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枪声 1986 年2 月28 日夜。 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 斯德哥尔摩是欧洲最美丽的首都之一。繁华的市容、整齐的街道、宽敞的马路、 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无一不可与伦敦、巴黎等欧洲著名城市相媲美。 它那古老凝重的王宫,威严、雄伟的议会大厦和建于中世纪的尼古拉教堂向人 们炫耀着它的辉煌历史,述说着瑞典民族的智慧;而喜来登大厦、塞格尔广场、球 形体育馆等明朗壮观的现代化建筑楼群,又显示出它朝气蓬勃,风华正茂。至于斯 德哥尔摩优美的环境、清新的空气、宽松的氛围,则是伦敦、巴黎以及一般西方城 市所望尘莫及的。伦敦曾被称为雾都,污染十分严重,现经治理,虽大有改善,但 仍远不能与到处是苍翠树木、粼粼波光的斯德哥尔摩相比,而且伦敦始终无法掩饰 它那数十万每晚流浪街头的女青年和白天拉着手风琴或小提琴、闭上眼睛或戴上墨 镜在街上乞讨的穷汉的窘态。纽约现代化程度堪称世界之最,摩天大楼鳞次栉比, 看了使人目眩,但它的喧嚣、紧张、肮脏、恐怖也决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偌大 的中央公园下午5 时便无人敢于光顾——怕遭抢劫。警方甚至奉劝人们外出时身上 别忘了带些面值不要太大的美钞,遇有强人最好采取“合作态度”,免遭杀身之祸。 与纽约相比,斯德哥尔摩可算是世外桃源了。这里强奸、抢劫、凶杀、吸毒、卖淫 等犯罪行为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屈指可数。人们深更半夜在大街上行走,从不为自 身安全提心吊胆。安居乐业的人怎么会铤而走险呢? 然而, 1986 年2 月28 日深夜,两声震惊全瑞典的枪声,打破了这一派歌舞 升平的景象:瑞典首相帕尔梅在步行回家的路上被枪杀,倒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 斯维亚大街上。人们惊呆了,这是自1792 年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被暗杀以后, 近二百年从未发生过的国家要人被害案。 2 月份的斯德哥尔摩虽说不是滴水成冰,但仍很冷,寒风刺骨。特别是阴沉沉 的天,难得见到太阳的笑脸。早晨7 时天还未亮,下午5 时已是万家灯火。2 月28 日也是这样一个令人压抑的、寒冷而沉闷的日子。 清晨,帕尔梅来到了瑞典皇家网球馆,与其好友、瑞典投资银行行长哈里·舍 因打了一场网球。舍因与帕尔梅有20 年的交往,那天因有急事,与帕尔梅约好下 次打网球的时间,便先走一步了。帕尔梅与两位保安人员洗了桑拿浴后,便离开了 网球馆。 8 时15 分,帕尔梅像往常一样走进首相办公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瑞典政 府部门的办公时间一般为上午9 时至下午5 时,而帕尔梅几乎每天都是早到晚走, 有时还要挑灯夜战。特别是周末,往往是他最繁忙的时候,不是出访或参加什么集 会,就是做报告、发表演说,还有一些必须出席的应酬活动。难怪帕尔梅说:“在 繁忙的星期六和星期日之后,我真盼望星期一的到来,开始正常的工作周。”帕尔 梅有个“工作狂”的雅号,这正是他尽职精神的真实写照。 帕尔梅查看了工作日程安排后,欣喜地发现周末没有重要外事活动,便将两名 贴身警卫一一打发回家。帕尔梅体恤下属,凡无必要,不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 他批阅了几份文件。星期一去哥本哈根参加北欧理事会,要准备一下会上的发 言稿。接着给保守党主席阿道尔松写封信,和他探讨一下计算机保密问题。然后又 写了一封复信,是给一个孩子的。耐尔舍地区一个男孩写信问他最崇拜的冰球球星 是谁。收信要回,不管是孩子还是老人,这是帕尔梅的一条原则。