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工作与塞尚、左拉 塞尚又在埃克斯的风庐度过了1886 年的夏天。那时他完全过着关在家里埋头 苦干的生活。他写给纽玛·柯斯特的信里写成“7 月初左右”,或“11月末左右”, 工作得连信上所签的日期也弄不清楚了。 柯斯特有事请求父亲,托塞尚代讲,塞尚回答说: 我也经常出门,有一天晚上决定到你父亲那里去,去了2 次没有碰到,我想要 是白天去便能见到了。阿历克西斯从瓦拉勃莱格那里听说我回来了,要来看我,而 且给我借来了巴尔札克的1840 年的小册子。他问起你仍旧在画画或做什么的?各 方面打听你的情况……我们的事情就是不写,你也知道吧。如果你来的话,约定一 个日期,但超过这个月便看不到了。我收到你的信之后,高兴得像”灼热的太阳中 的露水”,孤独的生活习惯稍微转变,晚上到街上去走动走动,但没有去看你的父 亲。如果有什么不得己的事情,我便上街去一下吧,那时先要换一换鞋子和衬衫再 去呀!…… 偶尔和奥芬见一下面,其他朋友则似乎不露面。如果不暂住故乡的话,看样子 会被莫大的空虚所包围。奥芬的事情不想特别再谈了。我是现实活看呢还是光沉迷 于回忆?连自己也不清楚。独自一人在那堤坝和圣坦特南徘徊,在那水车小屋的地 方躺在麦秸上回忆用美酒热情款待及订立登山计划。 现在我们没有那个计划了吧。人生多么奇妙,几年前我们3 人和狗来到这里, 实在感到愉快,但现在难以实现了。除选读没有家庭烦恼的小说《世纪》以外,我 什么也不高兴,生活孤单,连去咖啡馆的心情也没有了。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还 是抱着希望。 第二封信也写了同样倦怠的情况,谈了不久要回巴黎,以及在埃克斯的几名画 家,特别是吉贝尔·帕狄尔。后来塞尚给柯斯特的回信说: 谢谢你的来信。我真高兴,因为你那隐隐约约的面貌不知何故经常显现出来。 登圣维克多山的壮举因太热和进入10 月以来的雨天而停止了。你也知道吧, 那座山使小人物的意志软化。虽然如此,人总是鼓足干劲的,用拉丁语说“SEMPERVIREN” (“总是生气勃勃的”),而且是充满热情的。 阿力克西斯来到巴黎,到安东尼·瓦拉勃莱格的地方来了。塞尚断定阿历克西 斯“是个有非凡才能的人,已充分把握了天赋的性格”。 在逗留埃克斯的时候,塞尚经常和中学里的同学业余画家A.F.马利翁见面。有 时一同愉快地泡在凯泰朗的温泉中。马利翁写信给莫尔西泰特说: 塞尚计划利用肖像画一幅大作品。这幅画的构图是在风景的中央,我们中间的 一个人在讲话,其他的人在听。我的地方有你的照片,所以我想把你的脸画入此画 ……如果画得很好,保尔打算将它放入漂亮的画框中,送给马赛美术馆。要是这样, 在美术馆里也要陈列写实主义的作品和我们的荣誉了吧。 这幅作品完成得怎样根本不清楚,大家认为恐怕是未完成的。在如此大胆甚至 疯狂的计划后面,继之而来的是再三彻底灰心。马利翁写信给莫尔西泰特叹道: 多么痛苦的时代呀、左拉、我们及其他人都在忧虑,其中有人苦闷得不觉一些 厌倦。即使塞尚生活有了保证,他还为其气质和精神上的绝望而苦恼。 要下定决心,不可灰心。 虽然他们下决心燃起这样的热情,还感到生活非常单调。马利翁说: 这里几乎总是老一套,早上我研究地质学,夜里便到乡下的保尔家去…… 我们在那里喝汤,散一下步,不做酗酒之类的事,但总觉得很寂寞。 马利翁和塞尚一起去画画,有时塞尚反而和马利翁一同去参加史前遗迹考古工 作。塞尚回巴黎之后,马利翁向左拉说了实话:保尔开始服从我的工作了,我的自 然主义的热情确实使他十分疲劳。 他们没有谈到经常袭来的寂寞,从这封信推测,1869 年初塞尚应当又出现在 巴黎了。