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战前时代─治学北平 熊十力于1933 年5 月9 日致胡适长函,约五千言。胡适将此信加上标题《要 在根本处注意》,刊发在他与傅斯年、丁文江、蒋廷敝等于前一年创刊的《独立评 论》上。在5 月21 日该刊第五十一号的“编者附记”中,胡博士写道:“熊十力 先生现在北京大学讲授佛学,著有《新唯识论》等书,是今日国内最能苦学深思的 一位学者。”“熊先生此次来信,长至五千字,殷殷教督我要在根本处注意,莫徒 作枝节之论。他的情意最可感佩,所以我把全文发表在此。”同年4 月7 月,熊十 力在《大公报》世界思潮专栏(张申府主办)发表《杂感》、《略释“法”字义》 等文。8 月17 日,熊十力在《大公报》发表《循环与进化》一文,针对某教授谈 中国历史的循环之理,有感而发。熊氏强调运动变化的内在矛盾性,强调循环与进 化的交参互涵,反而相成。熊氏擅长以《易》学经传的辩证法来解释社会历史与人 生的发展道路。他解释泰与否、既济与未济、善与恶、治与乱之间,并非只有循环 而无进化。“循环与进化,本交参互涵而成其至妙。循环之理,其于万象本相待, 而不能无往复;进化之理,其于万象同出于生源动力,而创新自不容已。进化之中 有循环,故万象虽瞬息顿变而非无常轨;循环之中有进化,故万象虽有往复,而仍 自不守故常。此大化所以不测也。”这里含有一些历史辩证法的内容。其特点是, 不把常与变、循环论与进化论对立起来,进而认为进化的实质是创新。这种创新式 的进化,包括了一定程度的循环,那么进化便可理解为多线、多样的进化,涵盖退 却、反复乃至跳跃的进化,既有常轨可循而又不守故常。 进化论是熊十力思想的一个源泉,在这里他已作了扬弃。 是年,熊十力在北平住后门二道桥,与钱穆、蒙文通、汤用彤、张尔田和张东 荪兄弟交游。熊十力住的房子,原是钱穆住的,经汤用彤商与钱穆让出一进给熊十 力住。此时冯友兰曾带着他的新著《中国哲学史》来看望熊先生。是夏,熊十力携 谢石麟、云颂天赴邹平看望梁漱溟。梁漱溟正忙于乡建讨论会,全国乡村建设工作 者集会邹平。是秋,熊十力曾致书汤用彤,谈自己读佛书的感受:“看《大智度论 》,镇日不起坐。思维空义,豁然廓然,如有所失(如拨云雾),如有所得(如见 青天》。 起坐,觉身轻如游仙。”是冬,熊十力仍回湖北度岁。熊先生因病,冬天不能 衣裘与向火。 熊十力与钱穆、汤用彤、蒙文通诸先生的交游颇有趣味。钱穆(宾四)先生是 国学大师,无锡人氏。蒙文通先生是廖平和欧阳竟无的弟子,博通经史,巴蜀人氏。 蒙先生每与熊先生聚首,必打嘴巴官司,驳难《新唯识论》。 从佛学到宋明理学,二人往往争得不可开交。敦厚的佛学专家汤用彤先生在旁 观战,独默不语,只有钱先生从中缓冲。蒙文通、熊十力二先生见面时相互攻难, 背着面却向各自的友人推崇对方。除他们四人相聚外,间或有林宰平、梁漱溟加入。 钱穆先生在《师友杂忆》中曾回顾了他们交游的一些细节。 有一次,熊、钱、汤、蒙四先生“同宿西郊清华大学一农场中。此处以多白杨 名,全园数百株。余等四人夜坐其大厅上,厅内无灯光,厅外即白杨,叶声萧萧, 凄凉动人,决非日间来游可尝此情味。余等坐至深夜始散……至今追忆,诚不失为 生平难得之夜。”这是何等的境界啊! 钱穆先生还回顾了他们与张氏兄弟的交游:“余其时又识张盂劬及东荪兄弟… …十力常偕余与彼兄弟相晤,或在公园中,或在其家。十力好与东荪相聚谈哲理时 事,余则与孟劬谈经史旧学。在公园茶桌旁,则四人各移椅分坐两处;在其家,则 余坐孟勋书斋而东苏则邀十力更进至别院东荪书斋中,如是以为常。”从这些剪影 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些大学者的风范及熊氏的特殊气质。