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项职务:政治局委员、组织局委员,等等,等等…… 1919 年初,斯维尔德洛夫死了。 我们还记得,命运曾不止一次地使他同科巴相遇,他俩在图鲁汉流放期间同住 一室。斯维尔德洛夫是个长黑胡子、穿黑皮夹克的小个子,由于睡眠不足老烂眼。 他身兼国家最高立法机关全俄中央执委会主席和党中央书记两职,这似乎象征着党 国合一。他把官僚和组织工作全集中到自己手里,一直掌握着党的主要机密。托洛 茨基就是从他那儿得知沙皇全家被枪杀的。我写的关于尼古拉二世的书出版后,收 到一封未具名的信,其中说: “克列斯京斯基(1918 年为财政人民委员)把从皇室成员尸体上摘下的珠宝 送到了莫斯科,斯维尔德洛夫把这些珠宝列入了所谓‘党的神圣后备基金’。这项 后备基金全是珠宝,是供党在丧失政权后用的,保存在斯维尔德洛夫的秘密保险柜 内。” 我对这封信说的情况持怀疑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但不久,我看到了领导枪杀皇 室行动的尤罗夫斯基的讲话速记稿。他在对老布尔什维克讲话时,提到了从皇室成 员尸体上摘下的珠宝,“被克列斯京斯基运到莫斯科去了”。 逃到西方的斯大林秘书巴扎诺夫写书说,斯维尔德洛夫死后,他的妻子经斯大 林的许可,继续保存这批珍宝,“以备丧失政权时用”。 布尔什维克爱用“铁的”这个定语,把契卡头目费利克斯·捷尔任斯基称作 “铁的费利克斯”。斯维尔德洛夫也被称作“铁的”。他曾狂热地执行列宁的一切 决定,列宁失去此人后,开始寻找新人选。 谁能比杰出的组织者科巴更好?他善于办妥任何工作,有钢一样的意志,不怕 沾上鲜血,仇视托洛茨基。 列宁要用钢人来代替铁人。 1919 年3 月25 日,中央委员们选出了政治局。列宁在革命前建立的政治局 原型不是这样的,那是在党内活动的机构,已经寿终正寝。现在,党已经占领全国。 根据列宁的设想,国家史现在应成为党史。 有百万双手的党,应当渗透到本国的全部生活中。全国应当只贯彻执行党的决 议。政治局是党的神经中枢,当然应当成为全国整个生活的领导者,不论政治,还 是经济都这样。永远是这样。这就是列宁的思想。现在,在“列宁的星期四”—— 政治局每周例会日,政治局在绝密情况下开会(不搞任何速记,只记决议),治理 全国。学艺未精的革命家们在政治局要决定一切事务——全国经济生活各种各样的 问题。因为他们受到册封,有预言才能,是用马克思主义的伟大理论武装起来的。 在党的主要领袖中,被列宁推荐到政治局的有加米涅夫、托洛茨基和科巴。这就是 神经中枢。季诺维也夫和布哈林只是候补委员……列宁还建立了组织局,以领导党 的日常工作,科巴也是其中一员。这还不算。他又任命科巴为两个人民委员部的负 责人,一个是民族事务人民委员部,另一个是最重要的监督机构——工农监察人民 委员部。 但这还不算,还会层出不穷地产生在政治局领导下主管全国日常生活的各种委 员会。列宁让科巴参加所有的重要委员会,通常也让托洛茨基参加。科巴当然不会 忘记在那些委员会里同雄狮斗,让列宁有机会充当不偏不倚的仲裁人。列宁不在时, 常委委托科巴来主持政府会议。这就是如今的科巴:政治局委员、组织局委员、中 央委员会和革命军事委员会驻彼得格勒、西方和南方战线代表。还要加上名目繁多 的委员会成员…… 后来,在党的十一大上,老布尔什维克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惊奇地指出,列宁把 无限的权力集中到科巴手中:“斯大林既是政治局委员,又是组织局委员,同时还 是两个人民委员部的领导。一个人要负责两个人民委员部的工作,又要在政治局、 组织局和十来个委员会工作,这能够想像吗?” 