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浪子(二) 第六节 “为寻求自由我要离开……” 1758年,多纳西安已十九岁。他的父亲已放松对他的监督,因为普扬恩似乎已 对这个青年十分满意。照那位准将的话说,人人都对他的" 绅士风度" 感到高兴。 这样一种品德的人几年后却成了罪恶的化身,这实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可这恰恰 证明了雷蒙夫人对他那种不同寻常的敏感性的看法: 我要为你的儿子说些好话。他比去年有所进步。他性格中有一种格外温柔的品 性,这使得大家都很喜欢他。由于他在此无事可做,我准备让他从弗基艾尔先生的 书里摘录语句,在我看来,他的书是最佳的战争书。34你在离开之后,得请那位元 帅答应让他负责一个连的骑兵。他目前并没怎么得到上司的特别宠爱。他已当了两 年的掌旗官,看来他已有点落伍。我已让多莱昂少校把400 里弗尔交给了他的随从。 再加你给他的钱,他一定过得很有气派。 萨德伯爵对儿子已充满信心,他已得到保证,他的儿子不久就可以指挥一个骑 兵团。此时,他觉得自己已心力交瘁,该回到自己的封地普罗旺斯过过安逸的退休 生活。他没能实现自己的雄心,还破了不少财,他的幻想已破灭,这时他霍地意识 到自己已毫无作用。甚至连宫廷的欢乐对他来说也已失去魅力。所见所闻尽是阴谋 诡计、虚情谎言和背信弃义。更重要的是,那个曾与他生活了数年且对他最为重要 的女人不久前去世了。那就是沙罗莱夫人,她患病三个月后于1758年4 月7 日死于 巴黎。此时,五十六岁的让巴蒂斯特成了个无家无业、孤独无助的人。他的妻子早 已住到了安佛尔街的加尔默罗会的女修道院,而他的儿子已不需要他。于是,他决 定回到阿维尼翁的老家。如果他能给多纳西安找到一门像样的亲事,那他所有的大 事都算完成了。他对此已认真考虑很久。在回家的路上,他决定取道奥弗涅,在那 乘船旅行,随便去看望一下住在埃布罗埃的弟弟。在出发前,他给雷蒙夫人写了一 封信: 我亲爱的伯爵夫人,我终于要离开啦。我就要抛弃巴黎。我不是说要永远离开 此地。人性变化无常,如果我会宣布这么一个极端的决定,那就显得太冒失了。更 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个儿子,他会随时把我召回来。可眼下,我觉得快乐是不会把 我引回这里的。我已失去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巴黎不要老人。老年人只适合一人 独居,郁郁寡欢。一个上了年纪却还要像年轻人一样行事,就显得滑稽可笑,没了 面子……我曾去谒见王后,她对我说:" 萨德爵士,我已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我想对她说," 哦,从此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我深受感动,可我什么也没说。 这又有什么用,我的伯爵夫人,我是去最后见一眼王宫的,而不是想今后依附于它 而来朝见的!到那里去寻找幸福是多么糊涂!在那里只有找到奴隶的地位。我离开 这里,以寻求自由、独立和平静,当然也是为了去照顾那位我爱的母亲,也为了忘 却这里我所见到的一切,我的脑子只保留对你的记忆。 在她的回信里,雷蒙夫人做了徒劳的努力,想说服他放弃自己的想法,她还请 他先到隆维尔与她住一段时间。我在这里详细引用这位可爱的女人的信,以揭示她 对那位所爱的人儿那种细腻而敏锐的感情,她的信带来的乐趣真是难以抵挡: 我亲爱的萨德,在做出这么一个极端的决定之前,请一定三思。一个人的痛苦 会使人屈服,使人不能看到未来。最初的感受往往是强烈的,痛苦的感受越强烈, 其持续的时间就越短,因为人的灵魂生来是不能长期忍受痛苦的。我对你将失去的 一切都很珍爱:那是一位你曾给予无限柔情的必不可少的朋友。我们都相信失去那 位朋友对我们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可是经验时时告诉我们,我们应该重新振 作起来。