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浪子(二) 第二十七节 意大利剧院的科雷小姐 萨德侯爵安心于过一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吗?他真的突然抛弃自己的种种怪念 头而变成一个尽职的丈夫和守法的公民了吗?可别受他的假面具的蒙蔽。作为一个 天生演员,多纳西安能技术高超地扮演各种复杂的角色,他过去就曾饶有趣味地扮 演过一个幡然悔悟的罪人。 在诺曼底的乡下度过五个月平淡无奇的流放般的生活后,他那颗欲寻求刺激和 快乐的心又开始按捺不住了。他回到巴黎后不久,又沉溺于龌龊的淫逸之中。他把 钱大把大把地花在一个个女人身上。一夜夜地纵欲,有时在圣马西的郊外过夜,有 时在阿吉尔的住宅里过夜。那个出没无常却又高度警惕的莫莱探长一直在监视着萨 德侯爵,并记下他的活动。他的报告是我们了解这位侯爵劣迹的最好材料。 有几个女人受到探长的特别关注,同样也值得我们注意。1764年7 月15日,萨 德观看了意大利剧院上演的一出戏后,经人介绍认识了科雷小姐,她是一位戏剧演 员,芳龄二十。她身材高挑,体形优美,腰肢细小,容貌出众。她愿意让萨德侯爵 送她回她的住处。她是位非同一般的情人,擅长于激发格外难得的快感。" 人们都 说与她谈话要比看她演戏更令人愉快。" 莫莱探长笔记里这样写道。英国的埃尔钦 勋爵,特意跨过海峡来巴黎享受这里的自由,居然毫不犹豫地接受她的要价:三十 个路易金币一夜。多纳西安在与她认识后的第二天,就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让 他的仆人送给她: 见到你很难做到不爱上你,爱上你又很难做到不对你说:我爱你。我的心很长 时间都已没起波澜,可现在要维持这样平静却已做不到。我已爱你爱得发疯,这个 世界惟一还能给我幸福的,就是与你一起生活,让你分享我的财富。我乞求你给我 一个回音。倘若我,一个心最诚的人,能有幸实现我的愿望的话,我就希望你能答 应与我幽会……我的幸福掌握在你手里。没有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当然,多纳西安内心决不相信这些话,而那个收信人也不会当真。这些话仅仅 是逢场作戏罢了,听起来舒服,可做起来没有结果。说这些话的惟一目的就是把情 欲乔装成强烈的爱情。所谓的" 我爱你" 只不过是" 我要你" 的代用词罢了,这一 套把戏骗不了任何人。这一切只不过是要表露一个人的性欲,庸俗一个人的情操。 换言之,这一切都是" 真正的谎言" ,是花花公子的典型用语。这类花花公子总喜 欢戴上假面具,说些好听的话,擅长于用甜言蜜语把他们那铁的拳头隐藏起来。在 这种谎言的剧院里,人人都是赢家,没人是傻瓜。那些人以厚颜无耻加无动于衷的 态度装出在爱的样子。他们嘴边挂着微笑,互相倾听对方的悲叹、申辩和乞求。他 们滥用誓言,越用却越是暴露了他们的谎言。爱情几乎永远成了一种幻想。法国小 说家小克雷比永说得好:" 这些男女关系之中几乎不存在高尚的情感。那些事几乎 全都是因时机、方便和无聊而产生的。人们嘴上在互相恭维对方,心里却不是这样 想。他们走到一起,不是因为互相信任,而是因为害怕单调乏味的生活。" 多纳西安把自己写给科雷小姐的信看成是艺术精品的样本。因此,他把那些情 书一封封地重新抄录下来,收集成册,与他的杂文编在一起。 这种女子怎么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多纳西安想与她" 幽会" ,还要与她" 分享 他的财富".然而,这位不同寻常的女子却是个挑剔的人,决不是个容易骗的嫩手。 她从十七岁时就开始了浪漫的生涯。她可以在一里之外就能一眼认出一个花花公子, 却决不会轻易地让人一下就能得手。她最初由一个美国老富翁布里昂供养,后来又 搭上了拉佛蒂公爵,不料却从他那染来了性病。罗兹蒂先生帮她治好了性病,可她 与他混了一段时间后,又背叛了他,而投入了萨伯朗子爵的怀中。1763年春,科雷 小姐离开了萨伯朗子爵,却同时由两位贵族供养,一位是利热拉克侯爵,他每月付 她二十个路易金币;另一位是罗什富尔伯爵,他除每月给她三十个金币之外,还得 为她付清六千里弗尔的债务。 但是,她可不是个坚持长期关系的人,一旦出现有利的机会,她就会另攀高枝。 