上午最后一项工 作是签署瑞典等六国(阿根廷、希腊、印度、墨西哥、瑞典和坦桑尼亚)发表的联 合声明,呼吁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在下次举行首脑会议之前暂停地下核试验,声明说 :“你们对我们的共同生存是负有重大责任的。”下午帕尔梅接受工会报纸《国营 雇员报》的主编英瓦尔·伊格曼的采访,同他进行了长谈,话题是和平和裁军。帕 尔梅满怀信心地说:“1986 年是实现和平大有可能的一年。”伊格曼是帕尔梅的 朋友,写了几本关于帕尔梅的书。帕尔梅曾经同意他当“随军记者”,采访他的竟 选活动。伊格曼与帕尔梅朝夕相处,长达一年,了解他的酸甜苦辣,他的长处与短 处,他的欢乐与沮丧,甚至听到帕尔梅与家人、亲戚、朋友、同事电话里的谈话。 帕尔梅不向伊格曼隐瞒什么,他说“政治家不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伊格曼结 束采访前要为帕尔梅拍照。他请帕尔梅坐在窗前,但是摄影师约翰·瓦尔贝伊不同 意在这个位置拍照。帕尔梅朝窗外望了望,满不在乎地说:“老天才知道窗外有什 么危险。”于是他离开窗前,坐在沙发上让记者拍下了一张照片。 傍晚6 时,帕尔梅结束一天的工作,离开办公室,独自一人步行回家。 帕尔梅首相这天的工作内容瑞典报刊后来广泛报道,大家都很熟悉。据说这天 伊拉克驻瑞典大使也拜会了帕尔梅首相,对瑞典向伊朗出售先进的地对地导弹表示 不满:几年以后透露出来的消息还说帕尔梅首相这天还会见了伊朗驻瑞典大使。帕 尔梅走在路上,此时已是万家灯火。海风把他一向整齐的头发吹乱,他步伐特别轻 快,丝毫不因一大的繁重工作而显劳累。 空气虽然还是湿冷,但很新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好不惬意。这是一个异乎 寻常空闲的周末,终于有时间和家人一起过个平常人的周末生活了。 帕尔梅的家就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老城。斯德哥尔摩被称为“北方的威尼斯”, 由十二个岛屿和一小块内陆组成,岛与岛、岛与内陆之间由四十二座桥梁连接起来。 老城座落在梅拉伦湖东侧的“圆木岛”上。1252 年时,这里还是一个无名荒岛。 当时的商业、文化中心在塞格图纳城。塞格图纳不幸遭强人洗劫,变为一片废墟。 有位名叫贝尔格尔的“贾尔”(即伯爵),发誓要重建一座新城。他和其他几位商 人将所剩的金银财宝放入一截挖空的圆木里,然后将圆木推进梅拉伦湖,圆木漂到 哪里,他们便在那里修建一座新城。圆木经数日漂泊,终于在一个孤岛旁停了下来, 贝尔格尔和其他商人便给这个岛起名为“斯德哥尔摩”(即“圆木岛”),并在此 建立新的城市。 这就是现今斯德哥尔摩老城。老城距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仍完好无损,保留 着中世纪建筑群的古老风范,如王宫、议会大厦、尼古拉大教堂等;加上述宫式的 狭窄街道、古色古香的店铺招牌,以及店里陈列的富有民族特色的工艺品,常使国 内外游人流连忘返。厌倦城市喧闹生活的人谁不把这里当作一片绿洲呢。 老城有条不宽的街道,叫西长街,是富人居住区。沿街的大楼多为砖石结构, 墙很厚,正面又高又大,非常气派。住在这里的人大都身份不凡。帕尔梅就住在这 条街的31 号。 这座宅第原是老社会民主党人、前大臣古纳·米尔达尔夫妇的家。米尔达尔夫 人爱尔娃出于对帕尔梅的关心,照顾他上下班方便,执意要将这所大宅子让给首相。 这是一所豪华的房子,离首相办公室只是步行距离。帕尔梅不敢夺他人之爱,再三 谦让,但毕竟拗不过爱尔娃·米尔达尔夫人,只得愧领了。帕尔梅说:“我们前后 想了半年。我们喜欢瓦林比的小屋,我们在那里已经住了25 年了,开始我们觉得 没有必要搬迁,如今我们住进这所有二百平米的大屋子,太大了,有点不习惯,而 且,这是爱尔娃的艺术杰作,对我们来说实在太精美了,不能消受。然而爱尔娃是 不容你拒绝的,最后我们只能接受她的美意了。”屋内陈设相当朴素,没有一件豪 华家具,墙壁上也没有名贵的油画。