熊先生通过与张东荪、张 申府的交游,了解西方哲学。张东苏对熊先生的哲学慧识特别欣赏,倍加赞誉,曾 许《新唯识论》为中国哲学界的一部奇书,又曾填有词《金缕曲》,表达他初读《 新唯识论》的感想: 熊子今传矣。制新论,融通空有,直阐本体。譬似众沤同归海,一切随消随起。 正翁辟,生生不已。唯识旧师须修改,会连山,方见功能理。儒与释,究何异。 年来我亦求诸己。检吾躬,摒除习气,幸余有几?只愧二三相知者,世论悠悠 安计? 养活泼自家心地。永忆获麟千载叹,愿天长,此义无终閟。初读罢,杂悲喜! 以张东荪的哲学素养,他当然品味得出熊十力《新唯识论》的义蕴。这种理解 和概括是准确而又别致的。 1934 年,熊十力曾在《独立评论》发表《无吃无教》、《英雄造时势》等文, 又在《大公报》世界思潮栏发表《易佛儒》、《答谢石麟》、《新唯识论要旨》 (石麟记)等文。一度住沙滩银闸胡同六号。原是谢石麟与亲戚合租的房子,后将 熊先生接来往。冬天,熊十力南行,过南京汤锡予家,蒙文通、钱穆、贺麟等均在 座。熊先生发表议论曰: 中国学人有一至不良的习惯,对于学术,根本没有抉择一己所愿学的东西,因 之子其所学,无有不顾天不顾地而埋头苦干的槽神,亦无有甘受世间冷落寂寞而沛 然自足子中的生趣。如此,而欲其于学术有所创辟,此比孟子所谓缘木求生及挟泰 山超北海之类,殆尤难之又难。 吾国学人总好追逐风气,一时之所尚,则群起而趋其途,如海上逐臭之夫,莫 名所以。曾无一刹那,风气或变,而逐臭者复如故。此等逐臭之习,有两大病:一、 各人无牢固与永久不改之业,遇事无从深入,徒养成浮动性。二、大家共趋于世所 矜尚之一途,则其余千途万辙,一切废弃,无人过问。此二大病,都是中国学人死 症。 熊先生批评学界爱逐臭,不能竭其才分途并进,各专所业,人弃我取,孜孜矻 矻,认为如此而谈中国文化建设,是不可能有希望的。知识分子之为知识分子,就 应当视学术、视专业为本己的职分、本己的生命,甘于寂寞,埋头苦研。除此之外, 别无所求。熊先生看得很透。这是对学者、学术自身独立价值(独立于政治、经济、 功利……)的贞认。到今天,熊先生所批评的中国学人的顽症仍未克服。因此我认 为特别需要提倡这种精神! 1935 年年初,萨孟武、何炳松、陶希圣、王新命等上海十教授发表《中国本 位的文化建设宣言》。3 月底,胡适作《试评所谓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 4 月,中国哲学会成立,举行第一届年会。中国哲学界诸位学人首次在这种场 合宣读各自的研究成果,标志中国哲学家各自创立哲学系统的时机已经成熟。中国 哲学会由汤用彤、金岳霖、冯友兰任常务理事。原于1927 年创刊,由梁启超的尚 志学会办,实由瞿菊农、张东苏、黄子通等编辑的《哲学评论》,此时遂成为中国 哲学会的刊物,由冯友兰任主编。 4 月23 日,熊十力在天津《大公报》发表《文化与哲学——为哲学年会进一 言》(该文又载6 月出版之《文化建设》一卷9 期)。本文除前引学术与学人自立 之道的内容之外,主要就张申府先生在哲学年会上提及当时国内的两件大事而发表 己见。一件事是关于中国本位文化建设的讨论,另一件事是关于需要十种新哲学的 呼声。 对于这两件事,熊十力认为,首先必须抛弃逐臭的恶习,“孤往而深入焉”, “于其所学,必专精而有神奇出焉”。他主张,对吾国固有思想和西洋哲学的方方 面面,均应有沉潜深刻的研究。新哲学产生,须靠治中国、西洋哲学者共同努力。 本文特别阐发了儒家哲学的精义。他指出,儒家的宇宙观与人生观,“明示自我与 宇宙非二,即生命与自然为一。哲学家向外觅本体,不悟谈到本休,岂容物我对峙、 内外分别……? 