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许芳华渴望过平静的生活 当然,调查最后表明,戴强棚确实是自杀,这事与许芳华毫无关系,以后县里 又恢复了她大队书记兼公社党委委员的职务。可祸不单行,这边事刚了,那边,一 直在许芳华身边帮助照料女儿的母亲,因心肌梗塞突然死亡,呆丫头没人照顾,许 芳华虽然恢复了工作,却再没有精力去干大队书记了。公社领导念及许芳华到底是 组织上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一个农村基层女干部,便把她安排到离家不远的石岗油 厂去当副厂长,副厂长的事情并不多,还可以照应到自己的孩子,这样,许芳华一 干就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期间,许芳华的身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十年动乱的结束, 人民公社被撤销,各级领导班子大变动,原石岗公社并入到柏林乡。十五年间,滚 滚而来的商品大潮改变了人们传统的观念,人人变得十分实际,再加上县乡两级班 子一直是走马灯似的更迭,等到许芳华从石岗油厂退休的时候。许多人竟不知道她 曾经是干什么的。她和其他几个老职工一样,每月仅能从厂里领取三十元的退休金。 这时的许芳华,也不希望人家知道她过去的历史,她已经变得心力交瘁,十分 渴望一种平静的生活。 退休以后,她就在后来的丈夫陶方荣工作的桃溪粮食中心站谋了个看大门的差 事。每天除了尽心尽职地看好大门外,还一声不吭地为大家烧水送水,并把院里院 外的清洁工作也包下了。总之,话没多说,活没少干,在大家的眼里,她和那些从 乡下找来的勤杂人员没什么两样。起早摸黑一个月只能拿到七十块钱,可是她已经 很满足了。 岂料,就连这种平静的日子也没维持多久,一个更大的打击猝不及防地向她袭 来:1998年陶方荣又撒手而去,从此,许芳华从精神到经济都陷入了困境。 这时的石岗油厂已被乡政府卖给私人经营,许芳华原先每月还可以拿到的那三 十元退休金,一下便没了着落。陶方荣是1949年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本来许芳华 还能按月从陶方荣所在的中心粮站得到一点救济,可如今站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那点补助不仅不能按月拿到,渐渐地,有就给点,没有站里也就不提了。 自己得活下去,孩子也还要她贴补,许芳华几乎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不到处 找人,进城去打工。 此时的许芳华已经是六十多岁了,还要去伺候一个患有严重颈椎病的老人。那 老人每天都要做吊颈锻炼,望着老人吊颈的样子,许芳华不由得会想到戴强棚吊死 时的恐怖情景,怕得不行。但为了一份管吃管住还可以按月拿到一百五十元薪水的 工作,她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回顾不幸的往事是痛苦的。许芳华在讲述以上遭遇的时候,她的眼泪一直就没 干过。她常常会突然停下来,望着地面发呆,话是很不连贯的,且跳跃性很大。显 然她很久没有这样倾诉过了,或是没有机会让她这样倾诉过了,说到最后,她如释 重负般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居然恬静地笑了一下,那笑分明灿烂地荡在她那充满了 沧桑的脸上,但那笑纹还没来得及像鱼网一样最充分地展开,却像忽然遭到严寒袭 击的一汪池水,意外地冻结在那里,让人不忍去正视。 我们极力想把气氛制造得轻松一点,知道她自离开龙河口水库以后,四十二年 了,再没去过一回,就邀请她一道重返故地去看看。 她却沉默良久。是啊,龙河口水库对她无疑是刻骨铭心的,那儿给了她太多的 荣誉和太多的自信,也给了她太多的苦涩和太多的灾难。 不过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2001年7 月2 日,我们坐上舒城县城开往龙河口水库的一辆班车。我注意到, 许芳华一直无声地望着窗外,两眼噙泪。有谁会想到这位面色憔悴、满头白发的农 村妇女,就是当年活跃在龙河口水库工地上的“刘胡兰战斗连”的连长,淠史杭工 程建设中曾经赫赫有名的“五大英雄”之首的许芳华呢? 许芳华的故事早就已经被人们遗忘了,这也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曾经给大别 山老区人民带来过荣誉的龙河口水库,现在成了舒城县的聚宝盆和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