但是,列宁继续维护自己的宠臣:“我们需要一个能同任何民族的代表谈民族 问题的人,哪儿去找?我想,除了斯大林同志,普列奥布拉任斯基也无法提出另一 个人选。工农监察人民委员部也是这样……要找个有威望的人当头儿,否则我们会 淹没在鸡毛蒜皮里。” 1919 年5 月,高尔察克在萨马拉附近遭到致命打击。 这不是一时的挫折。 同月,列宁打电报给同高尔察克作战的第五集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你们能 否担保,关于高尔察克部队被瓦解并大批地向我投诚的传闻不是夸大?” 传闻得到了证实,布尔什维克又挺住了,这不知是第几次了!简直是命运的嘲 弄:正当高尔察克的实力开始削弱的时候,白军期待已久的联合实现了:西北方的 尤登尼奇和南方的邓尼金承认高尔察克是“俄罗斯最高统治者”。 尤登尼奇将军利用布尔什维克的主力被拖到东方之机,出其不意地突破西北防 线,向彼得格勒发动进攻。他的兵力极小,仅一个军。但是,他的奸细渗透到彼得 格勒周围的驻军,策动反叛,以支持他的突袭。 尤登尼奇飞速逼近彼得格勒。彼得格勒的首领季诺维也夫慌得六神无主。托洛 茨基写道:“季诺维也夫不了解民情,只知道‘七重天’和沙发,因为他一天到晚 躺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列宁无法依靠季诺维也夫,就把科巴派到彼得格勒,带着吓人的任务——“采 取一切必要的紧急措施”。 尤登尼奇随时可能攻入彼得格勒,5 月19 日,科巴抵达。他的行动很简单。 电已经停了,他们打着蜡烛挨家搜捕旧军官、官员,枪毙人质——贵族、军官、沙 俄官僚、神职人员。全城一片恐怖。城内的抵抗被压下去了,但是,彼得格勒城郊 “红山”和“灰马”这两个要塞的驻军叛变了。 科巴明白,如不立即镇压叛乱,火会烧到其他要塞。波罗的海舰队的舰艇被调 到反叛的要塞旁。6 月15 日,海陆两路夹攻,平定了叛乱。 科巴自豪地给列宁发电报:“红山要塞之所以能迅速攻克,是由于我极其直率 地干预了战役行动,撤掉了原先的命令,改为执行我的命令。我认为有责任通告, 今后我仍将照此办理。”白军进攻受挫,尤登尼奇退却。 同年10 月,尤登尼奇率一个集园军又对彼得格勒发动猛烈攻势。列宁已经决 定放弃旧首都了,倒是托洛茨基守住了城。当时,科巴在南方战线。但数年后,斯 大林的历史学家修改了实况,把尤登尼奇的两次进攻合而为一,科巴成了革命的彼 得格勒的唯一救星。 在这期间,科巴没有忘记不时地敲打托洛茨基,要求不让托洛茨基管军事。 列宁也发现,“狮子”的反咬往往显得很可笑。例如,托洛茨基就鸡毛蒜皮的 小事向列宁告状:科巴喝“克里姆林官酒窖里的葡萄酒……前线军人会误以为克里 姆林宫里大吃大喝……” 科巴以嘲笑的口气自辩:“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格鲁吉亚人离不开酒嘛!” “您看,格鲁吉亚人离不开酒嘛!”列宁以开玩笑的口气答复托洛茨基。 1919 年下半年,南方发动了袭击。 邓尼金带领“俄罗斯南方武装力量”向莫斯科进发,扬言要同高尔察克会师。 9 月初,列宁把科巴这位消灾专家派到南方战线对付邓尼金。 9 月底,邓尼金占领库尔斯克,10 月,又攻下奥廖尔。 白军逼近首都。莫斯科城里到处是标语:“大家都去打邓尼金!” 很快,高尔察克的遭遇又重演了:邓尼金在莫斯科附近受挫。10 月份成了这 位将军的不祥之月。 10 月底,邓尼金放弃奥廖尔市。 白军开始退却。 科巴完成了使命。在他的南方战线组建了由沙俄骑兵司务长布琼尼领导的驰名 的第一骑兵军。布琼尼的骑兵击溃了沙俄将军马蒙托夫和什库罗的哥萨克精锐部队。 科巴给列宁去电:“夺得了大批战利品、敌军的所有装甲列车……马蒙托夫和 什库罗将军头上‘战无不胜’的光环消失了……” 布琼尼的第一骑兵军无情地消灭邓尼金的部队,逼其向黑海溃逃。 