他和19 岁的年轻模特儿女郎霍坦士·菲克结识,大致就在这个时候。她 生于裘拉县的萨拉尼,后来和不久前逝世的母亲一同住在巴黎,所以关于她的父亲 除了1886 年前后是朗丁(杜县)的地主外,其他不详。霍坦士·菲克身材颀长, 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和焦茶色头发,脸面虽不特别出众,倒是个美丽的少女。比她 大11 岁的塞尚完全着了迷,终于谈妥同居。因而塞尚已不孤独了,但两人的关系 对父母,宁可说对父亲还是保密。 塞尚的这种生活上的感情变化只是极其内心的,对他的艺术和朋友关系一点也 没有影响。 在左拉周围,聚集着瓦拉勃莱格和保尔·阿历克西斯等从埃克斯来的几个诗人。 在这些朋友中间,和左拉合作写戏剧的莫里斯·劳克司也得提一下。这部戏剧 1867 年在马赛初演,正确他说则上演了4 次。在关系特别密切的朋友中,还有狄 奥道尔·丢勒,左拉与他似乎是通过马内认识的。他们都是反帝政派周刊的编辑的 合作者,所以经常在那里的编辑室碰头。 1868 年9 月,马利翁给莫尔西泰特的信中说: 左拉来信说,现在即使不劳作,生活也安定了。最近一般评价不坏,他的活动 很轻松巧妙。从前对他父亲不太宽恕的埃克斯市,也对他表示欢迎了。 使各种人难以对付的左拉,现在埃克斯市府将一条街道今名为左拉路了。 左拉给数种报纸写讲话和文艺评论等,他那时候十分重视作家的职责。 1867 年12 月,小说《提莱兹·拉贡》由拉克罗瓦书店出版。此书几乎用与 《克劳德的声明》完全同样的精神和感性来写的,但语言上倒充满完全不同的力。 在黑暗的环境中,剧烈摧残的人在行动。主题很简单,只是说溺死丈夫的一对 情人的悔恨。这对情人犯罪以后结婚,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受刑了,溺死者的苍白影 形紧跟着他们。他们想在热情中忘却,那个鬼影便出来分开他们,最后两人便在溺 死者的中风的老母的椅子前自杀。此书是用切实的渗透力和残忍的造型想象力写出 来的。 此书一问世,立即受到评论家的攻击。1868 年1 月23 日,左拉的合作者《 费加罗报》上登载了对于”腐败文学”的文章如下,署名为菲拉古斯(路易·攸巴 克)。 数年前树立了一派奇怪的小说家。他们将说教坛的雄辩换成积骨堂的雄辩,诉 诸最有手段的好奇心。他们要集中鼠疫病人来向我们作出斑纹,要从霍乱直接得到 灵感,要将心中的浓汁喷出来……为了获得读者而求成功,在门前将丑陋的衬衣像 旗帜一样晒出来,要想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写到这里,我要声明一下自己特别发怒的原因。在这里,我的好奇心跌倒在叫 做《提莱兹·拉贡》的泥和血的坑中。此书作者叫左拉,是个著名人物,又是个有 才能的青年,我觉得他至少是个以成名为目标的人物。他的语言直率而富有热情, 以前曾发表过《克劳德的声明》,这纯粹是学生与卖春妇的恋爱故事。他一说到女 人,就和马内所画的女人同样,好像是在土色的皮肤上乱抹玫瑰色的化妆品一样。 他对抗评论家,他本人要顽固到底…… 菲拉古斯继续谈到《提莱兹·拉贡》说: 我所说的并不妥当,我认为解剖两位自杀者的某一部分都是很好地经过观察而 进行描写的……同时也并不故意非难那不愉快的笔记和激动的、不祥的色彩处理。 我想说的只是这一点,不混入其他任何东西……所谓下劣的单调就是最环的单 调。 如果这种激烈的攻击说中要害,那也未必不恰当。左拉的这本小说有一种单调, 而且以菲拉古斯所说的激动的色彩来处理,也就是以浓厚的阴沉的色彩加以描写。 在痛苦的自暴自弃生活的黑暗背景中突出了一群阴暗人物。 