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宫演出 王莹凭着她在美国已经获得的声望,经过美国朋友拉铁摩尔和赛珍珠等人的介 绍,相继进入耶鲁大学、贝满女子学院和海佛福德学院学习英语、文学、戏剧和写 作,还曾进邓肯舞蹈学校学习舞蹈艺术。各学校都很欢迎她,给她奖学金。古老的 海佛福德学院,本来是一所专招男生的学院,却打破了百年来不收女生的先例,破 格收王莹入校专攻英语和写作半年。男生学院招女生,一时成了费城院校间的一段 佳话。 王莹时刻牢记周恩来的关于学好英文的教导,她深知,要完成祖国交给自己的 重任,在美国开展增强了解,增进友谊的工作,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贡献自己的 力量,她必须学好英语,熟练掌握这个交际工具。她常常向”九秘”提起夏衍在逃 离香港途中说的几句话:“在现代,无论哪种学问,要想深入研究,攀登高峰,不 掌握一国或两国外文,是很困难的。”她认为夏衍这段话,说出了学习外文的重要 性。在海佛福德学院,王莹和正在这里学习的“九秘”成了同学。两个人都因品学 兼优而受到师生的尊敬。 王莹在学习中,很注意培养自己用英语表演戏剧的能力。在入学前,她已和赛 珍珠合作,翻译了《放下你的鞭子》及丁西林等人的几个话剧,还翻译了《义勇军 进行曲》等几首歌曲。这些译作,成了她入学的”试卷”,各个学校都对她的译作 给予很好的评语。入学后,她除了继续作剧本的翻译工作,还练习排演一些英文剧 目。 在参加了世界青年学生代表团的巡回演讲活动之后,王莹即被“东方与西方文 化协会”聘任为该会理事兼中国戏剧部主任。又由协会介绍,参加演出广播剧《美 国向中国说话》。在剧中,她成功地扮演了一个美国人的妻子。 这个剧在向中、美两国演播过程中,受到听众的好评。一家美国报纸评价说: “王莹在美国初次登台,使她富有传奇色彩的、令人惊心动魄的经历,达到了 轰动美国社会的地步。”一九四三年春,王莹在东西文化协会的安排下,应美国政 府的邀请,到白宫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和中国抗战歌曲《芦沟桥》、《游 击队之歌》、《到敌人后方去》、《义勇军进行曲》等,演出之前,国民党政府驻 美国大使魏道明派夫人郑毓秀找到王莹,“建议”她在表演节目中加唱国民党三民 主义的国歌。王莹安排演出的节目的中心和主题,都是表现中国人民英勇抗战的, 都是国内广为流传的剧目和歌曲,都是反映爱国抗战的人民大众心声的。国民党政 府有些人对这些歌曲和剧目反感。他们梦寐以求的只是一党专政的军事独裁统治, 郑毓秀请她加唱国民党的国歌,显然要冲淡这次演出的政治色彩。她一眼看穿了郑 毓秀要她唱国民党国歌的不可告人的用心,就有理有节地说: “这次我是以一个中国青年演员的身份,通过美国民间团体邀请来白宫演出的, 既不代表官方也不代表政府,加唱国民党国歌,不是太没有必要了吗?如果我唱《 三民主义国歌》,势必非唱美国国歌不可,而我到美国不久,还没有唱过美国国歌, 这样,怎么能光唱国民党国歌呢?”负责报幕并主持这次演出的赛珍珠,听了王莹 的话,也连声说: “是,是,光唱中国国歌不唱美国国歌,这是不礼貌的……”在大使夫人郑毓 秀看来,王莹对大使的“建议”肯定会照办的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王莹的回答 巧妙而机敏,使一向以能言善辩闻名的女交际家郑毓秀,此时也理屈词穷,无言以 对了。 王莹在白宫的演出,是一次极为精彩而动人的演出,受到了上至美国总统罗斯 福及其夫人、华赖斯副总统及其夫人,以及内阁高级文武官员、驻华盛顿各国使节 和罗斯福总统子女等人的极为热烈地欢迎。