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是贪婪的 我坐在总统档案馆中阅读布哈林临死前写的信。总共40 封,真像一部由卡夫 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合写的书信体长篇小说。读读布哈林的信吧,读读吧。因为在 有关斯大林搞的审判——本世纪最神秘的审判的作品中,描写了受害者同意当众诬 蔑自己和颂扬迫害自己的刽子手,这还只不过是一些说法和猜测而已。而在布哈林 的这些信件中,世纪之谜被彻底揭开了。 布哈林回来后马上就忙着给政治局和检察长维辛斯基写声明书:“我不仅没有 犯下硬安在我身上的罪行,而且我还可以自豪地说,最近这些年我满腔热情地和坚 定不移地维护了党的路线和斯大林的领导……因此应该说,自1933 年起,我断绝 了与自己过去的志同道合者托姆斯基和雷科夫的一切个人关系。通过询问司机、分 析他们的行车报单、询问哨兵和仆人、内务人民委员部展开调查等方式便可确认这 一点……” 不错,恐惧不允许他与过去的同事见面。 对于仅有的几次个别会见,他还惴惴不安地一一作了汇报: “只是有一天见过加米涅夫……我问他是否打算回来主持《真理报》文学部的 工作。我当时说,我可以跟斯大林同志谈谈这件事……但加米涅夫说: ‘我希望大家忘了我,希望斯大林最好连我的名字都别想起来。’在他郑重其 事地表示了这种鼠目寸光的态度后,我收回了自己的建议。” 在谈到“布哈林派”时,他写道:“斯大林亲自把一些文件拿给我看,从文件 中可以看到,这些人已经摆脱了斯大林的控制。他们早已不信任我了,有些人还称 我是叛徒……” 因此,布哈林与忠实的门徒们也断绝了任何联系。在这之后,他又开始盛赞已 经结束了的对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的审判。” “……审判将具有极为重大的国际意义……把恶棍枪毙太好了,空气立刻变得 清新了。” 这是他谈及过去的战友和朋友时所说的话。他的大脑仍在拼命地工作: 会不会还忘了某一次有罪的会见呢?他又想起两次会见,其中一次是会见前彼 得格勒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他写道:“我再补充一些情况。不管我怎详尽力回避什 利亚普尼科夫,他还是找到了我。这是今年在他被捕前不久的事。 他在《消息报》社请求我把一封信转交给斯大林。我对自己的工作人员说,不 要再放他进来,因为他‘政治上发臭’。” 竟然是这样!他还想起另一次与布尔什维克党内前二号人物的“罪恶的会见” : “有一次我在拉杰克家见到了季诺维也夫……他是来借书的。我们强迫他为斯 大林干了一杯(因为他说心脏不好)。季诺维也夫当时对斯大林大加赞扬(这个卑 鄙的家伙!)我要补充的是,像我和拉杰克这样的人,有时很难把来客赶出去……” 这样一来,他清白了。他像“当家的”要求的那样出卖了所有人。与此同时, 他给伏罗希洛夫写了一封歇斯底里的信: “我此时写信有一种半现实感。这是什么?是梦,是幻影,是疯人院,是幻觉? 可怜的托姆斯基也许是迷失了方向,这我不清楚。(我准备把死去的朋友也视为叛 徒)……枪毙了一批狼心狗肺的人,我非常高兴由于搞了这些审判,托洛茨基已在 政治上被处决,关于这一点,人们很快就会清楚(布哈林不停地称赞审判和抨击托 洛茨基)……我建议您读读罗曼·罗兰写的有关法国革命的悲剧。拥抱您,因为我 是清白的。” 布哈林在信的末尾没有忍住,暗示了法国革命,即雅各宾派是如何自相残杀的。 在抓走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迫害斯米尔诺夫、什利亚普尼科夫和过去的其他一 些同事时,他没有想过悲剧。