她头脑精明,知道运用什么手段来提高自己的身价,等到一个愿出最高价的人出现 时再出让自己。她在接到萨德的那封信时,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自己是一个 多么贞洁的淑女。她把那个信使赶了出去,还警告说她可不是一个能忍受这种羞辱 的女人。 一个小时后,多纳西安又发出了第二封信,此信比第一封信的口气更迫切,但 也表示了他的歉意,好像有一种诚意,只是在信尾他要求她在明天十点钟前给他个 回音,不然他威胁说他的仆人就会直接上门索取。这个命令式的要求与信里那种低 三下四的致歉的口气显得很不相符。 哦,上帝!小姐,请允许我跪在你的脚下以弥补我给你带来的羞辱!……你以 为我想用我的财产来买下你的宠爱?如果我真的想以这样的方法得到你的心,那你 的确有理由恨我!我知道你很敏感,也很脆弱。我的泪水、我的悲叹、我的忠心、 我的顺从、我的忏悔还有我的敬意,这一切才配得上你的心,只有你这颗心能给我 带来幸福……明天我将得到你的回音。如果明天早上十点的邮件中没你的回信,我 就被迫认为你不想给我回音,那我的仆人将会在中午时分到你家取信。 萨德在这封信里以欢快和鉴赏的心态和双重的语言表达了一件事的两个方面, 同时又嘲笑了他提出的感情。他是个用双关语的能手,在这封信里,他高超地以嘲 弄的态度表达了激情的色彩。那些泪水、那种天真喋喋不休的表白,都是对着那颗 "敏感的心". 这位最不愿受感情所困的萨德在表白自己的忠诚时,也不忘嘲弄爱情。 他假装的多情夹带着淋漓尽致的讽刺射向这位患过性病的女人,谁都知道她的所作 所为,而他居然想为她的" 贞洁" 和" 体面" 献上他的心。他一再强调这点,简直 让人恶心,更不用说包含的残酷用意。他说到的财富,自然会使人想到被人供养的 高级妓女。 那个精明的小女子嗅出此信中的嘲笑了吗?不管怎样,她还是让她的追求者等 了几个月,最后才答应与他幽会。这段等待只是把这位侯爵想得到她的欲火煽得更 旺。他认为她是个淫欲的天堂:" 你多么残酷,居然一直不给我这么一个幸福的时 刻。我已失去生命,我已不再存在。现在你终于恩准,就让我们明天四点幽会吧。 什么可恶的东西让我等了这么久!对了,你想让我死,我已看得一清二楚。明天你 如愿意,你还能让我继续领教。" 我们不知道科雷小姐是否屈服于这些绝望的呼声。她是何时最终把自己交给了 这位崇拜者?对此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能说,到了1764年12月7 日,她已不再对 他说不。从那以后,多纳西安每月给他的情人二十五个路易金币,不过,此时她还 与利热拉克侯爵保持关系,这位侯爵倒心胸宽宏,如果这位女子另有所靠,他倒愿 意把她让给他的情敌。他完全清楚她与萨德私下在来往。 可是这位萨德侯爵却时不时把那位供养起来的高级妓女晾在一边,而转身去找 那些普通妓女。他让巴黎臭名昭著的鸨母布里索尔夫人给他提供这方面的服务。这 位鸨母被人称作" 布里索尔女总统" ,这足以说明她在这一行的突出地位。莫莱探 长评论道," 在干这一行的人里,很难再找出一个比她更聪明更体面的人了。她干 得非常出色。" 无庸置疑,多纳西安在那些" 职业妓女" 身上比在那些奢侈地供养 着的女人身上更容易施展那些稀奇古怪的花样。不过,莫莱知道这位侯爵会做出什 么样的施虐事来,他告诫布里索尔夫人别把她手下的姑娘派往他指定的地方,以免 发生可怕的事。 利热拉克侯爵由于家庭的原因,被迫于12月21日放弃科雷,这样萨德侯爵就可 独占这个女人。然而,这位受益者因没有足够的钱来供那个好花钱的女演员,听到 这个消息却高兴不起来。与利热拉克侯爵共享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有两点好处:一是 对方能分担费用,二是可以轻易地隐藏他的丑事。而现在他被迫当起了她的正式情 人,他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面临冒犯他的亲人的危险,尤其是蒙特勒伊 夫人。那位夫人是个聪明人,她非常清楚女婿的劣迹(可能随时得到莫莱的情报)。 只要多纳西安没闹出什么丑闻来,他的岳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也只不 过像他这一代的贵族青年那样生活而已。但是,倘若他在公开场合丢人现眼,那她 就不能忍受了。