王莹那精湛纯熟的表演,圆润甜美的嗓 音,朴素真挚的感情,优美清新的旋律,东方女性所特有的端庄文雅的台风,都使 观众耳目为之一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演完后,观众不想离去。罗斯福夫人特走上舞台,向王莹祝贺,她亲切地说: “总统因下肢瘫痪,不能上台与你合影留念,由我作代表了。”王莹紧握着总 统夫人的手,彬彬有礼地说: “总统和夫人阁下,华赖斯副总统及其夫人阁下,贵政府各位高级官员阁下, 在百忙中光临剧场,观看我们的演出,我们深感荣幸!我以为这是中美两国人民伟 大友谊的象征,谨向总统和夫人、华赖斯副总统和夫人、及贵政府各位高级官员表 示诚挚谢意!”说完,就与总统夫人合影留念,罗斯福总统夫人又率政府礼宾官员 及其三子一女,欢送王莹到白宫的大门口,当欢送的人群簇拥着王莹和总统夫人走 出白宫门口时,罗斯福的第三个儿子,为了表示自己对王莹的敬爱和友好的情意, 主动上前把王莹的手提小皮箱抢着拿走了,他身穿海军制服,很象个警察,大步走 在前面。王莹赶紧和自己的翻译顾问冀朝鼎说,她的小皮箱被一个高个子“警察” 给拿到前面去了。冀朝鼎笑着告诉她,那不是警察,是罗斯福的儿子。王莹对总统 一家人热情相送,十分感动,而随行人员听了这个误会的小插曲,都不禁爽声笑了 起来。 白宫的演出,轰动了美国,许多报刊都以显著版面,刊登了王莹演唱的长篇报 道和大幅罗斯福夫人与王莹的合影,刊登了王莹演唱的剧照,帕特公司还为王莹演 唱的抗战歌曲录了音。美国各地华侨从报纸上看到她受到美国舆论的赞扬,都为祖 国有这样的优秀艺术家而感到自豪。胡适、林语堂等人都专门打电话,向王莹表示 祝贺,盛赞王莹“为国争光”的成就,称到白宫演出,这是“中国青年、戏剧界的 光荣!”后来,王莹又把她在白宫与罗斯福总统夫人的合影、在福特汽车制造厂及 福特全家人合影的照片送给了胡适。胡适一边欣赏着这些照片,一边兴高采烈地说 : “好啊,王莹小姐!过去,梅兰芳博士在美国的声望比任何中国戏剧界的演员 都高,但他却没有被邀请到白宫演出。现在,你的成绩与梅兰芳可称仲伯,而声望 也各有千秋,但对时局的影响,我看梅博士是不如你的哟!”胡适又听说由赛珍珠 女士为王莹在白宫演出报幕,他一改平时对赛珍珠有些轻视的傲慢态度,由衷地赞 扬说: “难得,实在难得,赛珍珠女士真够朋友!这才叫锦上添花哩。”接着,他又 眉飞色舞地说:”我真高兴有你这样好学生,好同乡啊!咱们安徽人,历史上就名 人辈出,象管仲、范增、张良、华佗、曹氏三父子、包拯、朱元璋、石涛、方苞、 戴名世、吴敬梓、戴震、姚鼐等等,都是咱们安徽人。王莹,你为咱家乡,也增了 大光啦!”王莹被聘为东方与西方文化协会的中国戏剧部主任后,她与“九秘”商 定了落实编写、排演《孙中山传略》的计划。他二人一起和赛珍珠夫妇商量,请赛 珍珠任编剧,孙中山的有关传记材料由冀朝鼎和谢和赓提供,并请拉铁摩尔做顾问。 演员也大致选定,由金山扮演孙中山,王莹扮演孙夫人,其他次要角色如廖仲恺、 何香凝等也都做了安排。赛珍珠欣然同意作编剧,并答应设法由东方与西方文化协 会向美国国务院申请护照,让金山来美国。 在美国将《孙中山传略》搬上舞台和银幕,这是王莹和她的“九秘”来美国的 一个夙愿,经过多方努力,终于有了眉目,两个人感到欢欣鼓舞。他们想,一等金 山来美,次要角色也一一选好,就可以排演了,待到公演之日把伟大的革命先驱者 孙中山和宋庆龄的光辉形象展现在广大爱国侨胞和美国人民面前,宣传孙中山提出 的“和平、奋斗、救中国”的口号和他的“三大政策”及”联合世界上平等待我之 民族共同奋斗”的外交方针,指明中国必须团结一致,进行民族抗日战争,建立一 个民治民有民享的真正三民主义的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这将是多么有意义、 多么重要的一次演出啊。 在王莹看来,这不仅仅是一次演出,而是她和谢和赓来美国要从事的一个神圣 的使命。歌颂孙中山和宋庆龄,就是歌颂团结奋斗的民族精神,它必将激发侨胞的 爱国热忱,沟通美国人民援华抗战的情怀。