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文学挚友 王莹和赛珍珠之间有着十分真挚的友情,每年暑假一到,赛珍珠总是派车来接 王莹二人到她的农场别墅歇夏消暑,对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对他们的学习、写作、 生活及戏剧活动都很关心,赛珍珠对中国灿烂的古代文化和现代文学都很感兴趣, 从交谈中,她深感王莹对中国古代和现代文学都有广泛的知识,对一些著名作家及 作品,都有精辟的见解,言谈话语中,流露出自己对祖国文学的热爱。有一次,赛 珍珠问王莹: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家中,哪几位作家是有世界影响的?”她告诉王莹, 这个问题,她曾问过胡适、林语堂、赵元任等人,他们都避而不答。 王莹听了这个问题,思考了一番,有些自豪地说: “论世界影响,中国作家中不少人可以和世界文豪相媲美,我看,我们的鲁迅 称得上是中国的高尔基,我们的郭沫若称得上是中国的惠特曼,我们的茅盾称得上 是中国的巴尔扎克,我们的巴金称得上是中国的托尔斯泰,我们的老舍称得上是中 国的狄更斯。”赛珍珠对王莹的回答十分满意,不住地点头称是。 在赛珍珠家里,王莹和谢和赓住在专门为接待来访贵宾的一幢小楼里。 小楼座落在广阔、深绿色的森林里,楼前是清澈见底、碧波涟漪的小湖,环境 幽静,空气清新,气候爽适。清晨,朝霞似锦,鸟语花香。王莹身披霞光,在楼下 练舞。然后,便精心翻译修改自己的书稿。每当暑假过后,当王莹以丰厚的成果和 充沛的精力回到纽约去时,她十分感谢赛珍珠的关怀和体贴。 赛珍珠在美国文艺界乃至社会上,具有很大的影响。当时国民党政府驻美大使 馆的官员们也千方百计地引诱赛珍珠支持他们反共独裁的政策。王莹和谢和赓为了 争取赛珍珠不被国民党拉过去,使她理解并支持中国共产党的团结抗战,要求民主、 反对独裁的政策,两个人过细地作了许多工作,对赛珍珠的思想产生过深刻影响。 王莹从与赛珍珠的交谈中,知道她很敬仰孙中山先生,很喜欢中国古代文化,于是 王莹就和“九秘”商量,请谢和赓父亲谢顺慈用魏碑体的书法写了孙中山所敬仰的 《礼运大同篇》和宋代周淳颐的名篇《爱莲说》,赠给赛珍珠。《礼运大同篇》是 反映中国古代“大同”思想的代表作,向赛珍珠宣传我国古代的大同思想,并引申 出文中反对独裁专制的含义,是她可以接受的观点。《爱莲说》通过抒发对莲喜爱、 赞美之情,表现了一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淡泊明志、洁身自好的高尚情操。谢和赓和 王莹的这个意见是不谋而合的,他很理解王莹送这两幅书法作品的深意,很快给父 亲写了信。谢顺慈一见儿子的来信,当即用魏体和颜体写了这两篇作品寄到美国。 当赛珍珠接受这两幅书法珍品时,喜笑颜开,视若珍宝。她把《礼运大同篇》用镶 金边的木框挂在他们的大客厅里,下面是王莹和谢和赓合译又经赛珍珠修改,润色 的英文槁,也用美术字书写成稍小的方幅,外国人看了,都能理解《大同篇》的思 想内容,赛珍珠把《爱莲说》挂在自己的工作室,下面也有王莹和谢和赓的译文。 赛珍珠对王莹和“九秘”表示: “这是你们赠送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我将永远珍藏下去,在自己百年之后,把 这两幅字送给费城博物馆,永远存留下去,让它不仅成为我们之间友谊的见证,也 将成为美中两国友谊的象征。”王莹和“九秘”赠送这两副墨宝及他俩此后跟赛珍 珠多次恳谈,对她确曾产主过较明显的影响,在解放战争期间,赛珍珠这个思想上 一直反对共产主义的作家,没有公开发表过反共言论和作品,尽管陈立夫、国民党 驻联合国从事国际宣传的主要负责人董显光、国民党常驻联合国代表蒋廷黻和国民 党驻美大使魏道明夫妇,以及国民党其他高级官员、特务,都轮番拉赛珍珠发表反 共言论和文章,拉她站在国民党一边,但赛珍珠却一直没有同反动派站在一起,来 反对中国共产党。那时,王莹和“九秘”为了对抗国民党当局对赛珍珠的拉拢和蒙 骗,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真是不遗余力。他俩多次向赛珍珠进言直谏,揭 露蒋介石独裁,特务们横行,公然杀害邓演达、杨杏佛等异己的民主战士,拘捕爱 国“七君子”。