本体是流行不息的,是恒时创新的,是至刚至健的,是其流行也, 有物有则,而那流行即主宰的,故如佛道之以虚寂言者,不悟虚寂舍不得动用。如 西哲亦有言变动者,却又不能干流行识主宰:”儒者之学不能以西方的唯物、唯心 之论加以衡量。儒者虽不妨以心言本体,然本体是无内外可分的。尤其是,儒学的 理解必待实践而证实,践履笃实处,即是理解真切处,因此不停留在浮泛知解上, 而必须及于实践。儒家并不反对知识,并不反对科学。儒家规模广大,其言“正德、 利用、厚生”,其言经国济民的思想在现代仍有价值。因此,“儒家思想,宜图复 兴,以为新哲学创生之依据。”如没有以儒学为根据、会通中西面建构的新哲学, 侈谈什么本位文修建设,殆如缘木求鱼。 1935 年,熊十力还发表了《读经》、《中国哲学是如何一回事》等文章,这 一年的10 月20 日,他在北京出版了《十士论学语缉略》收入1932 年冬至1935 年秋近三年间的短文笔。札,由他的学生云颂天、谢石磷录副存之者。 这是继《尊闻录》之后的又一部语要集。《十力论学语辑略》初版本,装帧精 美,四针眼线包背装,书衣藏蓝,册页天头地脚颇宽,仿宋铅字宣纸印制。 蠲臾(马一浮先生)题署“十力语要”四字于首页。该书收文五十一篇,依据 年代分为二编:一为“壬癸录”(壬申冬迄癸酉合编),即1932 年冬至1933 年 ;一为“甲乙录”(甲戍、乙亥合编),即1934 年至1935 年秋。“叙”末具: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乙亥九月十日病翁熊十力记于我旧京莽苍室”。 “壬癸录”所收文依次有:《答张君》、《与张君》(均答张岱年季同)、《 答李生》、《与张申府》、《与张君》(按即张岱年)、《答友人》、《答敖均生 》、《与张季同》、《答刘生》、《与刘生》、《与张君》(亦指岱年)、《答韩 生》、《再答韩生》、《答友人》、《答某生》、《与汤锡予》、《答王生》、《 与友人》、《答云颂天》、《讲词》、《答邓君》。“甲乙录”所收文依次有:《 与赖生》、《答赖生》、《讲词》、《答某君》、《讲词》、《答薛生》、《答谢 石麟》、《与赖振声》、《答沈生》(按即答沈有鼎)、《与赖生》、《与燕大明 》、《与余生》《答王维诚》、《为哲学年会进一言》、《与张东苏》、《答张东 荪》、《与张东苏》、《与沈生》(按即沈有鼎)、《与友人》、《与刘生》、《 与某报》、《答德国李华德》、《答朱生》、《与云颂天》、《与读书周刊》、《 答张生》、《与陈生》、《与高磵庄》、《答邓念观》。 以上书札短文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解释自己的《新唯识论》及其论战,阐 述“新论”思想体系之要点及其与佛学之区别者。如说《新唯识论》与佛家的根本 异处:佛家思想毕竟是趣寂的、超越的、出世的,而“新论”是积极的、内在的、 入世的,对现世人生抱乐观的态度。“其谈本体,即所谓真如,则是不变,是不生 不灭,颇有体用截成二片之嫌。即其为说,似于变动与主灭的字宙之背后,别有不 变不动不生不灭的实法叫做本体。吾夙致疑乎此,潜思十分年,而后悟即体即用、 即流行即主宰,即现象即真实,即变即不变,即动即不动,即生灭即不生灭。是故 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第二类论及哲学与科学的区别、中西哲学异 同与会通、中国哲学的特点。 熊十力坚决主张划分科学与哲学领域。“科学假定外界独存,故理在外物;而 穷理必用纯客观的方法,故是知识的学问。哲学通宇宙、生命、真理、知能而为一, 本无内外,故道在反躬!非实践无由证见,故是修养的学问。”