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梦里梦外 “火车一站又一站的穿过原野,春天的绿,在细雨中竟也显得如此寂寞。” ——三毛《不飞的天使》 一 1980 年四、五月间,三毛离开台湾,回大加纳利岛去。 这是她第四次自台湾去西班牙。四年前,她从这里飞回加纳利岛的时候,失业 在家的荷西,日日在海边盼望着她。如今,丈夫已逝,等待她的只有空寂的屋子和 屋外漂泊的海船。 三毛在途中,耽搁了近一个月。直到五月底,才结束了这一次漫长的归旅。 她在瑞士、意大利、奥地利和马德里等地逗留。一路旖旎的风光和朋友亲情, 抚慰她心灵的创伤。 第一站,瑞士。三毛感到,瑞士之行,简直是她1979 年拉芭玛岛恶梦的重演 :在台湾桃园机场,泪眼模糊地告别亲人;然后独自一个人,像梦中走过的一样, 通过长长的走廊,之后登上飞机;经香港,越昆明,到达瑞士;坐火车到洛桑,一 到车站,三毛吃了一惊,这座古典风格的车站,竟与恶梦中车站一模一样!在女友 家盘桓数日,游一周意大利佛罗伦萨,她往哀根庭看望老邻居奥托一家,上车的时 候,她发现阳台上醒目的阿拉伯数字——6 。 又与梦相合。送行的法国女友,竟真地说了一句中国话:“再见了!要乖乖的 呀!”更使她不可思议的是:在车厢里,果然有三个士兵,草绿色的制服,肩上缀 着红牌子,对着她微笑…… 三毛是一个情感丰富、感性很强的女性。她梦中的情形如何,一路上的巧合又 如何,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证实,而对于广大读者,它则是一段离奇的故事。 二 在巴塞尔迎接她的,是奥托的女儿歌妮和儿子安德列阿。歌妮的男友也来了, 他就是“小瑞典”可爱的邻居——达尼埃,《稻草人手记》中那位巨人男孩。 在哀很庭,三毛和奥托的太太拉赫,度过了一个深情的夜晚。老壁炉里火光通 红,奥托夫妇挽留她在这里度过后半生。三毛谢绝了。 达尼埃深知她热爱旅游的秉性,三个年轻人,拉着她,转了一下法国。 加纳利海边的拾荒同好,削瘦的希伯尔来了,他告诉三毛,一个月前的报纸上, 看见她在新加坡被读者们簇拥得水泄不通的场面。看她被挤来挤去的样子,他心里 难过极了。希怕尔不但在拾荒方面与三毛合得来,在独处守静方面也与她相投。 希伯尔邀请三毛到他家里去,他又拾到了许多好东西。他要让三毛挑一件年代 久远的。 三毛不愿见更多的朋友。晚上,告别奥托一家,飞往奥地利维也纳,堂哥懋良 在那里等她。 二十年前,懋良寄住在三毛家里。他破釜沉舟,撕掉学生证,向叔父陈嗣庆要 求脱离学校,改学音乐。陈嗣庆只得为他请了家庭音乐教师。无独有偶,三毛不久 也蹈此辙,成了家里的另一只黑羊。惺惺惜惺惺,懋良送给她一些毕加索等人的画 册,无意之间,竟让表妹恋了毕加索好几年。 如今,陈家的两只黑羊,在维也纳会晤,真有道不尽的少年。懋良已成家立业, 在音乐之都作了一名音乐家,并娶妻荫子。三毛成了著名作家,并经历了几度爱情 沧桑。 三毛带了几只沙哈拉威人的石鸟,送给堂哥堂嫂。堂嫂则教会了她泡鸡蛋。 维也纳,是一座温馨的城市。 三 维也纳后的一站,是马德里。没有了丈夫,她没有兴趣去看她厌恶的婆婆。 但她不得不去。除了那里有丈夫的亲人而外,还有一些遗产事宜,要与婆家分 割清楚。 途经巴塞罗那,她突然决定逗留上一天。她想拖一拖,婆家还是晚一点去的好。 她觉得,那里没有真正盼她去的人。 她在巴塞罗那的游乐园,坐木马拚命地旋转,登吊车让瑟瑟冷风将手中的红色 棉花糖乱吹……,直到巴塞罗那一片灯海。 巴塞罗那,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八年前的雪夜,她从马德里坐火车,和热爱 艺术的“嬉皮”朋友夏米叶等人一起过圣诞。夏米叶是荷西的二哥,三毛的好朋友。 那时,三毛是个浪漫疯玩的都市单身女子,而背后总是跟着她的尾巴——荷西。圣 诞过后,荷西和三毛在雪地里,同夏米叶挥别。第二年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结婚。 成了一家人,她和夏米叶反倒失去了那份亲密。 只有他们俩当年借一个婴儿拍的“全家福”,做了他们友谊的纪念。 三毛认为婆家没有盼望她的人,实在是冤枉了夏米叶和小姑子伊丝贴。 伊丝贴当年,是三毛和荷西的红娘。这回看到三毛,她极力主张嫂子脱掉黑色 丧服,像哥哥活着那样,穿上七彩春装。在公婆与三毛争执财产的时候,伊丝贴坚 决站在三毛一边。她爱三毛,不惜吃里扒外。 夏米叶还是当年艺术气质,他买来一束很大很红的玫瑰,还帮助三毛偷走荷西 的相册——那是婆婆看得很紧的宝物。 后来,夏米叶还到岛上去看望三毛。在夕阳的余晖里,坐在海滩上,一边给三 毛穿珠子项链,一边静静地诉说弟弟童年的故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