如果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话,那就是书斋。里面 几个书柜,都装满了书。既有装帧华丽的精装本,也有便于阅读和携带的小册子。 大多数是政治、经济和国际关系方面的。帕尔梅是个嗜书如命的“书迷”,按中国 的说法:“宁可十日无肉,不可一日无书”,去外地也带着书。帕尔梅演说、辩论、 谈话、聊天所以能通今博古,旁征博引,与他爱读书有密切的关系。书房里有张沙 发,虽已不新,但很实用、舒适。这所房子的缺点是:取暖条件较差,冬天有时冷 不堪言。 帕尔梅走进家门后,妻子丽斯贝特见丈夫破天荒这样早回家,而且晚上没有任 何安排,十分高兴。这将是一个难得的、宁静的夜晚,一个真正的俩人世界。 帕尔梅与妻子沉浸在夫妻的恩爱和家庭的温暖之中,工作中的烦恼早已抛在脑 后。这也是妻子丽丝贝特订下的家规:家里不谈工作,如果有谁不知趣,打电话来 家里找首相,她肯定挡驾。机器还要休息一下呢,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帕尔梅的 哥哥克莱斯·帕尔梅说,他如果要找奥洛夫·帕尔梅,宁可打电话到办公室,尽量 不打到他家里。 晚上8 点半,帕尔梅夫妇决定去看电影。当时格兰德电影院正在上映《莫扎特 兄弟》,瑞典各界对该片评价很高,于是他俩给儿子莫尔顿打电话,请他和他的女 友一起去。帕尔梅非常喜欢看电影、话剧,只要可能,他会悄悄溜进影院、剧院, 但工作实在太忙,这样的机会一年半也只有一次。 8 时45 分,帕尔梅夫妇熄了灯,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家门。 清晨或闲暇时,当他们外出散步出现在街头巷尾,路上的行人都微笑着向他们 打招呼或点头致意。三十年来帕尔梅不断地出现在电视、报刊、杂志上,瑞典人不 管是否曾经亲眼见过他,一眼便能认出他是首相奥洛夫·帕尔梅。他年青时相当英 俊,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如今虽已年过半百,但仍很有魅力。深邃的蓝眼 睛透出智慧,高高的鹰钩鼻显出刚毅,充满自信,工于心计。他的妻子丽丝贝特, 比丈夫小5 岁,尚不满54 岁,是位儿童心理学家,身材不高,但很匀称苗条,因 而看上去更比她实际年龄要小;黑色的头发,与她面部严肃的表情很协调。大凡医 生、律师、教师都较严肃,这也许是职业缘故吧。她已当了十几年首相夫人,但很 少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愿意:丈夫是首相,作为首相夫人, 有些场合不得不出席。但我是丽丝贝特,是医生,是帕尔梅的妻子,我有自己独立 人格,喜欢过平民生活。这一点与平民化的丈夫不谋而合。有些国家和政府首脑夫 人喜欢出风头,抢镜头,甚至夫荣妻贵,作威作福。人各有志,丽丝贝特不屑为之。 此时的街上已很宁静,白天的喧嚣早已平静下来,川流不息的车辆似乎跑累了, 或因周末之故,早早进了停车场。街上行人不多,只有一群年青人,背着日本产的、 最新型号“索尼”立体声收录两用机,边走边唱,边打边闹地走过。帕尔梅夫妇手 挽手地向前走去。他们迅速地走过老城那一条条由石头铺成的马路,尽管路面上已 结了冰。只有远处不时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伴随着他们二人急促的脚步声。 帕尔梅身后没有任何警卫人员伴随。他对严密的警卫制度很反感,除正式出访 或重要的外事活动外,他很少让警卫人员紧随其后,特别不喜欢那些秘密警察和保 安人员在他四周设防。他不顾秘密警察局的抗议,经常“解放”身边的秘密警察, 他说:“只有当身边没有一个警卫人员时,才感到最自由自在。”帕尔梅所以无所 畏惧,还源于他对自己国家的信心。这个生在斯德哥尔摩、长在斯德哥尔摩,正在 为创建自由、公正、和平的“人民之家”而日夜辛劳的首相,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 道、每一幢大楼,“微服私访”早已不是新闻,他为瑞典长期自由和平的生活环境 自豪,他又有何所惧呢?据说已故国王古斯塔夫六世在位时,每天清晨只身孤影牵 着狗在街上散步,也从不带警卫。