要是那里一些明快的色调也没有的话,那未也没有一点内心作成的笑,失去了 所有的喜悦,丝毫不给那种悲剧构图以明朗。画家每天要将黑色从调色板上排除, 在户外工作,并以憧憬光明的气质眺望自然。然而作为画家的朋友、论客左拉的文 学生涯却是从这种地方开始的。 菲拉古斯要想在左拉和马内之间划等号,但这是徒劳的。当然读完《提莱兹· 拉贡》便能觉得受到称赞的、得意的娼妇《奥林匹亚》中不能看到两者的共同性。 宁可说读了这本小说便会想起强调异样肉感场面的塞尚的作品,想起塞尚所描 绘的女性:蓬发躺在地上,即将成为有杀意的凶暴男人的饵食。 这时候的塞尚喜欢用刺激的色情的题材,勇敢地表现了那种残忍的、冲动的想 象力,赞美了色彩、动律和暴力。左拉方面虽然被那种浪漫主义抑制,但同样的想 象力在恸哭和抽泣中得到证实。 那时候在左拉的朋友中,没有人像塞尚那样接近左拉,同时也没有人像塞尚那 样远离左拉。左拉老担心的是他往往丧失节度:或者是画全裸体的黑人和白皮肤的 少女,背景是拿糖果来的女佣人;或者是画裸妇躺在大床上,帐子敞开示众,而且 在欣赏裸妇的人中有塞尚一模一样的人物。左拉看了他的这种作品,一定大为困惑。 左拉想努力辩解塞尚这种泛滥的色情,后来在《杰作》中说: 那是为了对女性的肉体怀有纯洁的热情……他在自己的画中很喜欢画赶出画室 的少女。他一面绝望,甚至为不能完全栩棚如生地画下来而流泪,一面爱抚她们。 要知道左拉认为这时塞尚的画是何种风格,一读《提莱兹·拉贡》中的插曲— —一位朋友访问业余画家劳伦的画室的章节便清楚了。大家认为,劳伦的画给其朋 友的印象恐怕就是在塞尚的画前所感到的那样(这个劳伦是借用塞尚的生活,与塞 尚没有什么关系)。左拉说: 这里有以全力画的5 幅习作,制作态度十分踏实,全是用出色的彩点堆积而成 ……当然这些作品是拙劣的,但却具备了一种强力的性格和特征,足以预见最进命 的艺术的意义,恰似有生命的绘画。劳伦的朋友没有看到过那样天赋高贵的未来的 素描。 左拉常常期望实现这种高贵的未来,他反复探索的结果,期望诞生一种显示力、 意志和人那种的作品。虽然任何人都不能预见,但左拉相信塞尚的作品正处于向那 种即将来临的光明境界迈进的阶段。而且左拉相信塞尚的作品一切只是素描,连塞 尚自己也光是说对毫无价值的事产生怀疑。 除卡美尔·皮萨罗以外,塞尚的朋友都不太被他的画感动。尽管如此,对他的 未来还是相信的。1869 年7 月基依迈写信给左拉说: 告诉我一下保尔的消息好吗?他画得顺利吧!现在他已经达到了用自己的观念 来作画的时期,我殷切盼望他占有该坐的席位。绘画这一类东西很奇怪的,只具备 能画得好的聪明是不够的,但我相信不久他会成功…… 但是,左拉的回信十分使人灰心,因为左拉自己表示对塞尚不抱很大希望。次 月基依迈写的信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听了你告诉我的关于保尔的消息,我感到非常悲伤,他不管尝试怎么样的画都 要受到咒骂的痛苦。他专心致志于绘画却很少成功,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才能非绝望不可。我永远在等待他的杰出作品带回来,给我们带来喜悦, 给怀疑和毁谤他的人带来憎恨。 塞尚在1866 年至1870 年战争爆发的期间制作的作品,证明了他对有个性的 某种技法和色调作过许多努力。这些画有静物、肖像、群像、在美术馆取得的素描 以及几幅风景。塞尚常常被绘画的题材打动,这是他和“巴提约尔集团”能清楚区 别的地方。要是克洛德·莫内和卡美尔·皮萨罗成为风景画家的话,塞尚就题材上 讲至少可以作为德拉克洛瓦的后继人了。