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比尔远比想象中复杂 我承认被他的艺术修养与兴趣吓了一跳,毕竟一个从阿肯色来的维京人, 乍看之下根本不像有艺术细胞。我们最后来到美术馆的院内,我坐在亨利。摩尔的 雕像作品《穿褶绉服坐着的女人》的腿上,和他一直聊到天黑。我邀比尔到宿舍参 加我和室友唐关关(音)合办的派对,庆祝学期结束。唐关关是华裔缅甸人,到耶 鲁留学研读法律,缅甸舞跳得很好,是个活泼可爱的伙伴。她还有她丈夫(也是同 学)王。比尔和我们至今仍保持着友谊。 比尔参加了我们的派对,不过很少开口。那时我还不怎么了解他,心想他 一定是害羞,或不怎么擅长交际,抑或只是不自在。我并不看好两人会变成一对, 况且当时我已有男友,周末还计划和他一起出城度假。周日晚我回到耶鲁时,比尔 打电话来,我因为旅游着了凉,干咳不停。 “你听起来真惨。”他说。大约三十分钟后,他带着鸡汤和橘子汁来敲门 了。他一进屋便开始说话,从非洲政治到西部乡村音乐什么都谈。我问他,那天派 对他为什么那么安静。 “因为我想进一步认识你和你的朋友。”他答道。 我这才开始意识到,这位阿肯色州的年轻人远比第一印象复杂。他能在思 想与词语间编织出恰当的联系,言语精当灵活,至今这还常令我吃惊。我也欣赏他 的思考方式与神态。打一开始,我就注意到比尔双手的形状。他手腕细瘦优雅,手 指又长又灵活,有如钢琴家或外科医生的手。自我们从学生时初识,我便喜欢看他 翻书的样子。这双手至今已握过数以千计的手,挥杆不下千余次,签过的名连起来 也有好几英里长。如今经过岁月磨炼,这双手跟它的主人一样多了几许风霜,但它 的表现力、魅力与灵活度不减当年。 我们变得形影不离 比尔的鸡汤和橘子汁打动了我,两人旋即变得形影不离。虽然我忙于期末 考试以及第一年对儿童问题的关注,仍想办法抽出几小时,和比尔驾着他那辆19 70年出厂的褐橘色欧宝房车——那真可算是有史以来最丑的车之一——四处兜风。 比尔和室友道格。埃克利、丹。波格、比尔。科莱曼合住在康涅狄格州米尔福德, 我们有时也会到那附近的长岛湾散步。一天晚上,我们在他的住处开派对,我和比 尔在厨房讨论毕业后的打算。我对儿童福利与民权很有兴趣,但还没有明确未来的 道路,所以不知自己会去哪儿,以什么为业。比尔则很确定:他将回阿肯色老家竞 选公职。许多同学都称他们有意投身公职,不过比尔是惟一一位令你感觉言出必行 的。 我告诉比尔,暑假计划到加州奥克兰一家名叫“特里伊哈夫特,沃尔克与 伯恩斯坦”的小律师事务所当助理,他便说要跟我一起去。我诧异不已。我知道他 已经登记到乔治。麦戈文参议员的竞选阵营里工作,协助麦戈文参与总统初选。麦 戈文的竞选经理格里。哈特要他负责组织南方各州。对于能在南方各州穿梭,说服 民主党员反对尼克松的越南政策,转而支持麦戈文,比尔非常兴奋。他曾在阿肯色 州帮参议员威廉。富布赖特以及其他人竞选,在康涅狄格州也曾参与过乔。达菲与 乔。利伯曼的竞选,不过他从未有机会参与总统竞选。 我努力消化他的意思,颤抖起来。 “为什么?”我问道,“你真想要放弃自己憧憬已久的良机,跟我去加州?” “为了我爱的人,就这个。”他说。 比尔说,他已决心与我相守,好不容易找到另一半,不愿让我一个人去加 州。 我和比尔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那是1964年“言论自由运动”的 发源地——附近合租了一间小公寓。我的多数时间为律师事务所的马尔。伯恩斯坦 律师工作,帮他承接的儿童监护权官司做研究、写诉状与摘要。比尔则在伯克利、 奥克兰与旧金山寻幽访胜。周末一到,他会带我去他事先勘察的景点,诸如北滩的 餐厅、电报街的复古服饰店等。我则教他打网球,或是两人消磨于厨艺。我帮他烤 了一个桃子派,这是我和阿肯色的某种联系,虽然我还没去过那里。我们合力做出 美味的咖喱鸡,每次在家里做东,都以此待客。比尔多半靠阅读打发时间,然后和 我分享他的读后心得,其中一本是埃德蒙。威尔逊所著的《到芬兰车站》。出外散 步时,他往往边走边唱,常哼的是他最爱的一首猫王的歌。 人们常说,我看准比尔迟早会当上总统,还说我到处帮比尔扬名,其实不 然,这一想法是多年后才有的。不过我曾在伯克利一家小餐厅有过一次奇特遭遇: 我和比尔约好在餐厅碰面,却因工作迟到,到了餐厅已不见他人。我向服务生描述 了一番,问是否看到他。附近一位客人听了,大声说:“他来了好一会儿,一直在 看书,于是我和他聊书。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总有一天他会当上总统。”“是啊,” 我说,“不过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暑假结束,我和比尔返回纽黑文,租下埃奇武德街21号一楼,月租七十 五美元。屋内的起居室有壁炉,另外有两间房——一间充当卧室,一间是书房兼餐 厅,卫生间很小,厨房设备粗陋。地板也凹凸不平,必须在桌脚垫木块,否则桌面 倾斜得厉害,连盘子都托不住。如果不用报纸塞住墙缝,风便会灌进来。尽管有这 些问题,但我仍然喜爱我们的第一个家。我俩到友好商场和救世军店之类的便宜地 方买家具,对于自己布置出来的结果非常自豪。 榆树街餐厅与我们的公寓只有一街之隔,因它通宵营业,所以我们常去光 顾。我在埃奇武德街另一头报名上瑜珈课,比尔答应和我一起去——前提是不得告 诉任何人。他也常去“流汗天地健身中心”,疯了似的在跑道上跑。自养成跑步习 惯之后,他便保持数十年不变,我则半途而废。 路面残雪尚未清掉,所以来回都得穿过及踝的积雪,我俩只觉气氛活泼, 沉浸于爱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