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箭双雕 朱某骗得金嗓子 人财两空 周璇败给投机商 却说周璇在拍完《渔家女》等影片之后,伪“华影”当后看到“金嗓子”在观 众中的号召力是如此之大,觉得无论从经济上或者从政治上,都可以捞到不少好处。 于是,由张善琨出面,要求与周璇签订长期合同,想以此捆住她的手脚。 这次周璇学乖了,她接受了当年与“国华”签订长期合同而大吃其亏的教训, 又听了几位朋友的一致劝告,坚持只与“华影”签订“部头合同”。 经过一番争论,张善琨没有勉强周璇签订长期合同。他认为:只要你周璇在上 海滩想拍电影赚钱,就不怕你与“华影”脱钩,订部头合同无非是让你多弄去两个 钱罢了。敌伪时期,伪“华影”垄断了上海的电影业,除此也就别无分店了。 1944年,色厉内茬的敌伪当局颇感自己的日子不大好过,伪“华影”的头目们 也想通过搬演一点中国的古典名著,来“缓和”一下影界和观众激动的民族情绪。 于是,由卜万苍编导的《红楼梦》获准“开麦拉”。而且懂得行情的张善琨当 众抬了胸脯,愿意投下大本钱来。 《红楼梦》摄制组在汉奸影人张善琨的支持下,首先调集了一批当时正“走红” 的明星,来串演剧中有名有姓的角色。周璇应邀饰林黛玉,其他,如袁美云“反串” 贾宝玉,梅熹演贾政,郑玉如演晴雯,王丹凤演薛宝钗,白虹演王熙凤,欧阳莎菲 演袭人,还有韩兰根等人也参加进来。 《红楼梦》的拍摄日程,安排得比《渔家女》等影片还要紧。因为它拖住了一 大群明星,推迟一天就会产生连锁反应,影响到下面好几部影片班子的组合和进度。 为此,张善琨经常到摄影场地来“督阵”。 平时,这位张老板与一些社会上有了名望的影星打交道,还能“以礼相待”, 但转到他进摄影棚督阵时,则板板六十四,瞪着一双眼睛,俨然像是哪座庙里走出 来的菩萨。 一般底层的演职人员,见了张老板不是回避,便是埋头干事情。如果他看不顺 眼,那就叫你倒霉。轻者训诉或者扣薪,重者敲掉你的饭碗,甚至威胁着要送你到 那个叫人闻之毛骨悚然的“76号”魔窟去。 对这一点,伪“华影”的演职员们都是记忆犹新的。那还是两年之前,伪“华 影”拍摄第一部“中日亲善”的电影《春江遗恨》时,有个叫梅慧华的女演员就被 张善琨打过耳光,并说要送她到“76号”去,叫她尝尝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敌伪特务 们的厉害,后经一再讨绕,才算幸免。 在《红楼梦》拍摄中,周璇虽没挨张善琨的耳光,却受到他的一番奚落。 在拍《黛玉葬花》一场戏时,由于周玻一直闹着神经衰弱的毛病,加上拍片连 轴转带来的疲劳,周璇荷着花锄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卜万苍见状,宣布停拍。 当时,张善琨正在现场督阵,看到这种情况,不满的神色挂在他那张死板板的 胖脸上。他阴阳怪气地对卜万苍说: “老卜,你真有眼力,你选了一个活林黛玉啊!” 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马上又冲着周璇说: “周小姐,你也太做人家了,拍部戏能赚那么多的钱,连一点营养品也舍不得 买来吃。你这样苛待自己,你看,今天大家都得为你停机器啊!” 周璇听了这番话,心里实在憋不住了,涨红了脸,泪水模糊但强打着精神说; “张老板,你放心,不会耽误你赚钱的时间,我马上去打两针回来拍戏!” 后经同仁们的说合,张善琨才善罢甘休。 《红楼梦》拍摄完毕,周璇病倒了。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老感觉眼前出现一 种幻觉。无奈,只好请当时上海的名医、西郊虹桥疗养院的神经科主任粟宗华医师 来给她诊治。 1944年中秋节过后,周璇没有拍片,呆在家里养病。由于粟宗华医师的诊治, 加上休息得比较好,身体逐渐复原,只是人显得比以前消瘦多了。 未等周璇病体完全康复,张善琨就派人来催促她尽快履行合同,为“华影”再 拍一部歌唱片——《凤凰于飞》。 影片描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青年律师的妻子,因矢志于歌唱艺术而不借与 丈夫离异分手,后几经生活的颠簸,遭遇一段冤狱的曲折,夫妻俩又破镜重圆和好 如初。全片安排了十一支歌曲,使得“金嗓子”在戏中大展歌喉。 自从周璇拍了《马路天使》轰动影坛歌场之后,老板们要求她“无片不歌”。 而她自己,也确实希望能有机会在一些影片中很好地施展一下唱歌才能。这次,她 经不起张善琨一次次紧逼,又碍于导演阿方哥(方沛霖)亲自登门的情面,便抱病 走进摄影棚。 这一来,周璇又要坚持每天拍夜戏,甚而通宵达旦,完全打乱了正常的生活规 律,对一个神经衰弱的患者来说,等于是雪上加霜。 果然,《凤凰于飞》拍摄过半,周璇再次病倒了。同仁好友为之担心,劝她趁 机会去杭州,索性把病养好再拍片。 老板们怕耽误拍片,影响赚钱生意。张善琨亲自登门代表公司进行“慰问”, 并对上次“葬花”时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表示歉意,说: “那完全是一次误会,现在才真正了解到周小姐身体介不好,实在是关心不够 啊!” 