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对你产生了像对伊里奇那样的感情” “1937 年4 月15 日夜。科巴!我已好几个晚上打算给你写信了。就是想给 你写,我不能不写,因为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你是我的亲人(谁爱暗中笑话我,就 让他随便笑话去吧!)……在全会上发言的人们认为,一切对我最神圣的东西都只 不过是我故意的装腔作势……我在绝望中曾以伊里奇之死发誓,可有人却说我拿伊 里奇的名字投机,说我散布伊里奇去世时自己在场的谎言……我勉强能够走动,还 有人骂我丑态百出,装腔作势……” 思维是跳跃式的。看来,当他想起去科巴家拜访的情景时,他觉得,科巴因他 对娜佳的态度而吃醋了,认为他是“色鬼”。 “我想直截了当和坦白地把私生活情况告诉你:我这一生只亲近过四个女人。” (接着他极为详细地介绍了自己与她们之间的痛苦经历。) “你认为我有10 个妻于是毫无根据的,我从未同时与多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科巴会对自己说:他又在这里撤谎。他现在是因为娶了年轻漂亮的妻子才稳 重下来,而过去……“色鬼”布哈林的每个行动和每个“娘儿们”,在内务人民委 员部都有记录。) “……我最近的全部愿望都集中在一点上,那就是紧跟领导班子,特别是紧踉 你,以便能够全力以赴地工作,同时完全服从你的建议、指示、要求。 我看到,伊里奇的精神体现在了你的身上。有谁能够下定决心让共产国际采取 新策略,坚定不移地实行第二个五年计划,把远东武装起来,安排改革工作,制定 新宪法?没人能行……当和你在一起时,我总有种特殊的感觉…… 我甚至曾有机会触摸你。我开始对你产生了像对伊里奇那样的感情——像亲人 一样的亲近感、无限热爱和信任感。对你可以说出一切,写出一切,抱怨一切…… 毫不奇怪的是,最近几年我甚至忘记了曾进行过反对你的斗争和曾充满愤恨的那个 时期……” (我能想像出科巴看这封信时的反应,因为他了解布哈林不久前在国外所说的 一切有关他的言论。实用主义者科巴不明白,这个人现在确实对他怀有那种知识分 子式的疯狂的爱——那种牺牲品对刽子手的爱、柔弱女性对暴力的爱。这是我们所 喜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心理分析!) “我打算写一本书。我想把此书献给你,并请你写个短短的序言,以便让所有 人都知道,我完全认为自己是你的人。我这里的处境极为尴尬。要知道,我把每个 监狱看守人员都看成‘自己人’,而他们像看罪犯一样看守着我,尽管有分寸。我 把监狱看成‘自己的’……有时我头脑中会闪现出一个愿望:为什么不能让我住在 莫斯科郊外的某个地方呢?给我一间小木屋,另办一个身份证,配两位肃反工作人 员,让我同家人住在一起,允许我为共同的利益写书和搞翻译(用笔名或不署名), 允许我种点地,以防身体垮掉(不出院子)。然后有一天,有人承认说,他诬陷了 我……” 可怜的浪漫主义者! “……我非死在这里不可。这里的制度非常严格,甚至不许在牢房里大声说话, 不许下棋,放风时根本不准开口,不许在窗口喂鸽子——什么都不允许。不过,甚 至包括低级看守人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很客气,有自制力,举止得体。伙食不错,但 牢房很暗,昼夜都开着灯。擦地板,刷洗马桶——这我都很熟悉。但让我痛心的是, 这是在苏联的监狱里。我感到无限痛苦和忧伤。” 信封上注着:“送交斯大林之前请勿阅读此信。”但斯大林作了批示: “传阅”。(斯大林派机要通信员把此信交给了全体政治局委员。)善良的奥 赛罗好像是在用这种方法询问:也许还是饶恕了伊阿古吧?但战友们不能出错,因 为每天都可能掉脑袋。于是他们展开了一场显示毫不留情态度的竞赛:“已阅,我 看这是骗人的信。莫洛托夫”“还是那一套欺诈行为。卡冈诺维奇、加里宁”。 “这无疑是一封欺诈性的信。丘巴尔”。 此时,善良的奥赛罗不得不服从集体。 布哈林仍然给他写信。写了43 封,都未得到回音。“您好,约瑟夫·维萨里 昂诺维奇!(已不再用“科巴”这个亲昵的称呼)……我在幻觉状态中与您谈了几 个小时(您坐在单人床上,离我很近)。可惜这只是我的梦话。 我想对您说,我愿意在思想上毫无保留地和毫不动摇地完成您的任何要求。 我已写完厚厚一卷诗,内容主要是歌颂苏联……拜伦说过:‘要想当诗人,应 该或者产生爱情,或者过穷日子。’(我这两者都具备)我现在觉得最初写的那些 东西很幼稚(但我会修改它们,《斯大林颂》除外)……我7 个月没见妻子和孩子 了,请求过几次,可是没有回音。我曾两次神经性失明,两三次在幻觉状态中说胡 话……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请允许我们见面吧! 让我见见安娜和孩子吧!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啊。就让我见见自己的亲人吧。 如果实在不行,请允许安娜送一张她和孩子的照片来……我全心全意地爱您, 这话您一定觉得荒谬绝伦。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如此看来,制度严格,但看守人员非常客气,而且伙食很好。不错,没有任何 刑讯。柔弱的歇斯底里病患者布哈林也未必能在刑讯之间写下这么多文学作品。他 自己因绝望,怕被枪毙,为亲人担惊受怕而折磨了自己。 对坐牢来说,他的体质太弱了。他是个诗人,而不是政治家。他因神经出了问 题陷入幻觉,失明……他已经明白:肯定坚持不住,将会像加米涅夫那样同意“诽 谤自己”。在没有任何刑讯的情况下,“我想对您说,我愿意思想上毫无保留地和 毫不动摇地完成您的任何要求”。 几乎是逐字逐句地重复了另一个不幸的人——季诺维也夫的话。 布哈林承认了对他的全部指控,并在6 月初签了字。他的妻子安娜·拉林娜深 信不疑地写过:“当家的”曾答应为此给他留条活路,但却骗了他。 可她不知道,不幸的布哈林在一封信中自己讲出了一切。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