到1920 年初,布尔什维克已经打赢了国内战争。 高尔察克海军中将打了一连串败仗,退往西伯利亚,残部渐渐瓦解。这位前 “俄罗斯最高统治者”靠了捷克斯洛伐克军团的恩典,得到一节火车车厢,乘到伊 尔库茨克。 但是,伊尔库茨克已经是布尔什维克的天下,捷克斯洛伐克人为了获得顺利离 开俄国的权利,把这位不幸的将军交给了布尔什维克。 高尔察克不动声色地听完判决,请求抽最后一斗烟。 黎明时分,一排红军战士枪毙了这位将军。他的尸体被抛进了安加拉河的冰窟 窿中。 其时,退到克里米亚的邓尼金自己卸去了志愿军总司令的职务,改由弗兰格尔 担任,后者继续占据克里米亚半岛——即将消失的旧俄国的最后一个据点。 布尔什维克占领了乌克兰。 难以置信的奇迹出现了:半饥不饱、装备粗劣、有时连双靴子都穿不上的红军, 战胜了沙俄最杰出的军官、装备精良的正规白军、精锐的哥萨克部队。这一奇迹是 怎么发生的?为什么高尔察克和邓尼金所向披靡地向莫斯科挺进时,突然被阻住, 被击溃呢? 白卫军军官罗曼·古尔在《冰天雪地的征途》一书中写道;“人民不向着白军, 因为我们过去是‘财主’,农民不信任我们……这就是农民和整个俄国的灾难……” 又是那种农民对财主的阶级仇恨帮了布尔什维克的忙。只要“财主”一回来, 农民就会忘掉布尔什维克的种种逼迫。再说,财主们也拼命地自挖墙脚:恢复沙俄 法律,夺走农民的地,还给地主。邓尼金和高尔察克的强大军队,是被后方烽烟四 起的农民战争无情地消灭的。 还有一个俄国的灾难毁了白军:偷盗。19 世纪初,有人请俄国名作家、历史 学家卡拉姆津对俄国下一个最简短的定语。他对祖国一言以蔽之曰:盗窃。 邓尼金将军在回忆录中抱怨:在库尔斯克和哈尔科夫取得辉煌胜利后,白军的 后方挤满了列车,各团把坛坛罐罐装满了列车。” 应当补上一笔,是从老百姓那儿抢来的坛坛罐罐。 暴力和掠夺瓦解了白军,使老百姓产生了反感。邓尼金悲哀地写道:“暴力和 掠夺席卷国内战争整个战场,不止一次地抹去了救星和敌人的界线。” 白军的发起人之一、保皇党人舒利金以讽刺的口吻建议,把沙俄军队的著名队 列歌曲《腾飞吧,雄鹰!》改为《腾飞吧,贼鹰!》俄罗斯还有一个永恒的灾难— —彼此妒忌。弗兰格尔将军很不喜欢邓尼金将军,反过来也一样,高尔察克营垒中 和尤登尼奇队伍中,将军们没完没了地对咬……这些情况有很多记载。 但是,还有一个情况是致命的:白军有一种无法克服的恐惧感,觉得是在杀同 胞、杀亲骨肉、杀“自己人”。而布尔什维克、科巴、列宁和红军政委却没有这种 感觉,他们的“自己人”是世界无产阶级,他们不是跟同胞打仗,而是跟“剥削者” 打仗,杀“剥削者”是为了地球上一切受苦人的幸福。 政委就是这样教导红军战士的。 “我离开家乡去打仗,为的是夺回土地还老乡,”一首非常有名的苏联歌曲这 样唱道。 国家被骨肉相残的战争弄得贫弱不堪,一片废墟。 但是,对他们来说“越坏越好”。 布尔什维克在《国际歌》中唱的理想实现了:在无情的战争中,俄国的“旧世 界打个落花流水”。沙皇全家死了,旧俄国的名门望族不是被杀就是流亡国外,旧 的生活方式被彻底消灭。只留下近于赤贫的人,落得个“光秃秃的大地,光秃秃的 人”。 现在可以建设布尔什维克的世界了。 战争胜利后,列宁不得不考虑同其他国家的关系。首先要使俄国摆脱全世界对 它的禁运。红色恐怖已败坏了当局的名声,连西方的社会党人也为之不悦。1920 年初,撤销了根据契卡的判决执行死刑的规定。这是做给西方看的。这一决议生效 的那天凌晨,成了一场恶梦。当局不想放敌人一条生路。 那天凌晨,各监狱里枪毙了大量的旧文武官员。契卡开恩日成了流血日。科巴 也领会了这一条:对敌人可以宽恕,不过先要让他灭亡。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