王莹决心倾注自己的全部心血,把《孙 中山》这个剧目排演好。 正当王莹物色扮演何香凝的演员时,她听林语堂说有一位重庆的演员要来美国。 王莹对这个演员的表演风格早有所闻,认为由她扮演何香凝是较合适的。冀朝鼎也 赞同王莹的意见。 王莹选派演员,历来是很谨慎的。艺术,在她心目中的,无疑是不可玷污的圣 洁的事业,一个演员,只有自己的心灵是美丽的,才能在舞台上塑造富有光彩的艺 术形象。有一次,林语堂在家里宴请王莹、胡适、郑毓秀、瓦尔许和谢和赓等人, 席间,林语堂谈到重庆那个演员要来美之事,并深表同情,请赛珍珠夫妇相助,想 办法帮助这个演员来美国,林语堂夫人当时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竟自我炫耀地把 那个演员给林语堂的信拿了出来,交给大家传阅,王莹看到信中有这样的话:“我 愿意充当你的丫环,只要你能成全我来美的志愿……。”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林夫 人沾沾自喜,自言不惭地夸饰道:“你们看,多少人想来美国,一个演员,情愿当 语堂的丫头,也不在乎……”林夫人以耻为荣的话,刺得王莹心里直痛,她想,这 个卑躬屈膝,宁当婢女“也不在乎”以达来美目的的演员,是不配扮演何香凝这位 德高望重的爱国志士的。 排演《孙中山传略》的计划,因为金山没能来美国等原因没有实现,王莹感到 遗憾不已。但她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作为一位无限忠于祖国、忠于艺术的表演艺术 家,她对中国抗战戏剧运动,并没有因在异国而置身在抗战戏剧队伍之外。 一九四五年,王莹经过了一段准备,创建了一个“中国剧团”。全团有几十个 团员,除中国演员外,还吸收了一些美国人参加。王莹一身兼团长、导演、主演三 职。 常言道:“宁可统率一个兵团,也不统帅一个戏班”,这句话告诉人们,统帅 一个剧团,比统帅一个兵团要困难得多。王莹组建的中国剧团,演员国别不同,各 个成员思想、信仰和经历都不相同,艺术风格和工作态度也不一样,观众的欣赏习 惯与国内观众也不同,要把剧团搞好,确实有很多难处。 剧团里,内事和外事交错,剧务和杂物相混,工作千头万绪,忙不开交。王莹 以忘我的精神,对团员非常热情,对工作很负责任,把剧团建成了一个充满友情, 同心同德的集体,成为中美人民友谊的一个象征。在剧团的活动中,显示了王莹的 组织和领导才能,也显露出她精熟的表演和导演的艺术才华,团员们都称赞王莹是 个好团长、好导演、好主演。在工作中,剧团的一切重要问题,她总是先组织大家 仔细讨论,要人们献计献策,各抒己见,然后统一意见,把大家认为最合理的决定 付诸实施。即使偶尔有意见分歧,她也能细心地加以引导,耐心地做说服工作,使 人心服口服,剧团的每个成员都感到王莹这个团长很尊重他们,他们与团长是平等 的同志关系。王莹的这种民主作风,使剧团里每个成员都充满了一种主人翁感,出 现了人人心情舒畅,个个大显神通的局面。她不谋私利,不搞特殊化,关心团员比 关心自己为重。 在筹组中国剧团时,负责剧团经费的东方与西方文化协会在制订该团预算时, 曾根据美国剧团的一般惯例,给王莹的待遇订得很高,该会负责人把预算表交给王 莹看时,王莹坚决反对把自己的薪水订得那么高,她摆了不少理由,恳切地要求他 们减少自己的薪金待遇。东西文化协会负责人却认为,他们定的薪金标准都是有章 可循的,根据美国一般剧团的惯例,他们给王莹定的薪金并不高,完全是应该的, 美国的所有剧团都如此。该会负责人反复向王莹解释:由于她是剧团团长,又兼导 演和主演,预算所列给她的薪金待遇是完全合理的,是她应得的报酬。在美国,是 惯例,而不是个别,更不是特殊。王莹仍坚持自己的意见和要求,她苦苦请求协会 不要用美国的惯例来约束她。为了说服该会降低她的薪金待遇,她讲了过去自己在 中国国内和在南洋剧团工作时,虽然也作过主演和负责人,却一向与同事们享受同 样的生活待遇,从未搞过任何特殊。