接着,颇有点排难解纷手腕的张二夫人,笑眯眯地插进来,帮着丈夫说好话, 并送上一支地道的吉林野山参。 一时间,周璇反而被张氏夫妇弄得很不好意思,对自己的病倒竟然觉得有些内 疚似的。她当即表示,去杭州疗养的事还没有定下来,去的话也要等《凤凰于飞》 拍完,过了元旦再作计议。 1945年的春节在阴冷的气氛中度过。国际形势有了很大的变化,敌伪统治者们 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张善琨生性狡狯,一向善观气候,会轧苗头。他 见大势已去,便悄悄地“携眷出走”。 《凤凰于飞》映出之后,周璇与伪“华影”完全脱钩,再也没有涉足影坛。近 半年时间,她蹲在家里养病,很少外出活动。当然,杭州之行的计划,也因时局发 生变化而取消了。 1945年8月15日, 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英勇奋斗,中国人民取得了抗日战争的 伟大胜利。上海的市民奔走相告,街头巷尾燃放鞭炮庆祝。 然而,爆竹的硝烟还未散尽。国民党反动派篡夺抗战胜利果实的反动措施便接 踵而来。那些打着“接收”旗号的“大员”、“要员”们,把手伸向各个领域大肆 攫取,中饱私囊。 同样,在电影界,他们也进行了所谓“接收”,并且在此基础上,建立起对电 影事业的垄断和独占。 因此,上海影坛死气沉沉,许多“影人”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为谋生计, 他们不得不从事其他职业。这真是虎去狼来,委时间上海滩又被国民党反动派弄得 天昏地暗。 在这段时间里,周璇赋闲在家,每日以弹琴唱歌消磨时光。除此之外,她则象 一些小报报道的那样:“常戴墨晶眼镜,出外遛马路,逛公园。” 近年来,周璇团长时间在水银灯下拍戏,逐渐染上了眼疾,怕强光刺激,外出 只好戴上一副当时还颇为时髦的遮阳眼镜。 1946年春天,香港大中华电影公司的老板蒋伯英,通过“影圈”内的朋友关系, 几次敦请周璇赴香港拍片。由于蒋老板许以优厚的拍片待遇,周璇于是毅然成行了。 周璇飞抵香港,即被蒋伯英接去九龙,并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寓所里暂住。九龙 是香港电影业的集中地,一些有点实力的大厂和毫无名气的“皮包公司”,也都拥 挤在这块弹丸之地上。故而,那里号称“东方好莱坞”。 此时,九龙影业出现“复苏”。九龙影界好不热闹,一些制片商为了大捞其钱, 故态复萌,不惜大搞香艳色情、武侠打斗的影片,牛鬼蛇神借银幕还魂复活。 周璇进入九龙,与“大中华”签订了两部影片的合同:一部是《长相思》,她 与舒适主演;一部是《各有千秋》,她与龚秋霞等主演。 如果说,《长相思》多少因袭了过去才子佳人戏的旧套,《各有干秋》则是一 反“金嗓子”以前每片必歌的路子。周璇和龚秋霞都是影坛著名歌星,而《各有千 秋》却没有让她们唱。 这一“反”,不仅观众觉得别具风味,就是“金嗓子”本人也感到颇为新鲜。 香港的影评界曾有人写下这样的赞誉之词: “旧日歌星清风独树,有歌无歌各有千秋。” 当《长相思》和《各有千秋》在香港放映时,颇受观众欢迎。“大中华”将拷 贝销售南洋各地,上座率陡然增高。蒋伯英等股东们为此大赚了一笔。于是,他们 一再挽留周璇,急着要和她签订下一部戏的合同。 周璇呢,这时她在香港却有点呆不住了,原因之一是她与石挥正处在恋爱之中, 石挥希望她能早些返回上海。 石挥,这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两栖”演员。他常年活跃在上海的话剧舞台上, 创造了许多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被观众誉为“话剧皇帝”。 “孤岛”时期,石挥参加了费穆和黄佐临主办的上海剧艺社,多在卡尔登戏院 和兰心剧场演出话剧。上海沦陷后,“上艺”同仁反对为日寇演出汉奸戏,宣布解 散。 后来不久,又在黄佐临的努力下,组织起苦干剧团。石挥加入“苦干”,继续 其舞台生涯。同时,他也曾多次走上银幕,搏得了许多“影迷”的青睐。 原先,周璇和石挥只是互有所闻,虽然各自在舞台和银幕上见过面,但并不熟。 也是机缘凑巧,抗战末期,霞飞路重庆路口一家绸布庄举行庆典,分别请了他们两 位大明星会剪彩。 于是,他们通过这次剪彩仪式认识了。从此两人有了交往,时日稍久,一些熟 悉的朋友热情撮合,提议他们配对成双。当时,这一对明星恋人出入公共场所的一 些私人活动,也都成为 上海小报记者猎取的新闻。 这次,周璇匆匆收拾行装,从九龙回到了上海,她发现上海影坛也有了某种变 化。虽然电影市场上也有外国公司倾销的旧片,还有一些与九龙相似的低级黄色的 胡调片,但“联华”和“昆仑”等公司,也拍出令人瞩目的影片。如《八千里路云 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等。 却说1946年,卓越的戏剧艺术家田汉,创作了反映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蜕化的 电影剧本《忆江南》。