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艰苦的童年 英雄出世无瑞祥,春秋十载度寻常。 酸甜苦辣童年事,且教后日分短长。 且说公元1892 年5 月的一天,位于克罗地亚一侧,与斯洛文尼亚接壤的库姆 罗维茨村里,农夫弗兰约·布罗兹的第7 个孩子降于世间。婴儿是个男孩儿。他就 是未来的伟大政治家、新南斯拉夫的缔造者、联邦总统约瑟夫·布罗兹·铁托。 这约瑟夫降生时音不贯日,龙不盘梁,天无样云,地无紫气。一切都平平常常。 流经库姆罗维茨的苏特拉河,以它平常的姿态流淌着;矗立于四周山峦的古堡,默 默地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山峦上密密的树木,在微风中抖动;当地人用以泥土烧成 的青色的砖瓦砌就的、上面长满青苔的青蓝色的农舍,不成规则地在一起挤着…… 不假,苏特拉河在低声唱歌,古堡在肃然地站定,山峦上的树木在切切私语, 青蓝色的幢幢小屋在相互使着眼色。但它们一直是如此的,多少年多少代都是如此 的,谁敢说它们在婴儿降生的一刹那,这一切是做给他看的呢? 至少大人们没有得到任何征兆,从而断定这个孩子日后必然大福大贵。 孩子的生辰八字大家都没有记下来,以致后来个个对此全都说不准了。现存的 铁托故居门前的牌子上写着:“1892 年5 月25 日铁托同志出生在这里。”英国 传记作家菲利斯·奥蒂经过考证,在他所著《铁托传》中说,铁托生于1892 年5 月7 日。铁托的生前好友弗拉吉米尔·德迪耶尔在经铁托本人过目的《铁托传》中, 则回避了具体日子,借传主的话说:“1892 年5 月,我出生在克罗地亚地方的一 个名叫库姆罗维茨的村子里。”南斯拉夫权威人士整理的《铁托自述》中则说: “我于1892 年出生于……”干脆连月份也不说了。 你瞧瞧,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呢? 孩子生时井无瑞兆,那么,生下来以后奇不奇呢?奇是不能说的。因为整个幼 年并无令人拍案叫绝的奇事留下来。 家里穷,首先要顾嘴。 布罗兹一家祖上就穷。约瑟夫的曾祖一辈,还是“扎德鲁加”制度下布罗兹家 族的成员。再往上推,布罗兹家则是贵族埃尔多迪家的农奴。这“扎德鲁加”有点 像中国的封建大家庭,又带有原始部落的遗风。它当时是克罗地亚社会的细胞。一 个“扎德鲁加”之内,聚集着同宗的人。大家共同住的是一所大房子,或者是房屋 相连、组成一组的建筑群体。每个“扎德鲁加”都有一个头头,是女的,称“族长”, 是男的,称“老太爷”。这“族长”或“老太爷”,对一切事务都有决定权,尽管 他们做决定前要与族中的头面人物进行磋商。“族长”或“老太爷”率领的人丁多 寡不等,这要看家族兴旺的程度,少的两三对夫妇加上他们的子女,多的能到百十 人。成员吃“大锅饭”,好年景自给自足。 不用说,这是一种静止、保守的社会制度,它无法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 到约瑟夫爷爷辈,这种制度已金面瓦解。1853 年,也就是约瑟夫出生差不多 40 年前,克罗地亚当局颁布法律,允许“扎德鲁加”分家。在此背景下,约瑟夫 的爷爷马丁· 布罗兹从“扎德鲁加”分了出来,自立门户。他还幸运,很快找到 一个名叫安娜·布拉日契科的农家姑娘,结了婚。但婚后马丁家累很重。他自占的 那点土地的出产无法养活老婆和他那7 个孩子,于是,除干农活外,马了不得不操 起赶大车跑买卖的生计。他运送并贩卖各种货物,来往于家乡及萨格勒布、锡萨克 等城市之间。1878 年冬,也就是约瑟夫出生14年之前,马丁爷爷拉了重重的一车 盐,路上,大车的一个轮子脱落,可怜的马丁被压在车下,受伤不治而亡。