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拍摄鲁迅遗容 纱布揭开了,安眠的鲁迅先生呈现在沙飞他们的面前。啊!先生浓密的头发, 除夹杂着几根银丝外,仍根根倔强地挺立着,无丝毫屈挠之意。眼和嘴,在浓眉和 短髭下安详地闭合着,颧骨凸突,双颊低陷。沙飞看着那饱经风霜和沧桑的脸,那 深深的沟壑一般的皱纹,仿佛刀削斧凿,向人们显示着遒健与阳刚的气质和力度, 表现着至死不向黑暗势力妥协的坚忍和威严。啊!这便是我们慈父般的精神导师— —鲁迅先生! 先生,我还有很多话未来得及对您说,您竟这样快地走了!沙飞流着泪在心里 默念着,一旁的力群禁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沙飞也跟着恸哭起来。 忽然,一个人闯进来,不由分说,一下子扑在先生的遗体上,呼天抢地地恸哭, 沙飞和力群将他架起来一看,原来是曹白。这时沙飞和力群停止了悲泣,反来劝慰 曹白。 沙飞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一边抽泣着,一边取出相机,先将镜头对准先生的 遗容拍摄了一张,然后又缓步走至先生的床脚,将身子探进床栏杆里去,以微俯偏 斜的角度,将先生的遗容和他那默默无言的亲密伙伴——书桌,拍摄在一个镜头中。 力群君则默默地拿出纸笔,画起先生的遗像来…… 正在这时,鲁迅夫人许广平先生牵着哭喊着“爸爸”的海婴进来了,许广平将 海婴抱起来,使他能最后再看爱他疼他的爹爹一眼,而海婴挥舞着小手,“要让爸 爸起来,要让爸爸起来!”地哭喊着,让在场的人无不肝肠寸断。 这时,小海婴看见了桌子上那个被烟熏得焦黄的象牙烟嘴,他哭得更厉害了… … 鲁迅病重之后,小海婴遵守他母亲的嘱咐,每天从三楼下来时,总是蹑手蹑脚, 不敢大声说话。鲁迅的房门一般不关,小海婴便悄悄钻进卧室,侧耳倾听他的鼻息 声。 鲁迅睡在床外侧,床头凳子上有一个瓷杯,水中浸着他的假牙。瓷杯旁边放着 香烟、火柴和烟缸,还有象牙烟嘴。小海婴总想自己干一点什么,让他父亲高兴一 下。于是他便轻轻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细心地插进被熏得又焦又黄的烟嘴里 面,放到他醒来以后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悄然离去。 小海婴的这些动作十分轻捷,没有一点声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每当出门,总 要大声说一声“爸爸再见”。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海婴盼望父亲对自己安装香烟的“功劳”夸奖一句。 不料,他父亲却一字未提。小海婴实在忍不住了,便拐着弯地问了一句:“今朝烟 嘴里有啥末事?” 鲁迅听后,微微一笑,便说:“小乖姑,香烟是你装的吧。” 听到这句话,小海婴觉得比得了什么奖赏都贵重,心里乐滋滋的,饭也吃得更 香了。他父亲和母亲也都相视一笑,借此全家人暂离愁城。 是啊,小海婴再也听不到他父亲那充满了慈爱的“小乖姑,小乖姑”的呼唤声 了啊!…… 有一个个子较高的戴着眼镜的男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凑近许广平低声说 了几句什么,便抱走了海婴,待他刚抱走海婴,一个容貌端庄、气度雍容的中年妇 人便缓步走了进来,紧跟着那戴眼镜的男士也进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