我希望你将会运用你的理智,来对待那事…… 不管你怎么说,你的儿子尚未完全成年,你还不能留下他一人,对他不管不问。 你曾获得成功,可你已有过他尚未实现的东西:所有的才能、所有的体面这一切你 都曾已享有。虽然我非常偏向于他,我仍没看出他会与你一样。不过,即使一个人 没达到你的程度,只要能做到与你相近也已很不错了。 我亲爱的萨德,你在说一些非常令人欢心的事,可那些事似乎不大现实……倘 若你回到阿维尼翁,别人会不会认为你犯了什么事?你知道世人的不良用心。虽然 想到这个事实让人感到痛心,可你那位了不起的母亲已是八十三岁的高龄。这是件 令人担心的事,你说是吗?你得瞧着她离开人世。你已有过一次打击,回到家乡可 能好受些,可如再看着一个亲人去世,你将会受到更大的打击。请务必三思,我亲 爱的萨德。先安排一下自己的住房,再等上一会儿……如真的要走,你和那一切还 有我之间并没相隔千万里。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对你有所作用。可我知道我没有什么 价值,也知道自己对你不起任何作用,但我真心地爱你。 回到自己的封地后,萨德伯爵可没忘记他那位住在隆维尔的亲爱朋友。虽然他 没照他的朋友的真诚的愿望去做,一心一意地信奉上帝,但他至少还是听从了她的 建议,为了他的儿子的利益,开始写起了哲学和伦理道德方面的专著,最终他也表 现出改变自己那种狂热的淫荡教义的迹象。这时,他任凭自己的想象来品尝摆脱了 道德束缚的反抗思想的愉悦,沉溺在快感之中。他远离首都,他那种放荡不羁的思 想观点似乎表现出些许怀旧心情,但也没有悔意。他的确是以一种因失败而激发的 热情来表现自己的观点的。他针对雷蒙夫人的变化无常而写的颂词给我们提供了萨 德特色的狂热的最佳例子,那颂词预见到他儿子接受的那种不道德的教育。更值得 我们注意的是,萨德伯爵还想指引他的儿子步他的后尘,对女人不忠: 我向上帝发誓,除了你之外,我从没爱过谁!但是,我的王后,我怎么能做到 始终不渝呢?只有傻瓜才会做到永远不变。我们不应该停止我们真正爱的对象,可 一旦出现新的机会,我们只得去抓住新的机会。这样我们就能更有被人爱的价值。 假如黎塞留爵士一生只有一个女人,那他就会是一个毫无作为的普通人。每当有人 向他献殷勤时,你认为那些人是向他这个干枯的苹果献殷勤吗?不,那不是向他, 而是向一个有一百个女人的男人献殷勤!女人认为自己的名字上了他那张情人的名 单,就会魅力倍增。她们不是为了追求快感,而是为了追求名声。倘若一个女人强 调始终如一,这不是因为她想永远保持同一个情人,而是因为她宁愿抛弃情人而不 愿被人抛弃。我有时也见过一些忠诚的情人,他们的悲哀他们的忧愁足可以使人同 情得浑身颤抖。如果我的儿子是个始终不渝的人的话,那我可就要恼火了。我倒宁 愿让他进法兰西学院……与乡下人为伍令人心情愉快。不过,这里毕竟是乡下,我 若想到巴黎,就觉得那里的人说话口音不同。这里悠闲自在,可我得让自己像个普 通平民。倘若我表现出智慧和学问,别人就会笑我,而不想听我说的话。可一旦我 谈论住房、食物和如何修理东西一类的话题时,他们就会听我说,就会佩服我,认 为我是个天才人物,居然知道这一切事。住在乡下,我觉得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为广 交女友的花花公子的。这里的姑娘虽都长得漂亮,可都不苟言笑,你与她们在一起 时,首先就得忍受沉闷的乏味。不管在什么自然条件下,艺术总是必不可少的。同 样,在乡下你也不可能变得非常虔诚。这里的人谈论上帝的水平可真低,他们只谈 论上帝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令我大倒胃口。我心平如镜。我感到受人爱戴。我为我 的农家做些善事,这使我觉得自己统治这里的一切。38这种幻想令我深感荣幸,沾 沾自喜。我们都是以幻想而生存的。假如我不幻想你在爱我,你觉得我会有这么快 乐吗?再见吧,我亲爱的伯爵夫人。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