希望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住在 一个干扰少的地方,静下心来写作。写作不仅是她毕生从事的职业,而且也是她获 得收入的重要来源。她的开销很大,不写作是不可能维持庄园这大家子的生活。想 离开诺昂,去别处居住,她为自己生活中第一次出现这种念头感到吃惊。但她知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有一次,她和芒索远足,途中发现了一处很幽静地方,那里溪水潺潺、鸟鸣莺 啼、民风淳朴、风光秀丽。她一下子就被宁静的自然风光所吸引。不久,她真的在 这个叫做加尔吉莱斯的地方买了一栋小房子。芒索花了很大功夫,请人把房子整修 了一遍。乔治·桑对此很满意。只要她需要安心工作时,她就带着芒索躲在这儿, 只有莫里斯和极少数几个深交来过这里,他们也对这块世外桃源赞不绝口。 1858 年缪塞去世,乔治·桑以在威尼斯与缪塞交往的生活为素材写成了自传 体小说《她和他》交《两世界杂志》连载。一些评论家认为小说中作者将女主人公 写得过于崇高,对男主人公的刻画也过于苛刻。这些评论引起了缪塞的兄弟以及其 生前好友对小说作者的不满。他们纷纷撰文攻击乔治·桑的作品。乔治·桑觉得这 些人不了解事实真象,瞎起哄而已。因为她掌握着她与缨塞俩人来往的所有情书, 这些信可以告诉瞎起哄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1860 年,攻击乔治·桑这部作品的风头正起劲时,她想全部发表这些情书, 以告公众真象。但她拿不准这样做是否合适。她向老朋友征求意见,圣勃夫是乔治· 桑与缪塞关系破裂的见证人,她首先征求他的意见,圣勃夫看完所有情书后,断然 表示不能发表。乔治·桑接受了他的建议。 1861 年,乔治·桑57 岁,莫里斯38 岁,他仍然单身。乔治·桑很着急, 她不断地催促莫里斯应尽快办完自己终身大事。莫里斯这回开始下决心了,有了实 际行动。终于,他娶了一位不信教的20 岁的意大利姑娘莉娜为妻。妻子非常漂亮、 聪明,在巴黎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且是个罗马的爱国主义者。 婆媳俩的关系非常和谐。莉娜感情细腻,木偶剧动人情节会使她悄悄流泪。 激动时也会细声微笑,她嗓音甜美,喜欢唱歌,这给莫里斯带来了快乐。 1863 年7 月14 日,莫里斯和莉娜的孩子出生了,这是个男孩,取名叫马克· 安东尼·杜德望·桑(又名戈戈冬)。全家人都为这位新来到人间的男孩感到高兴。 激动快乐的气氛弥漫在诺昂庄园里。人们在祝福戈戈冬的同时,有声有色的戏剧活 动也在继续进行。 这里经常上演的剧种是喜剧和木偶剧。庄园的人个个都才华横溢,他们不仅能 自编自演,而且也有制做各种精美道具、服装的才能。成立喜剧剧团,这要归功于 肖邦。他当年住在诺昂的时候,在弹琴之余,极善于即兴做一些摹仿身边人的哑剧。 肖邦有惊人的摹仿力。他在弹琴的休息片刻中,只稍为转过身,调整一下情绪,用 手把头发整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顿时,他的表情、动作、神态无不演谁像淮, 常常逗得他的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在他的带领下,组织了一支由家人和仆人组成的 喜剧表演团。其中的演员虽然不断地有人离开,也不断有新人加入,但剧场排练、 演出的形式还是保留下来了。 乔治·桑这个时期对戏剧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不仅在家里跟儿子莫里斯一 起修改自己编的木偶剧,而且也经常去剧院看戏。 这个时期,乔治·桑与小仲马有频繁的书信联系。