爷爷死 后,约瑟夫的父亲弗兰约·布罗兹作为独予继承了父业。 继承这笔遗产未必是件好事。为了保全父亲的家业,弗兰约必须赎买6 个姊妹 应分的产业。不用说,弗兰约拉了债。好在弗兰约这时还是单身。 弗兰约并没有干父亲赶车的活计。他除于农活外,要靠打柴给家里卖点钱。但 克罗地亚的树林属于领主私有,打柴人不能无偿地进行砍伐,哪怕是枯枝败叶也不 成。人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斯洛文尼亚那边却是另外的章程。 那里允许打柴人自由进入树林,尽管那里的树林也归私人所有。这样,这边的 打柴人便进入那里的树林,把打得的木柴运回来,卖给需要的农家。弗兰约就是这 样经常进入斯洛文尼亚。 他去的,是距库姆罗维茨10 英里的波斯雷达村边一家的树林。树林的主人是 马丁·亚维歇克。 马丁·亚维歇克有14 个孩子,大女儿叫马丽亚·亚维尔舍克。她高高的个儿, 身材苗条,一头金发,还有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有一次,马丽亚在路上碰上了弗兰 约,从此两人相爱。在弗兰约24 岁时,他们结婚。当时马丽亚16 岁。 马丽亚陪嫁不少,但嫁妆是改变不了家境的。弗兰约家仍然很穷。婚后儿女不 断增多,他们张口要饭吃。这成为弗兰约夫妇必须考虑的头等大事。 第一个孩子是马丁,他活了下来。约瑟夫·布罗兹是第7 个孩子,但他上边除 马丁和德拉古丁外都没有活下来,因此,他是活着的孩子中的老三。 他出生时,母亲马丽亚才27 岁。 弗兰约好脾气,但性格软弱。贫穷把这个体格健壮、一头拳曲的黑发并长有鹰 钩鼻于的外表坚强的汉子从精神上压垮了。一遇到难办的事,尤其遇到债主逼债, 他就不胜其烦,往往借酒消愁,把家事丢下不管。马丽亚是坚强的。她也能干,年 轻轻的,担起了操持家务的重担。 家里买不起小麦,马丽亚只好让丈夫去买玉米面,用玉米面面包代替小麦面粉 面包。即使这样,马丽亚仍无法按每个人的食量把面包送到大家的嘴里,而只好 “配给供应”。因此,储藏室总是上锁的。她有经验,只要有亲戚来访,孩子们就 趁机向她要面包吃。当着客人的面,她无法像平常那么只给孩子一下点儿。做这些 事,约瑟夫是不例外的。有时,为了嘴·约瑟夫还带头干一些让妈妈特别生气的事。 有一次过节,父母去朋友家,孩子们饿了,弟弟妹妹哭着要东西吃,约瑟夫就把妈 妈挂在屋顶的一个熏猪头放在锅里煮着吃了。大家高兴得不得了,吃了个够。母亲 回来发现了,约瑟夫他们不敢作声。马丽亚摇着头,忍着,只说了一声“是留着过 新年的呀”,事就过去了。 约瑟夫还算幸运,他的性格深受外祖父的喜爱。连他的外表也像外祖父。 外祖父家比布罗兹家富裕,于是约瑟夫被接到了波斯雷达。 马丁·亚维歇克是个快乐的老头儿。个子不高,但很健壮。他的和善劲儿是全 村闻名的。他还特别喜欢孩子,爱与孩子们在一起,教他们必不可少的生产和生活 知识,并跟孩子们开玩笑,闹着玩儿。约瑟夫得到了外祖父的厚爱。但是,外祖父 并不宠着他。约瑟夫也并不娇滴滴的以柔性取悦于外公。 他机灵、勤快,也很勇敢。约瑟夫小小的年纪,汲水、放牛、照料牲口、跟外 公到山林里去烧木炭,什么都干。自然,干活是难不倒小约瑟夫的,他在家里打小 就养成了干活的习惯。 不干活的时候,约瑟夫就到村外去玩儿。村子周围的树林是约瑟夫经常出没的 地方。他在山林里感到十分舒心。他可以挑选树枝削成哨子,并剥下有韧性的树皮 编成赶马的鞭子。 约瑟夫很喜欢马。他长到刚刚超过马肚子高的时候,就学会了骑上没鞍的马背。 拉马套车已成了他的专长。他有经验:对马越好,马越听使唤。 俗话说,姥姥家不能住一辈子。