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革命先锋 王莹第一次参加革命游行时,她看到参加北伐的许多女兵和青年女学生,留着 齐耳短发,飒爽英姿地走在队伍中,心里感到羡慕极了。游行刚回校,她就对着一 个圆镜子,把自己那长长的辫子剪成了短发,那齐耳的秀发衬着她那俊美的圆脸, 显得英气勃勃,分外妖娆。 “啊呀,快来看哟!王克勤剪短发啦!”“啧啧,真英俊呀,这才象个新女性 哩!”同学们围着王莹,端详着她,不住地赞美着。王莹羞红了脸,笑着说: “咱们参加革命了,就要学人家北伐军的女兵那样,剪成短发。”在王莹的带 动下,全校大多数女同学很快都剪成了短发。 不久,王莹在阿英的指导下,联合了二、三十位同学,组织了一支文艺宣传队, 并赶排了一些反帝反封建的文娱节目。宣传队打着红旗,到街道、工厂宣传演出, 受到工农兵学商的热烈欢迎。王莹很快成了队里的”主演”。 有一次,宣传队接受了演出《豪绅家的丫头》的任务,大家都推选由王莹主演 丫头。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登上舞台,不免有些紧张。导演阿英告诉她只要深入到剧 本的人物中去,进入角色之中,就能克服紧张心理。还给她讲了演出这出戏的宣传 教育意义。王莹照着阿英的话去做,首先认真地阅读剧本。 刷本描写一个被卖到豪绅家的穷人的女儿,因不堪忍受豪绅家的虐待、凌辱, 勇敢地出逃,走上革命的道路。读着剧本,王莹不禁又想了自己被卖作童养媳,到 薛家当奴隶的经历。相似的命运,使王莹在排演中根快就进入了角色,她感到,自 己与剧中的丫头,仿佛合为一体了,当演到那丫头受到豪绅残酷折磨时,王莹不禁 悲愤落泪,感动得观众也跟着流泪;当演到那丫头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大雨之夜逃脱 主人的追捕时,王莹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当年自己逃离薛家时的情景,观众被丫头 的悲苦的命运深深地感染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喊道:“快跑呀!快跑呀!”。演出 结束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王莹几次谢幕。阿英和许多师生纷纷上台与王莹握 手,祝贺她演出成功,称赞她表演自然,真切,有激情,有感染力。 第一次演出话剧,给王莹留下了很美好的记忆,大大增强了她对话剧艺术的兴 趣。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叔叔学演新剧的那些往事,那时在心灵中已萌发的戏剧爱 好的幼苗,这时又生机勃勃地滋长起来了。 在大革命那火红的日子里,王莹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革命理论著作和报刊,象《 新青年》、《向导》、《马克思小传》、《中国民族革命史略》、《阶级斗争浅说 》和恽代英、萧楚女、蒋光慈、阿英等人的著作,王莹都百读不厌,越读,她心里 越亮堂,越读,越感到献身革命是最壮美的人生。她的思想和政治觉悟提高得很快。 革命理论的武装,大革命的洗礼,把这个旧社会的孤女和童养媳,变成了一个反帝 反封建的自觉的战士。王莹这个被遗弃的私逃的童养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队伍。 当阿英和革命军的指战员亲切地称她为“同志”时,一股巨大的暖流流遍全身。她 感到,在革命队伍之中,有一种全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阿英这样的共产党人 身上,她看到了人类前途的曙光,看到了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革命战士的光辉形象。 跟这样的革命战士在一起战斗,是最光荣和幸福的。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全国都笼罩在白色恐怖 之中,国民党反动派叫嚷要斩尽杀绝共产党。35 千万个革命者倒在血泊中!党的 优秀领导干部陈延年、赵世炎、罗亦农、汪寿华、肖楚女、熊雄等同志先后英勇牺 牲了!五月二十一日,国民党军长何健,在蒋介石的指使下,阴谋发动了“马日事 变”团长许克祥率兵一千余人,袭击了湖南省工会、省农会及其他革命组织,捕杀 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释放了在押的土豪劣绅。 敌人的屠杀,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无比愤怒,反帝讨蒋的怒火燃遍中华。五月底, 湖南十万军民,按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高呼着,“梭镖亮党堂,擒贼先擒王。打 倒蒋介石,活捉许克祥”的战斗口号,包围了长沙。许克样疯狂反扑在二十天内, 疯狂屠杀共产党员和群众一万余人。长沙城里,街染鲜血,树挂头颅,路堆尸骨。 