小仲马比乔治·桑小20 岁, 但他与乔治·桑有许多相同的嗜好。他酷爱文学,对妇女和儿童的命运很关注,并 有与乔治·桑相近似的看法。他曾到过诺昂,对这里的木偶戏很感兴趣。他们俩人 在一起时,常常讨论共同关心的问题。 乔治·桑发现她喜欢的主题也很容易使小仲马激动起来。于是她就毫无保留地 将自己这方面的体会与他交流。小仲马从中获益不少。他根据乔治·桑的小说《弃 儿》,写成了名著《茶花女》。他从她的另一本小说《克洛蒂》中受到启发,而创 作了《奥伯莱太太的想法》,以及后来的《德尼兹》。同样,乔治·桑也从小仲马 那里获得了支持。乔治·桑写出了赞扬自由婚姻、反对门当户对的小说《维勒梅尔 侯爵》,小仲马帮她把这部小说改编成了戏剧。 小说与戏剧是两种不同的文学体裁。乔治·桑擅长写小说,对戏剧构思不太熟 练。小仲马是写戏剧的高手。经他手改编后,小说中的精彩思想不仅得到了充分的 发挥,而且能够用生动的舞台艺术形式使这一思想更加增色。 这部同名戏剧在巴黎首场公演时,天正下着绵绵细雨,地上到处泥泞。然而寒 冷糟糕的天气并不能阻挡人们观看乔治·桑创作、小仲马改编的戏剧的热情。乔治· 桑在去剧场的路上,看到了等候买票的大队已经排到了剧院广场的尽头。有的大学 生们甚至是一清早就来排队。 首场演出时,拿破仑皇帝和皇后,以及玛蒂尔德公主等显贵们都来了。 演出很精彩,观众不断地鼓掌,叫好,演出常常被暴风雨般的掌声打断。演出 结束后,长时间的鼓掌使得演员一次又一次地谢幕。场外由于还有大批观众没有买 上票而久久不愿意离去,一些没看上戏的学生差点弄成了骚乱。警察甚至出动了, 驱散危险的人群。当乔治·桑从剧场出来的时候,人们夹道向她表示致敬。 《维勒梅尔侯爵》是部音乐剧,通俗易懂,语言风趣幽默,很为大众喜爱。票 房收入直线上升。以往剧场最好的收入每场才一千多法郎。现在,该剧的上演使每 场收入达到四千,五千,甚至五千三百法郎。 在这些看戏的学生中就有后来成为法国文坛著名作家的福楼拜。他也是在这段 时间开始认识乔治·桑的。 在《维勒梅尔侯爵》大获成功的时候,乔治·桑开始要考虑离开诺昂到别处去 住的事了。这里除了应酬太多,无法从事安静的创作外,更主要的是儿子莫里斯与 芒索的关系正日益紧张。芒索以前是莫里斯的朋友,是莫里斯把芒索带到家里来的。 然而,芒索现在不仅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而且他还成了诺昂庄园的实际管理者了。 芒索尽心尽力地完成乔治·桑交待的任务。 在外人看来芒索不只是一个代管者,而是一个有实权的经营者。这使莫里斯心 里很难受。乔治·桑却对芒索备加称赞。她曾对来访的小仲马说:“芒索是可以器 重而不会令人失望的好心人。他的忠诚,使我与他相处12 年后,才终于了解人类 的本性善良无比。”莫里斯与芒索的关系日趋紧张,终于有一天,为他们自己业余 剧团的一位演员的事,莫里斯与芒索争吵起来。莫里斯这回又同肖邦发生争吵时一 样,向母亲发出了最后通牒:“他和我中间,有一个必须离开诺昂。”乔治·桑面 对这两难的选择,她有些犹豫。和1847 年一样,她准备选择儿子,但是经过一晚 上的考虑,她的想法有了改变。她认为,莫里斯与肖邦那时不一样,现在莫里斯已 经结婚了,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可以不需要经常在母亲的身边。终于,她选择 了芒索。她决定跟芒索一起出走,离开诺昂。在处理完诺昂的事后,乔治·桑和芒 索于1864 年6 月11 日与莫里斯和莉娜告别。乔治·桑和芒索俩人搬到离巴黎不 很远的一个叫帕莱索的地方住下。对于帕莱索的新居,屋子虽然小点,但乔治·桑 对此还是非常满意。她在住所第一天的日记中写道: “我对这个地方的一切都非常满意,这里的小花园、室外的景致、屋子的摆设、 晚餐、女仆和寂静,真是美好的组合。芒索想到了一切,十全十美也不过分。”