当这个剧本送到“国泰”著名导演应云卫的手里,他拍案叫 好。 “国泰” 老板是上海沦陷前的L老板,所不同的是他换了一块新招牌,将“国 华”改为“国泰”而已。L老板见拍此片对“国泰”甚为有利,亦愿花大本钱投产。 《忆江南》剧情: “七七”事变后,上海文化界救亡宣传队到杭州工作,在一次对龙井茶农进行 宣传时,采茶女谢黛娥充满着生活呼喊的歌声,赢得了宣传队员们的极大兴趣。 队里的青年诗人黎稚云与谢黛娥相识,并一见钟情。不久黛娥离开了寄居的姑 母家,与稚云成婚。稚云因害怕艰苦生活,借口离队留在杭州写作长诗。 “八·一三”抗战全面爆发,在黛娥鼓励下,稚云回上海归队。当宣传队负责 人惨遭杀害时,黎稚云又产生动摇。后来,抗日组织派他去香港工作,在募捐会上, 他认识了香港小姐黄玫瑰。 香港的腐朽生活和巨额款项的诱惑,使黎稚云堕落了。他侵吞了民众捐款,又 趁避空袭混乱之机劫掠了黄玫瑰母亲的钱箱。随后向黄玫瑰求爱成婚,完全抛弃了 发妻黛娥。 香港失陷,黎稚云被俘叛变,出卖战友获释,在黄玫瑰面前却假充好人。这时, 黛娥因生活艰困,又回杭州开小茶店糊口。报上误传“黎稚云跳海殉国”,黛娥痛 不欲生,当丈夫为“烈士”,并供奉其仪容。 时过三年,抗战胜利,先前被黎稚云出卖的战友出狱,来到杭州,将黎稚云丑 行尽告谢黛娥。黛娥遂往上海寻找,来到黎家当着黄玫瑰面揭穿黎稚云嘴脸。 而后,从墙上黄母照片发现,谢、黄原来是异父同母姐妹。真相既白,黛娥复 回杭州,玫瑰一气出走。黎稚云归家发觉一切,乃奔杭州访黛娥,以求恢复旧好。 黛娥闭门拒见,并说: “黎稚云已经死了,三年前我已经把他埋葬在我的心里了。” 无疑,这是一部故事情节生动、人物形象鲜明、又很有现实意义的影片。应云 卫找到吴天,两位导演几经斟酌,决定起用“红小生”冯哲来演黎稚云,而对于女 主角由谁来演,他俩一时没有敲定。 一天,两人来到田汉家,说出心中的苦衷。田汉笑着说: “我向你们推荐一个人吧!” “谁?” “《马路天使》里的小红。” “周璇!” “对。我看,她演戏里的谢黛娥一定会很出色的。”田汉满有把握地说。 “可她能演好黄玫瑰吗?我们想姐妹俩由一人兼饰呢!”吴天有些担心。 “从她的生活和艺术经历看,我相信她也能够演好黄玫瑰的。” “你说得对,她很有表演才能!”应云卫兴奋地以拳击掌说:“就这么定了吧!” 当周璇得知此事后,以很高的热情参加了《忆江南》的拍摄。她对一人兼饰姐 妹俩十分有兴趣,并且努力去钻研人物,虚心接受导演和同仁的指点与帮助。 在实景拍摄中,她放下大明星的架子,认真地向当地采茶姑娘们求教,很快掌 握了一些采茶的基本动作,大家无不称赞她心灵手巧。 1947年春末,《忆江南》制成并与观众见面。这部影片上映,引起了影坛内外 的巨大反响,赢得了舆论界的广泛好评。特别是周璇在戏中兼饰两角,获得了普遍 赞扬。 文坛巨匠茅盾,曾在一篇文章中称道周璇的表演: “……颇有分寸,难能可贵。为老友田汉的《忆江南》增色不少。” 的确,周璇没有辜负编导者的期望,也像在《马路天使》中一样,她的表演和 歌唱艺术才华,在这部影片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当“金嗓子”周璇的表演艺术才华,在《忆江南》中再次显露出夺目的光彩时, 一些电影公司的老板和编导,纷至沓来,对她竞相包围和角逐。 L老板大献殷勤, 答应酬劳按上海影星的最高水平支付,合同不必签长期的, 可以签部头合同。但周璇婉转地拒绝了,她不愿意想起从前很多不愉快的往事。强 扭的瓜不甜,L老板只好放弃。 “中电”(中央电影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编导何非光也跑到周璇家,要邀请 她去拍一部叫做《铸情》的影片。香港“大中华”的老板蒋伯英闻讯更加着急,接 连人促电催,希望周璇尽快赴港,以便携手合作。 近水楼台先得月,文华影片公司的老板吴性栽亲自出马,找周璇洽谈多次,并 搬出石挥帮助从中斡旋,一定要请她去参加拍摄《夜店》。后来者占上风,周璇同 意在《夜店》中担任角色。 周璇刚走出“文华”的摄影棚,蒋伯英即从香港打电话来,要她马上启程赴港。 她提出需要休息一些日子,蒋老板连忙告诉她,香港有青山有碧海,“大中华”完 全可以为她作出安排,保证各种物质条件远胜于上海。周璇被说服了。 周璇来到香港,蒋伯英哪里还有时间让她休养,当即与她签订了三部戏的合同。 第一部戏,是吴祖光编导的《莫负青春》。由周璇和吕玉垒主演。这部戏是根 据《聊斋志异》中的故事《阿绣》改编的,描写阳春三月的小乡村,一对青年男女 邂逅相爱,受到上辈亲人的种种阻拦,尔后几经波折,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 第二部戏,是方沛霖编导的《歌女之歌》。由周璇和顾也鲁主演。这部戏描写 了某夜总会歌女朱兰的种种遭遇,全片以歌贯穿,可以说是“歌多戏少”、“一歌 到底”。 第三部戏是《花外流莺》。由洪漠编剧,方沛霖导演,周璇和严化等人主演。 这部戏描写上海市郊小镇.一家正丰菜馆的小女店主周莺,在父丧之后主持经 营,每当暇时,总是以唱歌消遣,为此引来市区远足的青年与之相爱的故事。 