接着,她又根据自己的体验,讲了许多与同事 享受同等待遇的好处,也讲了不少搞特殊的坏处。王莹的态度那样诚恳、坚定,使 东西文化协会负责人感到再也无法说服她,只好按王莹的意见办事了。这件事很快 在全团传开了,大家都深为感动,尤其是那些美国团员,他们对王莹的高尚情操赞 佩不已。 王莹在美国导演并演出的话剧有《放下你的鞭子》、《房屋问题》、《遗产》、 《元配》(又名《第一夫人》)、《压迫》等。其中,除了赛珍珠的剧作《元配》 外,都是她翻译成英文的。无论是译文,还是排练,王莹对剧本的字字句句都要仔 仔细细地进行推敲。文字改了又改,务求准确、精当;语言练了又练,务求流畅、 上口。在演出前,她不耻下问,一再向中、美专家和内行请教,听取各方面的意见 和要求,反复进行修改润色。演出后她又到处征询观众和同事们的意见,认真阅读 报刊上的评论从中吸取有益的启示,使演出水平不断提高。她常说:“任何一个好 剧本,都是在不断演出、修改过程中趋于完美的。”她主演的优秀街头剧《放下你 的鞭子》,中文本她演过近千次,英文本也演过几十次,但无论哪一次,不管多么 劳累,演出前她还是尽可能排练、预演一回。实在挤不出时间了,她也要思考着表 演的动作和剧情,在脑子里,象过电影般地默默演一遍,力求常演常新,越演越精, 达到更完美的境界。王莹那精湛纯熟、引人着迷的表演艺术,受到美国戏剧界的高 度好评。有一次,费城贝满学院、海佛德福学院的教授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招待会, 特邀王莹参加,两院的教授都欣赏过王莹的演出,他们对王莹高超的表演技艺和熟 练备至的舞台语言、都赞不绝口。 王莹在美国的戏剧活动,受到了党的重视和称赞。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五日至 六月二十六日,董必武同志代表我党和解放区军民参加了十人组成的中国代表团, 赴美国出席联合同制订宪章会议。王莹和谢和赓非常珍惜和董老在纽约的会面机会, 对董老的到来真是高兴万分,就象远离家乡的孤儿忽然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样。谢 和赓一见到了久别的董老,心情激动得难以抑制,他紧紧地握着董老的手,千言万 语涌上心头,却一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用力地摇着董老的双手,因用力过大,把 董老的双手握得发痛,一直痛了好几天!王莹也十分珍惜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向 董老全面汇报了自己来美国后的学习和工作情况,董老边听边点头称赞,当董老听 到王莹到白宫演出拒绝唱国民党国歌的情况时,满意地笑着,连声夸奖她“斗得好, 斗得机智”。 后来,董老又亲自观看了王莹的演出,对她主演的剧目和演技,对中国剧团的 活动及演出,都给予高度好评。可是,也有一位心胸狭小的女青年,对王莹演出赛 珍珠的戏不满意,摆出“饮差大臣”的架子,态度蛮横地对王莹说: “你不要再演赛珍珠的戏了,赶快回国去工作吧!”王莹为人谦和,富有涵养, 并没有和这个女青年争执。 冀朝鼎同志知道这事后,严肃地批评那位女青年,并对那女青年说: “这里是美国,我们才开始想打出一条文化交流的路,目的在百老汇建立一个 长期演中国戏的场所。现在刚刚起步,能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等剧目,又能演出 赛珍珠的剧作,已经是很难得的了,有什么可以非议的呢?这里又不是延安!你要 他们演什么革命的戏?”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