熊十力认定以本休 论为哲学的领域和对象。 中西哲学的区分,张东苏认为是知识与修养、求真与求善的分别。熊十力则认 为中国式修养并不排除知识,求真与求善不能分作两片。“西洋人自始即走科学的 路向,其真善分说,在科学之观点上固无可议;然在哲学之观点上亦如之,则有如 佛家所斥为非了义者。此不可不辨也。哲学所求之真,乃即日常经验的宇宙所以形 成的原理或实相之真。此所谓真,是绝对的,是无垢的,是从本己来,自性清净, 故即真即善。儒者或言诚,诚即真善双彰之词。或但言善(孟子专言性善),而真 在其中矣。绝对的真实故,无有不善;绝对的纯善故,无有不真。真善如何分得开 ……? 中国人在哲学上是真能证见实相,所以他总在人伦日用间致力,即由实践以 得到真理的实现。如此,则理性、知能、真理、实相、生命,直是同一物事而异其 名。”第三类论及孔孟儒学、老庄哲学、易学派别及其衍变、佛学各宗之发展和宋 明理学的得失,以及如何治学等等,内容相当丰富。总之,《十力论学语辑略》较 为全面地呈现了熊十力在抗故以前的思想面貌,标志其思想已经成熟了。 1935 年,熊十力曾与张申府反复讨论象数易,尤其是胡煦的易学,又读尚秉 和《焦氏易诂》,改变了过去厌闻象数的习惯。是年曾与俄国通梵文的按,薛生即 薛秀夫。1934 年7 月30 日熊十力曾致函胡适,并附《答薛秀夫》一文,希望能 在《独立评论》上发表。或许是因为此文的内容是谈如何读佛书的,虽可作为佛学 入门,但胡适却认为没有必要发表在《独立评论》上。熊氏后将此文略作修改,收 入《十力论学语辑略》。胡适研究专家耿云志先生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发 现熊致胡函及《答薛秀夫》一文,曾来函让我鉴定此文是否刊行过。 佛学研究者钢和泰、德国学者李华德交往。冬天南归,曾与伍庸伯游黄州,访 刘慧凡。 这一年华北危机,熊十力与邓高镜兄弟请汤用彤出面敦请胡适表态。胡适与北 平教育界发表宣言,反对日本赅使汉好策动的冀察自治。 1936 年,熊十力最主要的精力放在写作《佛家名相通释》这部著作上。 《佛家名相通释》是一部简明的佛学辞典,披公认为是治佛学的津梁。 分上下两卷,上卷包括序、撰述大意和三十四个条目:下卷包括十三个条目。 上卷依据《五蕴论》综述法相体系,下卷依据《百法论》综述唯识体系。当然, 这并不是一般的佛学辞典,而是渗透了熊十力哲学思想、佛学思想的佛学辞典。熊 氏的诠释明显地打上了《新唯识论》的烙印。是书起草于1936年夏,成稿于是秋。 1936 年8 月7 日即在北平《晨报》发表了《佛学名词释要序》,12 月又在《哲 学评论》七卷二期上发表了上卷的大部分内容(二十八个条目)。在1937 年2 月 6 日北京大学出版组正式出版两卷两册通行本之前,北大已有了另一印本,名《佛 学名词释要》,上下卷合为一册,内容与通行本完全相同。此书印制得到了熊氏老 友居正觉生先生资助,并由马一浮先生题签。这是抗战前熊十力于1932 年冬至1937 年夏居住北平时的最后一部著作。 这本著作的起因是,学生刘公纯(锡假)、阎悌徐等有志研究佛学,但苦干名 词难解。学生黄艮庸认为《佛学大辞典》卷帙甚巨,初学者如堕烟海,因请熊先生 写一本疏释名相;提挈纲维的书。熊十力确实能使玄关有钥,智炬增明,没有他这 种大刀阔斧砍去枝蔓的智慧,是不可能从浩如烟海的佛学系统及其资料中清理出头 绪来的。 从本书里,我们可以学到熊先生的治学方法,没有这一套方法,是难以从读书 中获得营养的。他说:“读佛书,有四要:分析与综会,踏实与凌空。 名相纷繁,必分析求之,而不惮烦琐;又必于千条万绪中,综会而寻其统系, 得其通理。