慢说一辈子,约瑟夫刚过7 岁就不得不回家了。 可以说,他的快乐的童年从此结束。 他回到家里之后,无论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变了一个样子。 在外祖父家他也干活,但那完全力所能及,回到家里就不成了。他差不多要整 日到野外去放牲口。放牲口须看得十分紧,稍不留神,牲口就会跑到别人的田里去, 他还要接长不短地独自一个人推磨,单调地围着石磨转,一转就是一天。干完了活 儿,往往是一身大汗。这是在外祖父家从来没有过的。 最使约瑟夫感到难办的倒不是干活,而是承担家庭的担子。这些担子当中,约 瑟夫最难以承接的,又是从父亲手中接过借条,到村子里某些家庭中去借债。小约 瑟夫不但要不能争辩地去看某些人的难看的脸色,还要无言地倾听某些人的无端咒 骂。 精神上的压力还来自别的方面。一年的冬天,家里又缺米又没柴。父亲无奈, 决定把家中名叫波拉克的牧羊狗卖出去。 价钱并不高,只换两捆柴。可波拉克是孩子们喜欢的伙伴。小约瑟夫跟波拉克 的关系尤不寻常。当约瑟夫只会爬不会走的时候,波拉克就总是偎在他的身边。他 学会了抓住波拉克长长的毛,瞒珊地站起身来。每当这时,波拉克就在屋子里小心 地慢慢走动,带动约瑟夫学迈步。怎么,波拉克要归别的人家了?小约瑟夫不能接 受这样的现实。但父亲执意不自。父亲也许没有错。他得想法让家里的灶中生起火 苗,把炉子里的面包烤熟。大家哭了。约瑟夫哭得尤其伤心。他第一次懂得了,为 了活下去,必须舍弃心爱的东西的道理。 父亲把波拉克送走了,去拿它换回那两捆柴。但去不多时,在父亲还没回来之 前,波拉克在门口出现了。大家又惊又喜,原来,父亲把波拉克交给那家人之后, 波拉克自己跑了回来。孩子们喜出望外,赶紧把波拉克藏在村外的一个树洞里。大 家偷偷去喂它,这样过了两个星期,不见那家人有什么动静,孩子们才把波拉克放 了出来。好在那家人一直也没有追究。就这样,波拉克又在布罗兹家活了许多年。 富怕生灾穷怕病。在约瑟夫8 岁时,他得了白喉。 高烧折磨着小约瑟夫。几天的工夫,使他变得枯瘦面黄,两眼大而无神。 他成天难受地把身子蜷缩在一起,蹲在灶旁。 有一天,村子里组织宗教游行,穿着法衣的神甫,穿着白色衣服的妇女和女孩, 吵吵嚷嚷从布罗兹家门口经过。约瑟夫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看到了街上的一切。这 时,有一个客人正在外屋与母亲谈话。母亲没有去参加游行。 她要留在生病的儿子身边。约瑟夫能听出她们谈的是什么,抬起头来,还能看 到她们。 “米察!”客人这样叫着母亲的名字,并朝约瑟夫这边努努嘴,“我瞅着你这 个约扎留不住了……”听到这里,约瑟夫大吃一惊,于是深深地低下了头。就在这 时,约瑟夫听到母亲岔开了客人的话题。不一会儿,客人走了。母亲走过来,先是 把手放在约瑟夫的额头上,随后又把约瑟夫抱紧。她没说什么,但显然她内心在说 :“谁都不能把我的孩子带走,病也不成……”这一幕,给约瑟夫的刺激是极深的。 白喉可不是玩的。它比腥红热也不善。这两种病,已经带走了婴儿和未成年孩子的 大部分……他是妈妈的第7 个孩子,可7 个之中已经走了4 个,难道他是第5 个吗? 不!约瑟夫的病好了。他没有被带走,他留下了。他又可以与其他孩子一起投 入生活、尤其是到学校去了! 学校就在他家的对过儿。尽管传统的思想仍占上风,村民认为上学没有用,花 了钱,费了劲,不如在家种大地,但学校仍然办得十分兴旺。库姆罗维茨全村才200 户,但学生就有350 名。当初,父亲并不同意让约瑟夫进学校,由于儿子的一再请 求和坚持,父亲也就同意了。 学校生活是约瑟夫童年的一个新阶段。 学校只有一名教师,但却开了好几门课程。