现在想到了,但为时已晚。他已经是平庸的革命悲剧 的参与者。这一悲剧永久性的开场白是:“革命就像萨托耳诺斯那样杀自己的孩子。 小心点儿!诸神是贪婪的。” 大字不识几个的伏罗希洛夫,以前当过钳工,现在是政治局委员。他没有读罗 兰的悲剧,不过他了解“当家的”秉性如何。就像布哈林害怕“感染了鼠疫的”什 利亚普尼科夫和自己的门徒那样,伏罗希洛夫现在也害怕布哈林,同样很想将他 “赶出去”。 因此,伏罗希洛夫非常不客气地回了一封信。就像布哈林痛斥过去的朋友那样, 他痛斥了布哈林。按照当时的优良传统,他对过去的朋友说:“今后要离你远一些, 不管你这个案子的侦查结果如何。”他甚至认为昨天的熟人是“坏蛋”。 可是,恐惧感竟如此强烈,以至于布哈林被骂为“坏蛋”之后,又给伏罗希洛 夫写了一封信:“你那封令人震惊的信收到了。我的信结尾是‘拥抱你’,而你在 信的结尾却骂我是‘坏蛋’。每个人都有,或者更确切地说都应该有自尊心。不过 我想消除一个政治上的误会。我是在沉重的精神状态下写了一封私人性质的信(对 此我现在感到懊悔)。我受了陷害……一想到会出什么事,一想到有人会真的相信 我有罪,我就要发疯……我处于极端神经过敏状态,这就是给您写信的原因。不过, 我必须尽可能平静地等待侦查工作结束,我相信侦查工作将会证明我与匪徒们没有 任何关系……” 猎人们很熟悉这种特别的兔叫声——被猎狗追上的兔子临死前的尖叫声。 “当家的”认为时机未到。在那段时间,刚刚在准备第二幕——对皮亚塔科夫、 拉杰克等人的大规模审判。他考虑让布哈林在惊险剧的第三幕登场。 “当家的”当然知道布哈林为什么如此强烈地感到害怕。回到苏联这个现实中 来之后,布哈林便已明白自己在国外干下了什么。此时一件可怕的事在折磨着他: 朋友科巴是否了解到了他在国外的谈话内容呢? “当家的”当然了解到了,但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从索契回来后,“当家 的”决定停止侦查工作。这使布哈林必然面临最可怕的事,因为最可怕的事不是蹲 监狱,而是等着蹲这个无法逃避的监狱,日复一日地等。“当家的”知道,这个女 人气的知识分子在等待期间就会被搞垮。 《真理报》在1936 年9 月10 日报道说:“侦查工作表明,没有应追究布哈 林和李可夫的责任的证据。” 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奥赛罗始终信任伊阿古。 然而,停下来的侦查工作似乎搜集到了越来越多的揭发布哈林和“右派” 的供词。 布哈林在1936 年9 月24 日给斯大林写信说:“我在侦查工作结束前没有请 求过让你接见,因为觉得这在政治上不方便。可是现在我恳求你不要拒绝……你审 问吧!可以扒开我的皮来看!不过请把事情搞个一清二楚,以使任何人都不敢侮辱 我,害我,把我送进卡纳奇科夫别墅。” 可怜的布哈林甚至“在一个不眠之夜”写了一首歌颂斯大林的长诗,并把它送 给主人公过目……然而谦虚的主人公没让发表。 在1936 年12 月的中央全会上,叶若夫就己直截了当地指责布哈林参与反革 命活动。可是“当家的”要把自己在戏中的角色——轻信他人的摩尔人的角色演到 底,因此他说:“不要急于下结论,继续进行侦查工作。” 此时布哈林已生活在地狱中。在中央全会的会间休息时,安排布哈林和李可夫 与从监狱押来的皮亚塔科夫、拉杰克等人对质。在政治局委员在场的情况下,他最 要好的朋友拉杰克及其他所有人都顺从地指控他参与了阴谋活动。他歇斯底里地反 驳他们的指控。 可是,新的指控又来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