然分析必由踏实,于繁琐名相,欲一一面析穷其差别义,则必将论主之 经验与思路,在自家脑盖演过一番,始能一一得其实解,此谓踏实。 若只随文生解,不曾切实理会其来历,是则浮泛不实,为学大忌。凌空者,掷 下书,无佛说,无世间种种说,亦无己意可说,其唯于一切相都无取着,脱尔神解, 机应自然,心无所得,而真理昭然现前。此种境地,吾无以名之,强曰凌空。如上 口要,读佛书者缺一不得。吾常求此于人,沓然无遇。慨此甘露,知饮者希,孤怀 寥寂,谁与为伦?什师颂云:‘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熊十力所总结的 “分析与综会”、“踏实与凌空”相结合的方法不仅对读佛书,而且对读所有的书 都有普遍意义。这亦是熊氏治学的夫子自道,弥足珍贵。 在《佛家名相通释》的《撰述大意》中,熊十力对佛家哲学作了充分的肯定。 在宇宙论方面,佛学主张摄物归心,并不是不承认客观外物,只是肯认外物客体离 开了主体即没有意义。在人生论方面,佛学辨明染净,以舍染得净、转识成智、离 苦得乐为人生最高蕲向。在认识论方面,佛学由解析而归趣证会。证会,即是超越 了寻思与知解的境地,熊十力赞扬了佛教哲学的特殊贡献。 1936 年,熊先生还在《中心评论》、《文哲月刊》、北平《晨报》思辨栏发 表近十篇文章,其中最主要的是与张东苏讨论宋明理学的问题,与唐君毅讨论科学 真理与玄学真理的问题。这年冬天至1937 年春,熊先生在答意大利米兰大学教授 罗雪亚诺·马格里尼长函中,论中国传统哲学的特色,详细解释《老子》。熊曾将 此长函副本寄马一浮先生,马先生复书说熊先生料简西洋哲学之失,抉发中土圣言 之要,极为精彩。马与熊又讨论了老庄思想问题。熊十力仍住北平后门二道桥,与 贺麟为邻。来访者有刘公纯、阎悌徐、谢石麟、张东苏、金岳霖、张申府、张岱年、 贺麟、沈有鼎、王维诚、黄良庸、牟宗三等。 黄梅人冯文炳(废名)此时亦与熊先生交游。废名与俞平伯、冰心等都是知堂 先生周作人的得意门生。废名亦是怪材,十分尊重他这位大同乡前辈熊十力先生, 但在学问上则常与之辩难。每有争执,双方都面红脖子粗,终至扭打,废名拂袖而 去。第二天废名再来,他们又和好如初,谈笑风生。这在北大传为笑谈。足见他们 二人都如孩童赤子,一任感情自然流露。1936 年,废名的儿子满周岁,熊先生还 去拜访,送六块银元祝贺。 抗战前夕,熊十力在学术界的影响也渐渐大起来了。1935 年10 月7 日,北 平《晨报》曾发表孙道异的文章《现代中国哲学界之解剖》,将熊十力与前期梁漱 溟划为“新法相宗”,认为此派是中西思想而不是中印思想的会合,接近柏格森。 这一学派当时势力最小、地位最低,知道它的人不多。1936 年7 月17 日,也是 北平《晨报》思辨栏,发表牟高中(宗三)《最近年来之中国哲学界》一文,仅专 门介绍熊十力、张东荪、金岳霖三人的学术思想,对此三家都有好评。1937 年4 月,李源澄主办、无锡出版的《论学》杂志,发表了巨赞法师(用笔名万均)《评 熊十力所著书》的前二节,对《新唯识论》提出批评。巨赞俗名潘楚桐(字琴朴), 生于1908 年,1931 年在杭州灵隐寺削发出家,法名传戒(字定慧),后改巨赞。 巨赞将此文寄给熊十力,熊先生复信只是说:“是用心人语,非浮士口气”。1938 年《燕京学报》第23期发表了朱宝昌的《唯识新解》一文。作者说自己融会怀特海 与唯识学,颇受熊十力先生的启发。熊先生重在一本,古唯识学重在万殊,两者在 方法论上有很大分歧。西方哲学家布拉德莱、柏格森偏重一本,怀特海偏重万殊。 怀特海要救柏格森的神秘主义。而熊先生要弹正古唯识家的枝离扞格。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