屠杀成千上万的爱国青年学生等等法西斯暴行,要她认清国民党反 动派的本质,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王莹多次苦苦劝说赛珍珠: “你如果支持国民党蒋介石打内战,就等于支持他血腥屠杀千千万万的民主人 士和进步爱国青年的罪行,就等于支持你所热爱的中国变成第二个法西斯的国家! 我们做为你的朋友,十分不愿意你被卷入国民党和美国的肮脏政治的旋涡中去!你 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小说家的地位,决不能受这种肮脏政治的损害!你应象荷花一 样,永远保持你洁身自好的好名声。”王莹的热诚忠告,确实使赛珍珠在美、蒋反 动派的包围中,能保持较清醒的头脑,使她不理会美蒋反动派的唆使,没有公开发 表攻击和反对共产党的作品,这在美蒋反动派反共毒雾弥漫的社会里,又在反共声 浪甚嚣尘上的年月中,一个思想上反对共产主义的作家,能做到这样不公开反共, 已是很不错的了。 在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总理曾写信邀请赛珍珠访问中国,虽然未能成行,但 是,蒋介石也多次恳求她访问台湾,她也拒绝了,作为在美国很有影响的作家,她 的这种“中立”,客观上是有利于新中国的,及至到了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王莹和 “九秘”也利用他俩和赛珍珠之间的友谊,劝她反对这场侵略战争。 一九五一年夏,赛珍珠又邀请王莹夫妇到她农场小楼歇夏。王莹和“九秘”与 赛珍珠夫妇在一起闲谈时,常向赛珍珠谈论美国出兵朝鲜、是非正义的侵略战争, 赛珍珠听了后,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她激动地说: “我对美国远涉重洋,派军队到朝鲜与中国打仗,是深感痛心的。我的孩子, 即使被征入伍,我也绝不让他们被派到国外与中国打仗!即使触犯征兵法,我也要 想尽各种办法,使他们不能去打中国!”王莹和“丸秘”,非常赞赏赛珍珠的态度。 王莹也很真诚地说: “你热爱中国,对中国人民有深厚的感情,你的这种态度,表达了千万美国人 民的态度,美国人民和中国人民一样,都热爱和平,反对战争。我们的心情,跟你 们的心情一样,都希望两国人民永远和平友好地相处下去,无论如何,我们两国人 民也不忍兵戎相见哪!”两个人又把话扯到怎样排演一出戏,在赛珍珠居住的小镇 皮克西演出,宣传反对战争,歌颂中美人民友谊。王莹和赛珍珠很快就编出一个短 剧,演出时间不到四十分钟。演完剧后,由王莹演唱在白宫唱过的民歌和抗战歌曲, 仍由赛珍珠报幕,邀请参加演出的演员,都是小镇上的市民。演出地点就在农场里 的一个大建筑厅中,能容四、五百人。戏的内容是:在一所大学里,有几名中国留 学生,他们学习成绩优异,为全校之冠,他们与美国老师和同学相处融洽。在美军 赴朝时,有许多学生,因不愿应征入伍去打中国,他们千方百计逃避兵役,有的赴 国外旅居,避免入伍;有的找医生开“患病”证明,说自己不合征兵条件……这些 不愿赴朝打中国的美国学生,得到了大学教务长的同情,他在自己家中举行晚会, 招待并送别将赴欧洲逃避征兵的美国学生,教务长还邀请中国留学生来参加招待晚 会。中美师生一起,纷纷发言,歌颂友谊,反对战争。 剧本编好后,由王莹导演,选派演员时,王莹让“九秘”扮演中国留学生的 “代表”,她自己扮演“代表”的女友,“代表”要在晚会上发表反战演说,“女 友”要唱中国民歌,其中一首歌,是王莹和赛珍珠合编的,共十句,其中一句是赛 珍珠早拟的,提到“上帝”,王莹和“九秘”觉得在美国演戏,不必提出异议。那 十句歌词大意是: 中国是个古老、文明的大国, 美国是个年轻而富强的国家, 两国人民都爱好和平, 两国人民都有深厚的友谊, 我们不要重蹈历史的错误, 我们要建立新的友情! 战争只能给两国带来灾难, 战争只能损害人民的感情, 和平才是上帝指出的光明大道, 和平才是两国繁荣的根源。 谢和赓扮演的代表发言的内容,主要是这样几句话: 中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 她愿意与世界各国人民和平相处, 百多年来中国受尽列强的侵略, 我们愿意不咎既往, 共建世界永久的和平。 中美两国人民是伟大的, 不管现在两国关系的悲剧, 那总是暂时的现象。 归根到底, 两国人民一定会最后恢复友谊, 为世界和平的事业, 作出各自的贡献。 