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中与队伍失散;失战友,历经磨难 我们三个,每人一支手枪、一支步枪,还有些子弹。我们躲过敌人,走出了包 围圈。去哪里呢?据调查,附近有一个地方群众基础较好。于是,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天一晚上,天快亮了,找到一户人家。一位老人家对我们很好,让我们住下, 休息,吃饭,还找个地方把枪藏起来。我与党代表住一处,苏司务长住在另一处。 一两天,我们住在这里的风声就传出去了。 在艰苦的环境里与敌人进行斗争,养成了我们对异常情况有一种敏锐的反映。 那天早晨,天刚刚亮,突然听到一群狗叫声。我们立即感到情况不对。 狗咬军人的叫声与咬老百姓的叫声是不一样的。咬军队时发出的“汪汪”声虽 然很狂,但那声音里免不了带着几分害怕和畏惧,而且是众狗相互壮胆似地遥相呼 应地一齐乱吼。当时,我们判断是军队来了。于是立即起床,刚一出来,就碰上国 民党军队。他们开枪了。我向山上跑,康健往山沟里跑。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被敌人 冲散了。那时我只有二十岁,只顾拼命地往山上跑。 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赶,可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不知道往哪里去? 没有人商量,也不知道与什么人联系。我急得无所适从,可急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回村里看一看,又怕出问题。正在我急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发现山沟 里有一缕青烟,我便悄悄地向青烟升起的地方摸去。下去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党 代表康健蹲在那里烤火取暖。一见他,我喜出望外,高兴极了。我埋怨他说:“你 点火多危险!”我们急忙把火给熄灭了。我俩商量,不能回头,唯一的出路还是去 找部队。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家老百姓,买了点饭吃,想住一晚再走。 可是,这家老百姓不同意留我们。我们也不愿意连累他们,便不顾疲劳地向前 继续走去,指望前面能有个借宿处。可是,一直走到黄昏,也不见一户人家,倒是 有一间无人居住的堆草房。我俩便钻了进去。我们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冻得直发抖, 想烧点草烤烤衣服。可是,草也是湿的,点不着,身上带的几根火柴也用完了。又 累又饿,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呆在屋子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硬是用我们俩的体温把各自的棉衣烘了个半干。第二天起来,又继续在雪地上走了 一天。因为有了前一天的教训,我们一路上多拣了些干柴禾,碰上人便多要几根火 柴。听人说,那边山上有野兽,我们烧点干柴禾,野兽见到火光,便不敢来了。 我们到了一个比较有钱的人家。我们便编了一套事先准备好的话,对他们说, 我们是出来做买卖的,被人抢了,现在想借地方休息休息。实际上人家看得出来我 们是当兵的。正巧赶上那家人闺女出嫁,我们找去时,他们正在宴请宾客。人逢喜 事,总是好施乐行善的。那家人客客气气地招待了我们一顿。我们睡了一觉醒来, 康健的脚肿得无法落地了。我一看,是冻伤了,已经发了炎。我们请求主人让我们 住一宿,主人表示为难,说世道乱,家里不好住。我们没有办法,谢过主人,付了 大洋,又继续上路了。 我下决心背着康健走。背一阵,放下休息一会儿再背。走了十几里,精疲力尽, 实在背不动了。路上碰到个老百姓,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回事。 我还是说,出来做买卖,被人抢了。由于天冷,康健的脚冻坏了。那人很同情 我们,并说,脚可以治。我问:“是否可以到你家去?”他说不方便,但答应带我 们到山上的一个人家住下来,还可以给我们送药。那是一个造纸棚,很少有人来往。 后来主人来了,我们说是做买卖的,脚冻坏了,想先借住一下,把脚治好。主人允 许了。住了一个礼拜,康健的脚伤有所好转,要求再住几天,人家不准。我们付了 钱,就走了。身上带的钱全部用光了,怎么办? 康健有点鹿茸,到药铺卖了几块钱,买了一斤肉,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临走 时,房东问我们要什么?我们只要了两根棍子、篮子、碗,准备讨饭,以乞讨为掩 护,继续找部队。 老康开始坐在地上,用两只手撑着向前移,以后拄着双拐,把脚吊着走。 不敢穿军装棉衣,虽然天气寒冷,我们只穿着条单裤子,外面罩一件单长袍。 就这样,我俩咬着牙,一直走到上犹。在上犹,碰到一个要饭老头,姓吴。 我们想,这样年轻轻的要饭,没有掩护不行,容易引起人们的怀疑。为了找个 掩护,我们决定拜这个老头为师,找了一块红纸,包上几块钱给了吴老头,算是拜 了师。跟着老头要饭,要来的分一部分给他。那时候,要饭也有好几个行当,不只 一家,还分派。叫上面的人称师太、师祖、师傅。有许多行话,如狗称为“皮条子”, 人称“马子”,碗叫“莲花子”。我们学了一阵子,还逐渐要到个小铁锅,一个竹 筒子,油、盐这一套东西也渐渐有了。之后,我们讨来便自己做,比过去卫生一些。 到了赣州,那里驻守着国民党一个旅,我们不敢进城。我们到处打听我们的部 队在哪里。可是,怎么也打听不到下落。我们住在一个烧过砖的旧窑里。康健有肺 病,得想办法弄点钱给他抓中药。那时,有人找要饭的去摇橹,从赣州江边放木排 到峡江。没涨水时管饭,涨水时摇橹。我们俩都报名去摇橹。到了峡江,两个人合 起来搞了七、八块现洋,上岸找中药铺、找医生,为康治肺病。医生不好找,我们 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个医生。他不大愿意管,只简单地问一问病情,马马虎虎地开 了个药方。我们买了药,每天熬;我出去再要点米做饭,想治好他的病再走。就这 样吃了几天药,但康健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每天晚上我都问问他的情况。有一天, 天快要亮的时候,我隐约地听到他哼了几声,便急忙唤他。他不吭声…… 他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死了。可他的确是死了。失去了患难与共的亲密战友,我难 过极了,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可又不敢放声大哭,我呜咽着…… 我只得按当时的习惯找到那里的慈善组织,恳求他们把康健埋了。我把剩下的 几块钱也全给了他们,立了个碑,怀着沉重的心情向战友最后道了别,仍然带着乞 讨的工具继续找党找部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