在学校里,约瑟夫学到了崭新的知 识,结交了新的朋友,打下了他走向社会、走进世界的重要的生活和知识基础。 约瑟夫的学业并不轻松。家里要他干活儿,他不得不耽误课。一年级时,他还 大病一场。又因他长期在外祖父家生活,那里讲的是斯洛文尼亚语,而他对自己家 乡的语言——克罗地亚语反倒说不好。语言是小学学习的重要基础,再加上课程中 就有克罗地亚语这门课,这使约瑟夫学习感到了吃力。他还留了一次级。 不过,他跟老师的关系很好。第一个老师名叫尤拉伊·马尔克维奇,他是布罗 兹家的房客,注在布罗兹家的阁楼上。这一层使约瑟夫与老师的关系变得格外亲密。 老师有肺病,经常咳血,咳出的血吐在手帕上,而老师只有一条手帕。这样,约瑟 夫常常把老师的手帕拿到河里去洗,洗干净后,赶紧把它搭在学校的火炉上,好让 它尽快干燥,供老师使用。老师也很喜欢约瑟夫。但老师的病情越来越重。后来, 老师的母亲到了学校,把重病的儿子接走了。临走那一天,学生们自动地站在学校 的篱笆前,默默地与老师告别,老师走远了,手里挥动着的他那唯一的手帕看不见 了。学生们再也忍不住,个个都大哭起来。不久,不幸的消息终于传来:尤拉伊· 马尔克维奇被肺病夺走了生命。 随后又来了一位女老沛。她呆的时间不长,因为要结婚,不得不随丈失去生活。 第三个老师叫斯捷潘·文普尔歇克。文普尔歇克很善良,对学生极关心,尤其关心 学生们的未来。 有一天,老师当着村里一个杂货铺老板的面问约瑟夫: “约扎,长大了你想当什么?”“当跑堂的。”约瑟夫不假思索地回答。 老师和老板都感到惊奇,问:“你干么要当那个?”“跑堂的穿着一身漂亮的 黑衣服。我就想穿得漂亮。”可以看得出,这种解释没有使老师满意。 老师和老板开始向约瑟夫讲,这种职业并不值得羡慕。 “好吧,那我就当裁缝……”“为什么要当裁缝?”“自己是裁缝,我就可以 给自己缝一身漂亮的衣服……”老师更不高兴了:还是离不开漂亮衣服! “约扎,”老师平静下来,“我知道,你的父亲在兄弟行里最聪明,他想让他 的孩子们过得好些。他问我,你大了最好干哪一行。我已经告诉他,你颇有实干才 能,最好是当一名机师。”约瑟夫没有说什么,带着一种既是疑问又是憧憬的心情 离开了老师和老板。 机师?机师就这么重要、这么体面?修理匠他是知道一些的,那些人比跑堂的、 比裁缝也不见得就出息到哪里去!也许他们说的机师就是那些造大轮船的、造火车 的入?轮船与火车,约瑟夫还都没有见到过,只是听说…… 晚饭他没有吃好,但家里人谁也没有觉察到。 晚上,月亮升起来了。村子周围山峦上的树林的叶子在微风中翻动,在月亮的 照耀下闪着光。 苏特拉河静静地流淌着,月亮的倒影在河里形成一片破碎的光区。 一伙人又聚在河边一裸巨大的松树下。约瑟夫凑了过去。 几个老人正在讲马蒂亚·古贝奇的故事。 约瑟夫的几个小朋友已经坐在那里。他们把约瑟夫拉近。 “那天的早晨,切萨尔格勒的农奴们的帽子上插上了鸡毛。”这个故事约瑟夫 已经听熟了。他和小伙伴们经常到山上的切萨尔格勒的残垣去,在那里做“攻打黑 皇后”的游戏。这游戏演的就是古贝奇他们的故事。故事听熟了,但并没有听腻。 约瑟夫被同伴们招近后,一听讲的是这个故事,就紧贴着同伴坐了下来。 “大家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在伊利亚·格雷戈里奇的家 乡,贵族塔希就逼得农奴们无法活下去。塔希的老婆死了,这使大家遭了殃。他常 常骑马到田里去瞧那些正在干活的妇女。他看着哪一个顺眼,就命令仆人们把她拖 到城堡里去。被弄去的女人给剥得一丝不挂,由塔希再挑选一遍。他看准了哪一个, 这个女人就被洗个澡,然后塔希就奸污她。有一天,农奴们让检查官察看被塔希毒 打和奸污的姑娘,一次就达14 名!