萨德把自己的心思吐露给布里索尔夫人,并向她求教。这位老鸨立 即催他离开科雷小姐,供养这么一个女人的确费用庞大。但她实际上是害怕,如果 他天天粘在那个女人身上,他就不会来她的妓院了,她也就会失去这个忠诚的顾客, 收入也会少了一份。 虽然利热拉克继续与科雷小姐来往,可由于他家庭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他的地 位已大大下降。他只能当个配角,而把供养这位小姐的主要任务让给了别人。现在, 他只能瞧中机会,溜入她的化妆室,如果有人突然来敲门,他还得藏身在她的梳妆 台下,但他对此决无怨言,他已够满足的了。 可现在的多纳西安却开始吃起醋来,一天他看到她寓所里有一对值三千法郎的 耳环和一只硕大无朋的化妆篮,他居然感到悲痛欲绝。这些昂贵的礼物来自这个国 家一位最富的贵族,他就是黎塞留元帅的儿子弗龙萨克公爵。这位公子已继承了他 父亲花花公子的品性。 不过,多纳西安还是与她睡觉,想以此来否定她的不忠行为。奇怪的是,最后 还是蒙特勒伊夫人承担起了让他明白道理的责任。八个月后,也就是1765年8 月8 日,她写信将此事告诉萨德神父:" 去年我成功地使他离开了那个科雷,经过我的 说服工作,他相信自己已受骗,并恢复了理智。" 多纳西安相信自己不管是在家产 上还是在地位上都无法与他那个新情敌竞争,便决定结束与他情人的关系。他写信 请她退还他所有的信。这时的科雷小姐却因自己的新情人而高兴得昏了头脑,她春 风得意,对法国最显赫人家的子弟拜倒在她脚下感到趾高气扬,她以盛气凌人而又 带刺的口气回答了他的来信。多纳西安最后给她写了一封绝交信,信中毫不掩饰地 表达了他的怨恨和愤慨: 女人的报复总是卑鄙可耻的。我写此信只是想表明我对此毫不畏惧。我请你把 信还给我,你为何要抱怨呢?这是个非常简单的要求,别的人都会觉得这没有任何 不恰当之处。我到底做了什么,而使你要这样对待我?你为何会这么无情,居然要 对一个除了爱过你之外从没对你做过任何错事的人这么羞辱?……你是什么人?你 自己对此已做了很好的说明。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你的傻瓜而已。我们俩到底是谁 做了更侮辱人的事…… 我们的这位失意的情人于是从一位康小姐身上得到了安慰(这位康小姐可能 就是他原先准备与她结婚的那位康比小姐)。他在一次舞会上迷上了她。他痛惜自 己与她相识太晚,不然她就会成为他理想的妻子。然而,这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让 他有借口写出一封美妙的信。他也把这封信收进了自己的文集,让自己留下一个美 妙的回忆。我们甚至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成了那个女子的情人。 多纳西安一边在向那位所谓的理想妻子唱着浪漫的情歌,一边又在与另一位意 大利剧院的女演员博普莱小姐保持亲密的关系。这位小姐最初由俄国伯爵布鲁斯供 养,后来她又搭上了舒瓦瑟尔爵士,这位爵士慷慨地愿意每与她睡一夜支付二十五 个路易金币的价格。" 像她这年龄的人,这样的收入真是太离谱了。" 莫莱探长评 论道:" 她很有可能一直牵着他的鼻子走,因为我了解到,她已提出要得到五千里 弗尔的收入。如果他得以现金支付,那他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难题,不过他可以向人 借贷。" 虽然博普莱小姐收入可观,可她并不满足,她还让她们剧院的出纳员兰盖成了 她的" 面首".而那位对她很入迷的圣舒尔皮斯侯爵则愿意每月提供她二十个路易金 币,让她成为他的情人。" 可她拒绝了他,而愿意接受萨德侯爵以六个金币与她睡 两夜的出价。" 莫莱在1765年2 月8 日的报告里说。四天后,博普莱小姐搬入了黎 塞留大街的一套寓所,那房子是一个名叫斯蒂文森的英国人为她准备的。这位先生 素以狂赌而闻名遐迩。他每月付给她五十个金币,还额外地送他的情人种种礼物, 以" 报答她对他的满意服务".舒瓦瑟尔爵士发现这位女演员不仅瞒着他另干私活, "而且对钱贪得无厌",便与她断绝了关系。不过,那位剧院的出纳还继续当她的受 宠的" 面首" ,据说他为她付出了很大代价。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