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凄凄才子出世急切切宗族有望 华氏宗族在秦汉时代是名门望族。华氏,子姓,春秋时宋国戴公子考父食采于 华,子孙以宋地为姓,其后商中有一支迁居谯县( 今安徽亳县) ,繁衍生息。谯 县东北10里处有个小华庄,是华氏系族聚居之处。汉冲帝永熹元年,即公元145 年的一个漆黑的夜晚,被夜色吞没的小华庄横卧在狼藉的田地里。洪水刚刚退去, 曾茂盛生长的稻谷如落汤鸡的羽毛,紧紧贴着地皮,即将成熟的谷穗泡在水里,裹 在泥里。曾装点锦锈河山的垂杨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死气沉沉地耷拉下头,虬枝 如死人垂下的手臂。名目繁多的奇花异草亦皆弯腰屈背,狼狈不堪。往后的日子 咋过哟! 山在哭泣,水在哭泣,夜在哭泣,小华庄在哭泣。几声犬吠渲染着夜的 寂静,加重了悲惨的气氛。一个串乡的乞丐在黑夜踽踽独行。双目本已失明,他 不必区别夜与昼。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流传的谣谚:太岳如市,人死如林。持 金易粟,贵如黄金。那盲丐的噪音低沉,如闷雷在夜幕上滚过,让人的心脏痉 挛、呼吸窒息。似乎犹嫌这悲哀不够份量,他还学着猫头鹰古怪的叫声,那嘶哑凄 凉的尾音似乎昭示世界已临末日。华父立在自家门前,心乱如麻,盲丐的话如长 着尖刺的虫子往他心里钻。他转身回眸,眼前是破败的门楼,倾斜的匾牌记载了辉 煌的过去。他家和全宗族一样地日渐衰微,大灾之后,将有大饥馑,可妻子却要临 盆,又要添一张吃饭的嘴。他忧中有喜,自己要做父亲了。他从大门向里望去, 想像着妻子生产大喜悦大痛苦的情形:她头上滚着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下体正流 着粘滑的液体和淡淡的血,接生的老女人在她腹部轻轻揉搓……妻子会生个儿呢还 是女呢? 远处又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声音沙哑苍老:举秀 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那人 慢慢向华家走去,不时长啸几声,似打开了压力锅的阀门。华父知道那人是满腹经 纶的读书人林郁,一个落魄秀才,因郁郁不得志而有些神经兮兮。华父很尊重他 的。林郁也不过40出头,却老气横秋。在他印象中,林郁一成不变地戴着介帻,头 帕裹成尖角屋顶状,永远穿着那件脏兮兮的袍服,走路永远昂首望天,滑稽地翘着 山羊胡须,永远把手背在身后。秀才对华父说:“东方帝星殒落了,冲帝驾崩了。” 汉冲帝名刘柄,在襁袍中做了不到一年的皇帝,由窦太后摄政,但实权掌在 外戚梁冀手中。“我昨日听人说过这事。”华父点点头。“东汉已是强弩之末, 要改朝换代了。”“先生,隔墙有耳,小声点。”“哈哈哈,”林郁狂放地嗬 嗬大笑。“乱世英雄起四方。巫祝看光说,你家上方罩着红黄二色祥光,必有贵人 出世呢! ”华父心中一阵惊喜。林秀才继续走他的路,翘着山羊胡子诵他的谣 谚。 这时,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声,华父喜不自禁,飞跑进门楼,并回身插上门。 “先生,大老爷不行了,请您过去一下! ”丫环云珠低声向华父报告。大 老爷刚60岁,一个花甲子,比华父长一辈,是华氏家族的族长。他得过秀才称号, 却未能入仕。生生死死竟这般轮回,真是不可思议! 华父心里琢磨这事。他有 些扫兴。 大老爷传唤,不能不去。“云珠,好好侍奉夫人,我去去就回。”他打开 院门,向着无边的夜色走去。气温并不低,他却打了个寒噤。盲丐的声音隐隐 约约,不远处林秀才在翘望夜空,近处几声犬吠。这夜十分凄凉。新生儿的哭声如 一股暖流,给他一些慰藉。大老爷的卧室陈设雅致。低矮床榻上张着罗帐,地上 铺着莞蒲织成的席,墙上挂着少了两根琴弦的古琴,博古架上陈列着几卷书,还有 珊瑚、如意等时髦玩艺儿,墙角搁着银的唾壶( 痰孟) 。可以看出,这在硬撑着富 贵架子呢! 巫祝打扮怪异,正和着铙钹节奏舞之蹈之。华父坐在席子上问安。 大老爷微微睁开眼睛,望他一眼,慢慢地说:“我不行了。管理宗族的担子 只有交给你合适。”华父点点头,却说:“大老爷,你今天气色见好,病有转机。” “不,这是回光返照。”大老爷平静地说。“巫祝怎么说? ”“我从来 不信巫祝的,是儿孙们请来的。”“大老爷有啥吩咐? ”“多关心族人。”大 老爷叹了口气,“到我这一代华族更见衰败,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华父劝慰 道:“这不能怪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又有何法? ”“我们总不能自暴自弃。 ——你添了个儿子? ”“嗯。”华父高兴地说,“刚刚落地,我还没见呢。” “好。今天是个好日子,也许振兴华族靠他呢! ”大老爷把一个如意递给 华父,这是他作为一族之长赐给新生儿的礼品。几天后,新生儿睁开一对大而明 亮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眸子,望着这陌生的世界。新生儿的目光落在华父身上, 目不转睛,华父激动地亲着儿子,久久端详他:儿子生着方形脸,额头宽阔向前突 出,所谓“天庭饱满”,眉高耸秀,目如凤鸾,额高印满,准头隆起,人中深厚, 口角如弓……都是贵相。 虽有几处凶纹隐约可辨,但不大妨事。他联系起林郁看光一说,不由高兴得热 泪盈眶。妻子惊讶地望望丈夫:怎么老是边笑边哭呢? “夫人,我高兴呀! ”华 父说。 “此子必成大器! ”儿子似乎听懂了父亲的夸赞,咧开小嘴,微微一笑。 妻子身体虚弱。十月怀胎已掏空了她的身子。粮食不足,尚且难以裹腹,何谈好的 保养。 她强打精神问:“能成多大气候? ”“眉高耸秀,威权禄厚;目如凤鸾,必 定高官;额高印满,有威有权;人中深厚,其裔永昌;口角如弓,位至三公。” 华父心里浸满了蜜,总是想哭想笑,一支日渐衰落的家族多希望出一两个旷世奇才 以复兴往日的发达局面啊! “瞧你美的! ”妻子含笑闭目养神。她虚弱得没说话 的气力,一张嘴便心慌气短。想到刚刚过去的洪灾,想到将要到来的大饥馑,心中 又阵阵悲凉。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华氏,如今只是撑着仕宦家庭的架子,内里已空 虚,和她此时的身体状况相类似。“得给儿子取个好名字! ”华母亲着儿子的小 脸,对华父说。“自然得取个好名字。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 成’啊! ”酝酿、推敲了许久,孩子满百日后,华父说:“就叫佗吧! ”这取 名有讲究:周朝鲁大夫申纟需提出取名五原则:信、义、象、假、类。此名合于 “义”。 “佗”者驮也,肩负着振兴家族、光宗耀祖的重任,这是华氏族人的殷切期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