这三部戏都属于所谓歌唱片,都是“大中华”老板授意编导者专门为“金嗓子” 制作的。蒋伯英和其他股东老板看到,周璇的歌在香港和南洋一带比“戏”还要吃 得开。 于是,不管影片内容如何,想方设法塞进多种插曲,恢复每片必歌的老套子。 这当然也很对方沛霖之类编导的口味。 实际上,这种影片难免于俗.质量也都不高,根本不可能发挥周璇的艺术创造 才能。而那些粗制滥造的歌,除了一时能迎合某些观众的听觉要求,就什么有价值 的东西也留传不下来。 周璇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地赶拍了以上三部影片,自己审视银 幕,不禁也感到有点失望。她对“大中华”的热情渐渐消退了。她明白自己和蒋老 板的关系只有一个字;“钱!”她想带着三部戏的“片酬”返回上海。 就在周璇犹豫不定之时,“东方好莱坞”的另一家资本较为雄厚的影业公司— —“永华”通过朱石麟等人的老关系,找上了她的门。 “永华”的老板李祖永,也是一名著名的投机家,战前战后与国民党的一些官 僚政客都有着密切的交往,和胜利前夕逃到香港做“寓公”的张善琨是一丘之貉。 由于各种原因,李老板的出手比蒋老板还要“大方”,竟以每片三万港币的酬 金把“金嗓子”请到“永华”来了。据传,此举大多是受了张善琨的策动。 “附逆”分子张善琨在香港,虽然不敢过于抛头露面,名义上也不是什么老板, 却不时地利用原“新华”转入“永华”的老人马进行幕后指挥。他的小老婆童月娟 也经常悄悄地往返于沪港两地,帮助“永华”处理一些“业务”事项。 这次,周璇之所以受聘于“永华”,并非完全着眼在酬金上。她觉得“永华” 筹拍的《清宫秘史》,比之“大中华”拍的几部影片的质量要高些,在艺术创造上 也显得严肃一些。 加上该片导演朱石麟一再向她宣称说,公司方面为拍这部“巨片”,不仅调集 了沪港影坛的精英,还可以“不计时日,不计耗资,而务求其制作上乘。”无疑, 这对周璇也是有着一定的吸引力的。 从“永华”来说,也确实想借此来个“一炮打响”,轰动国内外影坛。经过一 番调集,朱石麟排出了一个阵营坚强的角色名单。周璇饰珍妃,舒适饰光绪,刚从 上海邀聘来的唐若青饰西太后。 为了使影片中的插曲“动人心弦”,还特地把与“金嗓子”合作有年的陈歌辛 请来作曲。俟一切筹划停当,《清宫秘史》于1948年夏天开机拍片。 香港的夏天气候炎热,周璇穿着一身厚绣的清装,呆在摄影棚里时间一长,就 感到头晕脑胀吃不消。故而在轮不到她的镜头时,总是将清装脱在化装间,独自遛 到棚外,在浓荫覆盖的树林下念念对白哼哼歌,研究人物表情,借以乘凉小憩。 周璇在拍这部影片时,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为了使自己所演的人物神形兼 备,她从“请安”乃至起坐迈步的动作姿态学起,尽量做到表情真切,能跃出古装 美人和时装歌女的樊宠。 导演朱石麟要求演员的表演“精细逼真”,甚而连以往靠配音效果来完成的打 耳光镜头,他都让“假戏真做”。 这一来可苦了周璇,她接连挨了唐若青三四次“重磅”耳光,弄得面额通红, 泪水潸然而下。当这一组镜头拍完,她匆匆卸完装走出摄影棚,正巧在门口碰到唐 若青和几位同仁闲聊,便嚷道: “若青,你好哇,几巴掌打得我眼睛冒火星。” 唐若青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这也不能怨我啊,都怪慈禧太后心狠手辣。” “慈禧太后早死了,我管不着,是你打我,我要找你算账。”周璇象个孩子似 的,说着就要扑过去打唐若青。 唐若青边跳边喊: “这可以,你去找朱先生换角色,我演珍妃你演慈禧,我让你打!” 两位明星在树林里追来追去,惹得同仁们一个个捧腹大笑。 周璇拍《清官秘史》吃了不少苦头,她曾对“影圈”以外的朋友说过: “我拍《清宫秘史》流下的眼泪,存起来可以供自己洗脸呢!” 同时,她还对一位采访记者说过: “我演悲剧的时候多,自己伤心也让别人伤心,以后希望能多演点喜剧才好。”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影片制作完成。周璇人也消瘦了许多,眼窝也变深了。朱 石麟对她十分赞赏,认为她是“目前香港影坛艺术作风和工作态度最好的女明星”。 影片上映后,在香港观众中掀起了一个迷“金嗓子”的热潮。舆论中不仅称道 了周璇的表演技巧“已达炉火纯清之境”,对她在片中演唱的两首歌——《御香缥 缈曲》和《冷官怨》也大讲好话,说她唱得“婉转凄切,哀怨深沉,一腔忧国虑亲 之情被渲泄得淋漓尽致”。 这时,周璇已经搬出了蒋伯英的家,另外租住在一幢公寓房子里。每天从“永 华”拍戏回家,她都要接到许多电话和信件,常使她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影界、报界、朋友和观众,各自带着不同的目的来找她。有时,甚至商界一些 老板,为了做广告也会找上门来“洽谈”。 前后三年来,周璇在“大中华”和“永华”共拍了六部电影。“金嗓子”的名 声震动了香港影坛,成了一位引起周围社会注目的“积蓄颇丰的大明星”。 