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鲁迅先生来了 曹白接着说:“想起来真有意思!那是在1931年8 月间,陈铁耕君将从鲁迅先 生处借来的曙梦的《新俄美术大观》交给白危兄翻译,不料白危兄当晚在朋友家借 宿,朋友被捕,书籍没收,捎带将白危兄也带走软禁了一天,尝了尝缧绁之苦。” 沙飞问:“向来呢?” 曹白说:“正巧,鲁迅先生那时正在办‘木刻讲习会’,请内山完造老板之弟 内山嘉吉即鹿地亘讲授木刻术。陈铁耕君因天天去听课,就将此事本末告知鲁迅先 生,并说白危已托内山书店从日本再购一部见还。鲁迅当即表示:如好买来,就送 白危参考罢,不必见还了。” 沙飞听着,为鲁迅先生对青年木刻家的关怀帮助感动着。 曹白又说:“半月后,《新俄美术大观》由内山书店购来,为了对鲁迅表示歉 意和谢意,由陈铁耕引荐,白危第一次拜谒了鲁迅先生。鲁迅便鼓励白危翻译有关 木刻术的理论,并说为他再提供些参考书。这便有了后来的《木刻创作法》对不?” 白危又点了点头,沉郁而忧戚地说:“最近给先生的信,却无回音,我是担心 先生的病……” 是啊!先生的病体康复了吗?他老人家能来观摩“第二届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 并予指导呢?能来该有多好。 白危、曹白和沙飞心里都在这样默默祷祝着。 1932年6 月17日起,上海的木刻社团春地美术研究所在八仙桥青年会举行了木 刻展览,报载此次展览揭开了新兴木刻运动“最青春的一页”。 “第二届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也是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展出的。八仙桥啊 八仙桥,难道你真是一座将木刻青年,由此岸“渡”往新兴木刻运动的彼岸的桥吗? “第二届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从1936年10月2 日开始,已是第7 天了。沙飞 大部分时间都在会上,这不仅仅因为他担负着会务方面的新闻摄影任务,更重要的 是,他热切地希冀着在展览会期间,能够瞻仰鲁迅先生的慈父般的容颜和精神导师 的风仪,亲聆先生春温秋肃一般的亲切教诲,并拍摄下这些既具有新闻价值,又具 有文献意义的历史镜头来。 沙飞和黄新波、曹白、林白、陈烟桥等众多青年木刻家一样,都在热切地期盼 和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10月8 日是展览会最后的一天了,眼巴巴地看着上午就这么白驹过隙一般地流 逝过去了。鲁迅先生大抵是不会抱病前来观摩、指导了——他老人家的沉疴看来是 越来越重了……失望空虚的心中,仿佛又坠上了沉甸甸的铅块,产生了一种窒息般 的呼吸急促,窘急担心和恐惧又忽地袭上心头…… 约莫是午后的一点左右,熙熙攘攘的会场中,挤进来一位身躯瘦弱、不大惹人 注目的老人——这便是沙飞和众青年木刻家视如慈父的鲁迅先生!鲁迅先生的到来, 使大家感到惊喜和突然,以致会场内突然静穆下来,阒无声息。大家无比激动地凝 视着他老人家,然后一个人挨一个人地低声传唤:“鲁迅先生来了呀!” 当时沙飞正在一旁看着黄新坡、陈烟桥等为一个画报选稿,听见低声的传唤, 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位把旧帽子压得低低的——“破帽遮颜”可谓正是此时的传 神写照,脸庞十分瘦削苍白的老人朝这边走过来,沙飞急忙随黄新波等迎上去: “先生您真来了?” “是的,我知道今天是展览会的最后一天……”先生回答得恳切有力,又和蔼 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