住 下的第二天,她给儿子莫里斯的信中写道: 这是一个绿色环抱的小盆地,中间有一泓清水,水面如钻石般闪光,四周景色 优美……我们休息得很好,晚上和白天,这里很安静。树木葱宠,田野里勃勃生机。 小路和小溪旁,农作物很多,其他植物也很茂盛。今天早上,我们在外面散了一会 儿步…… 然而,没住多长时间,乔治·桑就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戈戈冬病倒了。 自从乔治·桑和芒索离开诺昂后,莫里斯并不想在诺昂住下去,因为要管理好 庄园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莫里斯不愿意吃这份苦,在乔治·桑离开后,莫垦斯和 妻子、孩子也离开诺昂,到吉勒里去了,卡西米住在那里。卡西米对乔治·桑没有 好感,但是对孩子却有所有父亲对孩子的深沉的爱。他总是伸开双臂欢迎儿子和媳 妇的到来。莫里斯和莉娜也很喜欢他,也愿意长期住在那儿。可是,戈戈冬却在那 里患了病,而且很严重。 乔治·桑一听到这消息,就很着急。她立即吩咐芒索,打点行装去吉勒里,去 看自己的孙子。经过一路奔波,她第三天下午才赶到吉勒里。但是,太迟了,孙子 戈戈冬在这天的上午已经死了。 乔治·桑在那里见到了莫里斯夫妇,并最后一次见到了卡西米。卡西米很不情 愿地接待了乔治·桑,当乔治·桑见到卡西米时,她低声嗫嚅: “卡西米……”卡西米指着曾经和乔治·桑在吉勒里住了很长时间的一间屋子 说: “夫人,您还认得您的房间吧。自您走后,它一直空着……”卡西米的情妇很 礼貌周到地照顾着乔治·桑。乔治·桑悄悄对她说:“我老公就托付给你了。”乔 治·桑在那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后来有人问卡西米,对妻子的印象如何, 卡西米觉得当年光彩靓丽的妻子,现在神情沮丧,身体己发福,就回答道: “她己不是朝霞满天的旭日,而是快要落山的夕阳。”乔治·桑的本名是奥罗 尔。奥罗尔这个词在法文里与另外一个表达朝阳、旭日的意思的一个词的发音极为 相近。 孩子死了,莫里斯夫妇回到了诺昂,乔治·桑去帕莱索。她很快就从悲痛中恢 复过来。她一面继续勤奋创作,一面不停地看通俗戏,去剧场看演出。 她认为,沉浸在悲痛中不行。人活着,就要创造,就要不停地工作、前进。 1865 年,芒索病得很厉害。连续不止的咳嗽,常常使他剧烈地抖动身子。 健康状况的急剧恶化,使他的整个精神状态都变得很脆弱。他常常对周围的人 发出埋怨。乔治·桑忠诚地照顾病人,亲自替他擦身、洗澡和湿敷。 乔治·桑把芒索视为自己生活中的依靠。与肖邦的情爱生活发生挫折以后,乔 治·桑与芒索的相处就是她与男人交往中保持亲密关系时间最长的。 这其中虽然也有乔治·桑追求激情式的爱情的因素,担其中也掺入了以往从未 有过的她需要有一个忠诚依靠辅佐自己的原因。芒索与乔治·桑互为依靠、互相帮 助。 芒索在生活中照顾乔治·桑,使她免除了不必要却甩不脱的日常杂务干扰。乔 治·桑在精神上抚慰芒索,使他常常觉得生活在一个充实的环境中。 如果说芒索与乔治·桑是亲爱的情人,倒不如说他们俩人是亲密的朋友更合适。 这一年的盛夏,天气异常炎热。正常的人都难以忍受高温酷热,芒索却高烧不 退。疾病使他有时也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情绪,他有时大吵大闹,有时不住地发火。 看着芒索极度虚弱的样子,乔治·桑常常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往外流。她觉得芒索身 体最衰弱的时候,也就是她思想最脆弱的时候。她除了尽自己最大耐心伺候病人, 以减轻他的痛苦外,再也无能为力了。 1865 年8 月18 日,芒索整夜咳嗽,一直持续48 个小时不停。 