1948年的初冬,周璇从香港搭乘轮船回到了上海,三天三夜的腻人航程,舱内 设施的简陋和拥挤,再加上风急浪颠,弄得她头脑昏沉沉,喉咙也有点沙哑,比拍 了三天三夜戏还疲惫不堪。她告诉姆妈,不管啥人来访都一概“回脱”。 此时,周璇的家已经搬到了海格路(今华山路)枕流公寓。她住六楼一套三间, 内装电话,家具陈设新颖富丽,比之以前当然是宽敞舒适多了。从她享有的一切物 质条件看,那已属大明星的“派头”了。 这次周璇拍完《清宫秘史》从香港匆匆归来,对外宣称是为了调治眼疾和探望 母亲,其实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与石挥的恋爱关系又告一 段落。 不知道周璇与石挥之间究竟为了什么发生龃龉,两人感情上日渐疏远。上海和 香港的小报与一些影剧刊物,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论调:一说是“话剧皇帝”有异心, 突然缠上了一名交际花;一说是“圈外”有位颇为富有的小开在拚命追求“金嗓子”。 当然,知情者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只是那些并不了解事实真相的“影迷”,则 被这类“新闻”弄得稀里糊涂。 周璇曾借当时《影剧天地》刊登的一篇采访文章,公开表示: “决不与‘圈内’人成配偶,谈恋爱向‘外’发展。” 所谓向“外”发展,指的是“圈外”有位“颇为富有的小开”在追求她。这位 小开就是周璇住在霞飞路1820号时认识的朱某。 朱某,原住在周璇家楼下,是个开绸布庄店主的儿子。此人高高瘦瘦的个头, 细皮白肉,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风度翩翩,看上去象个很有才学的文人雅 士。其实,此人并非如此。 凡接触过朱某的人,事后回忆起来都有这样一种印象:他工于心计,热情里透 着虚伪,沉静中藏着奸诈。然而,当局者迷,周家母女都没有觉察出来。莫说周璇 本人对他慢慢地产生了好感,就是广东婆也被他周家姆妈长、周家姆妈短的“花” 得浑淘淘。 朱某早有妻室,却喜欢成天在外面鬼混,流连忘返于舞厅交易所之类的地方, 完全无意去继承乃父经营的绸布业。作为“小开”,他手头有点钱,但称不了富, 何况在舞女、交际花身上又破了不少财。 他知道要满足自己的那些欲望,仅凭自己现有的条件是远远不够的,必须绞尽 脑汁,另辟蹊径去攫取。前两年,他就看中了一个“目标”,之所以没有下手,是 因为需要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 现在终于等到了。当“金嗓子”与“话剧皇帝”合不拢的消息传出来,他马上 发起了求爱攻势。俨然象一名忠诚的卫士,他时刻追随在周璇的左右,并旦不忘为 这位心境不佳的大明星分忧解愁。 朱某曾赌咒发誓地对周璇说:他虽然由父母包办结过婚,但早已与“黄脸婆” 各奔前程了。现在只要周璇同意,他就立即和她正式结婚。 “金嗓子”经不起朱某的耳鬓厮磨,那些温存的甜言蜜语使她对一切都深信不 疑。 与此同时,朱某对周璇施展了更加阴险的一招,把自己相熟的一个女人介绍给 周璇当秘书,此女人也姓朱。这样一来。周璇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二朱”夹击的境 地。 在一段时间里,周璇把“二朱”看作是完全可以信赖的知心朋友,她向“二朱” 倾吐自己的肺腑。“二朱”成了她生活中的左右膀,两个不可或缺的人。 起初,朱某的所作所为倒也称得上是小心谨慎。他没有要求同居,也没有以男 主人的身份出现在枕流公寓里。在局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周家一位常来常往的朋 友。 周璇为了避免舆论上的纠缠,也采取了秘而不宣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因此, 许多小报记者追问她的婚姻打算时,她总是这样回答他们: “到时候我会告诉诸位的,先请大家代我感谢那些关心我的朋友吧!” 朱某和朱秘书都善于揣摩“金嗓子”的心理活动,各自也有一套迎合大明星胃 口的办法。何况两人又是连成一气的呢?在这种情况下,很快“二朱”便从不同的 角度占有和控制了周璇。 1949年元旦一过,解放战争的捷报自长江北岸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丑末寅初 的气氛弥漫了大上海。紧张、兴奋、期待、忧虑、焦灼、疑惑与恐惧的种种情绪, 分别撒播在各式各样人物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刻,也是一个伟大转折的历史关头。争先恐后逃跑者有 之,毫无声息溜走者有之,去留未定者也有之;而大量的则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要离 开这个地方的人。 处在一片混乱之中的周璇,心情十分复杂。年前,她刚从香港回来时,一家杂 志的采访记者问她: “请您谈谈在香港生活的感想吧!” “说心里话,香港的物质条件的确是胜于上海,但我仍旧喜欢上海。”