其他朋友则受库尔贝的影响,要使素材单 纯化。莫内画《卡美伊》,雷诺阿画《丽莎》,塞尚则画动荡的场面,偶尔画有色 情性质的东西,《圣安东尼的诱惑》、《宴饮》、《帕利斯的审判》等就是个好例 子。这些作品与德拉克洛瓦的《萨塔那帕尔之死》和《奥南的葬礼》极接近。 下面如罗杰·费里所证明的那样,塞尚正和有纯粹视觉想象力的爱德华·马内 相反。 这时候的塞尚认为,自己是个幻想家。他那基于诗的丰富想象力,以超越画外 界印象的纯粹造型表现的东西为目标,特别想将其内部的动荡表现出来。而且与想 用造型手法表现的同时,并不作文学的概括,而任意选择集中在某一构图中的人物 和事物,想努力表现自己……塞尚青春时代的所有一切都以想实现其幻想的欲望为 前提。 这时期的作品中最值得惊叹的构图之一是,在拉贡达米街左拉家中制作的,作 为礼物送给左拉的作品。这幅画题名为《强夺》,还记上1867 年的日期。这种形 式是值得注意的,虽然没有画成塞尚所梦想的四五米那样的巨幅画,却是一幅1.17 ×0.9 米的大作。 此画以深绿色的草原为背景,施以使人想到海浪那样的线条。呈青铜色的裸体 巨人令人可怕,他手中抱着一位蓝黑头发的、脸色苍白的白人女子从背景浮出,布 从裸女的腰间滑下来了。背景中,一朵白云前耸立着一座山,它大概是圣维克多山 的遥远的回忆吧。左侧画着两位玫瑰色肉体的少女,给构图锦上添花。后来左拉在 其《杰作》中描述克劳德·兰蒂尔的画时,觉得这幅画就浮现在眼前。不用说,使 左拉回想到这幅画是由于那种逼真的色彩、戏剧性的构图、画面进出的力以及竹马 之友塞尚强烈个性的表现。 惊叹这个时期塞尚的画都具有同样特色便不恰当了。他所采取的场面有时极其 不同,在其技法和构图上也完全异趣。忽而有大型画,忽而有微型画。 微型画如《裸体少女的化妆》,它是利用从前斯韦兹裸体画室模特儿的数幅草 稿而画成的。这幅作品是热忱的,而且用非常了不起的技巧画成的。用大笔致来表 现身体、罗纱及物体的大体形状,细部一点也没有画,这是一种画笔沾足颜料而经 常在画布上留下色球的技法。与此相反,《强夺》则使用小笔触细心进行的技法。 旋而几幅静物画又是用调色刀画的。还有技法完全不同的室内作品,《有锅的 画室一角》之类是其一例。大家认为此画是从德拉克浴瓦的同一题材得到启发的, 它也归左拉所有。这幅作品的色彩与《强夺》不同,《强夺》的色彩是用不留笔触 的手法赋色的,令人想起几乎是热带“化妆”的画家提香;而《有锅的画室一角》 则有受柯罗的调色板影响的痕迹,用细部造型严谨的手法画成。 在这个时期的肖像画中,唯有一幅作品,这也只是从塞尚给左拉的信中知道的。 它是一幅画着当时15 岁的妹妹罗丝的室内画。1866 年10 月底,塞尚给左 拉的信中这样写道: 现在刚画完一幅小品,我认为画得很好。它是妹罗丝读书给木偶听的画,虽然 只是1 米左右的画,若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妹罗丝拿着书坐在中央,木偶放 在椅子上,罗丝则坐在扶手椅上。背景黑色,脸面明朗,发饰是蓝的,围裙也是蓝 的,衣服则深黄色,左侧有一些食具、玩具和静物之类。 同时塞尚还在户外工作,想画一幅表现“马利翁和瓦拉勃莱格出发去写生”的 作品。他对左拉说: 基依迈给我找到了我的写生画稿,看了这些画稿,其他的画都感到失色,好厉 害的作品呀! 不过做模特儿的朋友的面貌不合塞尚的要求。不太尊重这些画稿的瓦拉勃莱格 于10 月2 日写信给左拉说: 最近我想到保尔用信告诉我的事,即他刚画完两幅优秀的作品——演奏音乐的 场面和正在注视木偶的妹妹。我和马利翁都为他做模特儿,两人挽着手,样子十分 严肃。保尔这个家伙是个可怕的画家呀!他在色彩飞舞中将我们画得很严肃。