这个反战的剧本,“九秘”认为对反对美帝的侵朝战争是很有意义的,又是在 爱妻王莹编导的剧中饰演角色,他真是又高兴、又紧张。第一次当演员的“九秘”, 卖力气极了,下决心演好戏,为王莹争光。他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念起来也琅琅 上口,但当他在王莹和赛珍珠面前彩排时,编导仍不满意地摇头,说他背得又熟又 清楚,却不象是舞台语言。赛珍珠要王莹一字一句地教他。王莹对“九秘”很有信 心,教他上台演出时,要忘记自己,进入角色,既要合乎舞台表演技巧、又要自然 真实,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味儿,这样才感人。王莹反复教,他就一句一字的苦练, 一遍一遍地练习不止,整整练了一通宵。王莹虽然几次点头说“九秘”已“过关” 了,他仍越练越来劲,非演出个水平来不可。赛珍珠夫妇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怕他 一旦怯台,失败,会影响王莹。赛珍珠丈夫晚上睡觉时,还梦见谢和赓演出失败, 砸了锅,在台上挣扎,出尽“洋相”,惊醒后,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正式公演了,小镇上的男女老少,几乎倾镇而来,大厅里坐无虚席, 好一个暴满。戏开始的几场,演得都挺好,轮到谢和赓上台了,大家都为他紧张得 不敢透气,“代表”与“女友”是一场重头戏,“九秘”先出场,王莹在后台听着 他在台前边说台词边表演,赛珍珠等也在后台幕布后紧张地直瞪瞪地盯着他。好, 真不愧是王莹的好门徒,竟没有一句说错,腔调、表情、动作也满不错,待到王莹 出场后,“九秘”心里更有底了,与“女友”配合得很密切,很协调,台下的观众 和后台的赛珍珠等人,都为“代表”和“女友”的表演鼓起掌米。演出获得了成功, 赛珍珠夫妇为此举行了庆祝招待会,赛珍珠的亲友和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惊 叹谢和展这个上校军官第一次登台,竟能在短短时间内,试练好台词不但没出“洋 相”,还获得了掌声,真是不简单!赛珍珠也笑着夸谢和赓是“名师出高徒”。他 大夫也有几分歉意地承认自己的“恶梦”纯属“杞人忧天”。王莹呢,老抿着嘴笑, 不时用满意而多情的眼神看“九秘”。“九秘”自己自然十分高兴。多年来,他连 作梦也没想到,他竟会跟爱妻这样誉满中美和南洋的大明星同台演出,这是多么甜 美的趣事啊! 赛珍珠非常喜欢中国灿烂的古代文化。她对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更是百读不厌, 她花费了不少心血,把《水浒传》译为英文。后来,又想和林语堂合作,将《红楼 梦》也译成英语。她经常跟王莹一起试译《红楼梦》中的诗词,对其中的大量美丽 诗篇欣赏不已。有一次,她对王莹说: “中国的旧体诗词,吟咏起来十分好听,但翻译起来却很难,那些律诗讲究对 仗、排句、押韵,译成英语往往走样,也不能把诗情、意境完全准确地表达出来。 《红楼梦》,这是世界小说名著中的一大奇迹!我和林先生试着合译过多次,最后 都因书中诗词太多太难,没能如愿,真叫人痛憾不已!”赛珍珠又告诉王莹,哥伦 比亚大学一位汉学造诣很高的华籍教师王先生,曾试译《红楼梦》多年,终也因诗 词难译而未尽全功,半途而废,实在可惜,赛珍珠接着举例说: “象贾宝玉刚进大观园吟咏的四季夜晚的即景诗,林黛玉等人的咏菊诗史湘云 和林黛玉的排律诗冷月葬花魂’之类的佳句,真是百诵不厌,百思有情,意味无穷, 不知曹雪芹下了多少苦功,花了多少心血啊!这些不朽的诗篇,想完美地译成英文, 实在太难哪!”王莹说:“《红楼梦》这部光辉巨著确实难译,我听说胡适、马君 武两位先生也曾试译过,也都没有译完。企望今后有翻译家将这部巨著译成英文, 让它在世界文学宝库中,永放异彩!”赛珍珠是个《红楼梦》迷,王莹也是个《红 楼梦》迷,两个人在一起时,常常半天半天地交谈各目的体会,共同赏析书中的人 物、语言、诗词等,一同沉醉在巨大的艺术享受的快感里。一百多年前的伟大的现 实主义作家曹雪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花了一生心血写就的长篇巨制《红楼梦》, 成了王莹和赛珍珠之间友谊的媒介。 -------- 泉石书库