一个美国记者在路上看见国王时觉得不可思议, 便上前问道: “陛下,您的警卫呢?”“为什么要带警卫呢?”老国王反问道。看来他对这 个问题也似乎不太理解。 帕尔梅夫妇离开西长街后,踏着老城纵横交错的鹅卵石小路穿过了与西长街相 平行的两条街,向老城地铁站方向走去。他们沿着台阶拾级而下,通过地下人行通 道,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地铁入口处。丽丝贝特出示自己的地铁月票(城内和近郊的 公共交通工具通用),帕尔梅像普通乘客一样买了一张6 克朗的车票。站口检票员 是个来自俄罗斯的移民,叫谢尔盖·萨德鲁兹尼,42 岁。他认出了首相,有礼貌 地祝首相旅途愉快。谢尔盖对帕尔梅搭乘地铁外出,丝毫不感到惊奇,这已不是他 第一次为首相乘车检票了。谢尔盖·萨德鲁兹尼后来回忆说,他没有看见首相身后 有人跟踪,也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情况。 列车穿过梅拉伦湖底下的岩石隧道,几分钟后便抵达中央地铁站。中央地铁站 与位于它上面的中央火车站相通,地铁车厢里那些身着牛仔装、正在嘻笑打闹的年 青人一轰而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席位上的首相。帕尔梅只是若有所思地看 了看这群青年男女,也许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列车继续向前开,经过赫托耶特 站后便沿着斯维亚大街一直往北开。斯维亚大街是贯穿斯德哥尔摩市中心地区南北 的一条街道,宽阔的街道两旁座落着规模大小不等的商店、餐馆、咖啡厅以及宾馆、 邮局等各种服务机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烘托着商店橱窗中琳琅满目的展品,呈现 出一派繁华景象。然而在寒冷的冬季,特别是夜幕降临后的周末,平时那种热闹的 场面已不见了。 帕尔梅夫妇在罗德曼斯街站下车,走出地铁站来到了斯维亚大街上。今晚夜空 晴朗,万里无云,点点寒星在空中闪烁,路边的积雪没有一点要融化的意思,虽说 有些寒气逼人,但十分惬意。啊,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帕尔梅贪婪地吸了一口,接 着便与妻子朝百余米外的格兰德电影院走去。儿子莫尔顿及其女友早已在电影院门 门等候了,他们相互拥抱、问候以后,帕尔梅便去售票窗口买电影票。据电影院售 票员后来回忆说: “是的,帕尔梅首相来买票时我认出了他。他像所有人一样排队购票,但轮到 他时,票卖完了。他是首相,总不能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说也凑巧,我手里 还有四张票,是别人预定的,但未来取,我就把这四张给了他,但四张票的座位不 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一对年青人便不能和首相夫妇坐在一起了。”瑞典职员工会主 席比扬·罗森格伦和夫人今晚也来观看电影《莫扎特兄弟》。他刚就座,便发现前 排一位半躺半坐的中年男子是帕尔梅首相,忙起身向首相和首相夫人问好,并向帕 尔梅汇报最近工作中的一些情况。帕尔梅听得很认真,不时问些问题,但丽丝贝特 不耐烦了,“你们是来看电影还是谈工作?”丽丝贝特问。两个男人相互看了一下, 会心一笑,中止了谈话。 电影院里,跌宕起伏的剧情深深地打动着每一位观众,令人陶醉的音乐在大厅 里回荡;电影逐渐进入了尾声。11 时15 分,电影结束了,人们起身离开座位, 开始向电影院的出口走去。 此时,在电影院外的斯维亚大街上,一个身穿深色大衣的中等身材的男子,正 站在一家光线较暗的商店橱窗前。他面向橱窗,衣领向上翻起,戴着一顶拉得很低 的帽子,帽沿齐眉,遮住了脸的上半部。约在电影结束后的二三分钟内,他转过身 来,两眼死死盯住马路对面的电影院门口。此时正巧有辆小轿车经过,划破了午夜 的宁静,散场的观众这时也陆续走出了电影院。 