8 月20 日,星期日,夜里醒来的时候,芒索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他对守候 一旁的乔治·桑说了一句他要去诺昂的话,又好像是在做梦似的,嘴巴嗫嚅了几下, 随后,就平静下来,没有什么动静。 清晨6 点钟,芒索去世。也许是谁都预感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到,所以,死神来 请芒索回到天堂的时候,并没有使乔治·桑感到惊慌。乔治·桑给他换了衣服,合 上他的眼睛,在他床上摆满了鲜花,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地为她亲爱的朋友的灵 魂归天送行。看着似乎熟睡的芒索,她独自一人在长眠的人身边整整坐了一夜。 乔治·桑平静地看着他,思绪万千。芒索曾陪伴她度过了自肖邦离去后,她思 想情感最痛苦难受的时光。芒索曾忠心耿耿地为她免去了大量繁杂的事务。长达17 年的共同生活,使她对芒索产生了无可比拟的信赖和依靠。在芒索生命最后的五个 多月里,乔治·桑一直守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如今这个人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她觉得无比孤独。 在乔治·桑一生中,她很少有这样守灵的长夜。她在给儿子莫里斯的信中说: 我独自在屋子里,面对长眠不醒的人,已经两个夜晚。小屋子宁静,白天黑夜, 我都踮着脚尖走进走出。我总以为还能听到他的咳嗽声。现在他睡熟了,脸上很平 静,身上放满了鲜花。他容貌如生,还是那样热情奔放,没有一丝怪味,静静地躺 在那。他愚蠢的妹妹今天早晨来了,但不愿看他,怕受刺激。 芒索家里尽管还有双亲和一个未出嫁的妹妹,但他生前已有话在先,表示自己 的一切都留给莫里斯。乔治·桑将芒索安葬后,就随莫里斯返回诺昂。 回到诺昂后,乔治·桑在日记中写道:“我的儿子今后就是我的灵魂,我要为 他而活着。”乔治·桑看见莉娜又怀孕了,精神很好。庄园一切收拾得很有条理, 媳妇勤快、温柔、顺从,家庭和睦。乔治·桑放下心来。住了几个星期后,人们又 在巴黎的剧场看见了她的身影。和以往一样,每当遭受沉重的思想和精神创伤后, 她在偏僻的角落静养一段时间后,又会迅速地回到自己曾经行进了多年的生活轨道。 她这个时期给小仲马和福楼拜的信中描绘了自己的这种心情: 我孤独一人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这种绝对的孤独,现在与一个死人分享,而 以前,只是我的空闲和消遣。他好像一盏灯在那里熄灭了一样,影子却长久不去… …悲伤不是有害的,它使我们可以避免变为冷酷无情……您不赞成贞洁。老爷,至 于我,我现在觉得贞洁还是有好处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让那些以旧式方法相 爱的人说话。 步入老年后,乔治·桑对宗教有了自己的看法。她给作家普朗什的信中写道: 从现在起,我们相信上帝吧!感情把我们带到上帝那里,信仰是一种极度兴奋 剂,狂热的崇拜或伟大的智慧,应该像财宝般留在身边,而不像小铜钱一样随意抛 撒在路上。人们不能证明上帝不存在,也不能证明其存在,到此止步吧!我们是艺 术家,也是有感情的人,……还是信教吧,为了仁慈,必须有希望和信仰,为了自 由和平等,就应该有友爱。 乔治·桑这时候与的小说,以往那种诡橘多变的情节,激昂澎湃的热情消失了 很多,理性上的思辨意识浓烈。就观察世界而言,这也许是好事,但对文学创作而 言,这有妨碍。 芒索去世后,乔治·桑对诺昂又亲近起来。从做小姑娘的时候起,乔治·桑没 有一年不回诺昂的。在庄园屋前的小路上散步,在死去的亲人坟上培土,在高大残 败的榆树下休息。尖瓦顶的小钟楼,椴木门廊,栽满玫瑰和茉莉花的园子,这一切 使生于巴黎长于斯的人一想起这些就倍感亲切和甜蜜。