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马德里大学 “她感染了他们热情的天性,不知不觉融入了自己的血液里。” ——桂文亚《三毛——异乡的赌徒》 一 文化学院。三毛在爱情乡里,度过了两年沉醉的时光。 到了大学三年级,梁光明即将毕业。三毛的爱情,遇到了难题。 三毛提出和他结婚,急于让爱情有一个归宿。梁光明不答应,理由是等毕业之 后,事业前途安稳下来,再结婚也不晚。 三毛又提出,为了结婚,她本人可以立即休学。俩人一起挣钱,共同生活。梁 光明仍然摇头。 爱情,变得累人起来。那时候,三毛冷静不下来。她哭哭笑笑,神情恍惚。她 反反复复地总说一句话:“我不管这事有没有结局,过程就是结局,让我尽情地去, 一切后果,都是成长的经历,让我去……” 为了让男友给她一个“感情的保证答案”,她开始逼梁光明。逼他的办法,是 提出要离开他,到西班牙留学去。要么把爱情承诺下来,要么就与爱你的姑娘说声 再见。三毛认为,她打出的这张王牌,份量不轻。 事情与三毛料想的相反,梁光明选择了后者。 三毛步步紧逼的结果,导致假戏成真。去西班牙的出国申请、护照、签证…… 手续一一办齐。真的要离开心上的人,到遥远的欧洲求学了。三毛十分痛苦。 父亲陈嗣庆,是那个苦难选择的见证人。他回忆说: “三毛把人家烂打苦爱,双方都很受折磨,她放弃的原因是:不能缠死对方。 而如果再住台湾,情难自禁,还是走吧。” 直到临别的最后一个晚上,三毛还是不死心。在她的房间里,俩人顶着膝盖, 面对面地坐着相望。三毛再一次告诉梁光明:“如果你告诉我一个未来的话,机票 和护照我都可以放弃。责任由我自己来承担,我向爸爸、妈妈去道歉,只要你告诉 我一个未来。” 无可奈何的是:她求出了梁光明的眼泪,却没有从他紧咬的口中,求出一个 “未来”。 二 第二天。三毛,这位二十刚出头的姑娘,怀着失恋的痛苦和远走的离伤,强忍 着泪水,“笑笑的”,和亲人道别。 母亲缪进兰,哭倒在栏杆上。她瘦小的女儿,硬是没有转过身来,向亲人们挥 一挥手。后来,三毛说,那一刻她的心,不是碎了,而是死了。 三毛飞往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她将在马德里大学哲学系进修二年。 这是三毛第一次出国,是她浪迹天涯的开始。在此以前,她对台湾岛以外世界 的了解,仅限于书本和想象。对于西班牙,她除了读过《唐·吉诃德》等文学作品 和一点地理知识外,似乎只有她在十三岁那年,曾狂热地爱恋过那个国家最伟大的 画家毕加索。经过七年自闭和二年初恋,成为毕加索另一个女人的梦想,恐怕已经 淡忘如烟霞了。 那么,三毛为什么要选择西班牙? 据她本人说,她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偶尔听到了一张西班牙古典吉它唱片, 深受感动。她想象那个国土上田园、牧歌、小白房子、毛驴、一望无际的葡萄园… …由此产生无限神往! 去西班牙,依然是一个浪漫的选择。 三毛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到那里看一次,然后把哲学里的苍白去掉。” 爱情的痛苦,正在煎熬着她。到一个世外桃源去,在那里把心中流的血舐干。 她是在爱情的苦难中逃走的。 很显然,三毛去西班牙进修,不是为了深造,不是为了哲学,而是要把哲学里 的苍白去掉。 三 三毛来西班牙的初衷,是挣脱爱情的苦难。 既然首要目的不是求学,三毛在马德里两年,主要的收获当然也不是学业上的 (尽管正式入学前七个月,她勉强攻下了西班牙语)。 三毛很少提及她在西班牙的学习生活。她说得最多的,是西班牙人的生活方式 和情感,如何改变了她苍白的人生。 三毛曾经做过一个比喻,说她在马德里,像一只“无所谓的花蝴蝶”,无拘无 束,自由闲荡。 坐咖啡馆,跳舞,听轻歌剧,还抽上了烟,烟瘾不小。有一次,三毛看电视, 屏幕上西班牙人狂欢舞蹈、传送酒袋的场面,她觉得很过瘾: “深爱西班牙民族那份疯狂和亲热,人与人的关系,只看那一只只你也喝、我 也喝的酒袋,就是最好的说明。” 关了电视,三毛就坐不住了,非要拥有一只酒袋不可。她竟揣上准备用来拔牙 的十美金,咬着牙痛,坐火车到赛歌维亚,买了一只黑酒袋回来。 酒袋治不了牙痛。她身无分文,去了诊所。很幸运,牙医对这位深爱他祖国酒 袋的东方姑娘,动了侧隐之心,为她免费打了一针麻药。 三毛又爱上了旅游。到西班牙的第二年,她跑巴黎、慕尼黑、罗马、阿姆斯特 丹……她没有向家里要一分钱的旅费。她说:“很简单,吃白面包,喝自来水,够 活!” 三毛的性格,有了改变。在马德里,她住在天主教修女办的宿舍“书院” 里。起初几个月,三毛遵守父母临行前吃亏是福的教诲,在宿舍里温顺有加, 像个勤杂丫头。清晨即起,开窗、扫地、换花瓶水、擦桌子、整理衣柜……忙得不 亦乐乎。有时,她还主动给别人铺床。别人借她的衣服穿,涂她的指甲油等等,她 都有求必应。“借”了不还的大有人在,她从不好意思索还。三毛越来越感到,那 些女孩子得寸进尺,一天比一天猖獗。吃亏真的是福吗? 一个冬天的晚上,女孩子们挤在三毛的床上,偷喝望弥撒的甜酒。这种违禁的 事,女孩子们干起来,觉得又新鲜又开心。可能是有人报信,院长突然闯了进来。 女孩子们吓得惊慌失措。院长二话不说,劈头便骂三毛,说是她引诱大伙干的,还 质问她,为什么在宿舍偷卖过避孕药?三毛蒙受了冤枉,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 三毛的动作很快,她跑出房间,抄起扫帚冲回来。向人堆里猛劈猛打。 她简直疯了,扫帚像雨点一般。女孩子们被打得尖叫乱跑。有人试图上来抱住 她,她挣扎着,抽了一个女孩子的耳光,又朝另一个女孩的胸部狂踢,还举起花瓶 向院长身上扔过去。活脱脱一副《水浒》中孙二娘的形象! 十年前,那位默默忍受数学老师侮辱的苍白少女三毛,一去不复返了。 她的情感世界,也不再苦海无涯。 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女宿舍的晚上。皓月当空,便有西班牙男生的“情歌队”, 在阳台下弹吉它唱歌。最后一首压轴,必定特别指明是献给那位叫“ECHO”的中国 女孩的。 三毛,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公主。 马德里一年后,三毛中断了和梁光明的通信。西班牙,真的像三毛最初想象的 那样,治愈了她的爱情创伤。 三毛有了新的天地。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