湘雅护土学校重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在寝室里,同学们流着泪小声地传说着 一些同学被捕杀的噩耗,有的同学,只因剪了短发,或拿一本红皮新书,就被刽子 手们枪杀了! 王莹,仁立在窗口,看着那一面面红旗被从楼上撕下,看着那一队队的革命群 众在敌人的枪杀中倒下,她哭干了眼泪,对反动派恨之入骨。面对敌人的屠杀,有 的同学摇身一变,投敌变节;有的同学一言不发,噤若寒蝉;有的同学悲观厌世, 颓废堕落,玉莹却没有被吓住,没有动摇,没有退缩;她象一只勇敢的海燕,冲向 暴风骤雨,冲向惊涛骇浪! 一天黄昏,王莹日夜挂念着的阿英突然来到了湘雅护士学校。在患难中相会, 王莹有千言万语想向亲人倾吐,她见自己敬爱的良师益友竟冒着生命危险来看她, 感动得泪如泉涌。阿英见王莹在这革命危急关头,仍对党赤胆忠心,欣慰万分。阿 英看着王莹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异常振奋。阿英当即把为三位地下党员送情报的 艰巨任务交给了她!王莹为自己能在危难关头为党分担一份工作而感到兴奋、光荣! 在与阿英依依惜别后,王莹望着阿英那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说,多保重吧!放 心吧,我一定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莹就起床了,她连早饭都没吃,就按阿英留给她的地 址,进城为地下党送情报去了。 长沙城头,黑云滚滚,血雨淅淅。令人惊恐的警车横冲直闯。那刺耳的“呜— 呜”的警笛声夹杂着杀人的“叭—叭”的枪声,响彻全城。一队队的国民党军警荷 枪实弹,上着刺刀,在大街小巷上杀气腾腾地走来走去,象毒蛇恶狼一样的眼睛, 搜寻着一切可疑的人。偶尔有几只野狗,闯进街道撕吃着尸骨…… 王莹那灵秀的身影,躲过了敌人监巡的视线,在街巷中穿行着。她忘记了疲劳, 忘记了饥饿。当她跑了一整天,终于把情报和文件都送到地下党员手里后,一种完 成任务的喜悦之情和幸福感充溢胸间。她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她是革命队伍中的一 个同志,她的脚和千千万万革命群众的脚在一起前进! 她决心跟反动派血战到底! 王莹为地下党组织传送情报和文件的事,不久就被国民党特务查知了,几个如 狼似虎的军警,立即来到湘雅护士学校逮捕她。幸亏一位同学事先得知此事,当即 通知了王莹。在几位同学和四位姐姐的帮助下,王莹安然地逃离了敌人的追捕,坐 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列车厢里挤满了旅客,从神情和衣着上看,王莹分辨出不少人都是逃亡的革命 群众。人们气愤地谈论着长沙城里种种滥捕滥杀的消息: “啊呀,可真惨呀,军阀的走狗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们把革命党开 膛破肚,然后再砍头示众。”“咳,抓住女的革命党,刽子手们先割掉乳房,然后 再枪杀掉,真是惨绝人寰哪!”“哼,听说何健将成百名共产党员活活装进麻袋, 扔进湘江淹死,真造孽呀!”“…………”王莹听着这些议论,一股怒火在胸中燃 烧,她在心里呼喊着,要报仇,为死难的烈士报仇!要向何健这个刽子手讨还血债! 到了南京,一个新的沉重打击,又降临在王莹头上:阿英被捕了!她如雷轰顶, 几乎晕倒。不久,又听说国民党军警宣布她为“赤化分子”,在长沙通缉她,还派 特务追到汉口舅母家去搜捕她。 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热血在浑身腾腾翻涌,王莹通宵未睡,激愤挥笔,写了 一封《给何健军阀的公开信》。在信中,王莹痛斥反动军阀何健奉行蒋介石“宁可 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人”的指令,滥捕滥杀革命群众的滔天罪行;痛骂何健是嗜 血成性的魔鬼,是惨无人道的刽子手,是列强豢养的走狗,是反动头子蒋介石的奴 才,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代表,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虎豹,是祸国殃民的土皇 帝,是万人唾骂的人民公敌。她警告何健之流: 血债要用血来还!革命烈火是永远扑不灭的,人民是绝对不会饶恕象何健这样 吃人的野兽的!在信尾和信封上,王莹用有力的笔触签上自己的名字:“你的敌人 王克勤”七个大字。然后,她马上用两张蜡纸刻写好,在朋友的帮助下油印了二十 多份,除寄给何健一封外,还给湖南大学、雅礼大学、长沙第一师范学校、明德中 学、周南女中、福湘中学、湘雅医院、湖南省工会、省妇女联合会、长沙女子职业 学校等单位都寄去了一封,在每个信封上,王莹都写上“王克勤致何健军阀的公开 信”。信寄出去后,王莹感到很痛快,很解恨,让何健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大坏蛋去 暴跳发怒吧!