周围农民的小屋住着她童年 时代的朋友和他们的子孙;敲钟人和殡葬杂役是她的老朋友。他已经老了;村头酒 店是她最讨厌的地方,但它的主人却是她几十年的老相识。 以往自己出格的行为已不为现在的人所知道了。现在的孩子们只是从他们的父 辈或祖辈那里听到的各种关于她的故事后才知道她传奇性的各种传说:一个见过大 世面的人,一个给诺昂小村,给拉夏特镇,给贝里地区带来过荣誉的老太太。她出 现在诺昂,见到她的人总会向她投以崇敬的目光。她对这些非常满足,她习惯诺昂 的房屋、田野、阳光、空气。她只要一回到诺昂,精神就会安定下来,心情也会放 松下来。她现在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时候,使乔治·桑很为开心的是除了莫里斯、莉娜外,还有她的小孙女奥罗 尔。戈戈冬死后,小奥罗尔诞生了,这是萨克斯伯爵之后的第四位奥罗尔了。她小 名叫“萝萝”,是一个娇滴滴、快活,和祖母有一样的黑玛璃般眼睛的小姑娘。她 细小喉咙里总是一心一意地进行辅音练习,娇憨态令乔治·桑疼爱。乔治·桑除了 家庭生活乐融融之外,她在与友人的书信往来中,也不断地闪烁出她那成熟稳重的 思想光辉。 福楼拜在给乔治·桑的信中问道: 在您那儿,大家都亲近您。您身上怎么集中了那么多罕见而又不同的优点。您 出生于哪个星座?我不知道我对您怀有什么样的感情。直到现在,我还从未对任何 人产生过此种情感。……我常问自己,我为什么爱您,因为您是个大人物,还是因 为您是一个有魅力的人? 乔治·桑给福楼拜的回信中回答道: 我喜欢分类,当个老师完全胜任。我喜欢缝衣和给孩子洗澡,哪怕是个仆人也 心甘情愿。我有好些个消遣,差不多只有傻瓜才喜欢这样。文学,您认为是神圣的, 但它在我生活中,只是第二位的。 我喜欢某个人更甚于文学,而我喜欢我家庭又更甚于那个人。 在关于自传体和主题小说的讨论上,乔治·桑认为作为艺术家应该尽可能按其 天性生活。她对福楼拜艰难地从事创作甚为吃惊。她把这种感觉告诉福楼拜。她写 道: 对于文体,我不如您看得那么重,风儿拨弄我古老的琴弦,好像它在演奏,有 它的高音、低音、强音、弱音,这对我没什么了不起,灵感来了就行……让风儿也 在您的琴弦上奔跑一会吧。我认为您花的力气,大大超过了实际要求。 乔治·桑在自己轻而易举写完一本小说,而老朋友还在哼哧哼哧费力写小说时, 就会产生出惶惑。她以为自己在搞拙劣文字。福楼拜总是谦虚地回答道: 您的文思宽阔流畅,如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而我的思路则是一条细细的小溪, 要形成瀑布,就必须在艺术上努力努力再努力。 她与福楼拜广泛地讨论了两性关系,乔治·桑对这个问题的关注始终兴趣不减。 福楼拜说圣勃夫年龄也老了,仍贪淫好色,总是遗憾不能常去“西帕里的小树 丛”。 乔治·桑反驳道: “他遗憾的是那些不该遗憾的东西,他和过去一佯,仍精于此道。”福楼拜对 圣勃夫很宽容,他在信中说: 这样评价老爹太严厉了,他是凡人,不是圣人。男人总觉得,一生中最重要的 是享受。而女人,对于大家来说,是个深不可测的尖形穹隆。这个说法不雅,但道 出了男人的心声。 乔治·桑反驳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我禁止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丑恶的老头将年轻姑娘揽 入怀中,这不是爱情,那里没有什么西帕里的小树丛,也没有尖形穹隆,没有什么 深不可测,没有男女性别,只有违背情理。因为,这不是感情的意志促使年轻姑娘 投入恶老头的怀抱。那里没有自由,没有相互友爱的关系,那是对圣洁少女的残害。”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