每当 画某个朋友的时候,他总是暗中进行屈辱的报复。 其后不久的1866 年11 月,瓦拉勃莱格又在给左拉的信中谈到塞尚的画。保 尔昨天为了画脸面的习作,将我当做模特儿。那是一张火红肉和白肉与锯屑混杂的 脸,简直像泥瓦匠所画的。我的险画得很强健,使人想起乱涂的约输费罗里憎正的 像,好似压坏的桑葚。幸而只做一天模特儿。叔父经常给塞尚做模特儿,每天一到 下午就出现了叔父的肖像,基依迈对它开辛辣的玩笑,使叔父烦恼。 安托万内·基依迈所注意的塞尚的”金发女郎的手法”,在户外画的作品中表 现得很清楚,其中如风庐附近的小品草稿《水渠》及同一题材的大作。 从这种作品的配色辉煌来看,可以清楚知道风庐墙(这墙与画面前景井列) 外的那种单纯的风景被塞尚所吸引。在塞尚的眼中,它多么美丽,又多么使他 迷惑。他还不能胜过自己的印象力,不能成功地画出天空色和阴暗色之间的微妙差 异,而且他的笔致是为强调南法风景的特奇而夸张了的。他写信给卡美尔·皮萨罗 说:“你谈了灰色,我觉得你的见解完全正确,只有灰色最君临于自然之中,但要 捕捉它却非常困难。”这个时期的风景画标着日子,它大部分取村于风庐的庭院或 阿尔克河边。根据给纽玛·柯斯特的信,他在这里准备了1869 年沙龙的展品。在 画风景之前,他在调色板上将蓝、绿及黑放在白的旁边。他用天蓝色的晴空包围暗 绿色的树木丛的时候,喜欢将这些色调同时并放。关于君临自然的灰色,我们知道 他曾说过,只有这种颜色救了他,但似乎还没有达到抓住他的程度,要发现这种用 多种色调组织起来的灰色的秘密,以及用细笔触的技法来全面表达他的丰富实力, 还需要数年时间和借鉴皮萨罗。 的确,如利奥奈洛·文杜里所注意到的那样,“塞尚成为一个纯正的艺术家之 前,又是一个坚强的实践家”,青春时代某种作品的拙劣,“与其说是由于还没有 受到艺术的统辖,不如说是由于热情过多”。 从1866 年起,塞尚进一步加深对自然的关心,同时对静物的关心也不亚于自 然,而且达到了可惊的高度的表现方法和熟练程度。归左拉所有的《黑色的钟》、 《锡水壶》及其他静物画,组织得非常好,给与人巨大的安定感和可惊的静寂。全 部用很保守的色阶来画,黑色作成了预料不到的造型效果。 认为最能显示塞尚的正确观察力和色彩画家的天才是静物画。 关于肖像画,因为塞尚的模特儿不多,所以常常到左拉家里,在那里画了几幅 左拉和阿历克西斯在读书的肖像。有时左拉还为朋友芳汀·拉图尔的肖像画做模特 儿。这幅画是以《巴提约尔集团的画室》这一标题在1870 年的沙龙展览的,因此 左拉有三次机会在沙龙看到自己的肖像。第一次是无名氏的肖像,它是索拉里雕刻 的胸像;第二次是作为前卫派艺术评论家的左拉,它是由爱德华·马内画的;第三 次是作为“巴提约尔集团”主要成员的左拉,它是由芳汀·拉图尔画的。 从1869 年末起,左拉为搜集新作小说每天到王室图书馆去用功,读心理学书 籍。左拉在写《进行创作的总备忘录》时写道: 一个核心家族,至少影响两个家族,这个家族的近代生活还渗透到一切阶级中 去。从这个家族的一切感性和理性向美好的方向发展。基于遗传本身结果的家族内 部的悲剧……从高度的感性和理性飞跃的瞬息万变产生出来的理性疲弊,向愚钝回 复。给野心人物以影响的近代狂热的环境,所谓环境是指人类生活的自然环境和决 定人物阶级的社会环境(工人、艺术家、资产阶级——自己、自己的叔伯、保尔及 其父亲)。 根据这个备忘录的最后一句,当组织《卢贡·马卡尔家族》这部宏大的构想方 案时,左拉就想到了塞尚。这里所说的保尔就是指塞尚。当在朋友中间寻找小说的 登场人物时,塞尚的名字立即使他的笔疾驶起来。保尔·塞向的父亲给左拉提供了 描写法兰沙瓦·摩勒的几种材料。左拉准备描写塞尚的父亲而作如下的备忘录: 采用C ……的父亲型。