站在橱窗前的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稍稍动了一下。 电影院门前的便道上,帕尔梅夫妇正在和他们的儿子说着什么,随后帕尔梅夫 人与其子的女友相互拥抱,帕尔梅也拥抱了一下儿子,一对年轻情侣便转身离去, 帕尔梅和妻子沿着斯维亚大街左侧的人行道,由北往南朝地铁站方向走去。 橱窗前的男子左右盼顾一下,看到那对年轻男女在一个拐弯处转进了另一条街 道,便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像幽灵一样尾随帕尔梅夫妇而去。那个男子始终与帕尔 梅夫妇保持着一段距离。显然,男子早已观察好了这一带的地形,是有备而来的; 当他看到帕尔梅夫妇接近吐纳尔街的时候,突然加快步伐,大步赶了上去。街上的 行人寥寥无几,加上电影院刚刚散场的观众亦不过五六个人。帕尔梅夫妇似乎还沉 浸在《莫扎特兄弟》的电影情节中,静静地走着,似乎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在 距离格兰德电影院约二百米处,当那男子行至与帕尔梅夫妇几乎肩并肩的位置时, 他突然敏捷地往前跳了一步,并迅速转过身来,就在这个男子与帕尔梅夫妇打了个 照面的同时,男子手中的一枝史密斯及韦信密南型35.7 毫米的左轮手枪响了。那 男子连续打了两枪,见两颗子弹都击中了帕尔梅,立即调转头拔腿就跑,拐进了吐 纳尔街。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吐纳尔街是一条步行街,车辆无法驶入,那 男子沿街没跑多远就到了街的尽头,爬上那高高的石阶后,很快就躲进了与斯维亚 大街并行的另一条大街,消失在夜幕中。 帕尔梅夫人丽丝贝特听到第一声枪响,还以为是年轻人在放鞭炮,正想回头问 落在她身后半步的丈夫时,凶手开了第二枪,子弹打穿了她的大衣,擦伤了她背部 的皮肤。丽丝贝特惊呆了,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了伤,突然发现丈夫中弹倒地, 她大声呼叫,扑在丈夫的身上。 凶手的第一枪击中了帕尔梅的肩胛骨,打碎了脊椎骨,穿透了主动脉和气管。 帕尔梅血流如注,倒在人行道上,路边的积雪立即被染成了红色。17岁的护士安娜· 哈格此刻正驾车经过此路口,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迅速跳下车,对帕尔梅进 行紧急救护。帕尔梅的脉搏很弱. 已经感觉不到了,安娜立即对帕尔梅进行心脏按 摩。此时,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对帕尔梅进行口对口的人工呼吸。但他做了几次后 便放弃了,因为鲜血不断地从帕尔梅的口中涌出,无法进行人工呼吸。 一辆出租汽车此时正缓慢地行驶在斯维亚大街上,司机刚刚送完乘客,准备把 车停在路边,计算一下一天的进帐,因而发生在午夜前的这一幕惨景给他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这位名叫达尔斯博恩的出租汽车司机事后回忆说,“我听到两声枪响,” “我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帕尔梅的旁边,看见帕尔梅突然倒地,然后看见凶手的枪和 枪膛里冒出的烟。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凶手站在那儿,右手握枪,看上去像美国西部 电影里常常见到的那种左轮手枪——太可怕了。”达尔斯博恩立刻通过车内的报话 器,向出租汽车公司急呼:“有人遭枪杀,快给警察局打电话,快叫辆救护车。一 个男人躺在街上,已不能动弹……”斯德哥尔摩警察局里,负责今夜值班的警探科 西因今晚平安无事正闲坐在那里,困意悄悄地向他袭来。他打了一个呵欠,抬头看 了看墙上的钟: 11 时21 分。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科西皱了皱眉头,心 想:真的来事了? 但当他听到出租汽车公司转来的司机呼叫,顿时紧张起来,睡意全无。 