农奴们是不能反抗的。有一天,一个农奴的女 儿被关进城堡,这位农奴提出了抗议,结果,他被抓了起来。塔希的儿子用刀在他 的脸上横砍竖划,并且惨无人道地挖去了这位农奴的双眼。 “这就是:官逼民反,大家一不做,二不休:反抗!一时间,克罗地亚遍地都 出现了头插鸡毛的暴动的人群。 “在咱们的家乡,暴动闹得最热烈。农奴们冲进了城堡,找到了总管家。 这个总管家干的坏事最多,农奴们最恨他,可以想象,一到了农奴的手里,他 就不会再有活路了。大家首先杀死了他。 “农奴们真正恨透了的,还是城堡里的女主人芭芭拉·埃尔多迪男爵夫人。这 是个女妖精。对农奴们什么毒手都敢下的……”约瑟夫心里明白,这个男爵夫人, 就是他和小伙伴们所做的游戏中的“黑皇后”。每逢妈妈要孩子们睡觉孩子不睡, 妈妈总是用“黑皇后”来吓唬孩子,好让孩子平静下来。别的妈妈也是如此的。 “不解气的是,这个女妖逃跑了。他听见风声不对就飞快地逃离了城堡,农奴 们冲进城堡后怎么找也没能把她找到。 “起义的农奴们缴获了城堡里的武器,光炮就有好几门。 “还烧了城堡的房子,解了气。 “暴动是由马蒂亚·古贝奇发起的。暴动可不光发生在咱们的扎果烈。 斯洛文尼亚那边好多地区都闹翻了天。 “暴动的农奴领兵的是上面提到的伊利亚·格雷戈里奇。就是他,从咱们这里 率领大军渡过苏特拉河,打到了斯洛文尼亚。 “当官的慌了神儿,也恨透了古贝奇和格雷戈里奇。当时克罗地亚的总督是尤 拉热·德拉斯利维奇。他统率着一支骑兵,前来收拾暴动的农奴大军。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起义军不是他们的对手。格雷戈里奇退到扎果烈。 后又站不住,退守到咱们这里来。结果,又打了败仗。古贝奇率领起义军的主 力,在多尼亚·斯图比察与尤拉热·德拉斯利维奇进行决战,结果,起义军又被打 败了,古贝奇被官兵抓住。在另一个战场上,格雷戈里奇也受伤被俘。 “总督抓着古贝奇之后,就向皇上报喜请功。他给马克西米利安皇帝的奏折中 说:‘如蒙神圣的皇帝陛下俯允,我将把一顶烧红的铁冠加于古贝奇之头,以警余 众。”皇帝也恨透了胆敢造反的,自然对总督的奏折不表异议。 这样,古贝奇果真遭到了酷刑。他先被游街示众,然后刽子手们用烧红的铁钳 烙他,井在他面前杀死他的得力副手安德里亚·帕萨奈茨,从精神上折磨他;尔后, 他们果然把烧红了的铁冠扣在他的头上;最后,他被劈成了四块。”每每听到这里, 约瑟夫的心总是猛烈地收缩,犹如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了一把。 “格雷戈里奇也被开刀问斩。起义的农奴遭了殃。在各个村子里,成百成千的 尸体被挂在树上,光咱们的扎果烈,这样被处死的农奴就有6000 名。”正在这时, 从一个山坡上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一看,约瑟夫认出他是文普尔歇克老师。 大家给他挪了个位子,但他没有坐下。这样他更显得高了。 “你们听到来自扎果烈那边的什么消息没有?”老师问大家。 “有什么消息?”大家反问。 “那里的农民在车站拿走了匈牙利人的旗子。警察开了枪……”“啊?”大家 惊呆了,“死人没有呢?”“一个农民被打死,十几个农民受了伤。”“真的?” 大家越发惊呆了。 “真的。”大家议论起来。 “事情有什么发展?”其中一个转向老师。 “听说不少的地方又闹了起来。”刚刚讲完古贝奇的故事,老师这个“又”字, 使大家沉重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按理,哼,也该闹一闹了!”刚才那个问事情有什么发展的人愤愤他说。 匈牙利人垄断铁路的事,村子里早就听说。