嘲笑的、共和党员、资产阶级、冷淡、小心、吝啬。家 庭方面,对妻子禁止奢侈等等,而且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以财产作后后,把所有的 人都当做小傻瓜…… 左拉为这部小说所作的备忘录是用独白那样的方式写出来的,在那里表明要做 的和要避开的事情。如果这样来看一下,便能发现他的思想深处,还能看到他的思 想发展的痕迹。在决心写《卢贡·马卡尔》之前,左拉如此写道: 只有这一点必须绝对注意:我并不否定近代飞跃的伟大,同时至少也不否定我 们可以向自由、正义迈进。我的信念只认为人永远是人,不论善恶,都是根据形势 如何而造成的动物。 根据这个大纲,左拉奠定了他每每感兴趣的两个领域——历史和自然科学所产 生的伟大作品的基础。爱德华·马利翁发现衰亡的小动物,为了左拉的名誉将它取 名为“特罗科斯托马·左拉”。他对左拉增进科学的兴趣贡献很大,遗传问题、隔 代遗传和博物哲学等启蒙知识都是从与马利翁的谈论中得到的。马利翁写信给左拉 如下: 很长时间不谈话了。在草地上,在阿尔克河边,不管谈到什么时候,一直谈到 问题弄清楚为止。这次谈谈遗传的一切奇怪现象吧,这是博物哲学。 返祖——隔代遗传,回复的发展…… 在那部系列小说中,左拉搜集了在布拉逊(即埃克斯)街头所见所闻的全部素 材。例如,埃克斯壮丽的人行道和米拉保林荫大道变成沙维尔·德·布拉逊林荫大 道。1848 年暴动者在布拉逊街上的游行是根据左拉幼年时法国士兵开赴克里米亚 的争途中路过埃克斯市的回忆而写成的。《卢贡家族的命运》的主人公西尔维尔, 根据左拉的备忘录,“外貌就是腓力普·索拉里,但眼睛不那样陷进去”。女主人 公米埃特就是索拉里之妹罗伊丝·索拉里。如果将这样的研究做下去,不论做到什 么地方也是漫无边际的。然而需要特别记述的是,在《卢贡家族的命运》中,左拉 全靠塞尚直接帮助。当描写米埃特的时候,左拉缺乏农妇衣服的详细知识,便托塞 尚去问妹玛丽。玛丽·塞尚立即写了长篇说明送给兄长,由塞尚将它交给左拉,左 拉将此信补充在资料中。 在田地里劳动的时候,农妇一律穿蓝色裙子,棉布做的颜色深,叫做“科特那 德”,丝绸做的颜色浅,叫做“科契伦”。小祆方面,宽幅的小袄叫做“罗班提” 或“巴拉沙尔”。天热必须脱小袄的情况下,便变成用手指那样宽的布带做成的裤 吊带了。裤吊带缝在裙子上,两条带子从身体中央的同一地方出来,通过两肩系住。 脱掉小袄的时候便看见紧身胸衣,胸衣一律蓝或白。穿衬衫则将袖子卷到手臂 上,有色的披肩向上卷,卷到小袄的地方为止。 头戴宽檐黑毡帽,这是旧风,现在大多戴麦秸帽了。 我这样详细介绍不知是否满意。 我们都很健康。母亲和罗丝已在乡下(风庐)过了几天……那时候你要经常来 信。我们收到兄的信便觉得很高兴。这次农村庙会兄不在,真遗憾。 再见,现在汤冷起来了,我要去吃了。代大家向兄接吻。 妹玛丽1869 年4 月5 日于埃克斯塞尚帮助左拉写作,不光是提供如此详细的 资料。虽然不是直接提供的,但他还用更有力的方法参与左拉的小说。埃克斯这个 乡间城镇对左拉的小说怎样起到巨大作用?在埃克斯度过的岁月对他怎样起到决定 性作用?以及他的文学作品中怎样渗入许多回忆?这些当然已经清楚了,可是在左 拉的这些回忆中,保尔·塞尚不得不作为“永不诀别的伙伴”开始登场。想起埃克 斯,想起埃克斯时代的青春,对左拉来说,还想起塞尚。 1870 年春,塞尚又在埃克斯的素描学校学习的时候,《卢贡·马卡尔家族》 丛书的第1 卷《卢贡家族的命运》开始在《世纪报》上作为连载小说刊登,但因普 法战争而中断。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