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杰日达的生活 基拉·帕夫洛夫娜·阿利卢那娃—波利特科夫斯卡娅是从戏剧学校毕业的。正 当她打算到有名的小剧院献艺、准备拍电影时,她的母亲被捕了,那是1948 年12 月(母亲被捕的原因我们下面再讲),随后她本人被捕,彻底打断了本来很有希望 的明星梦。 获释后,她在外省剧院演戏,后来任电视台导演,最后退休。 我是1992 年在她狭小的住宅里见到她的,她的住宅在河码头地区一栋很不起 眼的楼里。 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当初她是相当漂亮迷人的。虽说命运多口,但她还是相 当乐观随和。 演艺界人士彼此容易交往,也许正因为如此,我同她谈得很是轻松愉快…… 她从家史说起:“阿利卢耶夫的曾祖母是茨冈人,所以我们家都长得比较黑, 往往是急性子,火爆脾气……据说,娜佳是个很爱笑的姑娘……可是我是没有机会 看到这一切的。及至斯大林追求她已成众所周知的事实时,别人告诉她,他根难相 处。但是,她已爱上他了,认为他很浪漫,有一种魔鬼式的魅力:黑鬈发,眼睛冒 出火一样的光芒……在彼得堡的时候,她还没有成为他的妻子,还不到16 岁。政 府迁到莫斯科后,娜佳同他一起上察里津去,当他的秘书,后来就成了他妻子。” 后来她在列宁的秘书班子工作,所以科巴通过天真的小娜佳不难了解许多情况。 她怀孕了,只好离开。但她不好意思说出怀孕,推说是丈夫让她走的。列宁耸了耸 肩,说了句“野蛮人”。不过,他可能是很亲切地说的,因为当时他喜欢科巴。1921 年,又一次清党时,她被开除了,因为她成了“对党无用的累赘”。她解释说,积 极性不高是因为怀孕,可是没有用。当时,列宁提拔了科巴,不许别人打击受他保 护的人,1921 年12 月写了封信,讲了阿利卢耶夫一家的功劳等等。她被留在党 内,只是又转为预备党员。 见过她的人,有的说“她时而漂亮时而丑,取决于情绪”,有的说“她不漂亮, 但长得很可爱,讨人喜欢”。巴扎诺夫写道:“斯大林在家里是个暴君,娜佳不止 一次地叹着气对我说:‘已经一连三天不吭声了,跟谁都不说话,人家跟他说话, 也不搭理。一个非常难相处的人。’” 看来,她起先同科巴的母亲一样,完全服从丈夫。但也同他的母亲一样,很快 就表现出了火爆性子,有自己的主张。 曾在格别乌上层工作后逃到国外的奥尔洛夫将军在回忆录中写道:“斯大林的 卫队长保克尔以嘲讽的口气反问我:‘你说娜佳性子温顺?她脾气非常暴!’” 这是家族特点。阿利卢耶娃一波利特科夫斯卡娅告诉我一件小事:她的父亲帕 维尔非常和善,但有一次发了脾气,在火头上折断了一根桌球杆。 她叹了口气说:“茨冈血统嘛!” 但是,在结婚初年,他们是幸福的。他的游民生活结束了;这辈子头一次有了 房子。房子在莫斯科近郊,前石油大王祖巴洛夫的庄园。祖巴洛夫家族曾在巴库拥 有工厂。斯大林年轻时在那些工厂组织过罢工和革命小组。他和另一名巴库革命者 米高扬都搬进了祖巴洛夫的领地,这是另有用意的。移居国外的石油大王把挂毯、 大理石艺术品、花园、网球场、暖房……全都留给了新主人。他当时一帆风顺、平 步青云。战友毗邻而居,他们有不少事可回忆:飘泊、监狱、肮脏的地下生活、恐 怖、流血……多少年哪!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对格鲁吉亚人来说,儿子是福。命运没有亏待他。 1923 年他给别德内的信中流露出幸福:“很好,我们情绪乐观,美国人惠特 曼中肯地表达了我们的哲学:‘我们活着,我们热血沸腾,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 但是,在他家中还有一个男孩,犹如对已经消逝的那种生活的追忆。1921年, 他的“兄弟”基洛夫给他找来了已被遗忘的儿子雅科夫。巴扎诺夫:“在斯大林家 里还住着他的大儿子,大家都叫他雅什卡。那是个内向的少年,一副受尽析磨的模 样……他老是处于一种内在的痛苦状态。你同他说话,他听不见,表情茫然若失。” 有许多传闻,说是娜佳疼爱雅科夫,甚至说她同这孩子有罗曼史……那全是荒 诞不经的胡诌。 事实上,她不喜欢这个野性未改、愚钝的男孩。她怜悯斯大林,自己写信把这 些告诉了雅科夫的舅妈玛丽亚·斯瓦尼泽:“我已失去了任何希望,他永远也不会 有头脑。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没有任何目标……真为约瑟夫遗憾和难过,这 有时使他很伤心。” 