周璇笑 着回答。 “您这次回来还准备去香港吗?” “要去的。有约在先,开年我还要去那里拍几部片子。” 现在,她犹豫了。她想不去香港,留在上海看看日益变化着的形势。“二朱” 看出了周璇的心事,他们开始了各自的劝导。 朱某说: “你的事业在香港,你一连拍了好几部片子,轰动了港九和南洋。这股‘金嗓 子热’决不能让它冷却下去,何况那里又很欢迎你去……” “金嗓子”没有吱声,朱某一边品茶,一边慢条斯理地讲下去: “香港的片酬比上海高得多,你去那里是很合算的。再说,此地乱哄哄的,恐 怕也没有多少影片好拍。你先走一步,等我把商业事务料理完毕就马上到你那里去。 往后,你拍戏我经商,到东到西我们都能过上快活日子。” 朱秘书也不失时机地向周璇进言: “周小姐,人家都讲,你在香港拍戏比在上海吃香。现在上海这么乱,你先到 香港去拍几部戏,等上海太平了再回来不是很好嘛!” “金嗓子”觉得“二朱”言之有理,何况她自己也有再去香港奋斗一番的想法。 于是,她下了决断:让姆妈和女佣留在上海看家,自己则带着朱秘书,一同登上了 开往香港的轮船。 此时香港的影坛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去年还是号称规模庞大资金雄厚的“永 华”公司,已经陷入了半停顿状态。老板李祖永因拍片蚀了本,吓得一再压缩出片 计划。 一些中型的影片公司,除了维持性的拍片,也都因经济形势不佳,不敢继续投 资,显得毫无生气。而那种小厂或当初也曾活跃过一阵子的皮包公司,则是气息奄 奄难以生存了。 有些厂子,以色情为号召力,拍了象《荡妇心》那样的影片,想借此“起死回 生”。其实,这类影片只能偶尔骗骗人,带来一点上座率,但决不可能赢得绝大多 数观众的支持。 周璇目睹这个所谓“东方好莱坞”江河日下的衰败景象,不禁感到愕然。但是, “金嗓子”毕竟不同于一般明星,她还是受到了影业界老板们的欢迎。 住不多久,她就和长城影业公司签订了两部片子的合同:一部《彩虹曲》,一 部《花街》。与在“永华”一样,她得到了丰厚的酬金。从她个人所得的收入看, 香港影坛的经济危机,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此时周璇住在太子道,囊中可称富有,平常生活却还是比较节俭的。她在拍戏 之余,仍旧保留着往日的爱好习惯:除了钢琴、唱歌、逛马路,上电影院看一两场 电影就算是“消闲”了。 她仍旧不喜欢穿高跟鞋、跑跳舞厅,或者到处乱窜出风头。在这个花花世界里, 她不是那种善于周旋在交际场上的贵夫人,亦不属沉迷于灯红酒绿之中的阔小姐。 她虽然越过了而立之年,外表看上去也比以前成熟些,但依然可见她那种特有的单 纯、质朴、善良的秉性。 面对优裕的物质条件,她不愿奢侈,舍不得糜费,甚至一度到房东家里吃中等 水平的包伙。她把手头数额不小的款子,交给朱秘书去兑换成一根根金条,以防花 花绿绿的纸币遭到突如其来的贬值。 一段时间后,与周璇热恋着的朱某,来到了香港,来到了她的身边。于是,这 给生活在香岛的“金嗓子”带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在这之前,朱某放弃了绸布庄的生意,忙于做交易所的投机生意。为了加大其 手中的“赌注”,他四处设法筹措资金,但均未奏效。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把 窥视金钱的目光都集中到丝毫也不懂行的周璇身上来。 他对这位大明星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如何善于经商理财,吹得天花乱坠。周璇 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但她也不想去扫情人的兴致,一般听过也就算了。 一天,朱某乘着“金嗓子”兴致很高的时候,操一口上海话对她说: “介许多铜细放在侬身边是死格,交把我做生意保险能赚交关钞票!” 朱某见周璇噗哧一笑,又说: “侬是不相信我?” “我没不相信依。”周璇温柔地回答。 “侬要是相信我,就把铜细交给我。” 接着,朱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许多跑交易所赚钱发财的实例,还十分带感情地 把一份如何建立美满家庭的计划抖落出来。最后这一着终于打动了周璇。 为了表示对自己的委身者的厚爱和信托,周璇同意拿出大部分积蓄,交给朱某 去做生意。炽热的感情代替了一切,连曾经有过的一点与怀疑,也都随着一阵春风 飘逝了…… 在这段与朱某同居的日子里,周璇的拍片任务并不怎么繁重。当时的长城影业 公司,控制在张善琨手里。此系“熟人老板”,加上“附逆”旧案未了,他的所作 所为不得不比上海时有些收敛。 《彩虹曲》与《花街》乃属一般赚钱片子,各方面都无精彩而言,因而也就没 有像前一部影片《清官秘史》那样,花去“金嗓子”多大的心力。 “二朱”时常跟随她身边,逛逛港九一带的风景区,到浅海沙滩戏水玩耍。这 是周璇几次来港最清闲的一回,一切事务都有人代理,她省心省事,生活似乎过得 满愉快的。 不久,周璇怀孕了,她高兴极了。