在扎果烈地区内,铁路上挣钱的全 是匈牙利人。人们到车站去买票得讲匈牙利语,否则连票也买不到。 最近,政府又增加了税赋。 大家带着又惊又气的情绪离去了。约瑟夫很快跑回了家。 接着,人民反抗的消息不断传来,克罗地亚又动荡起来。但过了没多久,再传 来的消息就多带不幸了,总是哪里的人被警察和匈牙利士兵打死了,哪里又抓了多 少人。后来,惩罚竟到达库姆罗维茨:要家家养活匈牙利士兵若干天。这也是一种 穷办法,但一举两得:免得征粮增税引起更大的不满,士兵们吃在每个农户,又直 接增加了威慑力量。 布罗兹家也不例外。他们分到4 名士兵,这4 条大汉在他们家足足吃了一个月 方才离去。 接着,库姆罗维茨又平静下来,一切又恢复了老样子。 过了没多久,一个星期日,约瑟夫又陪着妈妈去教堂了。库姆罗维茨人信奉天 主教。马丽亚是虔诚的信徒。她每星期日都带着约瑟夫及妹妹们去教堂。圣罗科礼 拜堂是库姆罗维茨最高的建筑物。 约瑟夫被牧师看中,每次做弥撤,弗热科斯拉夫·欧姆斯塔列奇牧师总是要约 瑟夫担任他的跟班。这一次,牧师有事要急着离开。做完弥撤之后,他让约瑟夫尽 快脱掉他身上的祭袍。牧师长得肥胖异常。越着急,祭袍越脱不下。牧师急了,回 手朝约瑟夫就是一巴掌。约瑟夫呆住了。坐在下面为儿子脱不下牧师祭袍正在着急 的妈妈也呆住了。 “我再也不进教堂了,妈妈!”出得教堂之后,约瑟夫平静地对妈妈说。 “那怎么可以呢,约扎……”“不,妈妈,再也不进了。”路上,约瑟夫想起 了过“勒诺”节的情形。圣诞节过后,新年来了,这时就过起“勒诺”节。神父们 到每一个村子去,手里拿着十字架,身后跟着一名教堂司锋。司铎手里拖着一个布 口袋。神父在每个门上用粉笔写着“耶稣纪元……年”,表示对住户新年的祝贺。 被祝贺者的“报答”是给神父拿出准备好的几磅玉米、一捆金黄色的麻,或者交出 相当于两天工资的银币。 每逢农户这样“奉献”时,村里的孩子就默默地发出痛借之声。大家自己还吃 不饱哩,怎么就…… “对!再也不到教堂去了!”约瑟夫暗地再下决心。 约瑟夫毕业了。他先是到舅舅家干了一段,后来又回到了家里。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名叫朱列加的人。他从军队那边来,是个上士。 他喜欢上了约瑟夫,起劲儿地动员约瑟夫跟他一起走,进城去。他说约瑟夫应 该到城里当一名侍者。他对约瑟夫说,侍者穿得好,整日价跟上等的优雅之士呆在 一起,有意思得很。 穿得好这一点又打动了约瑟夫的心。他永远不能忘记来村里的那位男爵。他不 晓得男爵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名工程师。男爵身材高大,还有一辆汽车,这不算 不体面、不威风了吧?但男爵每驾着汽车出现在村里时,孩子们总是围上去吵吵闹 闹。大家并不尊重他,原因就是他的裤子有一块补钉。 孩子们暗地里笑他:“裤子上打补钉,跟我们穿的没啥两样,还算得上什么男 爵哩!”父亲对朱列加的主意不大热心。他已经把大儿子放走了。再放就远走高飞 :去美国。克罗地亚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去了美国。他想让约瑟夫也到美国去。但 是,一个穷农夫上哪里弄那么多的钱呢? 无奈,父亲只好答应了约瑟夫的请求。 朱列加高兴地带着约瑟夫离开了库姆罗维茨,把小约瑟夫投入了一个更广阔的 世界。 这时,约瑟夫15 岁。 欲知约瑟夫离家后的情形如何,请看下文分解。 正是: 万事纭纭过稚胸,母爱师教外乡风。 离家尚无鸿鹄志,为着新装别父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