与此同时,一辆担任巡逻任务的警车正停靠在离斯维亚大街不远的国王街上, 车里的两个警察正在闲谈。一位男子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 “什么事?”警官约斯塔·瑟德斯特伦一边摇下车窗玻璃一边问。 “那儿出事了。我听见了枪声,就在斯维亚大街上,离这里有二百米远处。” 瑟德斯特伦看了看那男子。男子很镇静,看上去蛮正派,不像是恶作剧的捣蛋鬼。 他点了点头,命令司机向出事地点开去。车子刚启动,报话机里就传来了科西的命 令: “据报告斯维亚大街吐纳尔街上发生一起枪杀案,快去调查一下。”“我正在 向此方向驶去。收到你的指示是23 时23 分。”“发生了什么事?”警官瑟德斯 特伦问。 人们闪开在一旁,让出一条道。瑟德斯特伦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满身是血, 路旁的雪也被染红了。 有人叫道:“开枪的人跑进了吐纳尔街,逃走还不到5 分钟,你们现在如果追 上去,还能抓住他。”瑟德斯特伦马上钻进巡逻警车,拿起报话机向科西报告。 “我看这家伙已经死了,凶手朝吐纳尔街跑了,发警报,并立即派辆救护车来, 如果此人还有救的话。”报告完毕,他又回到人群中来。帕尔梅静静地躺在那里, 人们默默地站着,瑟德斯特伦则按照常规干起了他的例行公事:把出事地点标出来, 询问目击者,查明现场情况等等。他一边做一边想:“这个人为什么在市中心遭枪 杀呢?并无搏斗的痕迹,也不像是抢劫。旁边这个妇女大概是受害者的妻子吧? 丽丝贝特两眼紧紧盯住瑟德斯特伦,突然喊了起来: “我是丽丝贝特·帕尔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躺在这儿的是我丈夫,奥洛夫· 帕尔梅,是首相!”瑟德斯特伦眯起眼睛看着她,满腹狐疑。然后他仔细地看了看 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顿时惊恐万状。一个国家领导人,一个比国王还重要的人物, 就躺在他脚下,鲜血不停地往外流淌。他立即奔到车里赶快报告总部。 “首相被人用枪击倒,”他呼吸急促了。 接线员停顿了一会,然后说: “请你再重复一遍。”“天哪,首相遭到枪击了!”科西吓呆了,但反应很快, 立即派了两辆巡逻车去协助瑟德斯特伦,同时向警察总署、秘密警察局和斯德哥尔 摩市警察局的头目们一一做了报告,并设法尽快通报内阁秘书长达尔斯坦。 最辛苦的是正在枪杀现场指挥的瑟德斯特伦。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首相,不知 如何是好。一辆救护车从这里经过,他赶忙跑到马路上把车子截住。 一分钟后首相夫妇进了救护车,车子朝离这里最近的萨巴茨贝里医院疾驰而去。 医院离出事地点不到一公里,院方已得到警方通知,医护人员早已作好抢救的准备 工作。救护车刚到医院门口,车门立即被打开,抬着帕尔梅的担架很快进了手术室。 此时离出事时间只隔10 分钟。值班医生克拉斯·瓦林不用仔细检查便知情况十分 严重:首相还活着,但已不省人事,有颗子弹打穿了主动脉,首相失血过多。瓦林 医生想尽一切办法止血。正当瓦林医生竭尽全力进行抢救时,几个警察跑了进来。 “他能说话吗?”一个年轻警察问。 瓦林医生和帕尔梅夫人都没有答理他。 另一名警察走近帕尔梅夫人。 “我们非常难过,”这个警察说。“我们警方会尽一切努力捉住凶手。 我们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不过请您尽量跟我们谈谈。”“事情来得太突然, 太快,我几乎什么也未看见。”“不过你无论如何跟凶手打了照面。凶手是男的, 对吗?”丽丝贝特点了点头。“我肯定凶手是男的。”“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呢?” 另一个警官问。 丽丝贝特迟疑了一下。“好像有点面熟,但不是我所认识的人。也许我在马路 上见过。”“请尽量想一想,”又一名警官说。“这很重要。”丽丝贝特摇了摇头。 她有点不耐烦了。