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尤其对于 一位曾经在痛苦中流产过的母亲来说,这腹中的胎儿就显得格外地值得珍爱了。 在酒店的寓所里,周璇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把这个信息悄声地告诉了朱某。 谁知朱某却用惊异的目光盯着她看。周璇被朱某看得火烧双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 头。 朱某软语劝她,为了让两人没有任何拖累地、自由自在地过几年,最好还是推 迟生育,采取手术来解决问题。何况为了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合法化”,还需要一 些时日才能完成正式手续。 周璇听完了朱某这一番话,不禁呆住了,沉默了半晌才张口说: “不,我想孩子,我要孩子!” 她虽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情绪,但仍然以商量的语气告诉朱某: “我们马上在香港办个手续,何必再这样拖下去呢!你还有些什么要求,都可 以告诉我。” 朱某眯缝着眼睛并不看周璇,慢吞吞地说道: “我还有点事体要办,想回上海去一趟。” “我跟你一道去,我想回上海去养小囡。” 朱某见周璇坚持要生养,便及早转舵。他说道: “你不要挺着大肚皮回上海,那里老熟人多,闲话也多。养小囡还是在香港好, 朱小姐可以专门照顾你。再说,上海一解放,外国医生都跑光了,此地条件比那里 好得多。” 心肠软的周璇又被朱某说服了。朱某告诉她,这次是短期回上海,等他把事情 料理完了就返香港。至于两人关系“合法化”的问题,等他从上海回来再解决。 几天之后,朱某匆匆离开香港。他又从周璇那里诈走了好几根金条。对这一切 周璇并无怀疑,她只是希望朱某尽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朱某这一去如同泥牛入海,毫无音讯,而周璇的妊娠反应一天天加剧。她哪里 知道,朱某在上海又缠上了一个舞女,现在,他正跟这个舞女打得火热,怎么可能 把身怀六甲的周璇再放在心中。 周璇叫秘书发函去问,没有回音,她自己提笔写信去催,结果也还是不见答复。 她开始急了,一个人常常坐立不安。朱秘书早已心中有数,装作义愤填膺地大骂朱 某薄幸无情,并开导女主人不要因此而伤了身子,劝周璇长痛不如短痛,和朱某一 刀两断,在香岛找个富商“另起炉灶”。 此时的朱秘书令周璇讨厌。她怔怔地走到穿衣镜前,望着自己略带虚肿的面庞、 日益消瘦的身躯和微微凸起的腹部,泪珠儿成串地滚落下来。她知道自己受骗了。 周璇病倒了,茶不思饭不想,神情沮丧,整夜失眠。她把门关得紧紧的,不许 任何人进去。她想“一了百了”,但当她想到尚未来到人世的孩子,心又软了,觉 得那种“绝命”的念头太不应该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生身的母亲,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做一个真正的母亲。 眼前的现实是残酷的,医生诊断她患了一种精神分裂症! 此时的大明星,虽然置身在日夜喧嚣的都会中心,却是感到无边的寂寞和孤独。 她宛如一叶小舟,颠簸在浊浪翻滚的大海之中,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平衡,随时都 有被浊浪吞没的危险…… 却说“金嗓子”在香港病倒的消息,传到了早已解放的上海,引起了昔日影坛 的姐妹们、朋友们和文艺界一些领导同志的关注。当时的电影界的负责人于伶同志 十分重视这件事,马上委托香港方面的朋友去看周璇,并劝她尽快返回上海。 走出医院不久的周璇,听到新中国的艺苑不但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还如此真诚 地张开双臂欢迎她,顿使她止不住热泪盈眶,仿佛觉得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1950年的秋天,一个碧空万里阳光灿烂的日子,犹如失群的独雁归队那样,周 璇回到了离别一年多的上海。老朋友们发现周璇变了,虽然她看上去还是像从前一 样聪明伶俐、楚楚动人,但那略显憔悴而苍白的面容和偶尔出现的停滞眼神,仍能 让人觉察出:她是一个曾经遭受过不幸、承受过感情折磨的柔弱女子。 周璇回来后,于伶同志对她非常关心,希望她把身体养好,今后能为新中国的 电影事业作出自己的贡献。周璇如坐春风,感慨万千。于伶关切、诚恳的谈话,使 她受到很大的鼓舞,增强了生活和工作的信心。 现在,有许多朋友和同志来看她、关心她。她也常常到老朋友郑君里、黄晨家 里和赵丹、黄宗英家里去作客。从此与她合作拍片的姐妹们,都从各方面给她以帮 助,使她感到格外温暖。 却说朱某,当他知道周璇已经回到上海的消息,非常不安。他担心周璇找他算 账,害怕把事情摊开,闹到组织上去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起初, 他采取“鸵鸟战术” ,不肯露面,同时,他又托熟人出面,设法弄个 “私了”。