可怜的雅科夫很不合群,很阴郁。总统档案中有几段他的同龄人的回忆。 布托奇尼科夫在克里姆林宫军事学校学习,曾同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交过 朋友:“雅科夫几乎从不参加活跃的谈话,非常安静,又非常暴躁。” 又是暴躁!三个暴脾气的人在同一座房子里。最先控制不住的是最弱的那个。 雅科夫忍受不了父亲的鄙视。他同所有的格鲁吉亚人一样,性欲强烈,很早就想结 婚。但是,父亲不仅禁止,还嘲笑他。 雅科夫想自杀,看来,由于吓坏了,只打伤了自己。此后就不想继续留在家里, 决心逃到列宁格勒,找阿利卢耶夫一家去。 1928 年4 月9 日,斯大林写信给娜杰日达:“向雅科夫转达我的话:他的表 现像个流氓、讹诈者,我同他没有、也不可能有共同点。他爱住哪儿就住哪儿去, 爱跟谁住就跟谁住。” 生了儿子后,娜佳生活闭塞,不工作。而斯大林却老在工作,周围全是“战友”, 生活在男人堆里。他把妇女都叫“娘儿们”。这种轻视妇女的习惯伤了她的心。她 又想当秘书了。奥尔忠尼启则让她进了自己的秘书班子。 但这项枯燥的工作使她反感。她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又不去上班了。 但是,现在倒还有理由,她又怀孕了。这时斯瓦尼泽常来做客。斯大林第一个 妻子的弟弟阿廖沙·斯瓦尼泽和妻子不久前回莫斯科住了。他的妻子是第比利斯一 个已不年轻的歌唱家,与娜佳同病相怜,都感到孤独。她俩在克里姆林宫那些领袖 的上了年纪的妻子们当中,感到厌烦,感到一种令人绝望的孤独。 我在总统档案中看到了娜杰日达写给玛丽亚·斯瓦尼泽的信:“1926 年1 月 11 日……我在莫斯科不同任何人交往。有时甚至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没有朋友。 这看来是性格造成的。很怪,同非党群众——当然是妇女,反而亲近点,因为这群 人平易些。许多新的成见很可怕。你不工作,就是‘娘儿们’,虽说有时不工作是 因为无需专业技能的工作同自己不相称。您甚至无法想像,为工资而工作是多难受, 什么工作都得干。一定要有个专业,才能不替人当跑腿的,而当秘书一般就是跑腿 ……约瑟夫请我向您致意,他对您印象很好,说您是个‘有头脑的娘们’”。 “别生气,他总是这样称呼咱们女人家。” 玛丽亚在娜佳死后写道:“没有娜佳,我很孤独。她聪明、高尚、亲切、直率、 正直。从不说人坏话,从不搬弄是非。” 男人的粗暴态度,这就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家庭生活。没有任何资产阶级的 温情脉脉。新制度对人的新恭维就是“坚强”、“如铁”、“似钢”。 不工作的妇女,就不可能成为党内同志,那是什么人呢?当然,是“娘儿们” 了。 娜佳渐渐成熟,越来越无法饶恕丈夫的粗暴。有时吵架,一连几天不说话。她 对他称“您”,他对她称“你”。有一天,他不跟她说话了。过了好几天,她才知 道,因为她对他用“您”相称,他生气了。他俩都容易生气,而且生很长时间气。 不过,这毕竟是爱情,是两个在家庭生活中奇怪的、可怕的人的爱情。只要他俩长 期单独相处,就会彼此气昏了头。一旦分离,又没法活。不过,他俩只有在南方休 假时才长期单独相处。在莫斯科生活时,他回家很晚,只来得及喝杯茶就躺下睡觉。 第二个孩子是女儿。长得很白,所以他心满意足地叫她斯韦特兰娜。俄罗斯的 领袖应当有个浅色头发的俄罗斯女儿。他喜欢这个女儿。但是,夫妇俩仍继续大吵 大闹。有一次吵架后,她带了孩子搬到列宁格勒,住到阿利卢耶夫家去了。历史奇 怪地重复,就像当初他的母亲为了避开父亲的毒打,带了孩子离家一样。 不过,他们还是讲和了。她下决心改变生活,学一个专业,不当“娘儿们”! 省得他为她的无所事事而脸红。她知道,他在各方面的自尊心都强到病态的地步。 她决心进工业大学。这是布哈林(党内斗争开始前她家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出的主 意。现在,布哈林也常到她家,喜欢她的孩子,给她家的别墅送了许多好玩的动物 :刺猬、狐狸等等。 布哈林被枪决后,“他的狐狸还在无人性的克里姆林宫出没了很长时间,”斯 韦特兰娜·阿利卢那娃在《给友人的二十封信》一书中回忆道。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