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这封信长达五、六千字,它字字句句,带着闪电,响着雷鸣!它气贯长虹,声 震五岳!两湖等地下党组织和一些群众团体,把王莹的檄文大批油印,分发宣传, 引起了长沙、南京,汉口的广大青年学生和革命群众的共鸣,燃起了他们对国民党 反动政府和反动军阀的怒火,鼓舞了他们反对列强,反对军阀的斗志。 两手沾满民众鲜血的反动军阀何健,因在湖南“围剿”革命有功,受到嘉奖, 正在踌躇满志时。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竟敢给他写来一封公开信,那满篇痛 骂他累累罪行的话语,如同一颗颗枪弹,一把把匕首,刺进他心里,他气急败坏, 浑身发抖,歇斯底里大发作,立即喊叫卫兵,下令通缉王克勤! 在革命处于低潮的时期,王莹却以奋不顾身的斗志,向反动派发出了这封公开 信,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啊!这是一篇与国民党反动派血战到底的战斗檄文! 一九二八年秋,王莹在地下党组织的掩护下,从南京乘轮船到上海。轮船驶进 黄浦江时,王莹急步走出船舱,只见江面上排着各国军舰,各式各样的国旗在秋风 中飘扬着,灰铁大炮张开大口,斜挺挺地直插天空。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江边的高 楼林立。来往如梭的大小汽车,在马路上急驰。码头上,搬运工背负重包,弯腰驼 背,在工头的皮鞭下,吃力地迈着步子,来往于轮船和码头之间,装卸着货物。 王莹怀着一种紧张、警惕的心情,跨入了这个被人称为“冒险家的乐园”的上 海市。经过“四·一二”血洗的上海市,还弥漫着一种白色恐怖的气氛,蒋介石在 工农血泊中建立起来的法西斯独裁专政的阴影笼罩着全城,到处都是戒严、搜查、 追捕、枪杀。此时此刻王莹急切地想参加党的外围组织。但是,地下党组织考虑到 王莹正遭敌人通缉,在上海又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组织决定先介绍王莹到上海 浦东一个叫横缅的乡镇小学去任教。 第一次参加工作,当小学教师,王莹是多么兴奋啊!从今以后,她再不要舅母 供学费了,她要自食其力了。她要象阿英老师那样,去教学生们学文化了。当她乘 着鼓满风帆的小船向小学驰去时,金色的秋风吹拂着她那齐耳根的秀发,她的心高 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小学座落在一条清清的小河畔,轻舟、渔网、粉墙、绿柳、炊烟、鸡鸣、鸟啼、 庄稼、河水、小桥,构成了一幅清丽的水乡风光,使人心旷神怡。王莹很喜欢这所 小学校,她把全部热情都投入到教学活动中去了。 身上穿着天蓝色的旗袍,再罩上一件合身的红毛衣,怀着紧张而新奇的心情, 王莹走上了讲台,看着那些天真、活泼的小学生,一种近于姐姐的亲切感充溢心中。 是啊,论年龄,王莹只比他们大五、六岁;论经历、重重的磨难,使王莹稍显得老 成些。在这些小弟弟、小妹妹面前,王莹确实象大姐姐一样,她很快跟孩子们建立 起一种平等的、亲密的师生关系。语文、数学、音乐、手工四门课,都由她一人教。 为了讲好每一堂课,她常常备课到深夜。 上课时,她注意用启发式,尊重学生的自尊心,从不大声训斥调皮的学生,更 不搞体罚。她很注意改进教学方法,提高教学效果。她把学生上课,下课时应注意 的事项,编成顺口溜,教学生们唱: 进课堂,走到那,本位里; 等先生来,对面立,立得齐。 一道行个鞠躬礼,坐下去。 一道行个鞠躬礼,坐下去。 听钟声大家快,走出来; 排好队,一个个,不要推。 慢慢地向前开步走,不要推; 慢慢地,向前开步走,不要推! 王莹教的学生们人人会唱,个个都能按这首歌去做。上课下课,玉莹教的班秩 序最好。孩子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特别是音乐课,王莹那优美的歌声,学生们很 爱听。有时,王莹和学生们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或玩“丢手绢”,蒙眼抓人等 游戏,轮到她输了,也认罚,站在围子中间给学生们唱一支歌,孩子们使劲地拍着 双手,喊叫着:“好!好!好!”她还给学生们讲故事,学生们围着她,里三层、 外三层,常常被她讲的故事迷住了。当年妈妈、祖母、叔叔给她讲的那许许多多故 事,她又从自己记忆的“仓库”里一个个地翻出来,加以改编,讲给孩子听。她还 向学生讲了一些富有革命意义的新故事。王莹看到有些纯朴的农家孩子,缺乏卫生 习惯,小手,脏乎乎的,有的小脸也洗不净,白一块,黑一块的。有一天上课时, 王莹端来一盆清水,边给孩子做洗手的示范,边讲解饭前饭后和大、小便后要洗手 的好处。 从此以后,孩子们逐渐都养成了洗手的习惯。 小学的校长、学生的家长和其他老师,都称赞王莹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学生 们也都很喜爱这位“西香”。一个月后,王莹被评为“甲等教师”。 寒假后,王莹因为革命的需要,怀着依恋之情,离别了小学师生,回到上海, 投身于复杂而艰巨的地下革命斗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