这件事给周璇几位要好的姐妹知道了,大家都很气愤,要帮着她找朱某 评理。 一天,周璇由两位要好的姐妹陪着去找朱某,朱某见三个“女流之辈”寻上门 来,很不以为然。他说自己早有妻室,那次从香港回上海离婚没有离成,反而被老 婆拖住了手脚。现在也无法可想,解放后又不允许娶妾讨小。 周璇和同去的姐妹揭露他一再耍欺骗手段玩弄女性,至今还与舞女勾搭。他百 般抵赖,矢口否认和舞女的关系。 在讲到周璇的孩子时,他竟反唇相讥,提出要通过验血来解决争端。最后,气 得颤抖的周璇向他索还诈去的巨款,他却说:跑交易所做生意有输有赢,人倒霉运 气不好,“你的东西现在变成了一只钻戒”。 图穷匕首现,朱某完全露出了上海一种“拆白党”式的真面目。 周璇精神上又一次遭受了很大的刺激,她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她尽量克制 自己,不愿让这些难于启齿的事情再闹大,不希望再麻烦领导和同志们。她还年轻, 还要创造一种新的生活。 解放后的上海不是旧时代的十里洋场,朱某得到了应有的惩处。 过了些日子,大光明影业公司派顾也鲁带着《和平鸽》电影剧本到枕流公寓来 找周璇,想请她担任这部戏的主演,对于“大光明”的热情相邀,周璇欣然首肯。 当晚,周璇灯下伏案,一口气读完了《和平鸽》。这是部反映新中国的医务工 作者运用自己的医疗技术,发扬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奔赴朝鲜前线,参 加抗美援朝的电影剧本。 周璇通过学习,懂得自己主演《和平鸽》的意义,也明白同志们对她所寄予的 期望。为了熟悉自己扮演的角色,在导演的支持下,她特地到广慈医院去体验生活。 周璇是那样的虚心,有不懂之处,肯向人家求教。在戏里担任主要角色的陶金、 高占非、顾而已、顾也鲁等同志,都和她合作得很好,给了她许多的帮助和鼓励。 在“大光明”拍片,周璇的确工作得非常愉快。然而,当她一回到家里,见到 自己安睡在摇篮里的孩子时,就会感到一阵阵辛酸苦衷,袭击她那颗已经受了伤的 心灵。她很想摆脱往事的缠绕,但又无法赶走那些不时地钻进她脑海里的陈旧记忆。 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和平鸽》拍摄接近尾声阶段,周璇扮演的女护士要 为戏中的工人输血抢救。不料,查验血型这一简单而又平常的医疗过程,竟会深深 地刺激了周璇。她突然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哭笑交替地搅乱了摄影场。 从此,她旧病复发,精神失常了。同志们无不为她感到惋惜。《和平鸽》余下 的镜头,则不得不寻找一个合适的女演员,以背影来代替周璇把戏拍完。 为了周璇更好地治病,1953年上海剧影协会还特地委派了吴茵同志等三人,护 送她去北京就医。不久,周璇的病情有了好转,于是,又让她转回上海市郊疗养。 1957年的夏天,周璇走出了疗养院,终于恢复了健康。同志们、朋友们都为她 祝福,她自己更是欣喜万分。“金嗓子”又可以重振旗鼓,放声歌唱了。 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为了向广大电影观众介绍“金嗓子”的疗养生活, 还特地为她拍摄了新闻纪录短片。 是年红五月的下旬,周璇应邀到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为广大听众播唱了《四季 歌》和《天涯歌女》。同时,在播音室里,还传出了她的心声: “我还要唱歌,我还要拍片……” 正当人们期待着周璇艺术生命的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突然,凶恶的病魔把 她击倒了。医生诊断她患了急性脑炎,几天的持续高烧,使她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专家们奋力抢救,黄晨、黄宗英和吴茵等电影界的姐妹轮番看望,日夜守护在 她的身旁。 在周璇清醒的短暂时间里,曾拉着坐在她床边的黄晨的手,以微弱而颤抖的声 音说: “黄姐姐,我的命太苦了……活了一辈子,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 周璇那枯涩的眼眶里渗出了几滴晶莹的泪水,黄晨一面帮她拭去眼泪,一面安 慰她好好养病,说以后等组织上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周璇听了黄姐姐的一番话, 浑浊的目光蓦地变亮。不一会儿,她又阖眼“沉睡”了…… 就这样,她陷入了无边的沉睡之中,再也没有醒来。死神终于夺走了一个年轻 的生命,影坛终于殒落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时年1957年9月22日夜…… ------------------ 书 路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