“你们认为我不知道很重要吗? 让我告诉你们,我记不起来了。他皮肤黝黑,我也许在电影里见过,也许在报 纸、杂志上见过,说实话,我不知道。”一个护士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她看见帕 尔梅夫人后惊叫起来:“帕尔梅夫人,您受伤了!”丽丝贝特看着护士,眼睛瞪得 老大。护士指着她皮大衣上的一个窟窿。 丽丝贝特此刻才感到疼,才知道她也被子弹击中。护士帮她把很沉的皮大衣脱 了下来。正在此时,瓦林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看着帕尔梅夫人,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医生说。 护士向医生喊道:“瓦林医生,您难道没有看见帕尔梅夫人也受伤了吗?”治 疗帕尔梅夫人没有花多少时间。她的皮大衣保护了她,子弹只是擦破她一点皮。 不识时务的警察此时还来纠缠帕尔梅夫人。 “请再想一想,如果你还能记得什么的话。”帕尔梅夫人火了。“我已经对你 们说了,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请别打扰我,我能告诉你们的都已经说了。” 此刻帕尔梅已被移至另一房间。一名警察被派到房间里守护。 12 时零6 分,帕尔梅首相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帕尔梅夫人悲痛欲绝。她静静坐着,欲哭无泪,欲言无语。说什么呢?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了,真静啊,空气似乎凝固了。 两个儿子来了,帕尔梅夫人感到一丝安慰。一个护士轻轻地敲门,走了进来。 “对不起,打扰您了,帕尔梅夫人,有两个刑警要求跟您说句话。”丽丝贝特 对两个站在护士身后的刑警喊道: “走吧,我已将我知道的告诉他们了,我再也没啥可说的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请让我安静一会儿吧。”莫尔顿搂住母亲,向刑警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我们确有几个急事要问一下,”一个刑警坚持道。“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丽丝贝特实在不耐烦了。“但遇害的是首相啊。”“是我丈夫!别烦我了。”“您 能允许我们将您的皮大衣拿去做化验吗?”一个刑警不甘心。 “上帝啊,大衣上就是这么一个窟窿,再也没有别的了。我的罪受得还不够吗, 还要让你们用这些繁文缛节来折磨我吗?大衣放在这儿,别碰,快离开这里。”护 士将刑警推出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刑警失望之极,嘴里嘟嘟囔囔: “太不合作了。他遇刺时她正挽着他的胳膊,她如不对我们说些什么,我们怎 能抓到凶手呢?”“帕尔梅夫人已经对其他警察说了。”护士纠正道。“没有对我 们说。 我们是暴力犯罪局的,凶杀案件是我们负责,不是简单的交通警察该管的事, 也不是当时碰巧出现在凶杀地点的巡逻警或其他任何人的事。”警探摆出一种高人 一等的样子。 …… 坐在医院办公室里的帕尔梅夫人心都凉了,她对两个儿子说: “请带我回家吧。”莫尔顿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我们还得再等一会儿,警察还在您家里,正在检查。”“秘密 警察!他们在我家干什么?”莫尔顿耸耸肩膀。 “他们要看家里是否被安装了窃听器。他们说检查完毕就给我们打电话。”直 到凌晨3 点,帕尔梅夫人和两个儿子才在大批警察保护下回到寓所。6 小时前她和 丈夫高高兴兴离家去看电影,满心希望度个愉快的周末夜晚,谁知飞来横祸。如今 自己回来了,丈夫却直挺挺躺在医院冰冷的停尸房里,永远回不来,永远回不来了。 帕尔梅夫人觉得房间里空荡荡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